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五十三章 世態炎涼

    文國權的病情在迅速好轉之中,他微笑望著床頭的那束鮮花,花瓣上還沾著新鮮的露珠兒,鮮花綠葉相互襯托的恰到好處,讓人感覺到賞心悅目。
    文玲道:「爸,你今天感覺怎樣?」
    文國權道:「感覺好多了,剛剛量過體溫,已經恢復正常,看來最艱難的時候已經過去了。」他示意文玲幫他打開電視機,新聞中正在播報著最新的疫情狀況,事實上現在疫情的跟蹤報道已經佔據了相當大的一部分,文國權聽完疫情播報,低聲道:「情況好像好了一些。」
    文玲柔聲道:「爸,你好好休息,工作上的事情就別操心了,都說身體是革命的本錢,沒有一個好身體,怎麼繼續您的革命事業?」
    文國權笑了起來,在他的印象中,女兒已經很久沒有表現出她開朗而幽默的部分,他也意識到女兒的身上發生了明顯的轉變,確切地說,應該不是轉變,而是一種回歸,在某種意義上,現在的文玲才是他熟悉的那個女兒。文國權伸出手握住女兒的手,他已經知道文玲的身上擁有R型冠狀病毒抗體的事情,所以不必擔心將病情傳染給她。文國權深有感觸道:「咱們父女倆有陣子沒這麼說話了。」
    文玲笑道:「我斷斷續續睡了十幾年,你就是想跟我說話也沒有機會。後來,我雖然醒了,可總覺著一切都變了,我把自己過去的一切忘得乾乾淨淨。」
    「甚至忘記了我這個父親!」文國權苦笑道。
    文玲道:「爸,我知道自己做了很多錯事,對不起!」
    文國權寬厚的大手緊緊握住女兒的手道:「是爸的錯,是我疏忽了對你的照顧,我知道,你的本性是善良的,很多事你並不想做。」
    文玲道:「爸,如果可以,我會盡量補償自己所做的一切。」
    文國權望著女兒,彷彿重新認識她一樣,過了一會兒,他方才歎了口氣道:「小玲,過去的畢竟已經過去,無論你做過了什麼,發生過的事情已經無法改變了,爸只想你平平安安的開始新的生活,你明白嗎?」
    文玲點了點頭。
    父女倆促膝長談的時候,羅慧寧也把張揚叫了過去,昨晚發生的一切讓她感到非常的困惑,她認為張揚一定知道什麼?而且有事在瞞著自己。
    羅慧寧道:「昨晚文玲是不是去了亂空山?」
    張揚點了點頭:「我曾經在那裡見過她一次,所以我才到那裡找她,果然在龍脊採石場外看到了她的車,可是我在採石場內並沒有見到她,她把我的車輪給扎爛了。」
    羅慧寧道:「接下來她去了哪裡?」
    張揚搖了搖頭道:「不知道,昨晚雨這麼大,我徒步怎麼可能追得上她的汽車,我只能先去了天池先生的香山別院,在那兒歇了一個晚上。」張揚信守對文玲的承諾,關於他們在香山別院發生的事情隻字不提。
    羅慧寧道:「張揚,我總是覺著心底很不踏實,老覺著會有不好的事情發生。」
    張揚笑道:「乾媽,你放心吧,我看玲姐沒什麼不對,可能是你們母女之間太久沒有溝通,所以才會產生這種忐忑不安的感覺。」
    羅慧寧道:「希望是吧!」她頓了一下又道:「我甚至不知道,自己以後應該怎樣和她相處……」
    張揚道:「順其自然!」
    羅慧寧不解的向他望去。
    張揚道:「她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你不要干涉太多,我看她需要一段時間來適應,你也需要不是嗎?」張揚這樣說更主要是因為他確信,文玲絕不是恢復了本性,她只是重新拾起了過去的某段記憶,沒有人真正瞭解現在的文玲,很難保證她以後會做出怎樣的事情。
