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姜松巖到Z省的第一次私人飯局竟然是他的前任李盛文請的,他說家鄉寶川市的父母官來了,難得設私宴,邀姜松巖一起聚一下。
兩會後李盛文去省政協做副主席,他的一攤子工作交給了姜松巖。姜松巖三十七天的省長助理是跟著當時任副省長的李盛文熟悉工作,照李盛文以後的說法,他是從那個時候起就對姜松巖移交工作。
「我不喜歡把位置霸著,上台總有下台時。你做共產黨的幹部就要有這點覺悟。有舞台就好好演一個角色,沒舞台就靜靜地做一名觀眾。」坐在主賓席上的李盛文把頭轉向身邊的姜松巖,輕聲地對他耳語,姜松巖的身子微微傾向他。桌上其他人對他們都有一種奇怪的表情,似笑非笑,當目光投過去時,他即使不知道是什麼意思也馬上微笑起來,或者得體地面帶笑容點點頭。
落座以後李盛文做過介紹,七八個人都是他老家寶川,一個縣級市的四套班子成員,只有一位叫葉弘的除外。葉弘遞過來的名片姜松巖掃了一眼,是寶鼎集團的,沒有顯示職務。看得出來,葉弘和李盛文老家的一班領導很熟,他們對他很是尊重,稱葉弘葉董事長。葉弘四十出頭,胖乎乎的,一頭灰白髮讓他的紅臉膛和黑眉毛尤其地引人注目。他神情寡歡,似乎是一個不得已被拉來的陪客。
李盛文端起酒杯敬大家,說家鄉的父母官在他退居二線的時候還專門來看望他,讓他感動。右邊,緊挨著他坐的是寶川市委的徐為民書記,他趕緊站起來說:「您到省政協做主席,還是我們的省領導!」一班人齊刷刷地跟著站起來附和。有人甚至說:「您永遠是我們的領導。」
李盛文嘴上說「坐坐坐」,人卻站了起來。幾乎是同時,葉弘跟著。姜松巖遲疑了一下,也站了起來。他要不站,這桌上就他一個人坐著了。
喝了酒坐下的李盛文說:「我表態,對家鄉的事,一定發揮百分百的餘熱。」轉向姜松巖,他客氣地說,「以後更多的,要仰仗姜副省長的支持了。」
姜松巖微笑著點點頭,畢竟這種情況下應承一下還是有必要的。幫場吧!他這麼想。
哪知道李盛文認真地對徐書記和一班人說:「你們都敬一下姜副省長,要對領導的關心有所表示,要有感激之情。」
徐書記首先站了起來,姜松巖示意他先坐下,他先敬了李盛文一杯。李盛文欣然地一飲而盡,擱下酒杯讓徐書記將寶川市的情況向姜副省長匯報一下。
徐書記畢恭畢敬地站起來,花五分鐘的時間介紹了寶川市的概括,這一套他一定說過成百上千遍,聲情並茂,滾瓜爛熟。臨了端起酒杯加上一句現編的,「歡迎姜省長蒞臨寶川市指導我們的工作,並懇請給予我們工作上大力支持!」
到這個份上,姜松巖無論如何也要明確地表示一下了。他說:「李副主席家鄉的事就是我的事,我的家鄉不在Z省,為家鄉做貢獻的這份熱情就毫無保留地奉獻給李副主席的家鄉。」
話音甫落,一班人熱烈地鼓起了掌。
酒桌上的氣氛熱烈而又愉悅起來。接下來,是市長許明歧敬酒,再接著是人大主任和政協主席……按寶川的行政序列、職務高低,一個個地挨著來。三錢量的酒杯,敬酒的人都一飲而盡,表示對姜副省長的敬重,也表示他們的感激之情。看起來,他們的酒量都還不錯。
