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朱士強最近遇到了一件煩心事。有老百姓向上級部門投訴,說計生局工作不力、濫用職權,給不符合二胎生育條件的國家公職人員頒發准生證,致使中海市很多有權有勢的人家生了二胎。按照國家有關規定,國家工作人員違背計劃生育政策是要受到嚴厲懲處的,一般都是被開除公職,或是夫妻雙方同時下崗。違背政策辦理准生證,這本身就是一種違法行為,一旦被上級紀檢部門查出來,將會受到嚴肅的處理。
在此之前,朱士強確實幫人辦過准生證,但他都很好地把握著分寸,一般符合生育條件他才會辦。個別不符合條件的人,也都是市級領導打過招呼,他才會網開一面。至於那些不痛不癢的關係,他都一概回絕。所以,他的心裡很疑惑,僅僅憑他辦理的那幾個准生證,絕對不會引起這麼大的反應,那又是什麼地方出了問題呢?
朱士強把主管准生證發放的副局長郝濟民叫到了辦公室,劈頭就問:「你是怎麼搞的,是不是給人亂批准生證了?上級部門最近要來調查這件事,有老百姓寫信告發咱們了。」
郝濟民張大了嘴巴,說道:「啊,不會吧?」
朱士強憤怒地說:「什麼不會,這還能有假?你馬上調查一下,看看究竟有多少不符合二胎生育標準的辦理了准生證。我不管你採取什麼辦法,一定要把影響降低到最小程度。如果這件事搞不定,你我都得吃不了兜著走。」
郝濟民額頭上的汗都快下來了,趕緊唯唯諾諾地答應著:「我這就去辦。」說完,轉身就要出去,又被朱士強叫住了,「你等一下,還有一件事不知你想過沒有,這次為什麼有人告我們?」
郝濟民想了想,搖了搖頭說道:「不知道。」
朱士強說:「你去調查一下,看看下面的人是不是出了問題,是不是明明符合條件,人家沒有給好處就不給辦,才導致老百姓不滿意的。如果真是這樣,你趕緊吩咐下去,凡是符合二胎條件的,立即在最快的時間內給予辦理,不許以任何理由拖著不辦。一定要先把群眾的情緒安撫好了才行。」
郝濟民在心裡暗暗佩服朱士強,他竟然能將事情分析得這麼細緻,這也充分體現了他的領導才能。
郝濟民走後,朱士強氣呼呼地下樓。上了車,他吩咐趙剛道:「開車!」
趙剛問:「去哪裡?」
朱士強說:「去市委。」說完之後,又忍不住罵了一句,「簡直是飯桶,淨給我添亂。」
趙剛見朱士強很生氣的樣子,忍不住問道:「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
朱士強也不跟趙剛見外,對他說道:「對了,你有沒有聽說咱們局裡亂辦二胎准生證的事情?有的話就實話跟我說。」
趙剛說道:「聽說過,聽說還是明碼標價。只要給錢就辦,5000塊錢就能辦。」
朱士強驚訝地問:「真有此事?」
趙剛說:「是真的,我還聽說如果不給好處,即便是符合條件,也不給辦的。」
朱士強聽後,心裡更生氣了。他還埋怨起趙剛來,「你怎麼不早跟我說這件事?如果早跟我說,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了。就因為他們亂搞,我們已經被老百姓告到上面去了。聽說最近上面就要派人來查,我這就去市紀檢委找韓書記幫忙打點一下。」
趙剛說:「我以為你知道呢。再說了,我覺得背後談論別人的事情不好,所以沒跟你說,我又沒有足夠的證據。」
朱士強說:「從今天起,我交給你一個任務,但凡是單位的事情,只要你覺得有必要,就一定告訴我。我需要知道他們背後都在幹什麼,別當我是傻子一樣糊弄。」
趙剛答應了一聲,朱士強這是想讓他當「暗探」和「臥底」,多搜集單位的各類信息,然後挑那些有用的跟他匯報。趙剛這時才明白,原來司機這個崗位還有這樣的職責,要做領導的特情耳目。
到了市委紀檢委之後,朱士強找到了他的至交韓副書記。朱士強也不避諱,直接跟他實話實說了單位辦理二胎准生證違規的事情,需要他幫忙打點。韓書記沉吟片刻,幫朱士強出了幾個主意:一是由韓書記親自出面,跟上級部門溝通協調一下,適當地送點禮,盡量將事情壓下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二是趕緊將違規的問題給予糾正,尤其要給那些符合條件的申請者盡快辦理;三是對相關責任人要進行象徵性地處理,這樣無論對上級還是下級都有一個交待。
