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天奇說:“你怎麼可以算了呢?皮衣廠有你的貢獻哩。我看你這件皮夾克也該淘汰了,影響領導形象啊。這衣還是原來在縣裡那會兒產的吧。今年流行中褸,老闆式的。”
朱懷鏡就說謝了,又問:“皮市長的衣服尺碼你們怎麼也知道呢?”
張天奇笑道:“自有辦法啊。”
張天奇不細說,朱懷鏡也不好多問,只在心裡納悶。原來縣裡駐荊都辦事處的幾個人神通廣大,市裡一些關鍵領導和要害部門頭頭的衣服尺寸,鞋的碼數,誰喜歡打保齡球,誰喜歡洗桑拿,誰喜歡釣魚等等,大多摸得清清楚楚。
車到了,仍是張天奇親自選了一件中號加大的皮衣。朱懷鏡問是不是進屋裡坐一會兒。張天奇說下次吧。
朱懷鏡把衣送上樓,對香妹說,是張天奇來了,還要去陪他們一下。香妹不說什麼,只說別太晚了。
朱懷鏡匆匆喝了一杯水,洗了一下臉,就飛跑著下樓。走到大門口,就見一輛白色本田轎車停在邊上。正是玉琴。他便跑了過去。車燈熄著,門卻靜靜地開了。他鑽了進去,一把抱起玉琴,狂亂地親吻起來。玉琴渾身不停地哆嗦著,手在朱懷鏡的背上使勁地摳。好一會兒,玉琴輕輕說:“我們走吧,別老在這裡。”
車啟動了,朱懷鏡問:“我們去哪裡?”
玉琴問:“你願意去哪裡?”
朱懷鏡說:“隨便哪裡,只要沒有別人,就我們倆。哪怕是荒郊野嶺都行。”
玉琴不做聲了,只顧開車。見車是往龍興大酒店開,朱懷鏡再一次心跳。他預感到今晚會發生些什麼事情。這正是他最近這些日子天天想著的事,卻沒有想到像夏天的暴雨一樣說來就來了。一會兒,就到了龍興大酒店,從東邊角上進了一片宿舍區。下了車,玉琴領朱懷鏡上了三樓。一進門,玉琴就雙目緊閉,靠著門發軟。朱懷鏡忙把她摟了起來,無限愛憐地親吻著。玉琴讓他親了一會兒,說:“你先坐一會兒吧,我去放了車就來。”
朱懷鏡在客廳坐下,又站起來看了看這房子。一套三室一廳,有兩間房子的門是鎖了的。廳和臥室裝修、佈置都很雅致。
一會兒,聽到鎖匙響,知道玉琴回來了。朱懷鏡便走到門後。等玉琴一進門,他就把她摟了起來。玉琴順手開了空調。
兩人坐在沙發上親吻一陣兒,玉琴說:“我們洗澡吧。你先去洗。”
玉琴進浴室開了水出來,說:“用我的浴巾,行嗎?”
朱懷鏡本來三下兩下就洗完了,但怕玉琴笑話,就在裡面久挨了一會兒才出來。
玉琴早削好了一個蘋果,遞給他,說:“我去洗去了。”
這本是上好的紅富士蘋果,可今天朱懷鏡吃起來卻不知是什麼味道。他只感到腸胃發脹,喉頭發熱。只巴望玉琴快點出來。
朱懷鏡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感到一分一秒都這麼過得慢。浴室裡面的水嘩嘩響個不停。本來聽著不響了,可過一會兒又響起來了。
裡面終於沒有一絲聲音了。朱懷鏡緊張得心臟都要跳出來。可玉琴還是不出來。
過了好久,玉琴才穿著束腰睡衣出來了。可不知怎麼的,朱懷鏡卻不敢伸手去抱她了。玉琴好像也極不自然,不敢正眼望他,只一邊用毛巾搓著頭髮,一邊走了過來,在他身邊坐下。可一坐下,身子禁不住傾了過來。
朱懷鏡重重出了一口氣,猛地摟起玉琴,往臥室去。毛巾便掉到了地上。
兩人在床上滾成一團。
朱懷鏡掀開玉琴的睡衣,驚得他幾乎要暈過去。這女人白得令他雙眼發花。豐滿的乳房高高聳起,而乳頭卻小巧而渾圓,就像少女。下腹光潔而平滑,臍眼圓圓的像一輪滿月。他胸口發慌,渾身支持不住了,慢慢趴了上去。玉琴卻是美目緊合,微微張開嘴,緊張地呼吸。
朱懷鏡在上面輕輕試探。玉琴先是雙手無力地攤著,突然,朱懷鏡一用力,她便啊地叫了一聲,全身都繃緊了,顫抖個不停。朱懷鏡不知如何是好,只感到天搖地動。
像是過了幾萬年,朱懷鏡終於停了下來。但他捨不得鬆手,仍抱著玉琴,就勢一滾就把她抱在了上面。他不停地撫摸著玉琴的背,拍打著她的屁股。可玉琴還是不睜眼,像已深深睡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玉琴才輕輕說:“抱我去浴室吧……”
朱懷鏡抱起玉琴去了浴室,放了水。玉琴躺在浴池裡,仍閉著眼睛,似乎沉醉在夢裡。朱懷鏡站在那裡欣賞一會兒自己的美人兒,也進了浴池。他摟起玉琴,把她放在自己身上趴著。他為她擦身子,輕輕地擦著每一塊皮肉。
擦了一會兒,朱懷鏡又來事了,咬著玉琴耳朵說:“琴,我我又要了……”玉琴卻不做聲,只是閉著眼睛,很平靜地趴在他的身上。他等不及上床去,就在這裡甜蜜起來。他把玉琴放下來,讓她躺在浴缸裡,拿浴巾枕在她的頭下。可是這樣體位不行。他四處看了看,準備想個辦法。發現浴缸外邊有個臉盆,他將臉盆倒扣在塞到玉琴屁股下面。於是浴缸裡便波濤翻滾起來。玉琴的臉似乎痛苦地變著形,呼吸卻是興奮而甜蜜的。
朱懷鏡細心地擦乾了玉琴,抱她回床上。可一進臥室,朱懷鏡傻眼了,不禁啊了一聲。床單上鮮紅一片。他剛才一直沒注意。玉琴睜開了眼睛,皺著眉頭問:“怎麼了?”
朱懷鏡忙說:“沒什麼,沒什麼。”
玉琴從朱懷鏡身上下來,打開櫃子取出一床乾淨床單換了。她自己爬進被窩裡,也不喊朱懷鏡上床,任他赤身裸體站在那裡。朱懷鏡弄不清自己剛才怎麼讓玉琴生氣了,不知如何是好。見被子在微微聳動,知道玉琴可能在哭,忙上床去問怎麼了。玉琴也不理他。他便著急了,說了許多不著邊際的話。
半天,玉琴才哭著說:“算我看錯人了。我只當你同平常人不一樣,不會以為我是個隨便的女人。可你也是這麼看我的。你以為我還是個處女,就吃驚了。放心吧,我有過去的生活。你原以為我早同無數男人睡過覺了是嗎?你想你是碰上了個風流女人,樂得同她逢場作戲是嗎?”
朱懷鏡忙說:“不是不是呀!我是愛你的,我也不是見一個愛一個的人。我說過我不知怎麼對你這麼上心,真的放不下你呀。你叫我怎麼說呢?我真不知該怎麼說才好。反正今生今世你是我的命根子。你哪天想置我於死地,你就不理我好了。”
“那你吃什麼驚?”玉琴逼視著他,“你放心吧,我只是快做好事了。說這個真噁心!我是有過去的人,只是不想提起。我這麼明白告訴你了,你就放心了。是嗎?是嗎?”
