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鈴鈴……」
就在林沐陽心裡思索的時候,電話鈴聲響了起來,看了一眼來電的號碼,林沐陽趕忙道:「我是林沐陽,您好。」
「沐陽,我是胡一峰。」電話那頭,傳來了胡一峰渾厚的聲音。
知道電話是胡一峰辦公室的電話,但是在確定是胡一峰而不是胡一峰秘書的時候,林沐陽那本來就提起來的精神,頓時又增加了幾分,他不自覺的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恭恭敬敬地說道:「胡省長,您好。」
「沐陽,這兩天你好像受了不小的困惑啊。」胡一峰聲音不高,但直奔主題。
林沐陽對胡一峰,從心理上有一種本能的畏懼,此時聽到胡一峰問,當下也不敢隱瞞:「胡省長,就是一些跳樑小丑,我沒有放在心上。」
「嗯,那就好,沐陽,你要相信組織,相信自己,只要你自身沒有問題,組織上肯定會給你一個交代的。」胡一峰對於林沐陽的回答顯然很是滿意,話語之中多出了一些勉勵。
「謝謝胡省長。」林沐陽本來還有些忐忑的心,頓時放下了很多,他和胡一峰打過交道,知道胡一峰是什麼樣的性格,官居高位多年,此人對於十拿九穩的事態度也是模稜兩可,此時這麼說話,足以說明此事已成定局了。
「我知道這件事可能讓你覺得很憋氣,說實話,我本人也很煩。不過,這些跳樑小丑也太自以為是了,這種小伎倆以為我們看不出來麼?」胡一峰說到最後,聲音有些高亢。
「胡省長說的是,就是這些人喜歡自作聰明。」林沐陽一愣之間,隨即順著胡一峰說道。
「自作聰明的人,最終都是要受到懲罰的。沐陽,你現在的當務之急就是必須要穩住,只要穩住,一切都不是問題。」胡一峰的電話只打了一分多鐘,但是這幾句話的意思,卻是讓林沐陽細細的品味了不少時候。
穩住,越是在這種時候,越是應該穩住。心中慢慢的推敲著胡一峰的話,林沐陽慢慢地坐在了沙發上。
文件依舊鋪在桌子上,但是林沐陽卻沒有心思再看下去了,將那份複印好的文件輕輕地一合,隨手就扔在了文件堆上。
既然胡省長已經打了招呼,他自然不會再去做什麼了,儘管那種刀光劍影的報復會讓他覺得很愉快,但是這種一時的愉悅和胡一峰的支持相比,又算得了什麼呢?小不忍則亂大謀啊。
胡一峰的話說的不是很明朗,但是意思卻是明顯的。那就是只要自己什麼都不做,這個團省委一把手,就是自己的囊中之物了。從煙盒裡掏出來一根煙,林沐陽的腦子飛快的轉動著,憑著這些年他對胡一峰的瞭解,恐怕胡省長會在某個合適的時刻發飆一次,而發飆的對象,自然就是這些在自己身上搬弄是非的卑鄙小人了。
想想胡省長的作風,林沐陽突然意識到自己之前真是被氣瘋了,差點弄出來愈描愈黑的傻動作。還是胡省長說得好啊,在這個節骨眼兒上,自己什麼也不做,能夠不動聲色,實際上已經是最大的勝利了。
和林沐陽的悠然自得相比,團省委的一般人卻是忙得手腳不著地,上午陪著葛書記參觀了幾個接待點,下午又要去山垣大學調研組織建設工作。
這些接待,因為早就有準備,自然是花團錦繡,有聲有色的,不論是硬件基礎設施還是材料匯報,都讓葛書記頻頻點頭,很是滿意。而這次山垣大學的接待,更是費盡了心思,按照研究的意見,那就是要將山省最好的一面展現在葛書記面前。
王子君跟在一行人的中間,緩緩地朝著會議室走了過去。作為領導,葛書記自然是走在最前方,在他的左邊,站的是趙元顧,右邊是山垣大學的校長鄭華石。
「鄭校長,你們山垣大學的校園建設的不錯麼,在這裡面走一圈,簡直有一種逛公園的感覺啊!」葛書記並沒有一直談工作,他指著山垣大學小徑四週一簇簇美麗的花兒,滿是笑容的肯定道。
「葛書記您目光敏銳,一眼就說到了點子上,鄭校長他們這屆班子上任以來,那可是一手抓教學,一手抓校園建設,提出了不但要培養一流的人才,更要給學生一個優異的學習環境。」趙元顧一番話,不但回應了葛書記的問題,更是賣了山垣大學整個領導班子的好。
這兩天,趙元顧精神振奮,異常活躍,用一個說話刻薄的話來說,那就是上躥下跳,蹦躂得太歡了!儘管一直都是團省委四個班子成員都在陪著葛書記,但是實際上,趙元顧已經把主陪弄到自己身上來了。
「嗯,不錯,非常不錯,鄭校長,我本人對於你們這種先進的辦學理念,還是很贊同的。只是可惜,歲月不饒人,我是不能再回到這美麗的校園再上幾年學嘍!」
在葛書記的感慨之中,王子君一行人走進了會議室之中,此時在高低兩層的會議室裡,已經坐滿了老師和學生,主席台的上方,掛著一個大紅色的條幅,上面寫著熱烈歡迎葛書記蒞臨我校指導工作,更是給整個會議室平增了幾分的喜意。