    羅慧寧歎了一口氣,她輕聲道:「這兩天,我時常夢到天池先生,夢見先生對我說,凡事都不要勉強,要順勢而為,過去我一直對自己的人生期望很高,可是現在卻真正體會到高處不勝寒的道理,世界永遠是公平的,不可能讓你得到所有的一切,在你得到的同時,也會失去很多的東西。」
    張揚若有所思。
    羅慧寧道:「我已經跟他們說過了,以後你的出入不會受到限制,我看得出你不喜歡住在這裡,你愛去哪裡就去哪裡,只要這幾天留在京城,有事能夠讓我隨時找到你就行,媽這兩天心裡不踏實。」
    張揚望著一臉疲憊的羅慧寧,從心底生出同情的感覺。
    張揚原本想去香山別院,陳雪最近都在那裡,因為昨晚她受了傷,張揚想去看看她的恢復情況,可是一件突然發生的意外卻讓張揚改變了計劃,八卦門掌門史滄海打電話給他,告訴他老廚師曹三炮死了,死因也是感染了R型肺炎,昨晚發病,今天一早就搶救不治,曹老爺子沒有親人,徒弟倒是不少,可聽說他是因為R型肺炎死的,所以臨終前竟然沒有一個人在醫院照顧,史滄海也是今晨得到消息前往的醫院,正在安排曹三炮的身後事,曹三炮臨死之前寫了一冊食譜,這本食譜點名道姓的要交給顧養養。
    史滄海和顧養養不熟,所以才聯繫張揚。
    張揚和曹三炮認識的時間雖然不長,可是這位老爺子古道熱腸,任俠仗義,聽到如此噩耗也是嗟歎不已,如果他能夠早一點得到消息,或許能夠幫助曹老爺子躲過一劫,人生時刻都充滿著無法確定的因素,張大官人即使妙手無雙,也無法主宰這些意外的發生。
    張揚聯繫了顧養養,顧養養最近一段時間都在美院深居簡出,這場突如其來的疫情已經影響到了太多人的正常生活,人們遵照政府的忠告,如無必要盡量不去公眾場合,盡量少參加社會活動,平時熙熙攘攘的京城街道上也突然變得冷清,人們走路的時候都是匆匆而行,幾乎每個人的臉上都蒙著口罩,口罩擋住了他們的面部表情,也阻礙了彼此間的情感表達,讓人和人之間多出了一堵無形的屏障。
    顧養養從美院中一路跑了出來,她顯得十分開心和歡快,嫩黃色的羊絨衫,深藍色的牛仔褲,她也戴了口罩,不過口罩上畫了一個笑臉,從這細節上可以看出她的樂觀,看到張揚,顧養養笑了起來,她拉開車門坐了進去,摘下口罩:「姐夫,你怎麼會在這時候來京城?」
    張揚微笑道:「遇到點事情。」
    「什麼事?」顧養養知道,張揚很少會主動來找自己,尤其是在姐姐離開之後,他明顯在疏遠彼此之間的距離。
    張揚道:「曹老爺子去世了!」
    「什麼?」顧養養驚詫的瞪圓了美眸,隨即眼圈就紅了,兩顆晶瑩的淚水順著她的俏臉滑落:「怎麼會這樣?前陣子我去看他的時候還好好的,他還說要教我廚藝呢。」
    張揚道:「R型肺炎,昨天感染的,送到醫院之後突然加重,凌晨就去世了,現在他的屍體已經送往火葬場。」張揚說到這裡停頓了一下道:「曹老爺子留給你一本食譜。」
    顧養養道:「帶我去看他。」
    張揚點了點頭,在這種非常時刻,顧養養還是表現出她的無畏和堅強,同時也表現出她人情味的一面,因為曹三炮是感染R型肺炎而死,連他的徒弟都不敢前往探望,顧養養能做出這樣的表示,實在是難能可貴。
