第七百二十九章 受害者

    孟少良道:「現場有很多目擊證人,梁東平的確撞了張揚,醫院的病歷寫得也很清楚。」
    「可這並不能證明,他的精子存活率為零是梁東平造成的。」
    孟少良道:「李社長,梁東平這個人又案底,而且現場這麼多人都看到他推車撞張揚,是他主動發起攻擊,這件事不好辦。」從一個刑警的觀點來看這件事,孟少良也感覺這件事很蹊蹺,他也不相信自行車撞一下就能把人的精子全部殺光。可通過剛才的審訊,他已經把這件事的大概脈絡梳理清楚了,真正惹起事端的是那篇報道,如果不是那篇報道,張揚也不會找到東南日報社的門口,自然就不會和梁東平發生口角,梁東平也就不會失去理智用自行車撞他。
    李同育道:「這件事根本就是張揚故意挑起的,我懷疑他的身體本來就有毛病,趁著這次機會賴上我們了。」
    孟少良道:「李社長,梁東平想要脫罪,除非張揚那邊不告。」
    李同育道:「孟局什麼意思?」
    孟少良道:「我剛才審問梁東平的時候,他說是你們社發表的一篇報道激怒了張揚,是不是有這回事?」
    李同育點了點頭:「不錯!」
    孟少良道:「所以和傷者協調是很關鍵的。」孟少良在暗示李同育,其實話說到這個份上等於說明了。
    李同育看了看孟少良,李同育從來都是個陰謀家,這就讓他在看待很多問題的時候,都會冠以陰謀論,孟少良的話讓他敏銳的覺察到,孟少良並非是站在自己這邊,他甚至懷疑,從醫院到警局全都被張揚收買了,這幫人在聯合做套,目的就是讓自己難做,讓他的東南日報不要再胡亂說話,李同育意味深長道:「孟局,是不是有人給你打招呼了?」
    這句話讓孟少良相當的不爽,到目前為止,他在這件事的處理上並沒有任何偏頗之處,雖然榮鵬飛是他的領導,可是他也沒一邊倒的幫助張揚,他和李同育認識也很久了,而且李同育是東南日報的負責人,涉及到媒體的事情,總要處理的謹慎一些,李同育說這種話等於質疑他在執法中是否公正。孟少良道:「李社長,傷者不是普通人,我想你比我更加清楚,咱們是多年的老朋友,你放心,這件事我一定會秉公處理。」
    李同育道:「孟局,我沒有質疑你的意思,但是這件事明明是一起冤案,不能因為傷者有些背景就一定要讓一個無辜的記者含冤入獄吧?」
    孟少良道:「決定梁東平是否入獄的不是背景,也不是關係,而是證據,根據我們現在掌握的證據,一切對他都很不利,李社長,我只是給你一個建議,至於你是否願意採納,還是你自己做決定,可能我今天話說得有點多,你要是不愛聽就當我沒說過。」
    李同育看出孟少良生氣了,雖然他的級別要比孟少良高,可這件事畢竟是孟少良再管,得罪他只能讓事情更不好辦,李同育道:「孟局,照你看,最嚴重會導致什麼結果?」
    孟少良道:「那要看傷者的情況和他本人的態度,如果他真的因此而導致絕育,又堅持要起訴梁東平,那麼這起事件就是嚴重人身傷害,梁東平有案底,根據我國的刑法,估計五年以上的有期徒刑是跑不了的,最重可能會判十年。」
    李同育也明白孟少良絕不是危言聳聽,他的臉色也很不好看。
    孟少良道:「李社長,想解決這件事,就必須從源頭上抓起,梁東平這麼年輕,如果因此而坐牢,真的很可惜,算了,你自己拿主意吧。」