朱懷鏡說:“我說不清楚。我只知道愛你愛得發瘋,從來就沒有想過你有沒有過去。過去我不關心,我只看重現在和將來。我要你永遠是我的愛人……”
玉琴說:“那你就是怕擔責任了。你以為一個女人把自己最珍貴的東西給了你,你就怕了是嗎?”
朱懷鏡說:“琴,你別揪住不放好不好?我不讓你說話了。”
他說著就吻住她,不停地吻,堵住她的嘴巴。玉琴先是不太響應,但他吻了一陣,她也咬著他的嘴吮了起來。兩人什麼也不說,只是擁抱著不停地親吻。朱懷鏡捨不得回去,玉琴也不問他,兩人就那麼無聲無息地依偎在一起。
次日凌晨五時剛過,朱懷鏡就醒來了。玉琴還睡著。他捨不得就這麼離去,靜靜地望著這睡美人兒,望著女人那彎彎的秀眉,修長的睫毛,小巧的鼻子,微微撮起的紅唇,圓潤而泛紅的臉龐。他禁不住伸出舌頭,舔著女人的眉毛、鼻子、嘴唇、臉龐。玉琴慢慢醒來,睜眼望了他一眼,又往他懷裡鑽。他便放肆地吻起女人來。吻著吻著,他便慢慢鑽進被窩,順著女人的下巴、脖子一路吻下去。吻遍了胸乳腹股,又把女人身子翻過來,從她的腳跟、雙腿、背脊直吻到後腦勺。再把女人翻過來時,發現女人早已淚流滿面了。他說:“琴,你身上每一寸皮肉每一個角落都有我的吻了。”
玉琴微喘著說:“還有我的雙臂哩,你快吻個遍吧。”
他便忙拿起女人的手臂,從指尖、手背、手心直吻到腋下。女人的腋窩雪白而粉嫩,他便舔了起來。“琴,你怎麼沒有腋毛?拔掉了?”
玉琴遞過另一隻手,笑著說:“天生沒有的。你還是讀書人哪,真正的美人,腋下是不長毛的。”他又忙去吻另一條手臂,只嫌長少了嘴巴。
已是六點多了,他必須馬上動身。“我去了,琴……”玉琴不說話,只把自己蒙進被窩裡。他只得起床匆匆梳洗了一下,就要出門。可走到門口又跑回來吻一下玉琴。這樣三番五次了幾回。他終於下決心要開門了,玉琴又叫了他。他又忙跑回來,緊緊摟起她。玉琴說:“床頭櫃上有把鑰匙,你拿著吧。你快去,不然……你快去。”她手推著朱懷鏡,眼睛卻依然閉著。他便說:“琴,你望我一眼,朝我笑一笑,我才走得安心啊。”玉琴這才睜開眼睛,微微笑了一下。朱懷鏡覺得這笑容有些淒婉。
朱懷鏡下了樓,外面還是黑咕隆咚的。他走到大街上,就小跑起來。抄著小巷子,一會兒就到市政府門口了。他把步子放從容些,免得門衛盤問。回到家裡,香妹已經起床,在廚房裡忙著。香妹也不怎麼怪他,只說晚上不回來,也該打個電話。他便說,本想回來的,但他們硬要扯著我打牌。人家也難得來一次,又是老同事,怎麼好不給面子呢?
吃了早飯,送了兒子回來,仍去辦公室上班。一會兒劉處長過來說,熊副秘書長交代,過幾天就進荊園去,請大家這幾天把有關資料搜集一下。熊副秘書長是分管朱懷鏡這個處的副秘書長。原來,每年的《政府工作報告》都要住進荊園賓館去起草,一住就是個把月。荊園同龍興緊挨著,走路只五分鐘就到。朱懷鏡巴不得今天晚上就進去。
上午快下班時,方明遠打電話來說,他同皮市長匯報了。皮市長意思,明天下午三點半聽取匯報。皮市長很忙,明天的日程早排好了,他說縣裡同志好不容易來一次,還是擠時間聽一下。朱懷鏡便表示感謝,說負責通知張天奇他們準時到會。
朱懷鏡掛通張天奇的電話,告訴他們已聯繫好了。又把皮市長如何忙,如何讓皮市長在百忙之中擠時間聽取匯報的話渲染一番。張天奇表示十分感謝。朱懷鏡又交代,最好由張書記你一個人親自匯報,簡明扼要。皮市長的指示要詳細記錄,要盡量記錄原話,不要只記大意。
掛完電話,朱懷鏡私下卻想,市裡這些領導看上去那麼忙,也不知他們一天到晚忙些什麼。他們好像比美國總統都還要忙些,美國總統每年還要照常度假,可市裡這些頭頭腦腦,就從來不見他們休過一天假。
又想起卜未之老先生想見見李明溪的事,就掛了李明溪的電話。一說,李明溪卻知道卜老先生,只是從未見過面,見見也好。朱懷鏡沒想到李明溪這回如此爽快。可見人以意氣而相投。他便又掛了卜老先生電話,說晚上同李明溪一道去拜訪他老人家。卜老先生很高興,說晚上在家恭候。
晚上,朱懷鏡和李明溪如約去了雅致堂。這裡晚上不營業,一敲門,卻聽得邊門開了。出來的正是上次接待朱懷鏡的那位小姐,問是不是朱先生和李先生二位,我爺爺正等著二位哩。原來這是卜老先生的孫女。正說著,卜老先生迎了出來,將二位往裡面讓。穿過門面,再經過一個過道,就到客廳。他們家人正在看電視。卜老先生說:“我們到裡面去坐,免得他們吵我們。”
進了一間房子,像是卜老先生的臥室兼書房。朱懷鏡一進屋就看見了書桌上方的一副對聯:
平生只堪壁上觀
千秋不老畫中人
那字也極有風骨。朱懷鏡便說:“好聯,好字。這字真可以說是筆挾天氣,風骨蒼潤。”
這時卜老孫女兒送了兩杯茶來,又出去了。卜老先生招呼一聲喝茶,就朗聲笑道:“老朽塗鴉,見笑了。”
李明溪也說:“的確好。”
卜老先生又笑道:“這對聯啊,往日還真讓我吃了些苦頭啊。一幫年輕學生揪住我,質問我這是什麼意思。我說,我平生別無他長,只知裱字裱畫,作些個壁上景觀。至於下一句,並無實際意義,只是作對子嘛,反正要湊一句,就這麼湊上了。硬要說意思呢,也可敷衍上來。畫中的人,畫多少歲就是多少歲,怎麼會老?可那些年輕人不聽,硬說那觀字是什麼動詞,不是名詞。說我作壁上觀就是坐山觀虎鬥,想收漁人之利。還說後一句更反動。只有毛主席萬歲萬歲萬萬歲,還會有誰千秋不老?這我就有口難辯了。我一個粗人,哪知道什麼動詞名詞,只是望文生義而已。”
李明溪又說:“老先生若說是粗人,我們就俗不可耐了。我也喜歡作作對子,但總作不好。”
卜老先生笑道:“李先生這麼說,我真的臉紅了。這對聯是我年輕時寫的,平仄對仗都不太懂得。這‘平’字是個平聲字,按規矩應用仄聲字。‘觀’也是平聲,這裡也該用仄聲。”
卜老先生說自己沒讀過書,朱懷鏡相信。有些人靠的是天才。正像蘇東坡說的,書到今生讀已遲。卜老先生說得那麼平淡,而他的超俗氣度就在這平淡之中。他說起這些不愉快的事,竟無一絲怨尤,反而像在說笑。他說起自己對聯的毛病,也是坦蕩自如。卜老先生也像李明溪,沒有時間概念,又不問世事的人。他說起那段人人都刻骨銘心的歷史,只用“往日”二字淡淡帶過。朱懷鏡便在心裡慚愧起自己的平庸和俗氣來。
李明溪談書法是談得出一些道道來的,就同卜老切磋起來了。李明溪說很不滿意自己的字,一定要卜老指點一下。卜老卻只是謙虛。李明溪是個不受拘束的人,自己就取了筆紙,說寫幾個字,讓卜老點化一下。只見他寫的是幾句七言打油:
不管西北與東南
只寫山水換酒錢
欲結草廬荊山下
種得老梅半畝寒
朱懷鏡就玩笑道:“李明溪你裝什麼隱士,你這歪詩根本說不通。第一你現在是拿政府薪水,不是靠你寫什麼山水餬口;第二荊山下面是寸土寸金,神通不大的房地產老闆還難得擠進去,哪有空地讓你去搭個破茅屋,還要種上半畝梅花?”
