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君接到程自學因為家中九十歲的老母親住院已返回羅南市的消息之時,他已經來到了石堅昀家的門外。
夜幕下的省委家屬院,顯得特別的肅靜,但是那一輛輛停在停車位上掛著讓每一個山省官員敬畏的車牌照的黑色轎車,卻讓處於這個環境之下的人充滿了神秘感。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隨他去吧!」這是王子君對秘書長金田駱說的話,在說完這句話之後,他就將電話掛斷,然後開始用手指敲擊二層別墅的門。
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女人,輕輕地開了門,朝著王子君看了一眼,疑惑著問道:「你有什麼事情?」
「我要見石省長。」透過朦朧的燈光,女子在王子君的眼中展現出了一種朦朧的美。不過女子的眼中,此時卻是帶著一種傲氣,她朝王子君隨意地打量了一眼,這才道:「如果你有什麼事情,明天去他辦公室談吧。」
王子君沒有時間和這女子鬥氣,淡淡地說道:「我和石省長約好的。」
開門的女子明顯一愣,她沒想到這個冒昧打上門來的年輕人,居然是跟自己位高權重的哥哥約好的。愣怔了片刻之後,這才道:「你是誰呢?跟我約好了?」
王子君接著道:「你可以跟石省長說一聲,就說羅南市的王子君來了。」
女人猶豫了一下,然後拉開門道:「進來吧。」
石堅昀家的客廳,此時並不平靜,正有幾個人坐在那裡說話。這些人之中,王子君有認識的,也有不認識的,一個坐在邊上的男人看到王子君進來之後,就笑著道:「王書記,有幾天不見了,快到這裡來坐。」
聽到這招呼聲,王子君才認出來此人是省公安廳的廖副廳長,沖廖副廳長笑了笑,就往沙發的一角走了過去。
「諸位,這兄弟不用我介紹,想必大家也認識他。但是呢,我還是隆重給大家介紹一下,這是我們山省最年輕的正廳級幹部,羅南市市委書記王子君。」公安廳的副廳長廖枕崗拉著王子君,熱情的介紹道。
其他人在聽到廖枕崗的介紹,一個個都朝著王子君看了過來。雖然王子君和這些人沒怎麼打過交道,但是從大家的目光之中,王子君知道,大家對他並不陌生。
「王書記,這是誠發鋼鐵公司的劉總,是咱們在座的人中最富有的財神爺啊。您要是經濟上需要支持,儘管去找他化緣就是!」廖枕崗和這位劉總顯得很熟悉,一邊介紹,一邊開玩笑。
「劉銘基,王書記,您可別聽老廖胡說八道,要說有錢,還咱們李行長啊!」身材微胖的劉銘基,一邊站起身和王子君握手,一邊對坐在自己旁邊的一個身材消瘦的男人不動聲色的恭維道。
那李行長笑了笑,朝著王子君輕輕地點了點頭,眉宇之間,隱含著一種傲然。
「這位是省工行一把手李朝南行長。」廖枕崗順水推舟,開始向王子君介紹這位李行長。
王子君和李行長握了握手,心中暗道,這年頭,果然有錢的就是爺,現在各地市都在爭取資金發展,這管錢的人就成了香餑餑。
廖枕崗幾句話就把在座的人給介紹了一遍。從眾人的反應來看,應該都是石堅昀家裡的常客了,說起話來,也很是隨便。
就在廖枕崗給王子君介紹最後一個人的時候,腳步聲從樓梯上面傳來,人事廳的一把手趙德竹率先走了下來,身後跟著的是穿著一身睡衣的石堅昀。