    張揚載著顧養養來到了殯儀館,為曹三炮處理後事的只有史滄海,史滄海也沒讓徒弟們跟著過來,畢竟現在R型肺炎鬧得人心惶惶,老百姓都是談虎色變,曹三炮是他朋友,他不想別人也跟著冒風險。
    張揚和顧養養抵達殯儀館的時候,史滄海已經取了曹三炮的骨灰,看到張揚他們過來,史滄海多少有些激動,他撫摸著骨灰盒道:「老東西,有人來看你了,終究你還是交了幾個朋友。」
    張揚走上前去,將手放在骨灰盒上:「曹老爺子,我來晚了,您一路走好。」說話的時候,想起曹三炮昔日的音容笑貌,心中一酸,眼眶不由得有些熱了。
    顧養養看到此情此景不由得哭了起來。
    史滄海道:「咱們誰都別哭,老曹這個人生性喜歡熱鬧,雖然一輩子孤苦伶仃,可他從沒有什麼煩心的事兒,我是他老朋友,你們倆是他的晚輩,有咱們仨給他送行,老曹走得安穩,他死前說過,不要辦什麼儀式,火化後就把他給埋了。」
    張揚點了點頭:「成,咱們開開心心的把曹老爺子給送走!」
    曹三炮妻子早喪,埋在青陽山公墓,他們直接來到青陽山準備把曹三炮和他的妻子合葬。
    張揚在途中買了煙酒滷菜,到了公墓又搶著辦了手續,曹三炮為人很好,突然這麼走了,張揚打心底感到難受,如果他能夠找出對抗R型病毒的方法,或許曹三炮的悲劇就不會發生。
    青陽山公墓比起過去顯得更加冷清寂寥,R型肺炎已經成為籠罩在所有人心頭的一塊陰雲,揮抹不去。
    公墓的工作人員把曹三炮的骨灰放入墓穴的時候,又有人找過來了,讓張揚感到意外的是,前來的竟然是喬鵬舉和他的小叔喬天闊,他們是專程過來代表喬老向曹三炮敬獻花圈的,曹三炮退休之前一直都是喬老的廚師,兩人之間的感情很深,曹三炮去世的消息傳到了喬老那裡,本來喬老要親自前來,可是在家人的勸阻下留在了家裡,讓小兒子喬天闊和長孫喬鵬舉一起過來拜祭。
    喬家能夠做到這一步,也算是仁至義盡,張揚是第一次見到喬天闊,他知道喬天闊是喬鵬飛的父親,海軍航空兵部司令員,目前已經成為軍方最有實力的將領之一。
    喬鵬舉也沒想到會在這裡遇到張揚,他先向曹三炮的墳前敬獻了花圈,和小叔喬天闊一起三鞠躬表示哀悼,來到張揚的面前和他握了握手道:「你什麼時候來的京城?」喬鵬舉問這句話的時候,臉上並沒有任何的笑意,一來是因為現在的氛圍並不適合,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他一直以為張揚還在南錫照顧他的妹妹。
    張揚道:「遇到點急事,所以剛剛趕過來。」
    喬鵬舉道:「夢媛的情況怎麼樣?」
    張揚道:「還好,已經基本穩定下來了。」
    喬鵬舉其實知道妹妹的情況已經穩定,他只是想通過張揚再證明一下。
    喬天闊也走了過來,他微笑道:「你就是張揚?」
    張揚點了點頭,禮貌的稱呼道:「喬司令好!」
    喬天闊道:「我聽說過你,小伙子年輕有為啊!」
    張揚笑了笑:「年輕我承認,可有為我擔不起,比我有能耐的多了,鵬舉就比我年輕有為。」
    喬鵬舉也不禁露出一絲笑意:「你小子少拿我說事兒,對了我聽說你前些日子去了西藏。」
    張揚道:「是,我還在日喀則遇到了喬鵬飛,他還幫我辦了邊防證。」
    喬鵬舉笑道:「我就是聽他說的。」
    喬天闊道:「鵬飛比起你們兩個要稚嫩不少。」自從兒子入伍之後,喬天闊還沒有見過。心中不想那是假的,可是這次送兒子去西藏當兵是老爺子的意思,喬天闊和妻子都有些不忍心,為此他們夫婦還專門去找喬老商量,看看能不能換個地方去參軍,喬老執意不許,用一句慈母多敗兒回絕了他們。