卜老就拈鬚而笑,說:“兩位都是妙語。”
李明溪就說:“我又不是在寫詩,只是在寫字。”
朱懷鏡說:“論字論畫我都是外行。但卜老這對聯我卻是非常喜歡。我覺得妙就妙在一語雙關上。作為終身從事裝裱行業的自況,這當然是貼切不過了。而卜老是個超凡脫俗的人,不管世事風雲如何變幻,只是冷眼看世界,豈不是‘平生只堪壁上觀’?您老一年到頭不問俗事,只在畫中,又是位壽星,豈不是‘千秋不老畫中人’?”
卜老笑道:“朱先生過獎了。老朽終究是個俗人啊。”說罷又仔細看了看李明溪的字,說:“李先生真是謙虛,這字蠻不錯嘛。但恕老朽直言,細看你這字,就知你是沒有專心學過書法的,你這手字全憑天賦。依你的個性,就是這個字了。有這字,也可以交代了。依我愚見,你的字與畫比,字是中流,畫是上乘。”
說著兩人便又論起畫來。李明溪說:“我大學學的是西洋畫,但後來自己喜歡的卻是中國畫。不過中西繪畫共通之處不少,若能融會貫通,會自有心得,別出心裁。譬如中國文人畫的寫意風格同西洋畫中的印象派,創作精神是一致的,就是都要求打破傳統手法,注重主觀感受。再比如,中國畫講究線,西洋畫講究色,可中國畫中的潑墨畫也有講究色的意思。我的觀點是根在傳統而又要超越傳統。我總覺得以往中國職業畫家大多有些匠氣,文人畫又多少有些酸氣,我就不太喜歡。但說到底,作畫作到一定境界,技法都是其次的,重在氣、神、韻、致。這個時候,一切繪畫符號,僅僅只是符號,畫的靈魂在畫外,似乎也不在畫家或欣賞者的心裡,而在宇宙萬物之間。”
朱懷鏡見李明溪越說越狂放,越說越玄乎,就想堵他幾句。但是見卜老卻在點頭稱是,他就不好怎麼講了。
眼看時候不早了,朱懷鏡就說:“卜老要休息了吧,我們改天再聊。”卜老還要相留,朱懷鏡就說李先生住得遠,太晚了就沒有車了。他知道李明溪其實談興正酣,你不說走,讓他吹一個通宵都行。
兩人便告辭出來。卜老一定要送到門外。
等卜老一進屋,朱懷鏡就說:“我今天才知道你原來這麼狂。中國畫幾千年的歷史,叫你‘匠氣酸氣’四個字就說完了。你是什麼氣?傻氣吧?”
李明溪只說:“你只配寫你的‘同志們’去,這個你又不懂,瞎說什麼?”
兩人不順路,朱懷鏡讓李明溪先打的士走,自己徑直去了玉琴那裡。
開門進去,見玉琴一個人坐在床頭看著一本雜誌。兩人便靠在床頭溫存起來。玉琴說:“今天沒想到你會來。”聽那口氣像是有些驚喜。
朱懷鏡便說:“我是天天都想來啊。剛才陪一位畫家朋友去雅致堂卜老那裡說話,我回來就往你這裡來了。”玉琴問是不是他上次說起的那位老先生。朱懷鏡說:“是的,那天你同我一起去送畫的。”便細細說起卜老先生脫俗的氣度來。
玉琴聽了很是感慨,說:“人能像卜老這樣,不管世事,淡泊自處多好。”
朱懷鏡卻說:“好怎麼不好,但是你得瀟灑得起啊。卜老是有這門手藝,錢進得不少,又不要去求人,不樂得清逸出俗?說來我這種人也可憐,講本事沒有一樣本事,不當幹部的話,只怕飯都進不了口。怎麼去不問世事?”
玉琴就說:“好了好了,怎麼越說越不高興了。我們不說這個話了。”
朱懷鏡笑道:“那我們說什麼呢?”
玉琴伏在他的肩頭,說:“我們來說我愛你呀!”
朱懷鏡一下就激動了,立即把玉琴摟了起來,嘴巴吻著她的臉蛋,手卻伸進她的懷裡撫摸。他很想做愛,但今天晚上得回去。做了愛就回去,怕玉琴怪他只是為了這事來的。他便交代自己今天一定要克制。兩人溫存了好一陣子,朱懷鏡說:“過幾天,我天天晚上可以來陪你,你高興嗎?”
玉琴睜了眼睛,望著他問:“是真的嗎?”