眾人看到石堅昀,都紛紛站了起來。而石堅昀只是揮了揮手,就依舊對趙德竹道:「對於東埔市關於人事變動的請示,你盡快考慮一下,能適當放鬆的地方,可以變通一下執行……」
趙德竹不斷的點頭,就在兩人走下台階的時候,石堅昀才看向了王子君,他朝著王子君笑了笑,淡淡地道:「子君來了。」
「石省長。」王子君朝著石堅昀笑了笑,輕聲的打招呼道。
「走吧,和我去書房。」石堅昀說話之間,又朝著廖枕崗等人笑了笑道:「你們先坐著,等一會兒讓依和安排幾個小菜,咱們聊幾句。」
看著石堅昀已經上樓的步伐,王子君也跟了上去,而廖枕崗以及李朝南等人一個個看著朝著樓上走去的王子君,臉上露出了一絲絲羨慕的神情。
「這個王書記,真是好大的面子啊!」不知道是不是有意,那劉銘基嘴裡不無感慨地說道。而其他人在聽了他的話音之後,確實沒有人說話,各種依舊在忙自己的事情,但是他們的眼神之中,卻閃爍著異樣。
這些人來到石堅昀的家中,主要就是要向石堅昀匯報工作的。一直都是有著先來後到規矩的他們,對於這個突然到來就打破了規矩的人,自然會多加留心。
對於客廳裡眾人怎麼想,王子君沒時間去猜,而是和石堅昀一前一後走進了石堅昀的書房。
石堅昀這間書房有二十多個平方,一個偌大的書櫃,放著各種各樣的書籍,石堅昀並沒有在寫字檯的桌子後面坐下,而是隨意的在書房一張小桌的小圓沙發上坐了下來。
「子君,當了一把手是不是和以前不一樣了?」石堅昀端起小桌上的茶壺輕輕地倒了兩杯水,嘮家常一般的朝著王子君問道。
王子君笑了笑道:「石省長,要說不一樣,還真是有點兒,不過您放心,我一定會以最快的速度調整心態,盡快進入角色的。」
「子君,對於你這一點,我完全相信。羅南市佔著咱們山省十分之一的版圖,但是經濟總量,還不到百分之二。咱們山省要想均衡發展,羅南市是重中之重,你肩上的擔子可不輕啊!」石堅昀就像拉家常一般,把羅南市經濟落後的問題講出來了。
「石省長,對於我們羅南市來說,現在最為重要的就是發展。可是,羅南市本身的地域特點,決定了羅南市要想走出去,加快發展,沒有便利的交通是不行的。」王子君說到這裡,拿起打火機幫著石堅昀點了一根煙,接著道:「特別是鐵路交通,更是羅南市騰飛的一條大動脈,希望省裡在這方面能對我們重點傾斜一下。」
石堅昀對於王子君的來意,早就一清二楚。此時王子君的話,更是沒有出乎他的意料。他的神色沒有什麼變化,依舊悠然自得地道:「子君,你來找我的意思我明白,就抿孤鐵路這個項目而言,我本人的意見是比較傾向於從羅南市過境的。」
王子君沒有說話,他知道石堅昀接下來還有話說,而他現在要做的,就是要等著接下來的話語,然後從羅南市的角度,來向石堅昀進行一次說服。
「子君,鐵道方面的事情,咱們省裡也只有建議權,決策權還是在人家手裡。更何況,手心手背都是肉,我這個省長,不但是羅南市人民群眾的省長,也是東埔市老百姓的省長,厚此薄彼的事情,我說不出口啊。」
王子君等石堅昀將話說完,這才笑著道:「石省長,您的意思我明白,但是以您的目光,不會看不出來這條鐵路的改道,是不正當競爭的結果。作為省裡,如果這種挖兄弟地市牆角的事情都坐視不管的話,未免太讓人寒心了!」
王子君的話,讓石堅昀的嘴角下意識的抽搐了一下,抬起頭,正好碰上王子君目視著他,躲閃不及,心裡就冒出來一股無名火。你他娘的這是說的哪門子話?想威脅我不成?
