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百零五章 罪與罰
時間又過去了二十分鐘,海面上仍然是一點動靜都沒有,雨停了,這讓他們看得更加清楚,連趙天才都開始有些動搖了。
伍得志搖了搖頭道:「不該同意他下去,普通人不可能在缺氧的情況下呆這麼久。」
「他不是普通人……」趙天才的聲音開始有些忐忑了,就在這時,他手裡的遙控裝置開始有了反應,伍得志雖然沒看到電腦上的信號顯示,卻已經看到前方不遠處的海面有了動靜,沒多久,就看到那邊的海水從中分開,快艇劇烈地顛簸起來,潛艇黑色的背脊宛如大魚般露出了水面。
等到波浪平息之後,兩人馬上將快艇靠了過去,先後跳上了潛艇。
張大官人推開潛艇的上蓋,露出赤裸的上半身,咧著嘴笑道:「這玩意兒居然還能動!」
伍得志和趙天才很小心地走了過去,在張揚的幫助下午進入潛艇艙內,張揚重新關好了上方艙門,有趙天才在,他當然不用充當駕駛員。
趙天才在機械方面的水平絕對是頂尖的。
在對潛艇迅速做了一番檢查之後,趙天才驚喜地發現潛艇居然沒有任何問題,他微笑道:「一切正常,水面航速14節,潛航10節,有魚雷管,蛙人服,水下武器一應俱全,真是麻雀雖小五臟俱全啊!」
伍得志道:「張揚啊張揚,你做事總是讓人意想不到,居然在北港的海域藏了一艘潛艇,什麼時候弄艘航母過來開開眼界。」
張大官人這會兒倒是沒有多少開玩笑的心思,他拍了拍趙天才的肩膀道:「艇長,今晚咱們來一個幽靈行動,目標黑石礁,任務救出桑貝貝!」
桑貝貝就在漁船之上,她的目光空洞而憂傷,似乎突然被人將她的生命抽走,雖然她仍然活著,可是她感覺自己的青春自己的感情已經隨著張揚離開了,她後悔當初那樣對待張揚,回想起她和張揚相處的那段時光,她甚至想不起自己何時溫柔對待過他。
黑石礁如同一隻野獸趴伏在海面上,黯淡的雲層下這隻野獸的輪廓顯得非常的模糊,讓人感覺到有些神秘,桑貝貝感到自己的雙目濕潤了,不僅僅是淚水,還有雨水,夜雨再度下了起來。
漁船在海浪中顛簸,她反剪著雙手帶著手銬,但好在綁匪沒有把她吊在桅桿上。
兩名綁匪將桑貝貝帶到船頭,嚴國昭就站在那裡,在風雨中波濤中留給別人一個堅強而挺拔的背影。
桑貝貝知道現在方才明白,自己已經被人交給了嚴國昭,她從安達文的俘虜變成了嚴國昭的。
嚴國昭轉過身,他的身體隨著波濤搖晃著,不過他堅毅的表情仍然沒有流露出半分對風雨的畏懼,他微笑望著桑貝貝道:「你好!」
桑貝貝冷冷看著他:「換成你處在我的境遇,你會覺得很好嗎?」
嚴國昭笑得非常開心,他點燃了一支雪茄,海風將煙味兒帶到了桑貝貝的呼吸中,桑貝貝受不了煙草的刺激,忍不住咳嗽起來。
嚴國昭道:「你這麼恨章碧君,是因為她殺死了你哥哥?」
桑貝貝沒有理會他。
嚴國昭道:「趙軍是個優秀的特工,我在國安的時候曾經培訓過他。」
桑貝貝道:「你和她一樣,全都是叛徒!」
嚴國昭呵呵笑了一聲,搖了搖頭道:「我知道,你一直都在致力於搜集她的罪證,所以才找到了我,想要通過我掌握一些證據,你有沒有想過,你的目的並不是為了國家的利益,你是為了自己,你是為了復仇,仇恨容易讓一個人喪失理智,你根本分不清對錯,看不清是非。」
桑貝貝道:「你們這幫人全都是一樣,道貌岸然,實則虛偽透頂!你們連國家的利益都可以出賣,根本沒有良知!」
嚴國昭笑了一聲,此時他看到遠方的燈光,一艘遊艇正在向這邊緩緩駛來,嚴國昭道:「有人來接你了!」
遊艇很快就靠近了這艘漁船,嚴國昭讓人將桑貝貝帶下漁船,上了小艇,他看到了對面甲板上的章碧君,章碧君舉著傘靜靜站在那裡,朝著他的方向點了點頭。
因為距離太遠,嚴國昭看不清她的容顏,吐出一團煙霧,向章碧君揮了揮手,嚴國昭走入駕駛艙,拿起電話撥通了章碧君的號碼。
章碧君接通之後,輕聲道:「安達文呢?」
嚴國昭道:「他突然改變了主意,答應將桑貝貝交給我們。」