朱士強完全同意韓書記的建議,只要能將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花些錢財打點也是應該的。
回來後,朱士強的心情好些了。坐在車上,趙剛看他心情不錯,就忍不住問道:「怎麼樣,事情得到解決了嗎?」
朱士強答應了一聲:「嗯,差不多了。」然後感慨道,「這年頭,在官場上混,還真得有幾個朋友,關鍵時候能幫得上忙。現在講的就是一個關係,有了關係就好辦事了。」這都是朱士強的經驗之談,趙剛默默地把這話記在了心裡。
後來,這件事在朱士強的周旋下,得到了圓滿的解決。上級部門雖然派人來調查了,但只是走走過場而已。而且辦准生證的人還不算太蠢,那些超生的第二胎孩子都不在其親生父母的戶籍下,幹部違反計劃生育政策的調查結果沒有事實根據。不過這件事還是給朱士強提了一個醒,他在口頭上嚴重警告了郝濟民,並且對主管准生證辦理的科長給予了撤職處理。
經過了這件事後,凡是單位有什麼風吹草動,朱士強都會向趙剛瞭解情況。趙剛發現了單位有傾向性的問題,也會及時跟朱士強匯報。兩人的關係漸漸發展到幾乎無話不談的程度。
2
朱士強對趙剛給予了越來越多的信任,趙剛的工作幹得順風順水。這天,主管計生工作的副市長盧秀雲要去外地考察,由於考察的內容涉及到計生工作,就點名要朱士強陪同。考察的地點不算太遠,就在鄰省,駕車只需要四五個小時。朱士強就讓趙剛開車,與他一同前往。
整個考察隊只有四輛車,除了計生局的車外,還有衛生局長和教育局長的車,一行人跟著副市長浩浩蕩蕩地出發了。趙剛小心翼翼地跟在車隊的後面,這是他給領導開車之後第一次出遠門。趙剛以前在部隊時,經常隨車隊去高原地區,再惡劣的路況他都走過。但是他知道,作為領導的司機,這一次跟以往是不同的,要讓領導坐著放心,不但要確保安全,還要盡量行駛平穩些,讓領導乘坐舒適些。
趙剛發現,車隊在行進的過程中,前面幾輛車沒有完全按照駕駛規範操作,經常是不該超車的時候超車,不該加速的時候加速。尤其上了高速之後,前面的車就像脫韁的野馬一樣馳騁起來。漸漸地,趙剛的車子被遠遠地拋在了後面。朱士強看到這種情況有點急,他催促趙剛道:「咱們也快點吧,要不然會趕不上的。」
趙剛說:「你放心好了,他們落不下咱們的,咱們還是安全第一。」朱士強點點頭,對趙剛的做法表示了認可。
果然,趙剛該快的時候快,該慢的時候慢,最終也沒有被那幾輛車落下。到了目的地,前面幾輛車的司機下來後,跟趙剛做了簡短的交流,說:「你怎麼開得這麼慢啊?」
趙剛只是笑笑說:「我不敢開太快,怕被交警罰。」
那幾個人的眼神中充滿了不屑,看趙剛年紀輕輕的樣子,就小聲耳語道:「一看就是個新手,不經常出遠門。」
趙剛聽得真切,卻沒有跟他們計較。幾個司機年紀都比他大,尤其是盧副市長的司機,可能是有些禿頂的緣故,看起來都有50多歲了,估計是盧副市長用了多年的老司機。
趙剛知道,跟這幾個人相比,他還是晚輩後生。雖然駕駛技術並不輸給他們,但他還是謙虛地跟幾個老司機打招呼,並且主動給他們敬煙。幾個老司機對趙剛的表現挺滿意,一會兒就跟趙剛熟絡了起來。閒聊中趙剛得知,盧副市長的司機姓孟,給市級領導開車多年,先後伺候過幾任副市長了。老孟跟其他幾位司機侃侃而談,交流著他給領導開車的心得,儼然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領導的司機們在一起也有一個有趣的現象,就是誰伺候的領導職位高、官職大,誰就更牛氣一些,彷彿他也是司機中的領導者一樣。
老孟說:「我給開過車的領導中,都有到省裡當副書記的了。前兩天他還給我打電話,讓我沒事過去,說是要請我喝酒。你們說我能過去嗎,咱還能擺不正身份?人家是省委高官了,咱就是一個司機。不過人家可真沒拿我當外人,到現在還能想著我。」
教育局和衛生局的司機也會捧臭腳,一個勁兒地說:「嗯,孟哥這些年在市裡誰不知道啊,有些局長們辦不了的事情,你孟哥都能擺平,還不是跟領導們的關係處得好。」
老孟一聽大夥兒這麼說,很是受用,又繼續鼓吹起他開車這麼多年的光榮歷史。說到最後,他居然開始爆料起來,連領導們的脾氣秉性、軼事緋聞也都說了出來。
趙剛在旁邊聽了直皺眉,心想:「這個老司機怎麼這樣沒原則?該說的、不該說的都說,這嘴巴也太不嚴實了。」趙剛分析,可能是他被大夥兒給奉承得有點暈頭轉向,不知東南西北了。