“真的。但是我今天晚上得走。”朱懷鏡說。
玉琴說:“走吧,你再抱我一會兒就走吧。”
朱懷鏡便又是親吻她,擁抱她。玉琴撒著嬌兒說:“我要你抱抱著我在房裡轉三圈再走。”朱懷鏡像抱小孩似的抱起玉琴,在房裡轉圈兒。玉琴就在他的懷裡美美地笑。看著她這高興的樣子,轉過三圈了,他說還轉三圈好不好。玉琴說好好,我要。他便又轉了三圈。玉琴卻說:“乾脆還轉三圈,湊個九圈,天長地久吧。”朱懷鏡又接著轉。轉完了,朱懷鏡把玉琴放在床上,替她脫了衣服,蓋上被子。
朱懷鏡回到家裡,香妹早上床睡了。他洗了臉也上了床。香妹轉過身來摟著他。他的腦子裡卻總想著玉琴那開心的樣子。不想那女人那麼會撒嬌,真叫人愛憐不盡。想著想著,就激動起來了,憋得難受。心想剛才同玉琴甜蜜一回就好了。香妹手碰著了他的下身,就摟著他風情起來,問他是不是想要了。他突然感到有些內疚,就說要。於是,他心裡想著玉琴,同香妹痛快了一次。香妹覺得今天男人特別有力,樂得歡歡地叫了起來。
張天奇按時到了,朱懷鏡帶他去了樓上會議室。副秘書長柳子風和市計委、水電局、財政局等部門的負責人已經坐在那裡了。柳副秘書長是協助皮市長管計劃這一攤的。自然,人們都喊他柳秘書長。一會兒,皮市長就進來了,張天奇便迎上去握手。大家一一見過,先是閒聊幾句。張天奇說:“你們這位朱處長是我的老同事,從我們那裡調來的。”
皮市長便說:“小朱不錯,小朱不錯。”
柳秘書長也朝朱懷鏡笑笑。朱懷鏡就一一點頭致意。皮市長紅光滿面,頭髮油光水亮。匯報會開始,朱懷鏡就同皮市長和柳秘書長打了招呼,下樓來了。
朱懷鏡想這位皮市長是個很會做順水人情的人。他從來沒有同皮市長小範圍接觸過,皮市長根本就不認識他。市長辦公會他倒參加過不少,但他都只有聽會的分兒,皮市長也不可能注意到他。可今天這位市長大人,卻說他不錯。朱懷鏡平日很注意觀察一些官員的細微之處,覺得蠻有意思。這位皮市長的手指總是自然叉開,似乎不具備五指併攏的功能。走起路來,總是手掌向後,就像划船。後來再看看別的領導,發現多半都是如此。私下便想這也許就是大福大貴之相。又見皮市長走路也有講究之處。走廊地毯中間有一道紅線,皮市長總是踩著這紅線走,不偏不倚。便想皮市長是不是迷信著什麼。
香妹打電話來,說四毛在醫院很著急,想出院了。他便說:“傷說得那麼重,這麼快就出院了,說得過去嗎?”他囑咐香妹,勸勸四毛,再忍一段。剛交代完香妹,宋達清來電話,問他晚上有沒有別的安排,想請他一起敘一下。他便說,這幾天老在外面泡,是不是改天?宋達清說,哪裡吃飯不是吃飯?今天想介紹一位朋友給他。朱懷鏡問是誰。宋達清卻有意賣關子,說見面就知道了。他故作沉吟,好半天才答應了。又說,我帶一個人來好嗎?宋達清問是誰,他也有意裝神秘,只說到時候就知道了。便說好了,約在豪客飯莊見面。朱懷鏡說不用來接,他自己去。
朱懷鏡想帶玉琴去吃飯,卻不知她肯不肯去。斟酌了半天,才打電話過去。玉琴便笑他,說:“你也充老闆了,請小姐下館子?算了吧,還是我請你吧。”
他說:“我哪請得起?這是羊毛出在豬身上哩。”
玉琴便問:“誰這麼背時,叫你宰了還說人家是豬?”
他說:“這會兒不告訴你。”
下班時間一到,玉琴就來電話了,說她已在辦公樓外。朱懷鏡稀里嘩啦收拾一下桌上的東西,鎖門出來了。一上車就要親玉琴。玉琴躲開了說:“你也不分個地方,叫你們同事看見了,有你的好處。”
他便涎著臉皮笑。出了政府大院,玉琴問是誰請。他說是宋達清。玉琴就不高興了,說:“你早說是他請客,我就不來了。”
朱懷鏡覺得奇怪,就問:“怎麼?”
玉琴說:“他倒不是豬,而是一條狗,一條惡狗。我說你同他這種人,最好少打交道。”
朱懷鏡說:“這我就不明白了。我以為他同你們關係不錯。”
玉琴說:“這你還看不出來?我們只是不想得罪他。”
朱懷鏡說:“好了好了,我記住你的話就是了。既然來了,就做做樣子吧。”
到了豪客飯莊,宋達清早站在門口迎候。一見朱懷鏡二位,忙笑著伸過手來:“原來帶的是梅小姐啊。”
玉琴就嗔怪道:“別老沒大沒小的,是你梅大姐。”說著便只用手尖同他輕輕碰了一下。
進了一間包廂,見幾個人已坐在裡面了。朱懷鏡略略一驚,見了一位漂亮女子,很是眼熟,卻想不起是誰了。宋達清一一介紹:“先介紹小姐。這位漂亮的小姐,你們其實都認得,市電視台著名大記者陳雁女士。”
原來是陳雁!朱懷鏡伸手同她握了一下。心想這女人的確漂亮,那眉眼顯得那麼高貴,腰段顯得那麼裊娜。
“這位是荊都科技報社的副社長兼主編崔浩先生。這位是著名作家魯夫先生,近幾年他的報告文學名動荊都。”
朱懷鏡和玉琴又分別同他們握了手。
最後,宋達清指著那位瘦高的中年男子說:“這位就是我們今天請來的特別朋友,神功大師袁小奇先生。”
袁小奇拱手道:“幸會幸會。有幸同各位領導、大記者、大作家坐在一起,袁某三生有幸!”
大家客氣著,就開始上菜了。說好男士喝白的,女士自便。通例三杯酒之後,話題自然就到袁小奇身上。崔浩說:“對袁先生,我也是由不信到信的。他身上的確有許多令目前科學界無法說清的東西。我們前不久用整版篇幅登載了有關他的文章。就是這位魯夫先生的大作。各位有興趣的話,可以看看我們的報紙。”說著從包裡取出報紙給每人送了一張。魯夫欠了欠身子,表示謙虛。
朱懷鏡接過報紙一看,見文章的標題是《南國奇人袁小奇》。想這不過是文人附會之作,獵奇而已。嘴上卻說,回去一定拜讀。魯夫謙虛道:“文章倒並不怎麼樣,只是袁先生的功夫奇。”
陳雁笑道:“我所認識的作家們多半很狂的,難得魯夫先生這麼謙虛。也許就因為袁先生真的太神了吧。”
朱懷鏡趁這女人說話的時候,放肆望著她。他發現陳雁說話時喜歡抬手,那動作似乎很優雅。但她不管笑與不笑,眉頭好像總是凝著股冷氣。便想她也許是個極傲慢的人。他心裡卻想引起陳雁的注意,便說:“為了證實陳女士說的,袁先生可不可給我們露幾手,也讓我們飽一飽眼福?”朱懷鏡說著就望了望陳雁,可這女人只是低頭喝飲料,沒有望他。他心裡就隱隱有些梗梗的。
袁小奇謙虛道:“不敢獻醜,不敢獻醜。”
宋達清說:“袁先生不妨來一個吧。”
袁小奇就問服務小姐:“剛才給各位先生都上了白酒了吧?”小姐回說是的。袁小奇神秘一笑,說:“你們各位現在嘗嘗,看味道如何?”
大家一嘗,卻發現杯中之物淡淡的,全無一絲酒氣,像是礦泉水。便問小姐是不是斟錯了,把礦泉水當做白酒斟上了。小姐說明明斟的是白酒呀。袁小奇又是一笑,對小姐說:“再給他們斟上礦泉水吧。”小姐便又拿來礦泉水斟上。大家伸出舌頭舔了一下,的確是礦泉水。袁小奇望著朱懷鏡說了幾句話,再做了一個請的姿勢。朱懷鏡會意,嘗了下杯中礦泉水,竟是白酒了。他驚詫不已。袁小奇又招呼各位嘗嘗。立即就一片嘖嘖聲。
崔浩顯得有些得意,像是通過他的某種發明似的,說:“袁先生平常真人不露相。我是見過多次的。他不光有意念移物、穿牆入室、飛簷走壁等多種神功,就是替人預測未來也是神機妙算。”
朱懷鏡有些將信將疑了,說:“那麼就請袁先生給我算算如何?”
袁小奇又是謙虛,說還是不算吧。天機不可洩露啊。可大家都說讓他算算。他便說:“朱先生,那麼我就直言了。從你面相上看,你正運交桃花啊。”
大家便笑了起來。朱懷鏡兩耳一熱,不敢看玉琴是怎麼個樣子。卻聽得玉琴沒事樣地問:“那麼袁先生,他這桃花運是交得還是交不得呢?”