    李同育離開分局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九點多鐘了,他真正意識到梁東平麻煩了,如果自己不幫他,梁東平十有八九會因此而入獄,李同育知道張揚設了這個圈套,最終的目的是什麼,他針對的不是梁東平,真正的目標是自己。李同育陷入了進退兩難的境地,如果他想要保住梁東平,就必然要向張揚低頭讓步,如果他堅持寸步不讓,繼續追蹤報道南錫企業贊助事件,必然觸怒張揚,這廝惱羞成怒之下,或許真的會將梁東平送入監獄。張揚有句話沒說錯,梁東平只是李同育的一個棋子,可是李同育真的很難做出決定是否將梁東平就此放棄,他決定找張揚談談。
    李同育再次打給張揚電話的時候,張揚正在吃飯,他衝著電話道:「李社長,我正忙,有事明天再說!」說完就掛上了電話。
    李同育氣得差點沒把手機給扔出去,可現實就是這麼殘酷,現在對方掌握主動權,自己不得不暫時忍耐,明天再說就明天再說,就讓梁東平在局子裡呆上一夜,而李同育也剛好利用這一夜的時間仔細考慮一下,他應該怎樣面對目前的困局,如何順利的解決這件事。
    小龍蝦剛剛上市不久,賣到了5塊錢一斤,不過比起大酒店仍然便宜了不少,張揚要了三斤小龍蝦,一碟臭豆腐,一碟油炸花生米,開了一瓶清江特供。
    喬夢媛當然可以看出張揚今天心情大好,輕聲道:「情緒不錯啊!看你的樣子不像有病!」提起這件事喬夢媛不由得俏臉有些發燒。
    張揚笑道:「我當然沒病,我就是裝的!」
    喬夢媛忍不住笑道:「你可夠陰險的,那個記者都被警察給銬走了,你真打算把人家給弄進監獄啊?」
    張揚道:「誰讓他胡說八道的,連情況都沒搞清楚,就亂說我們的壞話,挑動群眾對企業管理層和政府領導的不滿情緒,這種唯恐天下不亂的記者就應該給他點教訓。」
    喬夢媛道:「你真沒事兒?」
    張揚道:「真沒事兒,你別擔心!」
    喬夢媛的臉不由得又紅了:「胡說什麼?我有什麼可擔心的!」
    張揚呵呵笑了一聲,端起酒杯道:「痛快啊痛快,這次我要讓李同育那個老壞蛋不死也得褪成皮!」
    喬夢媛道:「陰險,人家不就是發了篇報道嗎?你至於恨成這個樣子?再說了,我看那篇報道說得也並不是一點道理沒有,企業捐款,都說工人才是企業的真正主人,領導人憑什麼就當家作主?國有企業和民營企業不同,即便是民營企業,也不是隨隨便便就可以贊助的,就拿我們匯通來說,每一筆贊助之前,我必須要徵求股東的同意,如果什麼都是一個人說了算,那麼這個企業就是家長制,獨裁製!」
    張揚美滋滋砸了一口酒道:「夢媛,我也沒說企業贊助這種行為應該企業領導說了算,可東南日報的這篇報道,他們的動機不純,李同育那個人抱著唯恐天下不亂的念頭,所以我才針對他。」
    喬夢媛道:「我真是想不通,你跟李同育怎麼會有這麼大的仇啊?」
    張揚當然不會把自己和李同育結怨的真正原因告訴喬夢媛,他笑了笑道:「我從來都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李同育這次做得實在是太過分了。」
    喬夢媛道:「我覺著那個姓梁的記者蠻可憐的,你如果身體沒有什麼問題,就不要逼人太甚,給人家留點餘地吧。」
    張揚微笑道:「你放心,我自有分寸。」
    刁難歸刁難,可最終的目的還是解決問題,想要解決問題,張揚就必須要和李同育面對面談論這件事,第二天上午,原本想躲起來不被找到的李同育終於和張揚又坐在了一起。