接待方對考察團的招待很熱情,對方是主管計生工作的副市長親自接待。大家見面後先是握手,然後一一進行了介紹。再之後就到政府會議室進行專題匯報,匯報結束之後,又去基層單位考察調研。
趙剛和幾個司機的任務就是跟在領導的屁股後,領導們說去哪裡,他們就開著車去哪裡。在整個接待的過程中,趙剛又一次見證了權力的重要性。盧副市長雖然是個女市長,但是朱士強等幾個男局長都點頭哈腰地小心伺候著。盧副市長下樓時,幾個局長搶先去給她開門;盧副市長問話時,他們一般都躬著身子,貼在她的耳側小聲作答。盧副市長站得筆直,目視前方,連正眼都不看他們。
趙剛心有感慨,別看朱士強平時在單位,大家都對他畢恭畢敬的,到了主管領導面前,他也一樣點頭哈腰地裝孫子。真是官大一級壓死人啊。
所有的考察項目結束之後,盧副市長領著一行人去當地有名的景區逛了逛,還去泡了溫泉。當地的露天溫泉在方圓幾百里內非常有名,大家當然不會錯過這個享受的機會。
盧副市長和其他幾個局長被接待方安排進了貴賓區,趙剛和老孟幾個司機就在大眾區泡了泡。趙剛倒沒覺得有什麼不妥,老孟卻對此感到很不滿,嘴裡一直嘟囔著:「這接待方也太小氣了,又不差咱們幾個,偏偏不給安排到貴賓區。」嘴裡一邊說著,還一直對負責接待的人使臉色,對方感到很尷尬。趙剛本想勸勸老孟,讓他注意點風度,想想還是算了,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免得老孟以為他多管閒事。
大眾區的溫泉是男女混浴的,有很多美女不時地在眼前閃過。趙剛一邊泡溫泉,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地看美女。泡溫泉真是一種享受,尤其是露天溫泉,人與大自然和諧一體。身處在熱氣騰騰的池水中,渾身的神經都放鬆下來,真是一種無與倫比的享受。趙剛想:「不知道貴賓區將會是怎樣一種情景,聽說那裡泡一次要幾千元的花費呢。」趙剛想像不出裡面會有一些怎樣的服務,「這當領導就是好,可以體會帝王般的享受,還不用自己掏腰包。」趙剛十分艷羨,「我如果以後有機會當領導,該有多好啊。」
晚上吃飯的時候,盧副市長和幾個局長依然被安排進了貴賓包房,吃的是山珍海味。而趙剛和老孟幾個司機被安排到了普通包間,和對方的司機們一起吃一些普通的菜餚。老孟見桌上都是些平日的家常小炒,臉上立刻就顯現出了不滿意的表情。他將筷子一摔,賭氣說道:「不吃了,這破菜,看著都沒有胃口。」對方負責接待的人就站在門口,看老孟這個態度,就禮貌地說道:「您想吃什麼,要不我跟廚房說聲,給您特調幾個菜?」老孟連眼皮都沒抬,說:「不吃了,出去吃。」對方很尷尬,不知道再說什麼好。
晚上,老孟約了幾個司機一起出去喝酒。見大家都去了,趙剛在盛情邀請之下,也不得不去。老孟領著幾個司機進了一家裝修不錯的餐廳,服務員拿來菜譜之後,老孟翻開瞟了幾眼,菜價都很貴。老孟就退了出來,他說:「沒什麼特色菜,咱們換一家。」然後又接連換了幾家,最後乾脆在街邊的一處燒烤攤點停了下來。老孟說:「要不咱們在這裡吃點燒烤、喝點啤酒吧。」大家在簡易的餐桌旁坐下來,這下老孟怪大方的,點了很多烤串和啤酒,還跟大家說:「來,咱們今兒身處異地,反正晚上也不出車,乾脆來個一醉方休。」
趙剛想:「今晚不出車,可是明天早上要出車,喝多了也不好。」於是,他就象徵性地喝了一瓶啤酒。老孟和其他幾個人推杯換盞、沒完沒了地喝了起來。直喝到後半夜,他們還意猶未盡。老孟還直勸趙剛說:「小趙,你怎麼不喝了?再喝兩瓶啊!」趙剛托詞道:「你們喝吧,我酒量不行。」
一邊喝酒,老孟一邊又開始吹牛,無外乎是說他跟哪個領導好、哪個領導與他有些淵源、他為哪個領導辦了事兒等等。趙剛就想:「領導怎麼會用這樣一個司機?領導的一些趣聞軼事都成了他炫耀的資本了。」
終於,幾個人喝得差不多了,也沒見老孟有買單的意思。趙剛拿眼掃了掃,估計這頓飯也花不了多少錢,就主動把錢包掏了出來,招呼攤主買單。老孟見了,醉醺醺地說:「不用你,我來。」嘴裡說著,卻不見他掏錢。趙剛客氣道:「沒事,還是我來買吧,又沒多少錢。」老孟就沒再堅持,依舊跟他們幾個吹噓著。趙剛笑笑,接過攤主找回的零錢。
消夜之後,趙剛感到很疲倦,就想著早點回去休息。但是老孟他們幾個不知是喝高了,還是真不睏,嚷嚷著還要打牌。趙剛說:「你們玩吧,我真的累了,想睡了。」他們看趙剛年紀太小,賭錢這事可能不在行,就沒再勉強他。幾個人在隔壁房間裡打牌,直玩到後半夜才睡。