酒酣耳熱之際,姜松巖便有了當年做市委書記時的感覺,那時候這種場面是三天兩頭有的。到北京工作以後遠離了這種狀況,現在又遇到了。剛到北京時,他納悶北京人將宴會說成飯局,後來體會出這種說法的精妙之處。就像這會兒,局的意味是那麼明顯,明明是私宴,不知不覺地就扯上了工作。飯桌上公變成私、私變成公只是觥籌之間。公私在飯局中是看不到區別和界限的。
李盛文回敬了姜松巖一杯後,一直等著敬酒的葉弘趕緊站起來,他說先敬姜副省長一杯,歡迎姜副省長到Z省來工作,為Z省人民造福。
徐書記帶頭鼓掌,下面的人跟著。桌上又一波激動人心的場景。姜松巖感到不舒服,這是一個赤裸裸的馬屁,他不可能慨然接受。他的肩頭微微地聳了一下。
李盛文像是感覺到了姜松巖的情緒,對姜松巖說:「你知道他們為什麼為小葉的話鼓掌?他們和他有感情。小葉對寶川的經濟建設有大貢獻。」
怕姜松巖不明白,也是要想解釋自己,李盛文說他結交葉弘這樣的朋友是一個例外,是被小徐書記給他安排的招商引資任務逼的,他其實最反對那些圍著有錢人轉的幹部。
徐書記恰到好處地插一句,說沒有李主席關心家鄉建設的牽線搭橋,哪會有葉董事長的企業在寶川市落戶的好事,現在這兩家企業產值都過億了,是寶川工業的頂樑柱。
姜松巖看得出徐書記對李盛文的感激之情是溢於言表的。
這場飯局過去的第二天,李盛文給姜松巖打電話,話說得十分令人玩味:
「……他們要是有事情找到你,一定要告訴我一聲。我來替你擋。不要理他們。即使是出於公心的事也不能只考慮局部利益。」
李盛文說的「他們」,是指他老家的父母官,寶川市的徐書記等人。這番話是否要當真,姜松巖沒有去想,他覺得李盛文說的那些事現在還不至於立即就有。
2
姜松巖一進門,看到內陽台上晾著一排他這幾天換下來的白襯衣,虛掩的臥室裡透出燈光,知道蘇可可回來了。他很意外,她這次在平江老家待的日子很短,回雲邑市之前也沒有打電話告訴他。
他故意弄出些聲響。蘇可可膽兒小,要是猛然出現在她面前會嚇出毛病,據說她患心臟病早逝的母親就是這麼被她父親嚇壞的。
聽到聲響的蘇可可穿著粉藍睡衣從臥室出來,看了一眼丈夫,顯出一副慵懶的神情。她捂著嘴打了個淺淺的哈欠,手從嘴邊上移開,翻過手背來,挺起大拇指以外的四隻玉筍樣的手指,自己打量了一下。別的女人做這樣的動作通常都是看戴著的戒指,蘇可可手上從來不戴戒指,她這樣是看手。
姜松巖給蘇可可下過死命令,手上決不允許戴戒指。說那樣的話招眼,顯得庸俗。不想明說的是,他不喜歡別人垂涎欲滴地看他妻子的手。蘇可可現在這副姿勢,是自己看,還是想給姜松巖看?說不準,這或許已經成為她在他面前的下意識動作。
姜松巖洗漱的時候,蘇可可湊到他面前,他聞到一股陌生的香水味。蘇可可很耗香水,總是喜歡在一間沒人的房間裡沐香水。說沐香水,是她將香水肆意地噴在身體的周圍、上方的空氣中,仰頭轉身來迎接她說的「花雨」,不管是什麼牌子的香水也捨得。姜松巖刷著牙,嘴裡含混不清地說他這天下去了,蘇可可知道他說的「下去」,是到分管的部門或者聯繫的單位調研或者開會。她懶得問他去了哪裡,說:「一會兒你到我房間來,我對你說說平江的事。」
姜松巖說:「那我就洗個澡?」蘇可可嫵媚一笑說:「好。洗乾淨給我閱處。」