    談話在東南日報社對面的茶館內進行,為什麼選擇這裡而不選擇李同育的辦公室,張大官人自有他的道理。
    李同育坐下之後向四周看了看道:「為什麼不願去我的辦公室談?」
    張揚笑道:「你們搞新聞的彎彎繞繞太多,我害怕被人偷偷錄音。」
    李同育笑了一聲,解開西服的紐扣,敞開之後象徵性的給張揚看了看:「我可沒帶任何的錄音工具。」
    張揚道:「我也沒帶!」
    李同育拿起飲料單遞給張揚道:「喝點什麼?我請客!」
    張揚道:「來壺太平猴魁吧!」
    李同育向服務員招了招手,不一會兒,一壺沏好的猴魁送了上來,到好茶之後,李同育讓服務員離開房間,包間內只剩下他們兩個,李同育道:「小張,昨天到底怎麼回事,大家心裡都有數。」
    張揚呵呵笑了一聲道:「李社長說話高深莫測,我實在有些聽不懂。」
    李同育知道他是裝聽不懂,絕不是真聽不懂。李同育道:「梁東平是個老實人,何必要把人家送到監獄裡去呢?」
    張揚端起茶盞,慢條斯理的喝了一口道:「李社長,你到現在都沒搞清楚誰才是受害者!」
    李同育道:「警方的報告中你是受害者!」這句話的意思很明顯,警方認為你是受害者,可我不這麼認為。
    張揚笑道:「警方怎麼說?」
    「警方說這件事是從我們社的那篇報道引起,你認為那篇報道觸及了你的個人利益,所以你去找梁天正,想讓他停止對你們不利的報道。」
    張揚道:「其實我想找的是你,梁天正只是代人受過。」他停頓了一下又道:「大家心裡都明白。」
    李同育呵呵笑了一聲,端起茶杯喝了口茶,一雙深邃的雙目在張揚的臉上掃了掃:「張揚,咱們直話直說,怎樣你才肯放手?」
    張揚歎了口氣道:「李社長,其實早點拿出這麼誠懇的態度,一切不就都解決了?何必搞得兩敗俱傷?」
    李同育並沒有在意張揚的嘲諷,輕輕吹了吹茶面上漂浮的葉片:「你知道新聞工作者和政府官員的最大區別嗎?」
    張揚笑瞇瞇看著他,期待著他的答案。
    李同育道:「一個喜歡說真話,一個喜歡說假話,所以他們之間注定要有矛盾。」
    張揚道:「未必!」
    李同育道:「我說的是稱職的新聞工作者,那些只知道為某個特定階層歌功頌德的敗類不算在內。」
    張揚道:「東南日報的這篇文章,你敢說是出於公平公正,其中沒有摻雜一絲一毫的私心在內?」
    李同育笑道:「任何人都會有私心,但是我會做到將個人利益和公眾利益統一。」
    張揚道:「但是你觸犯了南錫的利益!」
    李同育不屑的看著張揚道:「那又如何?」
    「所以,我要你停止一切對南錫不利的言論,並為之前的那篇報道在東南日報上公開道歉。」
    李同育唇角的肌肉沒來由顫動了一下:「然後你就可以放過梁東平?」
    張揚點了點頭。
    李同育放下了茶杯,動作很輕,看得出他的心態仍然鎮定,李同育道:「看來你並不瞭解我,我這個人從來都是吃軟不吃硬,如果你今天前來,在我面前道個歉認個錯,或許我會看在嫣然的面上原諒你的惡作劇,可你想要通過梁東平來威脅我,我只有送你兩個字——沒門!」李同育的目光陡然嚴厲起來。
    張大官人還從沒有見過李同育這樣的人物,他本以為自己已經掌握了事情的主動權,認為李同育在他的面前不得不低頭,可李同育的態度大大出乎他的意料,張揚道:「你不在乎梁東平的死活?」
    李同育微笑道:「害他的是你又不是我,我為什麼要在乎?」