第二天一早,老孟他們幾個都黑著眼圈,一副哈欠連天的樣子。趙剛有些擔心,他們這種狀態還開車,安全可是一個問題。
果然,上了高速之後,幾個人的車子都開得不太穩當。趙剛依舊遠遠地跟在後面,保持著安全的距離。朱士強看著前面的幾輛車走得不太平穩,就問趙剛:「昨晚你們幹什麼去了?」趙剛如實回答道:「老孟晚上嫌人家招待的飯菜不好,就沒吃晚飯,後來叫上我們幾個出去吃燒烤了。」朱士強問:「喝酒了?」趙剛說:「嗯,喝了,不過我就喝了一瓶啤酒。」朱士強「哦」了一聲。
沉默了一會兒,朱士強提醒趙剛道:「以後跟老孟他們在一起的時候要留個心眼,別什麼都跟他們說。據我所知,老孟這人口碑不好,盧副市長其實對他不是太滿意。」趙剛聽話地答應道:「我知道了。」
趙剛一邊說著話,一邊小心地開著車。他目視前方,絲毫不敢大意。轉眼間,車隊來到了一個拐彎處,趙剛本能地將車速放慢下來。突然,他看到老孟的車子絲毫也沒有減速的意思,嘴裡喊了一聲:「哎呀,危險!」
話剛喊出口,老孟的車子就衝向了隔離帶,光的一下撞到了防護欄上,重重地彈了回來。後面的車子由於跟得太緊,也躲閃不及,砰的一下又重重地撞了上去。
所有這些事情都是在一瞬間發生的。朱士強坐在車上,瞪大了眼睛。趙剛反應非常敏捷,他很迅速地踩了剎車,車子穩穩地停了下來。
沒來得及跟朱士強打招呼,趙剛就迅速地跑下車救人。老孟的車已被撞得面目全非,人被壓在裡面動彈不得。盧副市長的頭埋在膝蓋間,人已經沒有一點聲息。老孟滿臉是血地呻吟著,用微弱的聲音呼喊道:「快,救救我!」
趙剛嘗試著往外拽了拽老孟,但是拉不動,他的身體被哪裡卡住了。這時候朱士強也過來了,「盧副市長,你沒事吧?快醒醒。」趙剛趕緊跑到另一側,想要把盧副市長拉出來,卻發現她已經奄奄一息,似乎已經不行了。趙剛趕緊拿出手機撥打電話,又回頭去救助另外一輛車上的傷員。
不一會兒,120急救車和高速公路交警迅速趕到,他們使用破拆工具將盧副市長和老孟拉了出來。盧副市長已經斷了氣,老孟還有微弱的呼吸。另外一輛車的人也傷得不輕,大家都被送往了醫院。
朱士強在現場忙前忙後地處理著相關事宜,這還是他第一次經歷這麼慘烈的車禍。早上他還和盧副市長有說有笑,只不過半天工夫,兩人現在卻已經陰陽相隔。朱士強被強烈地震撼了。
朱士強趕緊拿起電話,向市裡報告了車禍的情況,緊急啟動了善後處理工作。這次車禍損失慘重,副市長盧秀雲當場斃命,司機老孟雖然經過搶救保住了一條命,但是下半身已經癱瘓。另外一輛車上的幾個人也都受了傷。
盧副市長的葬禮朱士強去參加了,看到她家人悲痛欲絕的樣子,朱士強也忍不住心有慼慼焉。畢竟是在一起工作很久的老領導了,說沒就沒了,挺讓人揪心的。朱士強知道,保重自己的生命也是對家人負責的一種表現。
想起盧副市長從車子裡被拽出來的一幕,朱士強就不寒而慄。平日裡風光無限的副市長,那一刻竟軟塌塌得如同一堆破棉絮,臉部也被撞得面目全非。那一刻,名利、金錢都像眼前浮雲,只有生命才是最寶貴的。朱士強意識到,要想有福消受下半生的幸福,首先得確保生命安全。他十分感激趙剛,如果他也像另外兩輛車一樣,緊跟在老孟的後面,說不定他們也在劫難逃。雖說領導掌握著司機的命運前途,但反過來,領導的生命掌握在司機的手裡。通過這次車禍,朱士強越發地意識到了司機的重要性。別看趙剛年齡不大,車卻開得很平穩。平時對自己的要求也很嚴格,沒有什麼不良嗜好,他的確是一名好司機。
從此,朱士強更是對趙剛信任有加,不僅言談舉止之間十分客氣,有時候還對他噓寒問暖,表現出了一個領導少有的熱情。趙剛有時候甚至覺得有點彆扭,不過,既然領導對他好,他也不能說什麼。趙剛認為,他的職責就是開好車,把好自己的方向盤。
3
計生局下面有個藥具管理站,專門負責中海市計生避孕藥具的管理工作。原來,那裡的站長是邢軍,那就是一個酒囊飯袋,靠接父親的班混到了計生局。平日裡什麼也不做,到單位露個面就出去喝酒打麻將,而且還經常和社會上一些不三不四的閒雜人等混在一起,單位的職工對此意見很大。
朱士強早就想把這個人撤下去,換一個守攤敬業的人上來。結果在一次例行檢查時,他發現這人負責管理的藥具不但有發霉變質現象,而且發放也不及時。該給的不給,不該給的亂給,整個藥具管理工作是一片混亂,沒有完成上級下達的指標任務。