    喬天闊現在已經漸漸明白了父親的用意,這些年來,他們夫婦倆的確疏忽了對兒子的教育,喬鵬飛自視甚高,混跡在京城這幫高幹子弟的圈子裡,沾染了不少的惡劣習氣,想要讓他改正就必須要讓他跳出這個圈子。在這一點上喬老的決定無疑是英明正確的,喬天闊也知道造成兒子前往西藏參軍的原因就是眼前這位年輕人,可他對張揚並沒有任何的埋怨,反而從心底產生了感激,從兒子目前的表現來看,高原的生活已經磨礪了他昔日的浮華性情,讓他漸漸成熟起來。
    喬天闊和史滄海很熟悉,喬鵬飛曾經是史滄海最鍾愛的弟子,談起喬鵬飛的近況,史滄海也不禁唏噓,當初他一怒之下將喬鵬飛逐出門牆,可喬鵬飛一直以來都沒有忘記他這個師傅,每隔一段時間都會打電話過來,史滄海從來都不接他電話,喬鵬飛就改為寫信。從他的信中,史滄海能夠感受到他這次是真誠改過,也動了重新將他收入門下的心思。
    幾個人正在談話的時候,又有十多人趕到了這裡,這些人都是曹三炮的徒子徒孫,雖然他們很怕R型肺炎,可是終究耐不住良心的煎熬,所以過來墳前弔唁。
    史滄海冷冷看著這幫嚎啕大哭的徒子徒孫,低聲罵了一句:「裝腔作勢!虛偽之極!」
    張揚道:「史老爺子,看開點兒,現在疫情鬧得這麼凶,誰心裡都會感到害怕,他們能夠克服恐懼感來到這裡祭拜曹老爺子,也算是有些良心,咱們就不必太苛求了。」
    史滄海歎了口氣道:「也罷,人都死了,他們怎麼做也不重要了。」
    喬天闊和喬鵬舉先行離去,史滄海和張揚也準備走的時候,一位矮胖的中年人找到了史滄海,他是曹三炮的大徒弟冼國名,冼國名先跟史滄海客氣了兩句,表示他們師兄弟都商量好了,要負擔曹三炮的一切善後費用。
    史滄海道:「沒那個必要,我和你師父相交這麼多年,這點錢我還出得起,過去我經常吃他的白飯,現在權當是我付給他的飯錢。」
    冼國名道:「史老伯,有件事我想問您,我師父臨終前是不是交給了您一本食譜?」
    史滄海道:「不錯,是有這麼回事兒!」
    冼國名道:「麻煩史老伯將那本食譜交給我們!」
    史滄海道:「憑什麼?」
    冼國名笑道:「史老爺子,我們都是師父的徒弟,師父當年就說過,要編寫一本食譜傳給我們,您老不是勤行中人,留著食譜也沒用,還是給我們,讓我們把師父的廚藝發揚光大。」
    史滄海冷笑道:「我還真當你們這幫王八羔子良心發現,來墳前祭掃,搞了半天是為了那本食譜來的!」
    冼國名這群人被罵的面紅耳赤,冼國名道:「史老爺子,給師父守孝是我們的本分。」
    史滄海怒道:「放屁,早幹什麼去了?你們師父生病的時候,怎麼不見你們這群人有一個露頭,他之前有沒有給你們打過電話?一個孤老頭子發燒病重,給你們打電話,你們有一個及時趕到的嗎?後來是他自己給120打電話叫得救護,你們怕被傳染,可你們有沒有想過,他是你們的師父,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如果是你們的親爹生病,你們也會棄之於不顧?」
    冼國名尷尬道:「史老伯,您誤會了,我們去了醫院……」
    「是去了醫院,老曹的屍體都涼了你們才去,而且誰都不敢進去幫忙,操!現在居然厚著臉皮找我要食譜,一幫雜碎!老曹的眼神兒真是不好,居然教出了你們這幫忘恩負義的混賬東西,我明白的告訴你們,食譜在我手裡,可你們師父沒讓我交給你們中的任何一個。」