    張揚道:「如果不是為你寫了那篇文章,他也不會落到現在的境地。」
    李同育低聲道:「世上的人分兩種,一種人生來就是利用人的,而另外一種人,生來就是被人利用的,這兩種人都有存在的必要,既然活在這世上,就要證明他們存在的價值,梁東平這次說了真話,為了真理而坐牢他對得起自己的良心,而你,因為梁東平觸犯了你的利益,你就不擇手段將他送入監獄,就算你現在不覺得,以後你也一定會良心不安。」
    張揚冷笑道:「你對得起自己的良心?你利用梁東平損害他人的利益,現在梁東平身陷困境,你卻棄之於不顧,任憑他自生自滅?」
    李同育道:「我從不在乎別人怎麼看我,我也從沒把自己當成一個好人,所以我不用以道德的標準來衡量自己,也不必承受善惡的評判。」李同育笑了笑,他把茶杯內的茶水一飲而盡,然後站起身:「每個人都要為自己的行為負責,我沒有讓梁東平去傷害別人的身體,梁東平如果入獄,你也不會好過!」
    「威脅我?」
    李同育不屑道:「你還不夠資格!」說完他大步離開了茶館。
    張大官人算是真正見識到了李同育這號人物,茅坑裡的石頭又臭又硬,更過分的是,這貨走的時候,連茶錢都沒結,張大官人自認倒霉的把茶錢給結了,掏錢包的時候,不小心把袖珍錄音機也給逃出來了,他笑瞇瞇關上了錄音鍵,李同育啊李同育,我倒要看看梁東平聽到你這番話究竟有怎樣的反應。
    張大官人多數時候都是光明磊落的,可遇到卑鄙的人,總得用一些卑鄙的手段,他本來以為和李同育之間會有一番討價還價,可李同育表現出的強硬是張揚之前沒有想到的,他對梁東平冷酷無情的態度更證明了他是個不擇不扣的小人。
    在孟少良的安排下,張揚和梁東平見了面。
    梁東平望著張揚的目光中充滿了憤怒和仇恨,可既便如此,仍然掩飾不住深藏在內心的恐懼,他知道自己的前途命運全都被張揚掌握,如果張揚真的要對自己窮追猛打,只怕他很可能會因此而入獄。
    「為什麼要害我?」梁東平的聲音有些嘶啞,失去人身自由的日子對他來說是一種煎熬。
    張揚道:「近墨者黑,近朱者赤,你的本性不壞,為什麼甘心被人利用。」
    「我不明白你什麼意思!」如果不是因為和張揚之間隔著桌子,梁東平可能會撲上去,一拳砸在這廝的臉上,梁東平在這裡仔仔細細的想了一天一夜,把整件事的細節全部想了一遍,他可以斷定自行車沒有撞到張揚的敏感部位,甚至根本沒有撞在他的身體上,這廝就倒了下去,圈套,從頭到尾都是張揚設下的圈套。
    張揚道:「如果我起訴你,你將面臨三年以上十年以下的刑罰。」
    梁東平冷哼了一聲。
    張揚壓低聲音道:「其實我沒事,我就是故意設了一個圈套,把你給坑進來!」
    梁東平的喉頭發出野獸般的喘息,因為憤怒他把牙齒咬的嘎崩作響。
    張揚微笑道:「很生氣,很憤怒,是不是很想打我?」他攤開手,臉上做出極其可惡的得意表情:「這裡是警局,你只管動手,我絕不會還手。」
    梁東平搖了搖頭,最終成功克制住了自己,他已經犯過一次錯誤,衝動讓他身陷囹圄,他不能再次犯錯誤,再中張揚的圈套,梁東平道:「你是個小人!」
    張揚道:「對付小人需要用君子手段嗎?」
    梁東平閉上了眼睛:「說完了嗎?說完了我需要離開了。」
    張揚道:「或許你以為李同育會救你。」他搖了搖頭道:「別癡心妄想了,我今天和李同育見過面,我提出兩個條件,第一放棄對我們南錫企業捐款的後續追蹤報道,第二讓他登報公開道歉,你猜他怎麼說?」