朱士強一怒之下,回來之後立即召開班子會議,提出將邢軍撤職,換醫學院藥劑專業本科畢業的李小蘭當站長。沒想到,消息傳出去之後,邢軍跑到計生局,站在走廊裡破口大罵,「分明是收了別人的好處,再不就是跟人有不正當的兩性關係。不就是因為我沒有給你送禮嗎,要不能這麼整我?」
朱士強聽到罵聲之後,走出來問道:「你罵誰呢?」
邢軍直接頂撞朱士強道:「就罵你呢。」
朱士強氣得臉都變綠了,他又動不得手,只能忍氣吞聲地任憑他罵。
有人將朱士強推進屋裡,邢軍依舊站在走廊裡高聲大罵。別人推他他也不走,反而罵得更加起勁。邢軍不但將朱士強罵了,而且將整個局領導都罵了。大家雖然對他的做法十分厭惡,但是誰也不想去得罪人。
朱士強在屋裡氣得渾身發抖,他可真是秀才遇上兵,有理說不清。遇上邢軍這樣的無賴,哪一個領導都拿他沒辦法。正當朱士強一籌莫展之際,趙剛推門走了進來。朱士強讓他去市裡送點東西,他送完之後就回來跟朱士強匯報。
趙剛進屋就問道:「邢軍在走廊裡罵誰呢?」
朱士強說:「讓他罵去,別理他。」
趙剛明白了,原來邢軍在罵朱士強呢。這時邢軍在走廊裡的聲調越來越高了,好像生怕局裡的同事們聽不見似的。
趙剛一聽就怒了,說道:「哎呀,這混蛋也太囂張了,這樣怎麼能行,這不是騎在人頭上拉屎嗎?我看看去。」
說完,也不等朱士強同意,趙剛就氣呼呼地走了出來。
朱士強壓根兒也沒指望趙剛能擺平這件事,他滿以為最多也就是把邢軍拽走,可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卻出乎他的意料。
趙剛出來之後,直接沖邢軍走去,表情平靜地問:「你罵誰呢?」
邢軍罵得正起勁兒,他看了一眼趙剛,心想,局領導們都拿他沒有辦法,一個司機又能把他怎的?於是,他沒好氣地說:「關你什麼事?這裡沒你的事兒,一邊兒去。」
邢軍的話音剛落,只見趙剛又飛起一腳,正踹在邢軍的胸口上。邢軍還沒有反應過來怎麼回事兒呢,轉眼之間就跌坐在角落裡,胸口如同被塞了一團棉花,又疼又悶。
趙剛跟了上去,依舊一副平靜的表情,問道:「你罵誰呢?再罵一句我聽聽。」
邢軍不敢再罵了,他有些發懵,他萬萬沒有想到這個年紀輕輕的司機竟然敢跟他動手,「我說了,不關你的事,罵誰跟你無關。」
話音剛落,趙剛又是一腳,一下子踢在他的腮幫子上。邢軍頓時覺得半邊臉都火辣辣地疼,就如同被蜜蜂蜇了一樣,臉一下就腫起老高。
邢軍這才反應過來,原來他遇到的並非善茬兒。別看趙剛表面上看似很平靜,卻目露殺機,出手又狠又準,往往這樣的人才真正不好惹。邢軍很快掙扎著站了起來,順手抄起牆角的一個拖把,揮舞著向趙剛砸來。趙剛眼疾手快,一轉身躲了過去,隨手就是一拳,狠狠地打在邢軍的面門上。瞬間,兩個人就打在了一起。
趙剛畢竟是武警出身,長得高大威猛,他很快就佔了上風。幾個回合下來,他又把邢軍打倒在地,邢軍從三樓連滾帶爬地一直摔到了一樓。此時邢軍已經滿臉是血,雙眼腫成了一條縫。
趙剛一邊打一邊問:「你還罵不罵?」邢軍剛開始時還嘴硬,說:「罵,打死我也罵。」後來他實在受不了趙剛的暴打,只得求饒,跪在地上說:「不罵了。」
趙剛問:「是真不罵了還是假不罵了?」
邢軍聲調都變了,帶著哭腔回答:「真不罵了。」
趙剛說:「那好,你以後再罵一次,我就打你一次,不信你就試試看。」
於是,全計生局的幹部職工都看到了讓他們終身難忘的一幕:計生局有名的臭無賴邢軍被打得直挺挺地跪在計生局的大門口,滿臉是血地向趙剛求饒。趙剛像一個英雄似的,威嚴地屹立在邢軍的面前,渾身充滿了殺氣。
朱士強站在三樓辦公室的門口,將這一切看在眼裡,但是他沒有出去制止。朱士強知道,對於這種特殊事件,就得採取特殊手段處理,光靠講道理是行不通的。所謂「槍桿子裡面出政權」,有時候拳頭遠比簡單的說教管用,尤其對邢軍這種人更是如此。
事後,朱士強還對趙剛的做法給予了肯定。朱士強說:「邢軍有沒有找你麻煩?」趙剛說:「沒有。」朱士強說:「沒事,真要是打壞了,涉及到看病賠償,局裡出錢,不用你承擔任何費用。」趙剛說:「那都是小事情,我實在看這混蛋太不順眼了。居然敢站在走廊裡罵你,我不打他還能怎樣?」趙剛還強調說:「今後不單是他,別人罵你也不行,如果被我聽到,絕輕饒不了他。」朱士強聽了趙剛的這番話,心裡很滿意。趙剛對他可真算是忠心耿耿了。