姜松巖洗完澡穿著睡衣到蘇可可房間,要是回自己的房間就穿著簡單一點兒了。蘇可可在給誰打電話,見他進來馬上識相地掛了。她嗅到了姜松巖身上的味道,責怪他肯定沒有用洗面奶和沐浴露。姜松巖喜歡用香皂,洗臉的方式也是她不能容忍的,只用一捧水,且只洗臉上巴掌大一塊,洗完了用毛巾一圈一圈狠擦。蘇可可每每看不下去,說貓洗臉都比他強一百倍。
姜松巖反感她在這方面的計較,讓她趕緊說平江的事。蘇可可讓他上床來,並掀起一邊的被頭。姜松巖上床坐著,靠著床背,看她一眼,意思是讓她快說。
蘇可可這就將羅恭達怎麼請她吃飯,田鈴又怎麼如影相隨的情況草草地說了一下。她說田鈴「那是相當熱情」。接著又說了一些她的小姊妹的現狀和一些家長裡短、雞毛蒜皮的事情。這些都不是姜松巖想聽的,他最想瞭解的是他過去的同僚,那些還工作生活在平江的人,他想知道他們的仕途沉浮,他們的現狀。那些過去和他有隙、有恩怨的人總是在蘇可可每次從平江回來時又讓他記掛起來。難得蘇可可帶回來一些舊友故知或者昔日領導、部下的情況,他都聽得認真,問得仔細。他知道,她帶回來的信息還是有限的,也只是聽說來的,她沒有興趣去瞭解那些,也不是真正能夠接觸到那個圈子的人。她要是成心去打聽難免不讓人有忌諱,也沒有必要那麼去做。其實,他要是想知道平江的那些情況很容易,會有很多渠道。問題在於,他想知道那裡的情況,又不想讓人知道。
蘇可可隱瞞了她去看望夏中天的事。姜松巖問到她家裡的情況時,她只輕描淡寫地說了一下蘇迪南工作有可能變動。不用說姜松巖也知道她說的這種變動意味著什麼,立即問她有沒有插手,有沒有向羅恭達開口。蘇可可說這是羅恭達主動關心的,羅恭達似乎很欣賞蘇迪南搞出來的什麼文化產業改革方案。
姜松巖鼻子裡哼一聲,流露出輕蔑,蘇可可不知他是對羅恭達還是蘇迪南,身子靠近他說起了妹妹蘇怡怡。蘇怡怡沒有什麼可說的,一家三口過著平平常常的生活。一句話,「都還好。」這個小姨子最不願沾姐夫的光,和丈夫在同一家醫院裡當醫生,一個肝膽科,一個放射科。作為名牌醫科大學畢業的醫生蘇怡怡在醫院裡技術是最好的,醫院裡曾經要提拔她當副院長,她死活不願幹。原因對蘇可可說過,她怎麼也不會背著雞犬的嫌疑升天。可這樣的事情往往是過了這村就沒這店了,她也就口口聲聲準備幹一輩子的科主任。
作為獨子的姜松巖在平江已經沒有親戚,父親早亡,母親最後兩年隨他在泊州市生活直到病逝。蘇可可不理解,公公婆婆不是孤兒,又不是從石頭縫裡蹦出來的,怎麼會連一個親戚也沒有?當初和姜松巖談戀愛的時候問過他,他有些不悅,不想說這方面的事情,問急了就說一個親戚也沒有,就是沒有。蘇可可覺得姜松巖一定是有難言之隱,對於他離開平江市就再也不願回去,她也往這個方面而不是其他方面去想。
「平江除了我們家的人,真的沒有其他你所掛念的人了?」蘇可可問。
姜松巖若有所思,一會兒說:「有啊,沙老太!」
說到沙老太,姜松巖就又像以往一樣煩躁起來,帶有責備的口氣對蘇可可說:「找一個人總不至於太難吧?都這麼長時間了,也沒有結果。」
蘇可可知道,自打這個沙老太沒了消息,姜松巖一提起來心裡就很不安。蘇可可每次回平江他都要交代她去找。這次有點兒奇怪,她去之前沒有說,回來後,在這時候倒提起來了。
沙老太是什麼人,值得姜松巖這麼上心?