袁小奇說:“這就不是交得交不得的事了。命該如何,就是如何啊。”
朱懷鏡怕玉琴這麼問起來讓別人看破,就拿話岔開,說:“那麼你看我這人,今後還有點出息嗎?”
袁小奇說:“這個嘛,預測方法很多。最簡便的就是測字。你說個字試試?”
朱懷鏡隨口說了一個“王”字。袁小奇閉目片刻,笑道:“恭喜你朱先生。你當是成大器的人啊。”
“怎麼個說法?”朱懷鏡問。
袁小奇解釋道:“‘王’字上有皇天,下有后土,中間一豎是頂天立地,一橫是眾人相助。這是大器之象啊!”
宋達清就說:“我說過嘛,朱處長是幹大事的人,對了吧。來,我提議為朱處長今後飛黃騰達,乾一杯!”
朱懷鏡連連擺手說:“話不是這麼說的。”可大家都同他碰杯來了。他也只得同大家一起乾了這杯酒。陳雁卻只在對面舉著杯子,朝他意思一下就算了。他心裡越發恨恨的。心想這女人真是不識抬舉,今後真有那麼一天讓你求到老子門上,才知道老子的厲害!他這麼微笑著在心裡恨恨一想,似乎就安慰了許多。轉念又笑自己太小心眼了,大可不必為此掛懷。他很有氣度地抹了下頭髮,說:“袁先生若能夠把我過去的事說得對,我就真服你了。”
袁小奇閉上眼睛,口中卻是唸唸有詞。好一會兒,便睜開眼睛說了起來。卻把朱懷鏡出生以來經過的大事,家裡有幾兄妹,老家房子的坐向等等,講了個一清二楚。朱懷鏡忙站了起來,硬要同袁小奇單喝一杯。
崔浩說他早請袁先生看過,真的准。魯夫和宋達清也說看過,確實准。陳雁沒看過的,一定要請袁先生看看。袁小奇便說給她看骨相,抬手在她身上來回捏了起來。捏了好半天,才說:“陳女士,你是極富極貴之相啊。”陳雁便問富貴到哪種程度,他只說日後便知。
說得玉琴動了心,也想看看。袁小奇便要玉琴伸過手掌。可他看了半天,卻不說話。玉琴就有些緊張了,回頭望了望朱懷鏡。朱懷鏡便問:“袁先生,怎麼了?”袁小奇這才說:“初看你的面相,是個富貴人。細細一看手相,可見你的命並不好。你是父母俱亡,無兄無妹,孤身一人。但你的運比命好,衣食是不愁的。你一輩子是只見開花,不見結果。”
朱懷鏡問:“只見開花,不見結果,什麼意思?”
袁小奇只說:“以後慢慢領悟就知道了。”
玉琴便傷心起來,臉上不好過了。朱懷鏡手在下面摸了摸玉琴的腿,輕輕說道:“信則有,不信則無。”
宋達清看出玉琴不高興了,又不好明勸,就高聲讓大家喝酒,想造造氣氛。魯夫說到神秘科學的話題。他容易激動,說有些人籠統地把自己不明白的事,就說成是迷信,真是太無知了。陳雁被袁小奇算得很舒服,就說她也算是讀過書,見過些世面的人,可對袁先生這種現象,不敢隨便懷疑。她倒想在電視上給袁先生做個節目。只是電視把關嚴格些,沒有領導的支持,只怕通不過。崔浩就對朱懷鏡說:“皮市長對科技工作很重視。我記得前年市裡出了個會用耳朵認字的神童,我們報紙作了報道。當時就有不少人指責我們為迷信張目,弄得我很有壓力。最後還是皮市長出來為我們說了話。他說對未知世界既要勇於探索,又要允許探索的失敗。要是能通過朱處長,得到皮市長的重視就好辦了。”
朱懷鏡少不了要說說皮市長的好話:“皮市長思想是很解放的,但他的工作很忙,一般性的事情,進入不了他的決策視野。不過我倒可以找機會匯報一下這事。”
崔浩就說:“思想是要解放一些才好。北京就出過幾位類似的奇人,他們那裡領導就很重視。不少領導都是那些奇人的好朋友哩。”
吃完飯,大家還有聊一下的意思。朱懷鏡見玉琴總是強作歡顏,就說:“沒有不散的筵席,怎麼樣,散了吧?”
各位就說今後多聯繫,準備分手。宋達清將朱懷鏡和玉琴送至車邊,說:“朱處長你表弟傷很重哩,我後來又去看了一回,見他還斷了幾根肋骨。既然這樣,那兩個小子我就不能只拘留他幾天了事。這已構成刑事犯罪,得讓他們進去坐兩年。”
朱懷鏡說:“只要教訓一下就得了,不要太難為他們了,放他們一馬吧。”
宋達清說:“你當領導的是愛民如子啊。不過我幹這工作,不整人就不整人,要整就整得他見了我背影都怕。不是我吹的,這荊都的混混,只要他們聽了宋猴子的名字,就會嚇得屁滾尿流!我這點威風都沒有,這碗飯怎麼吃?這是我的事,你就不用管了。”
朱懷鏡便不說什麼了,心想老宋這模樣真的像隻猴子。同玉琴上了車,回頭見袁小奇、魯夫和崔浩都站在那裡打拱致意,卻不見陳雁。
見玉琴往市政府方向開,朱懷鏡就說,往你那裡去吧。玉琴不肯回頭,逕直往市政府而去。車到了,朱懷鏡卻不肯下車,說不放心玉琴,一定要同她一道回去。玉琴說今天不想同他在一起,要一個人呆一下。朱懷鏡說什麼也不下車。玉琴拗不過他,只得往回開。
進了屋,玉琴往沙發上一躺,閉著眼睛不說話。朱懷鏡過去摟她,她卻總想掙脫。朱懷鏡就說:“你去洗個澡,清醒一下。”他也不等玉琴答應,就進去開了水,再回來抱起玉琴往浴室去。他脫了她的衣服,把她放進浴池裡,說:“你一個人洗吧,好好靜一靜,我出去了。”
朱懷鏡走進臥室,給香妹掛了電話,說已進荊園了,晚上不回來了。香妹說:“你不是講明天才進去嗎?”他說:“任務很緊,提前進來了。”
朱懷鏡在客廳裡坐了半天,仍不見玉琴出來。他便進了浴室。卻見玉琴還是原先他抱她進去的那個姿勢,躺在那裡一動不動,像個死人。他心疼起來,俯下身子為她擦洗。玉琴任朱懷鏡擺弄,像是失去了知覺的人。洗完了,他替她細細揩乾了,再抱到床上去。他自己是洗也顧不得洗,就脫衣上床。他斜靠在床上,讓玉琴枕在身上。也不說話,只是不停地撫摸她。好半天,玉琴深深地呼吸了一下,說:“其實,他不算我自己也清清楚楚。我這一輩子,唉……”
朱懷鏡說:“那麼我們就一輩子開花。我們要的只是花,花就是果了。”
玉琴也不顧回答朱懷鏡的話,自言自語地說了起來:“沒有見到你之前,根本不知道這個世界上有你這麼一個人。我當時說久仰大名,只是場面上的客氣話。一切來得這麼突然,又這麼偶然。”
“這就是緣分啊!”朱懷鏡說。
玉琴仍只顧自己說道:“老雷說要請個人吃飯,要我也陪一下。我問誰這麼大的面子,要兩個老總來陪。一問,聽說是宋達清帶來的人,我越加不想去陪了。可雷總硬要我去陪。一見面,覺得你這個人倒還清爽,也有些器宇。只是有些拘謹,連正眼望我都不敢。這反而讓我對你印象好些了。”
朱懷鏡說:“我當時只是覺得這女人漂亮,叫自己眼睛都睜不開了。這麼說,幸好當時不是直勾勾地望著你,不然就沒有你這麼一個美人兒在我懷裡了。”
“當時我對你也沒有什麼特別感覺。不過我搞這工作的,見過的輕浮男子多了,也真難得碰上這麼個君子的人。所以,我倒想多同你說說話了。不為別的,當時想多認識一個政府官員也好,說不定有事可以讓你幫忙呢。可你的眼光老是躲我。”
“我哪是躲著你,我眼睛的餘光是時刻圍著你轉啊。”朱懷鏡說起有些得意。
玉琴不管他的話,只說:“我當時注意琢磨了一下你們三個男人。老雷顯得聰明老練,卻嫌狡猾,叫人心裡沒底。宋達清根本不屑說,純粹只是一個卑瑣的鑽營之徒。只有你顯得沉著,優雅,嚴謹,又不失風趣。你就是一言不發,也有一種天然風度。女人就是這樣,不喜歡男人老是看著你,叫人討厭死了。可你有好感的男人連望也沒望你,反而叫人很失望了。”
朱懷鏡摟著玉琴親了親,說:“我現在眼睛眨也不眨,一刻不停地望著你,好不好?”