趙剛打邢軍的當天,張蕾提前下班回家了。第二天,她才聽韓大姐說了這件事。事後她感到有些害怕,就埋怨趙剛道:「又不關你什麼事情,你萬一打壞了人怎麼辦?」趙剛說:「我實在是生氣,他居然站在走廊裡罵朱叔。」張蕾說:「反正你以後留個心眼,別讓人把你當子彈來使喚,裝槍你就放。」趙剛說:「不會的,這事情我有分寸。再說了,我不出頭誰出頭?朱叔又不能跟他對著打,我這麼做也是為了給朱叔樹立一下領導權威。如果不把他的囂張氣焰打下去,那以後還怎麼在局裡開展工作?」
張蕾沒吭聲,雖然她覺得趙剛的話有些道理,但作為妻子,她還是替丈夫的安危著想。畢竟這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情,以後還是少發生為好。
趙祖民知道這件事之後,也沒有過多埋怨趙剛,他知道雖然趙剛這麼做是衝動了一點,但這也未嘗是一件壞事。趙祖民就問了問朱士強的反應,果然不出他所料,朱士強內心裡對趙剛充滿了感激,趙祖民也就沒有再說什麼。
自從趙剛暴打邢軍之後,趙剛在計生局也名聲大振。大家將趙剛傳得神乎其神,有人說他是中央警衛團復員的,有一身真功夫,三拳兩腳就能將人打倒在地。還有人說他是朱士強的保鏢,平時開開車,關鍵時候負責保護朱士強的人身安全。
對於這些傳言,趙剛都一笑了之,並不做過多解釋。不過他能從朱士強的眼神中感覺到,朱士強對他越來越賞識了。
4
長時間相處下來,朱士強對趙剛再也沒有防備了,在車上打電話的時候不背著他了。無論是誰打來的電話,朱士強都大大方方地接聽。有那麼兩次,朱士強甚至當著趙剛的面在電話裡跟孫盈盈打情罵俏。
每次孫盈盈來電話,朱士強臉上立即就出現了一種特殊的神采,接電話的語調也是少有的溫柔。
一次,朱士強又接到了孫盈盈的電話。朱士強握著手機,一臉的微笑,「喂!」
電話那頭的聲音很甜,「在哪兒呢?」
「嗯,在車上呢。」
孫盈盈依舊是那老一套:「下班有事沒?」
朱士強想了想說:「沒什麼事。」
「那上我這兒來吧,晚上我給你熬甲魚湯,給你補補。」
朱士強樂了,「就我這身子骨還用補啊?」
「怎麼不用,最近發現你體力都不如從前了,動一會兒就渾身冒虛汗。」
「瞎說,我還硬朗著呢。」
「到底來不來啊?給我個准話。」
朱士強猶豫了一下,說:「看看吧。」
孫盈盈似乎有點不滿意,「什麼意思,好像我求著你來似的。」
朱士強說:「好,那我去。」
孫盈盈又加了一句:「想我不?」
「嗯!」
「嗯什麼啊,問你話呢,到底想還是不想啊?」
因為有趙剛在身邊,朱士強有些不大方便回答,他看了看趙剛,輕聲答應了一句:「想!」
孫盈盈這才感到滿意,臨放電話之前還說了一句:「晚上不見不散啊。」
朱士強說:「知道了!」
在整個通電話的過程中,趙剛一直目視前方,裝作沒聽見的樣子。其實關於電話的內容,趙剛已經猜得八九不離十。而且趙剛還準確地判斷出,接下來朱士強一定會給妻子宋桂玲打電話說不回家吃飯了,晚上有應酬。
果然,沒過幾分鐘,朱士強抄起了電話,給宋桂玲打了過去。朱士強用冷冰冰的聲音對宋桂玲說:「我晚上有事,不回家吃飯了。」
電話那頭的宋桂玲顯得有些不耐煩,「又跟誰出去喝酒啊?」
朱士強想都沒想,脫口而出:「跟王市長一起去招待幾個客人。」
「幾點回來啊?」
「不知道,可能會晚點。」朱士強皺了皺眉頭。
「少喝點。」
朱士強說:「好了,知道了,別唆了,我掛了。」說完,也不待宋桂玲繼續嘮叨下去,他就把電話掛了。
一切都如趙剛所料,朱士強又讓趙剛送他到國稅局附近,然後下了車。他還告訴趙剛,晚上不用來接他了,他自己打車回去。趙剛也不多問,開著車離開了。
趙剛送完朱士強之後沒有回家,他給昔日的好友陳明、阿東打了電話,約他們一起喝酒。
趙剛和陳明、阿東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友誼比較深厚。趙剛當兵復員剛回來的那段時間內,三個人天天混在一起,一起看球,一起喝酒。趙剛覺得那段日子挺快樂的。生活簡單,什麼都不用想,可以一覺睡到天亮。也可以整宿不回家,盡情地揮灑自己的青春。可是自從上班了之後,趙剛的煩惱就多了,心事也多了。趙剛想不明白,難道成熟就一定要以失去快樂為代價嗎?如果真是這樣,他倒希望永遠也不要長大才好。
趙剛和陳明、阿東一邊喝酒,一邊聽音樂。阿東好像看出了趙剛有心事,就問道:「怎麼了?看你好像不開心的樣子。」趙剛說:「沒有啊,我挺好的。」陳明也說:「趙剛,我怎麼發現你沒有以前話多了,感覺你變得沉默了。」趙剛說:「是嗎?我自己都不覺得。」陳明和阿東都說:「可不是嘛,這可不符合你的性格。」