    有人道:「我們師父的東西,你憑什麼霸著?你要是不交出來,我們跟你打官司。」
    「對,上法院告他,侵佔他人財產!」
    史滄海怒道:「愛哪兒告,哪兒告去,我還怕你們這幫雜碎不成?」
    張揚也聽得火大,向史滄海道:「史老爺子,跟這幫混蛋廢什麼話,掄起您老的八卦掌,拍蒼蠅一樣將他們拍飛,讓晚輩開開眼。」
    史滄海果然掄起手掌。
    曹三炮的那幫弟子都知道史滄海是八卦門掌門,看到老爺子當真動怒了,一個個嚇得屁滾尿流,抱頭鼠竄,誰也受不住他的掌力啊。
    史滄海望著這幫不成器的東西倉皇逃竄的樣子,有些無奈的笑了起來,他歎了口氣,擰開了一瓶酒灑在墓前:「老曹啊老曹,你看清楚,你的這幫徒子徒孫沒有一個爭氣的!」他從懷裡掏出了那本食譜遞給了顧養養:「曹師傅讓我給你的。」
    顧養養接過那本食譜,心中生出無限感觸,她通過張揚和曹三炮認識之後,常常去他家裡學習一些廚藝,顧養養一直都在努力改變自己,她想讓自己變得更加優秀,女為悅己者容,一個女孩兒想方設法讓自己變得更好的時候,往往都會有一些動力,顧養養的動力就來自於張揚,她知道張揚喜歡吃曹三炮做的菜,所以才動了去找他學習廚藝的心思,曹三炮也很喜歡這個聰明伶俐的女娃兒,在廚藝方面毫無保留,而顧養養的悟性又讓他感到驚奇,可以說顧養養在廚藝上的天賦要超過他任何一個弟子,所以曹三炮生前答應顧養養,要將自己最拿手的佛跳牆傳給她,可惜這件事說過沒多久,曹三炮就撒手人寰,不過曹三炮言出必行,他將薈萃一生精華的菜譜心得傳給了顧養養。
    史滄海道:「顧小姐,曹師傅能把這本菜譜給你,在某種意義上,等於他承認了你這個徒弟。」
    顧養養點了點頭,她雙膝跪倒在曹三炮的墳前磕了三個頭。
    史滄海流露出欣慰的神情,這女娃兒當真是冰雪聰明,自己無需多說,她就已經明白應該怎樣去做。
    為了謹慎起見,張揚還是分別為史滄海和顧養養檢查了一下身體,確信他們的身體毫無異狀,這才放下心來。
    三人返程的時候找了一家飯店吃飯,因為R型肺炎肆虐,現在飯店的生意都變得異常冷清,張揚點了幾道菜,要了一瓶酒。
    因為曹三炮的死,大家的心情都有些低落,史滄海只喝了一杯就喝不下去了,他低聲嗟歎道:「老咯,這兩年我身邊的一些老友一個接著一個的離去,每次送他們,我這心裡真的很難受。」
    張揚道:「誰都有這一天,生老病死誰都躲不過。」
    史滄海點了點頭道:「看到老曹的今天,我忽然明白了一個道理。」
    張揚道:「什麼道理?」
    史滄海道:「也許我應該把壓箱底的功夫趕緊傳給我的那幫弟子,不然如果我哪天出了事情,這門武功豈不是要在我的手上大打折扣,萬一失傳,我就成了八卦門的罪人。」
    張揚道:「咱們中華的門派觀念的確是害死人,很多的絕技都因此而失傳。」
    史滄海道:「可是這些門派規矩又不能不要,如果不分對象,毫無保留的將本領傳授給了他們,其中良莠不齊,他們中的一些人就會利用學會的東西去欺負人,到時候後悔就晚了。」他落下酒杯道:「等你將來到了我這種年紀你就會明白,想要挑選一個好徒弟,其實很難。」
    張大官人還真沒想過要收徒弟的事情,嚴格的意義上來說,安語晨應該算得上一個,可是自從他們兩人在珠峰上那啥之後,彼此的關係已經發生了根本性的變化。