    梁東平緊咬嘴唇,他的表情很惶恐,對梁東平來說,能否獲得自由,唯一的希望就寄托在李同育的身上了,如果李同育不管他的死活,那麼他只有坐牢一條路可走,梁東平感到自己週身的神經都繃得很緊,彷彿隨時都要斷裂一樣,他低聲道:「怎麼說……」他的聲音明顯在顫抖。
    張揚拿出袖珍錄音機,按下了播放鍵,錄音經過專人處理,李同育和他的談話經過潤色加工。
    當梁東平聽到——害他的是你又不是我,我為什麼要在乎?他的表情變得越發黯然。
    「世上的人分兩種,一種人生來就是利用人的,而另外一種人,生來就是被人利用的……」
    梁東平聽到這裡,抓狂般揉搓著自己的頭髮,他痛苦地呻吟道:「夠了,夠了……我不要再聽……我不要再聽了……」
    張揚同情的歎了口氣,他關上了袖珍錄音機:「梁東平,我不想針對你,你可能不知道,我和李同育之間有私人恩怨,你在其中只是一個無辜的受害者,你被他利用了。
    梁東平道:「我只是寫了一篇報道,你們為什麼要這樣害我?為什麼?」
    張揚道:「我給你一條路,登報道歉,承認你那篇報道存在很多的片面和不實之處,正式向南錫市政府和相關企業道歉。」
    梁東平怒道:「可我寫得是事實!」
    張揚道:「我承認企業贊助之中存在著弊端,可我們所站的高度不同,所以看問題的角度也不同,如果企業將這筆贊助用於老百姓的文化體育事業,用於回報社會,而不是將這筆錢裝入了自己的衣兜,你們又何必橫加指責呢?你覺著自己無辜,你認為自己寫了一篇尊重事實的稿件,可是你有沒有想過,因為你的這篇報道,會讓本來樂觀的省運會資金問題遇到困難,會讓老百姓對政府和國營企業的信心大打折扣,你認為自己幹了一件好事,可事實上卻對社會的大部分群體造成了傷害。」
    梁東平道:「你在試圖掩蓋事實真相。」
    張揚道:「咱們最大的不同在於,我在做事,而你在壞事!你只看到企業贊助的表面,認為自己找到了弊端,找到了所謂的社會不公而沾沾自喜,而我們卻要顧及到南錫未來的發展,怎樣才能讓省運會帶給城市最大的效益,怎樣才能帶給老百姓更多的福利和好處,如果你的手指被劃破了,你是選擇包紮傷口,還是用刀將整根手指都斬去?」
    梁東平沒說話,他覺著張揚所說的這番話似乎有些道理,可是他又認為張揚還在狡辯,歸根結底還是想掩蓋事實的真相。
    是人就會有弱點,梁東平也不例外,他絕不是一個嚴格意義上的勇士,當初為了捍衛所謂的正義,他選擇跳樓,最終還是沒有勇氣跳下去,命運似乎在和他開玩笑,又讓他面臨了類似的情況。張揚提供的錄音擊碎了梁東平心中最後的幻想,李同育的這番話讓他相信,李同育不可能為自己出力,只有他自己才能救自己。
    梁東平道:「你讓我道歉……可那樣我……我以後怎麼在新聞界做事?」
    張揚覺著梁東平這個人還是很好笑的,到了這種時候,他居然還想著回去當他的記者,張揚道:「如果你在聲明中加上一條,這篇報道是在李同育的授意下寫的,我還會為你提供一份工作。」張大官人威逼之後開始利誘了。
    梁東平的表情很為難。
    張揚站起身道:「你自己好好考慮,我等你答覆!」
    張揚離開不久之後,李同育也來探望梁東平,梁東平並沒有提起張揚過來的事情,因為剛才聽到了錄音,他對李同育這個人產生了懷疑。