鄭校長作為會議的主持者,一開始就要求學生們用熱烈的掌聲,歡迎葛書記的到來。而伴隨著這一陣陣的掌聲,會議也逐項開始進行。
這個因為葛書記的到來而召開的會議,自然是以葛書記的講話為主。葛書記不愧是從團中央來的領導,一開口就很是有水平,他雖然只是講了三個方面,但卻從這三個方面引申開去,有理有據的講了九個小問題。
對於葛書記的理論水平,王子君還是有點佩服的,只是坐在下面的學生,已經開始竊竊私語,有些不耐煩了。
「葛書記,您剛才說團委就是先進組織,在社會生活中要起先鋒模範作用,是這樣的麼?」就在葛書記講得興致盎然的時候,一個尖銳的女聲,突然在會議室裡響了起來。
參見這次會議的學校領導和孫澤宏等人,一個個臉色都是一變。已經對這次會議作了統籌安排的他們,很是清楚這發言提問的人肯定不是他們事先安排好的。
既然不是他們提前安排之人,那這麼一個突兀的聲音絕對就是突發事件了。幾乎在同一瞬間,孫澤宏和趙元顧的眼睛就犀利的朝鄭校長看了過去。
鄭校長的神色,也很不好看,他有些憤怒地朝著發言的方向看了過去,不過此時,這個發言提問之人並沒有站起身來,在一片黑壓壓的學生中間找到提問者,又是何其的困難!
好在葛書記對於這個問題,倒也並不發楚,他輕輕地彈了彈面前的揚聲器道:「這位同學說得好!共青團就是一個先進組織,它的一項重要職能就是把有志向的先進青年吸引凝聚起來,為黨的事業源源不斷地輸入新鮮血液。同時呢,努力培養和造就一代又一代有理想、有道德、有文化、有紀律的社會主義新人。從這層意義上看,共青團就是一所名副其實的、為黨的宏偉事業教育培養合格建設者和接班人的大學校……」
葛書記的回答很是圓滿,這種理論問題太小兒科了,只是,正當葛書記講得起勁的時候,卻被一個聲音打斷了:「葛書記,你的願望太好了,但是實際情況卻有出入。我們山省團委就有人濫竽充數地混進去了!這個人不是別人,就是坐在您身邊道貌岸然的霍相冉!你問問他,當年為了自己的政治前途拋棄我們娘倆不管不顧,他要不要、該不該承擔責任?!」
隨著這一聲尖銳的質問,一個三十多歲的女人穿著一身半舊的衣服從下面跑到了主席台上,而在這個女人的身邊,更是站著一個十來歲的孩子。
這一對母子的出場,剎那間,讓整個會場上陰雲密佈,氣氛很沉重。不論是主席台上的領導們,還是主席台下面的人,一個個都目瞪口呆地看著這突然出場的母子兩人,變得鴉雀無聲。
而這之中,最平靜的應該屬於王子君了,他淡淡的朝著坐在他不遠處,已經呆愣得不知如何是好的霍相冉看了一眼,就將目光落在了葛書記的臉上。
葛書記顯然也沒料到會遇到這種情形,從客觀上講,這麼多年的工作經歷,他對於自己的理論水平還是蠻自信的,一套一套的講理論,讓他滔滔不絕地講上一兩個小時,他也不至於發怵的。但是,論及處理突發事件的能力,這種應變的水平還是有待於提高的,更何況現在牽涉到的這個人還是團省委的紀檢組長霍相冉。
這麼一想,葛書記就有些尿急。以往當職員的時候,他總是跟同事吹噓自己的水箱好,除了爹娘的一份功勞,還與後天訓練有關。他大學畢業之後剛剛上班時,辦公室離公廁遠,方便得跑路,相當麻煩,為了圖省事,葛書記就少喝水,多憋氣,於是練出來了。一口氣可以憋一上午。
直到後來,有一年機關組織幹部職工體檢,醫生煞有介事的說憋尿危害健康。現在的葛書記當時的小葛還琢磨著,這醫生真不懂事。練憋尿功很重要的,當小職員用得上,當領導更用得著,特別是當小領導。因為小領導上邊有大領導,大領導開會的時候,你小領導動不動就揪著褲襠拉鏈往會場外面跑,大領導就會有看法,說你小子水箱這麼不能裝,光會拉,說明你肚子裡盛不住事,這樣的人能幹得了什麼大事呢?所以水箱事小,事關重大。
這當然是笑談。但是此時的葛大書記尿急卻是難以忍受的。他迫切的期待那種如廁時暢快淋漓的輕鬆時光,儘管那是片刻的。但是此情此景,很不適合他抽身離開會場,只能暗暗的忍著,有了這麼一個無法出口的感覺,這面孔就不自覺的耷拉下來了。
「大姐,究竟是怎麼回事?快說說,說出來,就該懲罰一下這個陳世美的!」一聲高喊,從學生中間響起,劃破了大會議室的安靜。
而隨著這一聲高呼,頓時就有不少人緊跟著大聲喊了起來,意思無外乎是支持這女人,要這女人將事情講清楚。
這些年輕的學生都是正義過剩,充滿了激情的,在這一聲聲支援的高呼聲中,葛書記等人從震驚中清醒過來。
「同學們,這件事情究竟是怎麼回事,我們還要調查,等調查清楚之後,肯定會給大家一個滿意的答覆。」葛書記畢竟是官場的老手了,呆愣片刻,就想起了回應之策,適時地敲了敲桌子,對著擴音器說了兩句之後,就將目光看向了鄭校長。
鄭校長被葛書記這麼一瞅,腦子也清楚了,鎮靜下來了,怪模怪樣地坐在主席台上,臉色比死了還難看!