“後來,你突然望了我一眼,那目光那麼特別,我感覺自己的臉發熱了,一定是紅了。我覺得叫你什麼朱處長好彆扭,就叫你懷鏡。可我第一次這麼叫你的時候,感到自己的心臟都緊了一下。我去為你掛衣服那會兒,你的體溫叫我心裡直跳。我想我是有毛病了。”玉琴說到這裡,深深地歎息一聲。
朱懷鏡想起來了,他當時仔細望望她,其實是看她外眼角是否上翹。他這會兒也不敢說出這話來,只道:“我當時也是實在控制不了,才敢望了你啊。”
玉琴接著說:“可是,後來老雷請你洗桑拿去了,我心裡就酸溜溜的。我問自己這是怎麼了?人家去洗桑拿關你什麼事?我當然知道這裡桑拿是什麼玩意兒。我想是不是天下所有男人都是這樣的?我回到家裡,心神不寧。頭有些重,本想上床睡了的,可又莫名其妙地換了衣服出來了。也不知要去哪裡,就去了大廳。可沒想到你一下子竟從電梯裡出來了。一問,你沒有去洗桑拿。我好像一下子就放心了。見你從電梯裡出來有些搖晃,一定是酒性發作了。我就想一定送你回去。我發現,自己隱隱約約在做著一個夢了。我叫自己千萬要克制。可是,同你一起跳舞的時候,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我伏到了你的肩頭。我知道自己做了最愚蠢的事,可我管不住自己了。我唱《枉凝眉》的時候,感到自己在慢慢垮下來。”
玉琴說得有些氣喘,停了會兒,又說:“我不知怎麼回到家裡的。一進屋,第一次感受到這空調的熱氣太不真實了,幾乎叫人窒息。我便關了空調。一個人臉都沒洗,就往床上一撲,忍不住哭了起來。”
朱懷鏡覺得懷裡這個美人兒可憐見的,忙一把摟緊了,深深地親吻起來。玉琴卻還想說,她似乎要把整個心都掏出來,給朱懷鏡看個明白。她說:“我當時想,自己今晚的事情多麼可笑。他最多不過把我當成偶爾碰上的艷遇罷了。我發誓一輩子再也不見這個人了。我也不知哭了多久,最後淚水都沒有了。空調被我關了,被褥冷得像冰。我也不想去開空調,任自己凍得發抖。我在床上趴了好久才起來。也不知是要睡了,還是要去做什麼。我往廚房走走,又往浴室走走。這套房子有兩間是長年鎖著的。我一個人住,難得打掃衛生。可那天我神經兮兮地,總好像裡面裝著什麼,就一一打開看了看。我就這麼手不是腳不是地轉了好幾圈,才上了床。我房裡電話經常是拔了線的。我平日喜歡一個人在這裡享受孤獨。可我那天不知為什麼,想起要插上電話線。一插上,你的電話就來了。知道你兩個小時一直在掛我的電話,我又忍不住流淚了。但我不那麼難受了。”
朱懷鏡說:“難怪我老是掛不通。我當時心裡好恐懼,生怕你路上出什麼事了。”
玉琴長歎一聲,說:“我的命運自己早就知道,從來就是平平淡淡地看。可是今天叫人一說破,還是受不了。我這一輩子,唉……”
“玉琴,”朱懷鏡安慰道,“我會一輩子守著你的。你明白我說的一輩子的意思嗎?我是說,要是你永遠不離開我,我是絕不會離開你的;要是你哪天厭煩我了,我這一輩子也就是哪天為止了,肯定多一天也過不下去的。這一輩子的長短在於你了。”
玉琴便笑了,說:“你還這麼會說話?這都是到時候才知道的事情。女人可能都喜歡聽些甜言蜜語,所以我還是很高興的。”
朱懷鏡緊緊摟起女人,說:“來吧,我今晚要讓你真正高興起來!讓你的每一個毛孔、每一個細胞都高興起來!”
可今晚朱懷鏡自己感到不怎麼有力,完事後心裡鯁鯁的。這幾天他沒有間斷過這事,有些力不從心。他也越來越覺得玉琴軟綿綿的,不懂得配合。她是個沒有性經驗的女人,只知溫柔地躺在那裡,一任他龍騰虎躍。當初他為此無比動心,這麼一位嫵媚如水的女人,多美妙的事情啊。但他漸漸覺得這樣很不過癮了。他需要她隨著他的節奏起伏,需要她最後進入一種癲狂狀態。
玉琴見他癱在床上,望著天花板出神,問他:“你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他忙說:“沒什麼,只是在想那袁小奇裝神弄鬼的,一定是把我們耍了,哪有這麼神的事?”其實他很想告訴她該怎樣風情,但又不敢說出口,怕玉琴疑心他將她同誰在比較。便想只好今後慢慢地去引導她。這是一塊埋藏多年的璞玉啊,得由他來精雕細琢!這麼一想,心裡反倒很暢快了。
玉琴默然一會兒,說:“可在座的沒有一個是蠢人呀,未必大家都讓他耍了?作家的作家,主編的主編,特別那個陳雁,看上去好聰明的。”
“陳雁怎麼見得就聰明?當記者的,口齒伶俐一點!”朱懷鏡不屑地說道。
玉琴卻說:“那女的人倒漂亮。”
朱懷鏡捧起玉琴的臉蛋兒親了親,說:“誰也比不上我這位美人兒漂亮!”