    李同育先是問了一下梁東平的情況,然後又安慰了他兩句,至於實質性的東西根本沒有觸及。
    梁東平終於忍不住道:「李社長,我什麼時候才能出去?」
    李同育道:「小梁,我正在幫忙找人,你知道的,這次的事情有些麻煩,姓張的要起訴你傷害罪,你要做好最壞的心理準備。」
    梁東平一聽你什麼意思?讓我做好最壞的心理準備,是不是不打算管我了?他充滿疑問的看著李同育。
    李同育從他的目光中覺察到了什麼,笑道:「不用怕,我會給你請最好的律師,這件事未必咱們會輸!」
    梁東平道:「咱們?就算出了事,最後坐牢的也是我。」梁東平的話中明顯帶了情緒。
    李同育歎了口氣道:「小梁,你的事就是報社的事情,咱們是社會主義新中國,作為記者,我們有言論自由,我們也有堅持真理的勇氣,在邪惡勢力和不正之風面前,我們不能輕易低頭。」
    梁東平道:「李社長,張揚剛才來過!」
    李同育聞言愣了一下,他的表情很快就恢復了平靜,淡然道:「他說什麼?」
    梁東平道:「他說,只要我們報社登一篇公開道歉聲明,承認之前的那篇報道沒有通過考證,屬於不實報道,他就放棄起訴……」梁東平悄悄觀察著李同育的表情。
    李同育斷然回絕道:「不行,堅持事實真相是我們新聞工作者最基本的原則。」
    梁東平道:「如果我們不道歉,他就會把我送進監獄!」
    李同育道:「那又怎樣?你是一個有良心的新聞工作者,你難道要向邪惡低頭?你難道要放棄對真理的堅持?」李同育說得慷慨激昂,正義凜然,可梁東平的內心卻冒出絲絲的冷氣,張揚有句話沒說錯,李同育根本不會在乎他的死活,李同育想做的只是報復張揚,其他的對他來說根本不重要。
    梁東平的心中充滿著悲哀,他有種被別人拋棄的感覺。
    李同育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小梁,別害怕,越是這種時候,我們就越不能屈服,我看了你的那兩篇後續報道,寫的很好,明天我就將第二篇報道刊載出來,他們越是害怕,證明其中越有問題,威脅我們,不想讓我們說話,我們是媒體,我們要起到監督的作用,不能被他們嚇怕!」
    梁東平道:「李社長……我不想坐牢!」
    李同育從梁東平的目光中讀懂了他的恐懼,李同育意識到梁東平已經支撐不住了,他低聲道:「小梁,你以為你道歉,張揚就會放過你?你把他撞成了絕育,對一個男人來說,這是關乎一輩子幸福的事情,你以為他會放過你?其實就算坐牢也沒什麼了不起,幾年的事情,我保證,你的工資待遇會分文不少,等你出來之後,總編的位置就是你的,我一定會全力扶植你。」李同育不失時機的進行利誘。
    梁東平顫聲道:「我……我該怎麼辦……我該怎麼辦?李社長,你幫幫我……那篇後續報道……你千萬不要再刊載了,我不想再生事……我不想……」
    李同育站起身道:「小梁,你冷靜一下。」
    李同育走出房間,來到外面,報社副總編唐克剛迎了過來,關切道:「李社長,小梁怎麼說?」
    李同育搖了搖頭,低聲道:「準備一份開除聲明,從聲明之日起,梁東平的一切行為和我們報社無關!」
    「那篇報道……」
    「繼續刊載!」
    李同育並沒有想到梁東平當晚就被放出來了,而且在被釋放的當天,梁東平就在張揚的陪同下召開了一個公開記者招待會,梁東平活這麼大,始終都是在採訪別人,自己面對鏡頭,被諸多媒體採訪是第一次。
