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場中有諸多講究,度假時官員一般都不願到三亞的天涯海角,到了那裡就意味著到了天的盡頭,再想爬就爬不上去了。難怪有次我邀一位官場中的朋友去三亞,他死活都不肯去。同時,當官要想爬得快,有兩個地方不能不去,一個是韶山,一個是延安。
●博士書記空降雲夢市
許多人談到雲夢,最津津樂道的往往是她的憂樂文化和龍舟文化。其實他們忽視了一個很重要的文化,即貶官文化。照理說,雲夢作為貶官文化的代表,應該是中國最具憂患意識的一座城市,然而,她缺乏的恰恰就是這一點。2002年三峽截流以前,雲夢的旅遊業異常火爆,其主要客源來自於重慶游三峽下行武漢的遊客。面對這表面的繁華,沒有人去想截流以後該怎麼辦。果然,三峽截流不僅截斷了長江的水流,還截斷了雲夢的客流,一夜之間,雲夢的旅遊人氣降至冰點。面對如此嚴峻的局面,大多數人大代表思考的並不是如何應對即將席捲而來的「非典」和日趨衰落的旅遊,而是如何串通起來選掉自己的市長。
2003年1月1日下午,雲夢市召開第五屆人民代表大會第一次會議第三次全體會議,唯一的市長候選人在選舉中未能超過半數而落選,釀成了震驚中外的「政治非典」事件。非常湊巧的是,那一年我的恩師、雲夢市旅遊局局長章文雄把我調到旅遊局,經局黨組研究,任命我為雲夢市旅遊服務質量監督管理所所長。章局長找我任前談話的時候流露出深深的憂慮。一是高層領導缺乏旅遊意識,口號喊得凶,就是沒行動;二是積重難返,旅遊市場極為混亂。
最囂張的是,前任質監所長去旅遊碼頭執法時,被強收碼頭費的涉黑勢力扣為人質長達五個小時。我當即向章局長表態,第二個問題不是問題,給我兩個月時間我一定讓旅遊市場「政通人和」。打蛇打七寸,擒賊先擒王,只要敢於首先拿旅行社協會的會長開刀,誰還敢亂來?但對於第一個問題卻有些難辦。天下最難之事莫過於給領導洗腦,洗得好還好,萬一洗不好,惹惱了領導,腦殼上的官帽都不保。況且在當時那種局面之下,市長都還沒能從兩次選舉才當上市長的陰影中走出來,哪兒還有心思去理會旅遊?所以我勸章局長說,急也急不來,還是慢慢來吧。
機會終於慢慢地來了,官場在不知不覺中悄悄地對我敞開了逼仄的小門。2004年5月,省委對雲夢的領導班子做出了重大調整,省委黨校、省行政學院常務副校(院)長、博士生導師張文昊調任雲夢市擔任市委書記。博士書記的到來,讓求變心理強烈的雲夢市民充滿了期待。我心裡更是有一種莫名的激動,這位文官的到來,讓我感到雲夢旅遊的春天就要來了。但激動的同時,我對他也充滿了質疑,一個文弱書生能駕馭得了官場詭異的雲夢嗎?
其實我多慮了。上天好像有意考驗他一樣,剛一到任就讓他遇到了村民堵橋事件,省際交通命脈因此中斷。事情的起因是,河東區的公安部門為了創收,將摩托車交通管理費的徵繳承包給了地方涉黑勢力。有位村民不肯繳費,遭涉黑收費人員毆打致死。村民的親友們為討回公道,聯合上千村民攔路堵橋,釀成了一起群體性突發事件。張文昊瞭解了事情的來龍去脈之後,親自上橋與村民對話,並保證:嚴懲兇手,憑公理,還公道,該賠多少,一分不少;嚴追責任,不管牽涉到誰,一查到底。他當場宣佈,河東區公安分局局長停職。同時,他還宣佈,不能因為求公理就壞了法理,對帶頭堵橋鬧事的滋事人員該關多少就關多少,一個也跑不了。當天下午,他親自將賠償款一分不少地送到了受害者家屬的手上,同時下令將帶頭堵橋鬧事的滋事人員全都請進了派出所……一場衝突激烈的群體性事件就此化解。
然而,事情並沒有完全了結。這起群體性突發事件,讓張文昊看到了雲夢公安隊伍存在的問題,他便下決心要肅整公安隊伍。沒多久,他就下令將市公安局長調離公安局,公安局長不願離開,便衝進市委要和他理論。政法委的領導嚇得臉色蒼白,請示張書記要不要調特警來先卸了他的佩槍。張文昊鎮定自若地說:「不用。」話音剛落,公安局長就闖了進來。張書記凜然地對他說:「組織的決定不是請客吃飯,不服從安排,就地免職!」就這一句話便鎮住了他。故事傳到民間,老百姓為他嚇出一身冷汗:「要是那局長發傻氣把槍掏出來一槍把他打落了看怎麼得了?」
「看來,這是一個有膽識且很開明的書記。」我對章局長說,「給張書記寫一封信吧,先入為主,說不定能引起他對旅遊的重視,他是高級知識分子,應該聽得進正確意見。」
章局長心裡沒底:「寫給書記的信要過秘書那一關,書記能收到嗎?」
「我試試?」我試探性地徵求他的意見。
章局長回答:「試一下也沒壞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