章碧君道:「他在消遣我!讓我大老遠從京城趕來,就是觀賞北港的海景嗎?」
嚴國昭道:「他說將桑貝貝交給你表達一些誠意,讓我轉告你,明天上午十一點在白島七彩灣龍淵閣和你會面。」
章碧君低聲道:「誠意?這就是他所謂的誠意?」
嚴國昭又道:「桑貝貝交給你了!安達文交給我來應付。」
章碧君沒有繼續說話,她的目光注視前方,桑貝貝已經被人從小艇帶上了遊艇。
「兩艘船,我們對付哪一個?」趙天才向身邊的張揚道。他們駕駛著小型潛艇正潛伏在漁船和遊艇的正北方。
伍得志通過潛望鏡觀察著前方的動靜,他低聲道:「有一艘快艇從漁船上了遊艇,被押上遊艇的那個應該是桑貝貝。」
張揚道:「我去跟上遊艇救人,你們兩個把漁船給截下來。」
趙天才道:「截下來可不容易,但是如果打下來好像不用花費太大的力氣。」
伍得志道:「抓緊行動,留給我們的時間並不多。」他陪著張揚來到艙門處,張大官人換上蛙人服,透過舷窗向伍得志做了個OK的手勢。
伍得志密閉內部艙門,開啟外部艙門。
海水很快將張揚的身體淹沒,外部艙門打開,張大官人在小型水底推進器的幫助下向遊艇的下方飛速前進。
章碧君讓人將桑貝貝帶到了船艙內,她擺了擺手,示意其他人離去,先去酒櫃前倒了杯紅酒,然後來到桑貝貝的面前,盯住她的面龐,彷彿第一次認識她一般。
桑貝貝毫不畏懼的和她對望著。
章碧君輕聲歎了一口氣道:「我一直都將你當成自己的親生女兒看待。」
桑貝貝冷冷道:「你也把我哥當成自己的親生兒子看,可是你殺了他!」
章碧君道:「因為他先背叛了我,你也一樣!」
桑貝貝道:「你只有一個親生的女兒,她叫章睿融!」
章碧君抿了一口紅酒,她並沒有被桑貝貝刺激到,在她看來桑貝貝的性命已經掌握在自己的掌心,這次桑貝貝無論如何都逃不掉。
桑貝貝道:「她是你和誰的女兒?」
章碧君微笑道:「和你有關係嗎?」
桑貝貝道:「你不會讓我活著見到明天的太陽,既然我都要死了,你又何必吝惜跟我說一句實話?」
章碧君道:「對於一個必死之人,任何真相都不重要了。」
桑貝貝道:「真相就是,你一直都潛伏在組織內,出賣同志,出賣國家的利益,你通過嚴國昭和武直正野勾結,你利用自身背景和條件,大發不義之財,甚至不惜和國外黑社會組織勾結。」
章碧君呵呵笑道:「貝貝,你的想像力真是豐富。」
桑貝貝道:「還記得那張光盤嗎?」
章碧君道:「你跟了我這麼久,難道不清楚我最討厭別人威脅?」
桑貝貝道:「你不是討厭根本是害怕,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虧心事做得太多,害怕自己以後不得好死是不是?」
章碧君道:「貝貝啊貝貝,你忘了,是我一手把你培養起來,是我重用你,如果不是我,你早就死了,為什麼你的心中都是對我的仇恨,而沒有一丁點對我的感激呢?」
桑貝貝道:「你不配!」
章碧君點了點頭,她將酒杯放在酒櫃之上,拉開抽屜從中取出一柄手槍,然後很慢地擰上消聲器。
桑貝貝仍然望著她。
章碧君輕聲道:「如果你感到害怕,可以閉上眼睛。」
桑貝貝搖了搖頭道:「感到害怕的是你,你真好笑,我忽然發現你比我想像中脆弱得多,對了,這麼多年,你一個人帶著孩子是怎麼過來的?你女兒的父親為什麼不公開你們的關係?這麼多年,他為什麼要躲起來?我明白了,你這樣的女人根本不可能有人真心去愛!」
章碧君的臉上流露出一絲慍色,她舉起了手槍。
可是她的手槍還沒有來得及扣動扳機,就聽到一聲清脆的槍響。
章碧君愣了一下,可她幾乎馬上就反應了過來,迅速撲倒在地上,密集的子彈如同暴雨一般傾瀉在遊艇之上,遊艇上的玻璃被射擊得四處紛飛,船艙的地毯上轉瞬間已經覆蓋上一層厚厚的玻璃碎屑。
嚴國昭恭敬叩頭之後,慢慢起身轉了過去。
黑衣女人推了推她鼻樑上的墨鏡,微笑望著嚴國昭,這女人赫然就是已經被宣告死亡多時的海瑟夫人。
嚴國昭的臉上泛起一絲笑意:「別來無恙?」
海瑟夫人點了點頭道:「仍然苟活在這個世界上。」