「子君,這個問題我能看出來,一峰書記也能看出來,也可能各地市,也是心照不宣。但是,有些事情,不可預知的因素實在太多了,既然存在,就有其存在的理由。就算你知道又能怎麼樣?根本沒有證據嘛!」
石堅昀將才吸了一半的煙,在煙灰缸裡使勁一摁,然後接著道:「你沒有證據說明東埔市挖你們羅南市的牆角,省委省政府同樣沒有證據,無論從哪個角度去查,你們都沒辦法說人家東埔市硬要插手這個項目的證據,光憑著空口白牙,這種話怎麼能有說服力呢?」
「石省長,那您的意思是,這件事情就這麼算了?」王子君沒有半絲畏懼地看著石堅昀,一字一句地問道。
不這麼算了,還能怎麼樣?石堅昀對於王子君,心情十分複雜。儘管兩人是上下級的關係,但是實際上,卻是合作更多一些。因此,在面對王子君的時候,讓石堅昀拿出對付李貴年和程自學的方法,肯定是行不通的。想到這裡,石堅昀笑了笑道:「不這麼算了,你還能怎麼辦?如果你能讓鐵道部將他們的規劃再改回來,省裡絕對不會從中作梗的!」
石堅昀的最後一句話,明顯沒有誠意,王子君來這裡是想要讓省裡出面說句話,石堅昀卻把問題像踢球似的給踢回來了。
看著石堅昀的神色,王子君沉吟了瞬間道:「石省長,那我們就試試。」
十多分鐘之後,石堅昀目送著王子君走下了樓梯,隨著將這個問題談完,兩個人就沒有再說關於抿孤鐵路的事情,但是兩個人都明白,不提並不代表不存在。
「撞一撞南牆也好,等撞了之後,你才會明白,有些事情,並不是你想要改變,就能夠改變的。」石堅昀撫摸著台階邊上的壁紙,低聲自語道。
本來準備接著和其他人談談的石堅昀,在目送著王子君離開之後,就沒有了什麼興趣,他朝著正從外面走進裡的曲依和笑了笑道:「你陪著大家吃頓宵夜,我先休息了。」
官大一級壓死人,這話簡直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真理。別看客廳裡的廖枕崗等人等了半天,但是石堅昀這一句話出口,他們就只能白等了!
離開石堅昀家裡,王子君在省委家屬院門口坐上了自己的車。車窗外的風輕輕的吹動,王子君腦子時一直迴盪著跟石堅昀的對話。
省裡也改變不了,更不會給你什麼幫助。怪不得來山省時,有點不服氣的程自學和李貴年,一個病了一個回家伺候病人,看來,他們已經死心了。
而這種事情,雖然不需要人負責任,但是遭到眾人非議的滋味,同樣也不好受。如果真的要追究責任的話,他這個市委書記恐怕難辭其咎。
如果自己的威信還沒有展開就被打壓了,那肯定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情。儘管王子君有信心重樹威望,但是這件事還是如鯁在喉,讓他備感不爽。
憑什麼你們吃肉讓老子背黑鍋呢?不到最後的時候,誰也別說自己能贏。想到石堅昀所說的話題,王子君看著四周飛馳而去的夜景,暗暗下定了決心。
既然遲早要解決,那就去一趟吧。
清晨的陽光,照耀在羅南市駐山垣市辦事處的玻璃上,從睡夢中醒來的王子君剛剛洗漱完畢,就聽到外面傳來了輕輕地敲門聲,等他說了一句進來之後,辦事處的主任劉社軍輕輕地走了進來。
「王書記,昨天休息得好麼?」劉社軍恭敬地在邊上一站,一副隨時等待著王子君吩咐的模樣。
王子君點了點頭,然後輕聲地道:「何市長起來了沒有?」
「何市長剛剛起了床。」劉社軍這個辦事處主任在這方面很適合,在王子君問過之後,回答得不假思索。
「嗯,那你請何市長來我辦公室一趟,就說我請他一起吃早餐。」王子君擺了擺手,示意劉社軍去辦。
十幾分鐘之後,當何起銳走進王子君房間裡的時候,兩個穿著旗袍的年輕服務員,已經端上了熱氣騰騰的早餐。不但有包子水餃牛奶之類的東西,還用兩個盆端來了胡辣湯和小米粥。
「何市長,我一個人吃早餐沒有食慾,所以就拉你過來一起吃。」王子君一邊示意何起銳坐下,一邊笑嘻嘻地說道。
何起銳知道王子君把自己叫來,絕對不是為了陪他吃早餐這麼簡單。聽王子君這麼一說,當即就臉上帶笑道:「王書記,您可是及時雨,我正想著怎麼吃早餐呢。」
在劉社軍慇勤的將小米粥盛到小碗裡以後,王子君拿了一個小包子吃了一口,然後笑著向何起銳道:「何市長,你來嘗嘗這包子,味道不錯。」
何起銳也跟著拿了一個,吃了一口道:「王書記,這灌湯包做的確實不錯,要我看,就算青浦市最著名的店面做出來的灌湯包也不過如此嘛。」
兩人一邊誇包子,一邊吃飯。何起銳的笑容之中,卻是帶著一絲的憂慮。程自學走了,李貴年也走了,這兩個人的離開,讓何起銳徹底明白,這次來省裡跑抿孤鐵路的事情,八成已經黃了!