趙剛歎了一口氣,說道:「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兒,就是覺得不快樂。」
阿東問:「為什麼不快樂啊?你別不知足了,工作有了,婚也結了,而且還住在那麼大的新房子裡,還有什麼不快樂的?」
趙剛說:「其實我現在才知道,快樂不快樂跟這些事情根本就沒有關係。我以前一直以為,能有一份滿意的工作,不愁衣食就很快樂。可是現在這些都實現了,我依舊覺得生活挺沒意思的。」
正說著,趙剛的電話響了起來,低頭一看,是張蕾打來的。張蕾問:「你在哪兒呢,怎麼這麼晚還不回來?」
趙剛如實回答道:「在外面跟陳明和阿東一起吃飯,晚一點回去。」
張蕾似乎有些不高興,說:「平時總是借口工作忙,晚上都不陪我。如今有時間了,你又跟朋友一起出去喝酒。」
趙剛不想跟張蕾在電話裡吵架,就說:「好了,一會兒回去。」說完,就撂了電話。
陳明和阿東在旁邊勸說:「要不現在回去吧,別惹老婆生氣。」
趙剛說:「偏不回去,今晚我就跟你們在一起。憑什麼我一點自由沒有啊?白天在單位陪領導,晚上還要回家陪老婆。」說完,趙剛乾脆將手機關機了,免得張蕾再打電話過來影響了心情。
玩到半夜12點了,趙剛才醉醺醺地回到家裡。張蕾早已經睡下了,趙祖民還在客廳裡看電視。見到趙剛喝了酒回來,趙祖民問道:「這麼晚才回來?」趙剛回答說:「跟陳明和阿東在一起吃飯了。」趙祖民說:「以後盡量早點回來,尤其單位不出車的時候,多在家陪陪小蕾。」趙剛說:「爸,我這些日子都夠規矩的了,一點業餘生活都沒有。難道我就不能放鬆一下啊?」趙祖民倒也理解兒子,「放鬆倒是可以,不過你也要知道,你是有家的人。」說完,趙祖民朝臥室努了努嘴。
趙剛明白趙祖民的意思。他簡單洗漱了一下,就走進了臥室。本來他想躡手躡腳上床睡覺,誰知張蕾並沒有睡著,伸出腳踹了他一下,小聲說道:「這麼晚回來幹嗎?出去跟你那幫狐朋狗友喝酒去好了,手機還關機,有種你別回來啊。」
趙剛打了一個飽嗝,噴出滿嘴酒氣,討好地說道:「別生氣嘛,我又不是經常出去。今晚朱叔沒事,不用車,我就跟幾個朋友聚了聚。」
張蕾說:「沒事也不說回來陪陪我?除了工作就是朋友,我在你心裡哪還有什麼地位?」趙剛嬉皮笑臉地說:「自己的老婆,哪天陪不行?再說了,晚上還要摟著你一起睡覺的。倒是外人長時間不聯繫不好,感情都生疏了。」趙剛一邊說著,一邊伸手將張蕾攬在懷裡。
張蕾假意往外掙脫,嘴裡說道:「反正你就是對我不好,不許你碰我。」趙剛哪裡管她那套,死死地摟住不撒手。一會兒工夫,張蕾也就不再掙扎了。張蕾說:「不許你再有下次了,否則我絕不原諒你。」趙剛嘴裡答應著,心裡卻想:「娶個老婆也夠累的了,管得這樣嚴,今後哪還有什麼自由啊。」
5
趙剛雖然是朱士強的司機,但公車難免會私用。作為領導的司機,趙剛也經常接送朱士強的家人,尤其是朱士強的老婆宋桂玲。
宋桂玲一上車,不是打電話就是照鏡子。她本身長得不難看,但總是喜歡濃妝艷抹,灑上濃烈的香水,讓人聞了直噁心。最讓趙剛不能忍受的是,她還會徵求趙剛的意見,經常問趙剛:「今天我漂不漂亮?」趙剛只能說:「挺漂亮的。」宋桂玲一聽,還高興得不得了,美滋滋地說:「我就知道這麼搭配挺好的。」
這天,宋桂玲要去鄉下老家參加一個遠房親戚的婚禮,就給朱士強打電話,要他派輛車送送。朱士強就告訴趙剛:「你嬸要去九龍溝一趟,你陪她去吧。」趙剛能說不去嗎?他嘴上痛痛快快地答應著,心裡卻一百個不情願。可是也沒有辦法,只得按照領導的吩咐行事。
九龍溝地處荒山野嶺,來回要兩三個小時,路也不好走。奧迪轎車底盤低,有些坑坑窪窪的地方,趙剛總是十分小心,生怕刮蹭了汽車底盤。
宋桂玲坐在車上心情極好,沒完沒了地跟趙剛搭話兒。「看這兒風景多好啊,我就在這裡長大的。這裡山美水美,空氣也新鮮,很養人的。」
宋桂玲又說:「現在住在城裡不行了,到處都污染,鍋爐裡冒著黑煙,早上連清新的空氣都呼吸不到,真是煩死了。」
趙剛也附和著說:「可不是嗎,現在早上出去轉一圈,回來的時候往臉上一抹,都能抹出灰塵來。我早上都不起來鍛煉了,因為吸進去的都是毒空氣,鍛煉也不會有效果。」趙剛盡量地迎合宋桂玲。
宋桂玲又說:「等一會兒你到了農村看看,看看什麼叫回歸大自然,在那裡生活才能健康長壽呢。對了,你去過農村吧?」
趙剛說:「哦,去過,不過時間短,體會不深。」