「章碧君死了!」
海瑟夫人的表情不為所動:「她沒那麼容易死吧?」
嚴國昭道:「我親眼看到了她的屍體,不會有錯。」
海瑟夫人抬起頭又看了一眼佛像,低聲道:「佛曰眾生平等,過去我也曾經相信過,可人活在這個世界上是不可能平等的,只有死後,才能塵歸塵土歸土。」
嚴國昭道:「那也未必,有人可登極樂,而有人要下地獄。」
「身後事,管那麼多幹什麼?」海瑟夫人一臉的不屑。她並不想在佛像前繼續談論下去,指了指對面小山上的觀景平台,嚴國昭陪著她走了過去,雨後空山,寂寥無人,陽光從東南方天空的雲層中綻放出來,照耀大地,回頭望去,大佛的週身仿若籠罩在一片聖光之中。
海瑟夫人道:「人類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欺騙自己,在佛前虔誠祈福,祈求佛祖保佑,可他們有沒有想過這尊佛像其實是自己建起來的?」
嚴國昭道:「人活在世上總得有個信仰,你不要忽視信仰的力量。」
兩人登上觀景台,諾大的山林之中只有他們兩個,陽光照遍觀景台的每一個角落,微風吹過,樹葉沙沙作響,飽嘗一夜的水分也被風吹散,迷濛的水汽隨風散落在山林中空氣中,他們沐浴在這片清新中,眼前出現了一道朦朧而不失瑰麗的彩虹。
海瑟夫人感歎道:「好美啊!」
嚴國昭道:「停下腳步欣賞風景的確是一件美事。」
海瑟夫人道:「人活在世上就不可能停下腳步,正是因為時光匆匆,才營造出那麼多讓人回味的美景,很多時候,值得回味的並不是景色,而是時光……」說到這裡她的心頭感到一陣莫名的憂傷,雙手扶住前方的憑欄,輕聲歎了一口氣。
嚴國昭道:「明先生和山姆之間產生了問題。」
海瑟夫人點了點頭道:「我就知道章碧君沒那麼容易死,她生姓多疑,做事謹慎,除非是自己人下手。」她意味深長地看了嚴國昭一眼,嚴國昭對這件事知道的如此清楚,而且他又親眼目睹了章碧君道屍體,所以不難推斷出他和章碧君的死有著極其密切的關係。
嚴國昭道:「仇恨會讓人失去理智,不但會毀去他們自己,還會把我們牽累其中。」他望著海瑟夫人道:「你應當明白這個道理!」
海瑟夫人沒有說話,目光望向遠方的海面,追逐著海天之間的部分,為了替許常德和兒子復仇,她曾經付出了慘重的代價,最後不得不選擇人間蒸發來逃避,在多數人的心中她已經是個死人,經歷這件事,她似乎平和了許多,可是她心中明白,自己仍然沒有放下。道理很多人都明白,但是真正能夠做到的卻是少之又少。
嚴國昭道:「山姆已經失控了。」
海瑟夫人低聲道:「章碧君的死會讓他發狂的,他們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問題?」
嚴國昭歎了口氣道:「我不關心,我也不在乎,我現在只想最大程度地保住我們的利益,苦心經營了這麼多年,我不想一切付諸東流。」
海瑟夫人搖了搖頭:「你還不瞭解他們的可怕。」
薛世綸抵達北港之後突然改變了想法,他決定不去見章碧君的遺體,旅途讓他徹底冷靜了下來,他和章碧君之間的關係幾乎沒幾個人知道,章碧君在國安內部身居高位,她的死必然引起國安震動,在這種敏感時刻趕著去見她最後一面顯然是不明智的。
真正懷念一個人可以放在心底,一旦想通了這個道理,薛世綸就徹底冷靜了下來,可是心中的悲傷卻越發深重了。
蕭國成親自去機場接了薛世綸,坐進他的汽車內,蕭國成低聲道:「事情已經基本上查清楚了,要不要先去見她最後一面?」
薛世綸搖了搖頭:「算了,本來是這樣想的,可來到這裡,我又改變了主意。」
蕭國成拍了拍他的肩膀低聲道:「節哀順變。」他的目光中充滿了對老友狀況的同情,可心中卻並不是那麼想。
「去白島休息一下!」蕭國成建議道。
薛世綸道:「就在北港吧,我還有一些事情想要去辦。」
蕭國成安排薛世綸下榻在金色港灣大酒店的總統套房,薛偉童雖然跟隨父親前來,但是和蕭國成打過招呼之後,就沒有陪同,她知道父親這次前來肯定有重要事情去辦。