    史滄海道:「老曹心裡還是有些回數的,他肯定看出這幫徒子徒孫全都指望不上,所以才沒把食譜交給他們。」他看了顧養養一眼道:「顧小姐,以後一定要把曹師傅的這份菜譜發揚光大啊。」
    張揚卻道:「史老爺子,菜譜的事情除了咱們之外還是不要讓外人知道。」
    史滄海當然明白,張揚是在為顧養養著想,假如曹三炮的那幫徒子徒孫知道食譜落在了顧養養手裡,十有八九會去找她的麻煩,史滄海道:「好,這件事我不會對任何人說,不過我有個條件。」
    張揚和顧養養都有些詫異的望著他,卻不知史老爺子有什麼條件?
    史滄海道:「我最喜歡吃老曹親手做的佛跳牆,他走後,以後就怕再也沒有人能夠做出那麼正宗的味道了,顧小姐,你得了菜譜,如果有一天學會了這道菜,一定要親手做給我嘗一次。」
    顧養養用力點頭,她輕聲道:「史老先生放心,我一定盡快學會這道菜,請您品鑒!」
    他們和史滄海分手之後,張揚把顧養養送回了學校,吉普車來到校門口,顧養養抱著那本菜譜,小聲道:「姐夫,你什麼時候走?」
    張揚道:「應該會過兩天。」雖然他很想現在就返回南錫,可是羅慧寧提出要求,讓他在京城多呆兩天,文國權的病情還沒有穩定,再加上文玲突然甦醒,讓張揚產生了警惕之心,他必須要等一切安穩之後才能離開。
    顧養養道:「前兩天我往家裡打電話,我爸說,他要去南錫接管藥廠,姐夫,你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嗎?」
    張揚點點頭道:「這件事我知道一些,自從明健接手藥廠之後,經營管理上都存在一些問題,導致藥廠的一部分骨幹管理人員離開,現在藥廠的效益直線下滑,你爸不忍心看到藥廠變成這個樣子,所以決定親自接受藥廠的管理。」
    顧養養道:「我哥前些日子來過京城,他可能對你有些誤解。」
    張揚笑道:「他看問題總是有些偏激,算了,他愛怎麼想就怎麼想。」張揚又想起一件事:「養養,常海天離開藥廠之後,組建了海天保健品廠,目前廠子的初步籌建已經完成,就快投產,其中有你百分之四十九的股份。」
    顧養養搖了搖頭道:「我不要!」
    張揚道:「是佳彤留給你的,你不可以推辭!」
    顧養養道:「那件事我知道,是姐姐留給你的,你為藥廠出了這麼大的力,那些錢是你應得的。」
    張揚道:「養養,錢對我來說沒有任何的意義,再多的錢也比不上佳彤對我的感情……」說到這裡,張揚有些語塞了,他望著車窗外,不知何時又下起了春雨,綿綿無盡的雨絲勾起了他的哀傷和憂思。
    忽然感覺顧養養溫潤柔軟的纖手放在他的手背上,顧養養柔聲道:「姐夫,事情已經過去了那麼久,你就不要再傷心了,我姐若是泉下有知也不想看到你不開心的樣子。」
    張揚點點頭,向顧養養笑了笑道:「我明白!」
    顧養養道:「姐夫,我走了,這兩天京城疫情鬧得很凶,你自己要多加小心。」
    張揚拿出車內的雨傘遞給她,輕聲道:「養養,你也要小心,有什麼事,記得給我打電話。」
    顧養養點了點頭,望著張揚英俊的面龐,不知為了什麼,心頭忽然感到一酸,眼圈突然紅了。
    羅慧寧果然聽從張揚的勸告,她不再干涉文玲的事情,文玲想做什麼,想到哪裡去她都不會過問,但是羅慧寧只有一個條件,文玲出門的時候告訴自己一聲,她專門給文玲配了一個手機,好讓她需要的時候可以找到女兒。