玉琴在朱懷鏡臉上輕輕拍了一板,說:“你就別哄人了。我這點自知之明還是有的。人家比我年輕,又顯得有知識,職業又體面,哪樣都在我之上……”
朱懷鏡沒等玉琴說完,就封了她的嘴,說:“你怎麼不相信我呢?自從有了你,我眼中就再沒美人了,可以說是目中無人,目空天下。”
玉琴粲然一笑,不說什麼了。朱懷鏡卻突然覺得自己很可笑。平日總是莫名其妙地認為自己算個男人,似乎所有女人都該對自己垂青。今天陳雁對自己就不以為然。
朱懷鏡對同事說自己有個挑床的毛病,睡不慣賓館的床,晚上回去睡。他便每晚都在玉琴那裡過夜。玉琴本是每月要輪上幾天值夜班的,也同人家對換了,都推到下個月。她把房間佈置得如洞房一般,兩人自然是風情不斷。
這天朱懷鏡同卜老先生一聯繫,見畫已裱好,便取了來。卜老說不收錢算了,難得一幅好畫。朱懷鏡卻硬要給,說這樣以後就再不好上門來了。卜老就說既然這樣,就收一百塊錢,意思一下算了。朱懷鏡想這一百塊錢,無論如何是拿不出手的,就硬塞了兩百塊去。
劉仲夏將畫打開一看,連連叫好。他一說好,在場的同事也都說好畫好畫,只問是誰畫的。朱懷鏡就笑而不答。劉仲夏也故作神秘,只說可謂珍品。同事們便爭看落款,不知是誰,又不好顯得無知,只好說大家手筆。
幾天以後,劉仲夏將朱懷鏡叫到一邊,說:“昨天晚上我回去,在家門口碰上柳秘書長,就請他進屋坐坐。柳秘書長進屋,一眼就見了那幅畫,讚口不絕,只問是誰的手筆。我說是你一位畫家朋友的。他在我家坐了幾分鐘,一直在讚那幅畫。”
朱懷鏡聽出劉仲夏的意思了。柳秘書長平日喜歡寫幾筆字,愛收藏些字畫古玩,算得上領導幹部中的風雅之士。朱懷鏡看得出劉仲夏不好明說,他便主動說:“我明天請示一下柳秘書長,問問他是不是也有興趣要一幅。”劉仲夏覺得自己給朱懷鏡添了麻煩,就笑了笑。
朱懷鏡說的是明天,可當天下午就回辦公室,去了柳秘書長那裡。柳秘書長果然很欣賞那畫,問了這人是誰。朱懷鏡不敢像在劉仲夏面前一樣吹牛,但有卜老先生的評價在心裡墊了底,相信李明溪的畫也不會差到哪裡去,就說:“李明溪是牆內開花牆外香。他在本市不怎麼有名,但在外面還是有點名氣的。”
柳秘書長顯得很內行的樣子,說:“這種情況在藝術界不奇怪哩。莫說牆內開花牆外香,還有不少藝術家是人亡而業顯哩。梵·高不是死後多年才讓人認識到他的價值?”
朱懷鏡便說:“柳秘書長這麼看重,我替我那位朋友感謝你了。柳秘書長不嫌棄的話,我要他給您獻上一幅?”
柳秘書長卻客氣道:“那是人家的勞動,怎麼說獻?他願意的話,我買一幅吧。”
朱懷鏡說:“柳秘書長不用講客氣,他是我的朋友,不是別人。”
柳秘書長又說:“我們對他重視不夠啊。我們市裡能多出一些這樣的藝術家,也是市裡的光榮啊。要加強扶植才是。”
朱懷鏡就說:“有柳秘書長的扶植就行了。”
柳秘書長謙虛道:“哪裡哪裡,不過明年五月份市裡準備搞個招商會,有個想法就是文化搭台,經濟唱戲。可以考慮給他辦個畫展嘛。你問他有沒有這個興趣吧。”
朱懷鏡心想,荊都畫壇名家薈萃,李明溪份量怎麼樣?弄不好就露餡了。但事已至此,退是不能退了。再說他也想幫幫李明溪,就先發制人:“李明溪早同我說過,想搞一次個人畫展。但是那得自己籌資,他就搞不起。再說,儘管他在外面有名,市裡有些老一些的畫家總有些壓他。”
柳秘書長就義憤起來,說:“文化圈裡有些人就是這個毛病,自己沒本事,還要壓別人。市裡那些老畫家有誰在外面叫得響?我們在藝術領域也要講究個競爭。招商會期間為幾個畫家辦畫展,我原來就有這打算的。既然這樣,我們就多拉幾個畫家出來,李明溪算一個,再來幾位老畫家,看誰的作品走俏。這樣也好平衡關係。”
柳秘書長這麼一說,朱懷鏡就放心了。柳子風在正副秘書長中只排在一把手谷正清後面,他定的事基本上是算數的。
次日中午,朱懷鏡專門約了李明溪到荊園賓館,告訴他辦畫展的事。不料,李明溪聽了大搖其頭。
“你搖什麼頭呀?你不可以說話?”朱懷鏡說。
“辦畫展?這麼容易就辦畫展?”李明溪笑笑,又搖頭不已。那表情似乎在笑話朱懷鏡天真。
朱懷鏡就來氣了,說:“我在一心一意為你著想,你卻是這個派頭。你這個人,也只有我受得了!”
李明溪只是使勁搔著頭,就像那頭上長滿了虱子。朱懷鏡急了,說:“你是怎麼想的,可以同我說說呀?”
李明溪望著朱懷鏡,目光怪怪的,半天才說:“辦畫展要錢,錢從哪裡來?向你借,你也是窮光蛋。”
朱懷鏡說:“是嘛!你有這個顧慮你就說嘛!錢我可以保證不要你出一分,可以拉企業贊助。說是說不要一分錢,但裱畫的錢還是要你自己出的。我估計你的畫差不多都還只是宣紙一堆。”
“既然這樣,我就聽你的了。”李明溪說。
朱懷鏡卻笑了起來,說:“你呀,就是個書獃子。一聽說辦得成了,就只顧高興了。難道你只是想找這麼個機會,把自己的畫拿出來掛幾天,讓人家看看,你自己滿足一下,完了你又一幅不剩捲回去?”
“那你還想怎樣?”李明溪問。
朱懷鏡說:“你得爭取有人買你的畫!”
“我就站在那裡推銷?像街上的販子一樣?”李明溪似乎覺得這很好笑。
朱懷鏡說:“說你蠢呢,你又是個才情不凡的畫家;說你聰明呢,你的腦瓜子真的抵不上街上的小販。有那麼多名字響噹噹的畫家是你的老師,你就不可以靠靠他們?現在快放寒假了,你把畫往雅致堂一送,就去北京跑一趟,請你那些老師為你的畫寫幾句好話。市內的圈子裡你總有幾個好朋友吧,請他們也美言美言。到時候,你把誰誰怎麼評價你的畫,往什麼畫家簡介裡一寫,你的身價就有了。加上你的畫的確不俗,人家一看,說不定又想買了呢?要是碰上外賓一買,你又可以就勢宣傳了。”
李明溪把眼睛睜得天大,說:“啊呀呀,朱懷鏡,你這是在說書啊!事情有這麼巧的?你以為大家都是傻瓜?”
憑朱懷鏡怎麼勸,李明溪都不想這麼幹。他說這是昧著良心做事,既騙自己,又騙別人。真的這麼搞一次,今後不要成為中國畫壇的大笑話?朱懷鏡心想,不這麼搞,李明溪的畫展肯定就不會有效果,那麼他在柳秘書長和劉仲夏面前說的話就是吹牛了,這兩位領導就會覺得自己牆上掛的是廢紙一張。可李明溪這麼死板,他也有些冷心了。但畫展不搞成又不行,顯得他在柳秘書長面前不領情似的。他只好反覆勸李明溪別太傻氣了,你自己不推銷自己,你也許一輩子默默無聞。世風如此,你沒辦法。李明溪卻說他並不怪世風怎樣,他只是有興就畫,畫了就了,名也不求,利也不爭。朱懷鏡就罵他真的是瘋子。
李明溪任朱懷鏡怎麼罵,他只是怪裡怪氣地笑。朱懷鏡一心要搞成這個畫展,說:“這種好事,人家想有還輪不到哩!我說你只要還有一根筋正常,就應聽我的。你只依你的個性,想畫就畫,畫了就了,百事不理。你就不懂現在那些名人是怎麼成名人的!得有人抬你!你想人家抬你,首先你得自己吹吹自己。你不吹吹,誰知道你?”