而這兩位不想讓問題落在自己身上,所以就一個人住院,另一個人回家伺候病人,直接將責任推了出去。等以後說起這件事情的時候,兩個人都能夠一推二六五,和他們沒有什麼關係。
這種小把戲,何起銳相信王子君絕對能看得出來。以王子君現在的處境,最好的選擇,就是把這種事情給推出去,雖然依舊是有人要罵,但是最少會有一個替罪羊給他頂罪不是。
而自己,很有可能要成為這個頂罪的羔羊。在劉社軍請自己到王子君的房間裡吃飯的時候,何起銳就已經預料到了這些,但是一時間,卻又想不到什麼推脫的理由。
「病得有點晚了!」何起銳心中念頭閃動之間,忍不住感慨了一句。他清楚這種病遁的辦法,自己現在要用,好似已經有點晚了。
「何市長,抿孤鐵路的事情,你覺得咱們下一步該怎麼做?」就在何起銳的心中念頭亂轉的時候,就見突然將碗放下的王子君沉聲地問道。
「王書記,抿孤鐵路改道的事情,看來我們從省裡是得不到什麼幫助了,聽省領導的意思,我覺得這件事情要想重新按原先的方案來,恐怕有點難。」
何起銳說到這裡,來了一個緊急剎車,他知道自己如果再說下去,那就要處於一個很危險的境地,一旦王子君順水推舟的將這件事情交給子君的話,那自己可就真的甩不出這個黑鍋了。
王子君笑了笑,沉聲地道:「抿孤鐵路事關咱們羅南市未來的發展,乃是咱們羅南市近段時間最為重要的項目,現在雖然出了意外,但是只要有一線的希望,我們就要盡百分之百的努力。」
何起銳的臉色,騰一下子就白了起來,心說自己這一劫,恐怕是不好躲了。
何起銳記得自己年輕的時候,看過一場電影,電影之中的反派,很是沉重的對下屬都:「老兄,黨國已經到了最為危險的時候,作為黨國的一分子,我們要精忠報國,絕不丟失一城一地。」而就在下屬感動的一塌糊塗之時,那位上司就將所有的重擔都壓在了下屬的身上,至於上司自己,則是心情沉重的到了後方。
而現在,何起銳就覺得自己就像是那倒霉的下屬,而眼前這位王書記,就好似那位正在佈置任務的領導。
你上,我精神上支持你。幾乎瞬間,何起銳的腦子裡就泛起了那句要從書記大人口中說出的話。
「何市長,抿孤鐵路的重要性你比我懂,作為羅南市的老同志,你更是知道這條鐵路對於我們整個羅南市的作用。」王子君的聲音,一字一句的敲打在了何起銳的心頭,何起銳幾乎已經知道王子君要說什麼了。
「羅南市六百萬群眾的期望,都落在你的身上了,起銳市長,你一定不要辜負黨委和人民對你的期望啊!」心中默默地念著將要發生的台詞,何起銳心中暗自罵娘。
可是罵又有什麼用處,王子君乃是羅南市的市委書記,他的話就是命令,自己還能夠直接抗命,說自己辦不成?如果是那樣的話,恐怕自己將是因為抿孤鐵路而被第一個批評的人。
就在何起銳長歎一聲,準備吞下這個果子的時候,就聽王子君輕聲地道:「省裡面對咱們羅南市表示支持,雖然一峰書記和石省長因為一些原因不能明確表態,但是省裡面在這件事情上市支持我們的,只要我們將鐵道部門搞定,一切都不會是問題。」
何起銳此時,越加的有些佩服這個年輕的一把手了。王子君穩重老成,雖然年輕,但是做事沉穩,認準了的事一心想要辦成,這一點實在讓人挑不出毛病。胡一峰和石堅昀的態度,他怎麼會不知道呢?現在到了一把手嘴裡,怎麼就成了支持我們羅南呢?
有那麼一刻,何起銳就想,依著王子君的大膽和應變能力,又是這般的老成持重,簡直就是一個在官場裡沉浮多年的不倒翁,哪裡像一名朝氣蓬勃的年輕人呢?