    鎂光燈閃爍之中,梁東平拿起了麥克風:「各位先生各位女士,各位媒體記者大家好,我是梁東平,今天我在這裡召開記者招待會的目的是發一個公開致歉聲明。」梁東平咳嗽了一聲,轉身看了看,張揚就坐在他的旁邊,笑瞇瞇朝他點了點頭。
    梁東平從兜裡掏出一張皺巴巴的白紙,上面是他剛剛擬好的草稿。梁東平道:「本人梁東平,現任職於東南日報新聞部記者,於本月23號,也就是前天,在《東南日報》第一版發表了一篇名為《贊助!企業不能承受之重!》的文章,這篇文章中對企業贊助問題進行了深度剖析,並列舉了很多的實例,文章發表之後,在平海省內外引起了很大的影響,給南錫市的不少企業帶來了很大的麻煩,這是我在寫這篇文章之前說沒有想到的,看到造成了這麼大的影響,我深感慚愧,因為這篇報道中所提到的問題多數並不屬實,我也並沒有經過實際調查,文中列舉的實例都是道聽途說,缺乏事實依據……」
    下面已經開始竊竊私語。
    張揚接到了一個電話,趁著梁東平停頓喝水的時候,附在他耳邊道:「最新消息,你已經被東南日報給開除了!」張大官人等於往火上澆了把油,梁東平本來還是有所顧忌的,畢竟和李同育沒翻臉,他出來召開記者招待會,公開道歉,目的是免於牢獄之災,他並不想落井下石把李同育給牽連到裡面,雖然李同育對他不聞不問,可他也不想和老東家撕破臉皮,聽說自己被東南日報給開除了,梁東平的怒火徹底被激發了起來,麻痺的李同育,你卸磨殺驢啊!你不救我就算了,還不允許我自救,看來張揚沒說錯,從頭到尾你李同育只把我當成一個利用的工具,既然你不仁,我也不義。
    梁東平這個人本來做事情就有些偏激,這兩天他本來對李同育已經很不滿了,這節骨眼上又被李同育給開除了,所有的怨念一股腦都爆發了出來,梁東平把那張草稿給扔了,拿起了麥克風,激動道:「我還要向在座的媒體記者坦承一件事,這篇報道是我們社長李同育授意我寫的,我開始的時候很抗拒,我認為,作為一個新聞記者要有良心,要尊重事實,不可以把沒有事實依據的東西寫出來吸引公眾。可是李同育對我進行威逼利誘,他說新聞最重要的不是事實,是要吸引公眾注意力,只要能讓老百姓關注我們的報紙,就是一個成功的記者。可是自從發表這篇報道之後,我感到良心不安,我認為,作為一個記者,最重要的是尊重事實,要對得起我們的良心,不能為了報紙的銷量和公眾的主意而出賣自己的良心,借此機會我向因為我這篇報道而造成困擾的南錫各大企業表示鄭重道歉,並正式宣佈,從今天起我辭去東南日報的一切職務。」
    現場靜了下去,可隨即一個熱烈的掌聲響起,張大官人第一個鼓掌,用力鼓掌,然後所有人都跟著鼓起掌來。
    接下來到了記者提問的環節,有記者問梁東平:「梁先生,請問東南日報社社長李同育為什麼要授意你撰寫這篇沒有事實依據的報道呢?」
    梁東平道:「我不清楚……」
    張揚笑瞇瞇拿過話筒道:「這個問題我可以代為回答,我們南錫市體委此前曾經和東南日報達成省運會優先報道權的意向,可是後來我們發現東南日報並不符合我們的要求,所以提前通知東南日報,終止了合作意向,選擇了更為專業,影響力更大的平海日報,可能是這個原因,讓有些人對我產生了不滿,進而產生了報復的念頭吧!」
《醫道官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