    文玲在這一點上表現的很配合,這次甦醒之後,在父母的面前她始終都在扮演一個乖巧的女兒角色,可是在文玲冷靜的表象下,內心卻是極其的躁動。
    春雨延綿,文玲來到杜山魁的墓前,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來到這裡,望著墓碑上的照片,文玲的心中充滿了歉疚,她緩緩跪了下去:「杜伯伯,對不起!」
    文玲沒有告訴任何人,她甦醒之後想到的第一個人是杜天野,這次伴隨她一起甦醒的,還有她對杜天野的感情,上次的甦醒,她在渾渾噩噩中鑄成了大錯,而這次醒來,她的內心是極其複雜的,頭腦中時刻都有兩個意識,這兩個截然不同的意識在爭奪她的身體,文玲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誰?不知道哪一個才是真實的自己。
    文玲跪在杜山魁墓前內疚落淚之時,馮玉梅就在遠處,她每週都會來丈夫的目前祭掃,今天卻意外遇到了文玲。馮玉梅有些詫異,她幾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本以為文玲已經長眠不醒,卻想不到她再度甦醒,而且出現在丈夫的墓前。
    無論文玲怎樣,馮玉梅都不可能原諒她,如果不是文玲和韓國人崔志煥的私情被他們看到,杜山魁也不會氣得迸發腦出血,老伴兒死了這麼久,馮玉梅也完全冷靜了下來,接受了現實,可是文玲的甦醒卻讓她感到害怕,她想到了兒子。
    馮玉梅的腳步聲驚動了文玲。
    文玲轉過臉去,細雨如絲,她的臉上分不清是淚水還是雨水,當她看到馮玉梅雨中朦朧的身影,馬上站了起來。咬了咬嘴唇,有些猶豫的叫道:「馮阿姨……」
    馮玉梅搖了搖頭道:「我受不起!」
    文玲知道自己對杜家人的傷害太深,她歉然道:「馮阿姨,我知道你怨我,是我害死了杜伯伯,可是上次我把所有的事情都忘記了,我甚至不記得自己過去的一切,很多事都是我在無意識中造成的。」
    馮玉梅道:「文小姐,你不用向我解釋,我也沒怪你什麼,我們家老杜死,我誰也不怨,生老病死,誰都有這種時候,你覺著難過也罷,後悔也罷,事情都已經發生了,我們誰都改變不了已經發生的事實,既然老杜已經死了,你就讓他安安靜靜的長眠,讓他落一個清淨可不可以?」
    文玲點了點頭:「我明白,我這就走!」
    她準備離去的時候,馮玉梅叫住她:「把花帶走!」
    文玲轉身看了看墓前的那束百合:「我只是想表達一下歉意……」
    「沒有任何必要!」
    文玲拿起那束百合,她向馮玉梅深深一躬,馮玉梅的目光根本沒有看她,文玲走了幾步,卻被馮玉梅再度叫住:「你站住!」
    文玲停下腳步。
    馮玉梅道:「文小姐,咱們杜文兩家無論恩怨早已斷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我希望,你不要再去找我的兒子,他已經被你傷得夠深,你如果還念著你們之間過去還有一些緣分,就請你放過他吧。」
    文玲沒有說話,捧著那束百合,默然向前方走去,她的身影在風雨中顯得瘦削而羸弱,風雨將她和這個現實的世界徹底的隔離起來。
《醫道官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