有省領導的支持,有市領導的全力配合,你何起銳卻做不好鐵道部門的工作,那根本就是你自己無能了。
這麼一推,他奶奶的倒成了所有人都沒有事情,只有自己這個常務副市長成了替罪羔羊。高啊,自己還真是太小看這位王書記了,本來以為他只是推卸他自己的責任,卻沒有想到他連著程自學、李貴年等人統統給推卸了一遍,然後將所有的板子,直接打在了自己一個人身上。
而一旦形成這種事實,那自己就可以說真的是牆倒眾人推了,就算是自己和李貴年、程自學等人關係不錯,但是為了保全自己,他們恐怕也要在河溝裡狠狠地推自己一把。
「王書記,這件事情我……」何起銳的腦子轉的很快,當他想到事情可能的結果之後,第一個反應就是要將這件事情推開,無論如何,都要推開。
王子君擺了擺手道:「何市長你的心思我明白,你何市長在我們羅南市工作多年,可以說將自己的一腔熱血,全部都已經獻給了羅南市。為了羅南市的發展,你不懼於承攬這項艱巨的任務,這些我心裡有數。」
何起銳那剛剛要吐出來的抗議,一下子無聲無息的滅在了肚子之中,此時的他看著這位年輕的市委書記,就覺得對方雖然年輕,但是身後好似長著什麼小尾巴一般。
惡魔啊,將自己所有的退路全都給封死了,而且還堂而皇之地給自己戴上了這麼一頂大帽子,如果不接受這個任務,那自己在羅南市就抬不起頭了;而接了,恐怕還是要被人戳脊樑骨。何起銳在官場混跡多年,也被王書記這一手弄得痛苦不已。
沒有退路了,何起銳心中暗道伸頭也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他娘的姓王的,老子這一回就認了。
「何市長,你讓人收拾一下,今天下午,咱們兩個進京一趟,好好的將鐵道部門的關係梳理一下。爭取讓抿孤鐵路,依舊從咱們羅南市經過。」
什麼,一起進京?何起銳心中一驚,好似覺得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自己沒有聽錯吧,是一起進京,不是自己一個人進京。雖然都是進京,但是這裡面的學問可是大了,如果是自己一個人進京的跑這個項目的話,那落下來的板子,可是都要打在自己的身上,而一旦這個人跟著自己進京,那作為羅南市的市委書記,該負主要責任的,就是這位年輕的王子君書記。
「王書記,您說的……說什麼時候走?」因為太過於激動,何起銳差點犯一個讓他都感到臉紅的錯誤,幸好他腦子夠快,一下子就把話給圓了回來。
王子君看著何起銳,好似渾然感覺不到他心中剛才話語之中有一些差錯一般地道:「下午兩點吧。」收到這裡,他朝著劉社軍道:「我記得從山垣市到京裡的飛機,下午兩天好像有一班?」
「是的王書記,下午兩點有一班。」劉社軍聽著兩人的對話,腦門子上都快冒汗了。作為一個旁觀者,他可以說將所有的一切都看在了眼裡。程主任、李市長的離開,更是讓他明白市領導在抿孤鐵路這個問題上所持的態度。
鐵路改線,在劉社軍看來基本上已經是不可扭轉的事實,而在這種情況下,領導們所要考慮的問題已經不應該是怎麼將可能改的線路給爭回來,而是該考慮著怎麼全身而退。
李市長離開辦事處的時候,是劉社軍去送的,那個時候,李市長走起路來雖然不能說虎虎生威,但是精神飽滿卻是絕對沒有問題的。可是就這位精神飽滿的李市長,現在已經在山垣市的醫院之中住了下來。
病了,這一招很是不錯,充分體現了李市長龜年的性格,退一步海闊天空,縮了頭自然是安定和諧。你就算是再苛刻,也不能將抿孤鐵路改道的事情算在李市長的身上,畢竟人家病了,難道你還要人家不顧自己的身體健康,忘我的工作一次麼?