宋桂玲說:「我體會深,到現在我還喜歡吃窩窩頭、大蔥蘸大醬。早些年我爸還沒回城時,我就在農村住。我家現在還有好多親戚都在那裡呢。」
就這樣,兩個人一路上說著話,終於到了九龍溝。走進一處農家小院,宋桂玲的親戚都迎了出來,幫著他們拎包,趙剛跟著人群進到屋裡。
趙剛禮貌性地跟眾人打過招呼之後,就靜靜地待在一邊。說實話,趙剛很不喜歡這個偏僻的農村,雖然這裡空氣很新鮮,民風很淳樸,但是趙剛就是喜歡不起來。他總覺得這裡很閉塞,衛生條件很差。廁所是那種用涼席搭起來的簡易廁所,做飯用的是土鍋灶台,還要燒從山上撿來的松枝,不時有灰塵落入菜盤裡。
一下午很快就過去了,天快黑了,宋桂玲還沒有回去的意思。她的哥哥、嫂嫂誠意留她住一宿,她爽快地說:「那就不回去了,住一宿。」這下可苦了趙剛,正在他愁眉不展之際,宋桂玲對他說:「小趙,今晚咱們就不回去了,天黑路滑也不安全。反正農村炕大,有的是地方,咱們就在這兒住一宿吧,明天一早再回去。」
趙剛哪有心思在這裡住啊,這裡再好也不是自己的家。而且趙剛有個毛病,一換地方他就睡不著覺。可事已至此,他也毫無辦法,只得聽從宋桂玲的安排。無奈之下,趙剛往家裡打了一個電話。由於地處山區,信號不太好,說了半天才說明白。張蕾在那頭還將信將疑,趙剛憋了一肚子氣。
晚上睡覺時,那火炕燒得很熱乎。趙剛躺上去,剛開始覺得挺舒服,後來就熱得睡不著。他在炕上翻來覆去,折騰了大半夜,才終於睡著了。
離開九龍溝的時候已經是午飯後了,臨走之前,他們還給宋桂玲拿了很多土特產品,有山木耳、野蘑菇、土豆乾、黃瓜錢之類。宋桂玲很高興,一路上跟趙剛侃侃而談。
趙剛一晚上沒休息好,感覺很疲憊,但依舊違心地迎合著宋桂玲。趙剛說:「嗯,你說得不錯,如果夏天的時候來這裡度假,住上一個星期,吃吃沒有污染的綠色瓜果,釣釣魚,打打獵,感覺一定會很棒。」
宋桂玲聽趙剛這麼一說,就像遇到了知己一樣,她興奮地說:「就是嘛,我好幾次動員你朱叔來,可他就是不來,總是推說沒空。其實只是借口而已,他有空去別處玩。」
趙剛笑了笑,沒有吭聲。將宋桂玲送回家之後,趙剛就回家了。他洗了一個澡,然後將車開到洗車行擦洗了一下,又立即去接朱士強下班。
見面後,朱士強第一句話就問:「怎麼樣,這次去九龍溝還算順利吧?」
趙剛點點頭,說:「挺順利的。」
朱士強像想起什麼似的,說:「對了,以後出門別忘了提前給張蕾打個電話,免得她擔心。她昨晚打電話問我了,問你去哪裡了,說你的電話打不通。我就告訴她你去九龍溝了,她才放心。」
聰明的趙剛立即就想到,一定是張蕾不信任他,特意跟朱士強核實情況。這樣想著,趙剛就有些生氣了,張蕾的這個舉動實在令他不能容忍。但趙剛依舊裝作沒事人一樣,說:「哦,可能是山區信號不好。我也想給她打個電話,但撥不出去。」
朱士強說:「哦,是這樣啊。」就沒再問這件事。
回到家,趙剛一進屋就氣勢洶洶地找到張蕾,厲聲質問道:「你為什麼打電話給朱叔?我不是已經告訴你我在九龍溝,晚上不回了嗎?」
張蕾淡淡地說:「打電話問問怎麼啦?我又沒說別的。」
趙剛說:「可你這麼做分明就是不信任我。再說了,這事如果被他識破,他會怎麼看我?他會以為我經常對你撒謊呢!」
張蕾白了趙剛一眼,「我憑什麼信任你?誰知道你是真去九龍溝了,還是去和別的女人約會了?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和雜貨店那小狐狸精勾搭的事情。」
「你!」趙剛氣得臉色煞白,幾乎說不出話來,「你、你怎麼這樣不講道理?我的事情結婚前不是就跟你說過了嗎?我既然已經跟你結婚了,就不會在外面朝三暮四,你怎麼就不相信我呢?」
張蕾扭過頭來,「這年頭的男人哪個能靠得住?我才不像別的女人那麼傻呢,等到出事了才知道後悔。我要看緊你,不給你犯錯的機會。」
趙剛情緒激動地說:「可你知道不知道,你這樣不顧後果地打電話,會對我的工作造成影響,領導知道了會怎麼看我?」
張蕾一擺手,說:「沒事,朱叔又不是外人。再說了,他還是咱倆的介紹人,即便他知道了,他也能理解的。」
趙剛簡直無話可說,乾脆放下狠話來:「如果你今後再把電話打到領導那裡去,別怪我跟你不客氣!」
說完,也不等張蕾回答,趙剛就氣呼呼地轉身出了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