此時,這鄭校長也知道現在的當務之急就是把這些頭腦簡單,像一幫無頭蒼蠅似的學生娃們疏散了,省得被有心人利用了,弄出來個聚眾鬧事的效果。如果弄出這等場面來,那他鄭秋實可是吃罪不起的。好在鄭校長在學校裡很有威望,定了定神,就宣佈會議結束了,要求各班學生有序退出會議室,並在十分鐘之內到自己的輔導員辦公室報到。
這些學生雖然心有不甘,但是此時此刻,也只好在各自領隊的帶領下,陸陸續續地離開了會議室。本來亂哄哄的會場,慢慢的變得安靜了不少。
「霍相冉,你看看,他是不是你的兒子……」那站在台上的女子看著學生們陸續離開,好像有些發急,直接朝著已經有些呆滯的霍相冉衝了上去。
這個時候,大多數人才算看清楚了那女人的模樣,女人的臉上雖然有不少歲月留下的風霜,但是那姣好的容顏,依舊還是能看出來的。
霍相冉聞之色變,他坐在椅子上,好一陣一言不發,臉色顯白,有細汗滲出了額頭。見女人變本加厲地衝上來,也不敢馬虎,顧不上再去看葛書記還有在場人的反應了,幾步來到女人的身前,氣急敗壞地說道:「你跟我走!」
女人被霍相冉死拉硬拽著離開了,和兩人一起走的,還有那個孩子。隨著三個人的離開,整個會議室裡沒有一個人出聲。儘管霍相冉快刀斬亂麻,一不做二不休地拉著那個女人離開了,但是,那腳步走得很是凌亂還是能看出來的。
看著狼狽離開的霍相冉,王子君的心中湧過一陣猶豫,自己做錯了麼?但是當他的目光落在那個女人和孩子的臉上時,又覺得這一切來得值!
出來混,總是要還的。霍相冉應該為自己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出現今天這個讓他萬分難堪的局面,只不過是被自己善加利用了一下而已。
「葛書記。」趙元顧的這一句話,充滿了懷疑和惶恐,雖然少了一個競爭對手對於他來說是一件大好事情,但是讓葛書記突然遭遇這種情形,卻不是趙元顧願意看到的。
葛書記沉默著一言不發,只是意味深長地朝趙元顧看了一眼,就離開主席台向外走去。跟著葛書記來的幾個陪同人員,看到葛書記走了,也快速地跟了上去。
「這弄的都叫什麼事嘛!」孫澤宏的嘴角露出了一絲淡淡的笑意,但是他伸開雙手,做出了一副無辜的模樣。
葛書記走了,本來還有一天行程的葛書記,在和劉傳瑞進行了電話告別之後,就不顧山省團省委一而再、再二三的盛情挽留,就頭也不回地踏上了回去的飛機。但是這件事情留下來的影響,卻是餘波陣陣,並沒有隨著葛書記的離開而銷聲匿跡。
省委會議室裡,在家的常委們齊聚一堂,他們都知道召開這次會議的目的,而省委書記聶賀軍那冷厲的臉色,更是讓整個會議室沒有半點的聲音。
「無法無天,真是無法無天,為了一個官位子,大家看看他們都弄出了什麼!」聶賀軍的手掌,狠狠地拍在了桌子上。
一大堆的資料,被狠狠的摔在了桌子上,這些資料,在開會之前,就已經印發給了每一個常委,此時每一個常委的手中,都拿著這麼一份資料。
「表揚信,告狀信,好啊,還來一個當場告狀的!許部長,這就是組織部擬定的考核候選人麼?!」聶賀軍的目光,猛地投向了組織部長,怒聲的喝問道。
作為一個重量級的常委,一般情況下,就算是省委書記,也很少當眾對組織部長發脾氣,但是現在,聶賀軍有發脾氣的理由,甚至他不發脾氣,反倒會讓在場的人覺得不正常了!
許部長雖然不算很強勢,但也不是一個弱勢的組織部長,可是此時,面對書記的雷霆震怒,他也只能屈服,誠懇地說道:「聶書記,對於這次考察對象的事情,組織部沒有把工作做細做好,我作為一把手,請求省委批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