李明溪這下說話了:“我的確不明白外面的世界了,但廉恥總是懂得的。我自己這麼吹下去,今後見了熟人怎麼辦?這臉還要不要?我的頭髮是很長,但到底遮不了臉啊!”
“我只問你,你想不想做名人?”朱懷鏡問。
李明溪覺得這話問得有些意思,望了朱懷鏡一會兒,才說:“要真的說不想做名人呢,只怕又是假話。”
朱懷鏡就笑了,說:“這就是嘛!你知道什麼是名人嗎?名人是陌生人心目中的幻影!你說怕見熟人,你有多少熟人?就算你們學院所有人都認識你,也只有一萬多人。事實上還不可能有這麼多人認識你。我猜想,憑你的個性,真正可以稱得上你熟人的,只怕不上一千人。而你做了名人呢?熟悉你的何止一千一萬?你在熟人圈子裡是怎麼個樣兒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在無數陌生人心目中的形象。熟人眼裡,誰又怎麼樣呢?誰都是凡夫俗子,誰都照樣打嗝放屁打噴嚏。名人就是靠眾多陌生人的崇拜而存在的,沒有這些陌生人名人就一文不值!所以我說你想做名人的話,完全不用在乎熟人如何如何看你。就算有些議論,也是正常的。如今有些名人,特別是明星什麼的,半年沒有他們的新聞報道心裡就發慌,就總要弄出些個新聞來炒炒。沒有好新聞,醜聞都得來一段。說白了,就是不讓你忘了他們。”
“你是說這樣做名人?那我不想做了。”李明溪眼睛睜得老大。
朱懷鏡說:“你真是朽木不可雕!做名人就是這樣!名人就得在追燈下生活。你喜歡吃什麼穿什麼,清早起來是先上廁所還是先洗漱,別人都有興趣知道。很多人想有這個派只恨做不到。不過你們畫家成名了也不至於讓人這麼關心,只有歌星影星什麼的,才經常逗得有些人神經兮兮的。”
“真要像明星也可怕。”李明溪說。
朱懷鏡在他的肩頭重重拍了一板,說:“你呀!就是不開竅!得名就得利啊!沒有名,你的畫廢紙一張;有了名,你的畫片值千金。我只想說到這裡了,你自己想想。”
“虛名浮利!”李明溪狠狠地說。
朱懷鏡笑笑,說:“算你說對了。有了虛名,才有浮利。利是浮利,實惠多多。在你面前,我不想假充君子。現在不論你說什麼,做什麼,首先你得有錢啊。你光說你有才,別人不一定在乎你。人家不管你學問如何如何,只問你錢財幾多幾多。你腰包鼓了,你說你有本事,人家才佩服你,不然你有登天的本事也枉然了。但在你還沒有錢之前,你先得讓自己出名。靠虛名圖浮利,靠浮利撐虛名。這也是辯證法啊。萬一你不聽我的呢?我也不再勉強你了。那麼你就依你的性子過吧。如果你真的具備梵·高那樣的天才,你就不用管外面的世界如何,你只顧讓自己的藝術生命去發光。但可以注定,你將終生一貧如洗,最後在貧窮、孤獨和沉痾中了卻殘生。如果你也有梵·高那樣的瘋狂和勇氣,你也不妨在孤獨中自殺。但你沒有名氣的話,你的自殺不具備新聞價值,不會見報,只可能來兩個警察,看看你是自殺還是他殺。我想警察很快就會得出結論,說你是自殺,因為你引不起別人謀殺的興趣。你是窮光蛋。也許你不一定有梵·高那樣身死業顯的運氣。這個原因嘛,要麼可能你的天才不如他,要麼可能沒有人賞識你的天才。不等你運往火葬場,先把你的終身心血當廢紙燒了。”
李明溪不笑了,搖頭歎息良久,說:“好吧好吧,這麼恐怖?我就依你的。可我不是被你嚇的,我知道不答應你是過不了關的。”
“依我的,你就得聽我的。你先給柳秘書長作幅畫。這次不是我求你,是給你自己做人情。為你辦畫展是他提出來的,到時候要拉個企業贊助你,也得求他幫忙。”朱懷鏡樣子認真起來。
李明溪無可奈何,說:“好吧,我就作吧。”
談妥了,李明溪就說走,既不同朱懷鏡握手,也不說聲謝。朱懷鏡也沒感到這有什麼不正常,只在他出門的時候,朝他背上狠狠擂了一拳。李明溪回過頭來,歪著嘴巴,那樣子不知是哭是笑。
下午香妹打電話到荊園賓館,同朱懷鏡商量四毛的事。她說四毛躺在醫院難受,只想出院算了。不然,他會急出病來的。朱懷鏡想先得同龍興大酒店把賠償的事了斷才可出院,就說晚飯後抽時間回來一下。
這時有人敲門,開門一看,見是方明遠。朱懷鏡玩笑說:“啊呀呀,方領導來看望我們來了?”
方明遠握著朱懷鏡的手,使勁捏了一下,弄得朱懷鏡喊哎喲。方明遠也打趣說:“您才是大領導,忙大事啊!《政府工作報告》,非同兒戲!”
兩人玩笑幾句,方明遠就說:“皮市長在四樓開會,我懶得陪會。知道你在這裡寫報告,就過來坐坐。不妨礙你吧?”
朱懷鏡說:“說什麼話?《政府工作報告》,你又不是不知道。不到開會那天,是出不來的。”
朱懷鏡猛然想起前幾天會過的那奇人袁小奇。荊都科技報社那位副社長崔浩說皮市長很重視科研工作,思想也很解放。他猜想他們的意思,就是想讓皮市長重視一下袁小奇。他平時仔細觀察過,發現皮市長有一些怪癖。這位領導從辦公樓走過,總是不偏不倚踩著地毯中間的紅道道;開會時只要一把手向市長不在場,他總要坐北邊最中間那張椅子。朱懷鏡就猜想,皮市長也許是個很迷信的人。如果袁小奇真有兩下子,說不定皮市長會很樂意見見這個人的。於是他就同方明遠如此如此,說起了袁小奇。
方明遠一聽,很有興趣,說:“這麼神?真的嗎?”
方明遠說著,就拉朱懷鏡去陽台上說話。同房間的小向見這場合,就說:“兩位處長進來坐吧,我要出去一下。”
方明遠說聲謝謝,仍去了陽台上,說:“皮市長見過不少高人,他對這類人物很有興趣。皮市長同我說過,他還在下面的時候,有位高人給他看相,說他不出一年就會飛黃騰達。他當時不相信。可才過八個月,他就升了副市長。”
朱懷鏡心中竊喜,沒想到方明遠主動說起這事了,就說:“你的意思,是不是請皮市長見見這人?”
方明遠沉吟一會兒,說:“不知這人嘴巴緊不緊?我可以替他引見一下,但他出去不要亂說才是。”
朱懷鏡就說:“這人很有城府,不會亂說的。我想大凡真有本事的高人,涵養都是不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