而程主任雖然退的有些明顯,但是人家老媽病了,你還不讓人家回家照顧,百善孝為先,在這件事情上,誰也無法對程主任提出苛求。
在劉社軍看來,現在最應該退走的就是王書記,畢竟立足未穩,一旦有了這種不好的影響,那對於王書記的威信,可以說就是一個大大的打擊。特別是現在,王書記正需要威信的時候。
請何市長吃早餐,這已經讓劉社軍有了一些的猜測。而當他看到何起銳根本就沒有喝自己喜歡的胡辣湯,而是有些失神的喝小米粥的時候,他更是堅定了自己的想法。
而王子君和何起銳開始之時的談話,更是讓他認定了這一點。聽著王子君的話語,劉社軍對於投靠王書記的決心,一下子堅定了不少。
能夠壯士斷腕,能夠心黑臉厚,這就是在官場上生存下來的要訣,而王書記這麼年輕就精通了這種要訣,這簡直就是前途無量的一種保障。
而自己一旦跟著這種領導,那絕對有青雲直上的希望。就在他想著何起銳被迫接受王子君的指令去京裡協調這件事情的時候,卻被王子君的一句話給驚呆在了那裡。
王書記也去,這沒有搞錯吧,可以說只是瞬間功夫,這個年輕的書記在他心目中留下的心黑臉厚的外形,轟然坍塌了下來。
有沒有搞錯啊!
不過心裡雖然這麼想,但是嘴上卻不敢多說半句。畢竟現在在場的兩個人,只要動動嘴,就能夠將他從現在這個位置上打壓下去,永世難以翻身。
房間之中的氛圍,變得有些怪異,何起銳機械的吃著嘴中的包子,一時間卻是感慨不已。畢竟這種事情,在他看來本來不應該發生,但是他卻是真的活生生地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王書記,咱們要不要提前做一些準備?」何起銳的腦子,快速地運轉了起來,他臉上擠出了一絲笑容,輕聲的朝著王子君問道。
「準備一些特產,該花的咱們一定要花到位。」王子君朝著何起銳笑了笑,輕聲地說道。
東埔市委辦公樓中,阮震岳滿臉笑容地看著從三湖市新調過來的副市長常庶民,用一貫柔和的腔調問道:「庶民市長,柳司長那邊對於咱們東埔市的準備還滿意麼?」
常庶民是外來戶,在東埔市沒有任何的根基,為了能夠很好地打開局面,他在經過熟人的一番介紹之後,就直接投入了市委書記阮震岳的懷抱。而由於阮震岳的支持,讓他成為了市政府之中舉足輕重的領導。
對於阮震岳,常庶民有一種發自肺腑的忌憚,因此,對於阮震岳的問話,他回答的特別謹慎:「阮書記,柳司長一行人考察了咱們準備的線路,對於咱們的工作給予了充分肯定,還說抿孤鐵路能夠從咱們東埔市過境,讓他們可是放心不少。」
雖然才來東埔市,但是作為主抓這個口的副市長,常庶民對於準備的怎麼樣心中還是很有底細的,因為從前沒有準備,現在抿孤鐵路雖然全市來了一個大動員,但是畢竟時間就是那麼一點,根本就準備不出來什麼,如果按照上面給的檢查標準來驗收的話,那根本就是一項也通不過,全軍覆沒了。
但是檢查的柳司長等人,對於這些好似視而不見。還對東埔市的準備工作提出了誇獎,這裡面究竟是為了什麼,常庶民心中一清二楚。
而正是這個準備工作,讓他更加死心塌地的決定投身於阮書記的門下,在他看來,做官三分靠運氣,五分靠後台,七分靠運作。他這個人一向是運氣不錯,要不然也不會從基層爬上副市長的位置。而運作這一方面,他覺得自己雖然不能做到百分之百的好,卻也說得過去。現在他最缺的就是後台。
路越往上走越窄,而越往後走,越需要有人。而不知道有多少和他一般的幹部,期望著尋找一個能夠罩得住自己,跟能夠將自己提起來的人。
阮震岳書記,現在在常庶民的眼中,就是一個能夠給自己遮風擋雨,讓自己爬的更高的大樹。而現在阮書記和東埔市原來這班官員的鬥法,更是讓他覺得自己的機會來了!