薛世綸坐在落地窗前,一言不發地望著前方的港灣。
蕭國成沏了壺茶,分別給薛世綸和自己倒了一杯。
「謝謝!」薛世綸端起面前的那杯茶。
蕭國成道:「咱們之間還要這麼客氣嗎?」
薛世綸抿了口茶道:「我對不起她!」
蕭國成望著薛世綸,卻只看到他側面的輪廓,雖然如此,他仍然看到了薛世綸深深的悲傷,有一種快樂是建立在別人的悲傷之上,蕭國成正是如此。
蕭國成道:「她怎麼會來北港?」
薛世綸低聲道:「有人拿桑貝貝當交換條件。」即使是現在薛世綸仍然沒有直接提起安達文的名字。
蕭國成道:「世綸,我們都已經不再年輕了,有些事既然已經發生了,我們也無力挽回。」
薛世綸道:「我明白!」
薛偉童受不了這壓抑的氣氛,雖然北港的天氣已經放晴,可是她總覺得心頭堵得厲害,在酒店剛剛安頓下來,她就撥通了張揚的電話:「三哥,我到北港了!」
張大官人接到這個電話的時候,剛剛回到自己的工作崗位上不久,雖然經歷了一番驚心動魄的戰鬥,但是現在他的生活必須要回歸到平靜之中,只當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薛偉童的到來是張揚意料中的事情,他隱約猜到了薛世綸和章碧君之間的關係,章碧君之死會牽動很多人,薛世綸選擇在這個時候來到北港,從某一層面上證明了他和章碧君之間非同尋常的關係。
張揚道:「偉童,你來北港怎麼沒提前跟我說一聲,你在哪裡?我這就過去見你。」
薛偉童將自己現在所住的地方告訴張揚,說完之後又道:「算了,你暫時不要過來了,等事情辦完了,我會去找你。」其實直到現在薛偉童也不清楚為什麼父親要來北港。
張揚道:「薛叔叔一起來了?」
薛偉童嗯了一聲,此時聽到有人敲門,她向張揚說了一聲,掛上電話,起身去開門。
薛世綸在門外站著,他向女兒道:「童童,咱們去你項伯伯墳前看看。」
張揚剛剛放下電話,他桌上的電話就響了起來,打來電話的卻是杜天野,這個週末杜天野的外公邱鶴聲一家要前往清台山和陳崇山見面,所以杜天野特地通知他一聲,看他能不能抽出時間去清台山相聚。
張揚答應得很爽快,其實在此之前他就已經答應過了陳崇山,和杜天野約好具體的見面時間,張揚又想起薛世綸前來北港的事情,心中盤算著於情於理都得要親自前去拜會他一下。
就在此時北港公安局長趙國強來了,張揚笑著站起身來:「趙局,今兒什麼風把你吹過來了?」
趙國強道:「我剛巧來濱海辦事,所以順便來你這邊一趟。」
張揚道:「有什麼指教?」
趙國強道:「兩件事,一件事是要告訴你,我爸下午來北港,常書記指定要由你陪同出席今晚的歡迎宴會,他讓我通知你一聲。」
張揚苦笑道:「我在你們家老爺子面前好像並不討喜。」
趙國強道:「依著我道意思也是盡量迴避不見的,可常書記都發話了,你自己看著辦吧。」
張揚點了點頭道:「去,你爸也不能當真把我給吃了。」
趙國強道:「昨晚發生在黑石礁附近的海上槍戰你聽說了嗎?」
張揚道:「什麼海上槍戰啊?」這廝揣著明白裝糊塗。
趙國強道:「你昨天好像並不在濱海啊。」
張揚道:「這樣啊,我有點私事兒去辦,這也要交代清楚嗎?」
趙國強道:「死了不少人,海上發現了七具浮屍,其中一具是國安十局的負責人章碧君。這麼大的事情,難道你一點風聲都沒聽到?」他顯得一臉的不信任。
張揚道:「聽說了,聽你說的,你以為我當市委書記很閒啊?濱海這麼多的工作都要等我去做,我哪有功夫去關心北港附近海域上發生的槍殺案,趙局啊趙局,你該不會懷疑到我頭上吧?」
趙國強笑了:「我可沒說這事兒是你幹的,我就是隨口那麼一說。」
張揚道:「本來我晚上想去拜訪薛世綸的,想不到你爸過來,常書記又給我下了死命令,得,我現在就得去。」
趙國強道:「薛世綸來了?」
張揚道:「聽你這麼一說,好像薛世綸這次來北港可能和章碧君的死有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