所謂雪中送炭可是比錦上添花更讓人記得住,現在阮書記正是需要人雪中送炭的時候,勢單力薄的他,現在需要的就是給他打前站的人,自己這個時候站出來正好。而一旦等到阮書記站穩了腳跟,那爭相投奔的人將會變得更多,自己這個副市長,恐怕就引不起人家的注意了。
阮震岳笑了笑道:「庶民市長做的不錯,但是不要放鬆,一定要將柳司長他們招待好,讓他們感受到我們東埔市委的熱情。」
一般來說,都是市委市政府,而現在阮震岳根本就沒有提東埔市政府,這並不是什麼口誤,而是阮震岳故意不提的。
常庶民懂這些,所以他也不問,又向阮震岳匯報了幾句工作之後,常庶民就低聲地道:「阮書記,今天我在政府那邊聽人說怪話,說您將抿孤鐵路這麼爭取到東埔市,手段上有些……」
常庶民沒有說完,但是眼神卻是做出了一副你懂得的模樣。而阮震岳卻是絲毫沒有顧忌地笑道:「是不是說手段很是卑劣?」
「阮書記,我覺得他們這是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對於您一來就給東埔市辦了這麼一個大好事,他們肯定會妒忌啊,雖然您不會在乎這種小人的妒忌之言,但是我覺得對於這種情況,我們應該進行批評教育,不能任由一些人胡說八道。」常庶民說道一些人的時候,嘴中加了重口氣。
阮震岳臉上的笑容不變,心裡更是暗自冷笑,對於常庶民的小心思,他哪裡會猜不出來呢,這個人之所以跟著自己,就是想要往上爬,而現在他給自己告狀,更是想要借自己的手,將擋在他面前的一些石頭踢掉。
對於這些小心思。阮震岳並不生氣,相反他的心中還感到很高興,他心中明白,在這世間,哪裡有什麼無緣無故的忠誠,人家跟著你,為的就是讓自己過得更好,爬的更高。
常庶民在利用自己,自己何嘗不是在利用他,現在的他,就是自己手中的一把刀,一把能夠威脅到一些人的刀。他看著常庶民的臉,笑了笑道:「庶民你說的對,有些人是應該教訓教訓,但是有些事情,還是得慢慢的來,心急是吃不到熱豆腐的,你說是不是?」
「阮書記您說得對,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常庶民對阮震岳的表態很是滿意,他剛剛來到東埔市,並沒有想到一下子登上常委的位子,但是他要為自己往上爬時刻準備著。
「對了阮書記,剛剛我省裡面的朋友來了電話,說是羅南市對於鐵路的事情,一直都沒有放鬆,不但他們的市委書記王子君去了山垣市,就連已經到了人大的程自學,也跟著去了。」常庶民喝了一口水,轉移話題的道。
阮震岳大手一揮道:「失敗者總是有掙扎的權利,對於這一點,常市長咱們要有一顆寬容的心。」
「阮書記您說得對,現在柳司長他們已經來了,基本上大局都已經定了,他們就算是掙扎,也是白掙扎。」常庶民說話之間,他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看著手機來電的號碼,正準備掛斷電話的常庶民,頓時有一些猶豫,就在他準備將手再次摁在那掛斷鍵上的時候,卻聽阮震岳道:「庶民市長,接電話,在我這裡,你還客氣什麼。」
阮震岳話語之中的意思,讓常庶民好好地品味了一番,他將電話輕輕地接通,就聽電話之中傳來了一個熟悉的聲音。在簡單的喝對方說了兩句之後,他就帶著一些興奮地道:「阮書記,剛剛辦事處的同志打來了電話,說羅南市市長李貴年因為血壓不穩定已經住了院,而人大主任程自學也因為家中老娘生病返回了羅南市。」
這種官場的小手段,自然瞞不過常庶民,他知道這只是借口,兩個人的離去,代表著羅南市對抿孤鐵路的改道,基本上已經喪失了信心。
對手的痛苦,就是自己等人的勝利。
「庶民市長,王子君那邊有什麼反應?」阮震岳嘴角露出了一絲淡淡的笑容,這種事情對於他來說,早就在意料之中,但是心裡多少還是有些興奮的。
「聽說王子君要去京裡爭取,不過我覺得他這樣去,實在是有點不太理智。」常庶民稍微沉吟了一下,還是說出了子君對於這件事情的看法。
雖然他和王子君沒有什麼仇怨,但是他能夠感到阮震岳對已這名東埔市前市長的敵意。雖然阮震岳掩飾的很好,但是這一絲敵意,他還是在不經意間就留露出來。
天無二日,國無二君,在同一個省裡面,也同樣容不下兩個同樣優秀的人。心中感慨的常庶民,知道自己沒有選擇,所以還不如早早表態的好。
阮震岳笑了笑,沒有說話,但是那挑動的眉眼之中,卻帶著一種深深的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