沙老太是姜家的恩人,惠及姜松巖和他的母親。
尋找沙老太不能興師動眾,這是姜松巖反覆交代的。蘇可可也不能直接出面,只有讓蘇迪南去辦。蘇迪南說他花了很大精力,只聽說沙老太隨小女兒在外地居住。沙老太有兩個女兒,大女兒沙紅英還在平江。這個離婚的女人脾氣古怪,就是不說沙老太的去向,怎麼問也不說。沙紅英有次被問得不耐煩了,對蘇迪南說:「你要是有個一百萬給老太婆,我就讓她來見你。立即去通知她!」
蘇可可絕不相信沙老太躲著他們是為了錢,姜松巖一直認為老太是個施恩不圖報的人。因為欠沙老太的情,因為在處理母親喪事上的不周到,姜松巖很歉疚,沙老太隱沒住處,沒有了訊息,更是讓他一想到就極為不安。
如果這個老太婆還在平江好好待著,姜松巖就沒有這種焦躁。蘇可可有時候也想,果真沙老太要錢,他們給她一筆也就兩清了,像這樣拖著掛著,讓人不舒服。蘇可可可以當做沒這事,姜松巖不行,就不能提。
沙老太的事情讓姜松巖在床上坐不住了,他爬起來在房間裡踱來踱去。
「蘇迪南就不是一個負責任的人,別指望他給你辦成什麼事。」
「找一個人有什麼難的,老太既然隨了小女兒,就順著這條線找。看她畢業後戶口落在什麼城市。」
「沙紅霞在平江不會沒有同學,沒有要好的朋友,他們一定有知道的……」
「過年過節的老太沒準還回過平江呢,那時候迪南去打聽過沒有?」
……
姜松巖在外面對自己有要求,喜怒不形於色,在家裡則是另外一副模樣,只要孩子不在面前他會盡情地表露和宣洩工作和生活上遇到的不滿,有時候甚至會發無名火。蘇可可安撫他的方法是給他倒水,在他面前放一杯溫度適宜的水,他在大口大口地喝上幾口以後能夠慢慢平靜下來。
喝了水以後姜松巖讓蘇可可交代秋芬去辦這件事,他相信秋芬一定能夠找到沙老太。
既然姜松巖這麼肯定,蘇可可也就不說什麼,答應第二天給秋芬打電話佈置。
「你不要小瞧秋芬。你這個弟妹麼,她肯定有她的一套。」回到床上的姜松巖對蘇可可說。
情緒好起來的他有溫存一下的意思,他們的前奏一般不會太長,就像做廣播操一樣地有板有眼,但只一兩節就算熱身了。
像往常那樣,她裸著上身伏在床上,由他褪去內褲。
褪去內褲後蘇可可的臀部像是因為緊張而有一下輕微的抽緊。記不清上次的日子了,大概是三個月以前。高興的時候他們是做不成愛的,姜松巖會喝一點兒酒,那樣可以放大他高興的程度。但哪怕是一小口紅酒,他就不能命令自己的身體,強制命令也不行。他們很多時候是在姜松巖情緒不好的時候做,或者生氣以後做。
這些年,高興的事情總是很多,而令人不高興的事情卻不多。蘇可可總不能因為希望有性愛而時時盼著丈夫不高興,這樣他們的性愛也就越來越少。
姜松巖的做愛姿勢始終是不變的後體位,用這樣的體位始於多年前,再也沒有改變過。
蘇可可是想改的,也做過無效的努力。
3
隨姜松巖到Z省以後蘇可可的工作還沒有定下來,她根本就不著急這件事。在平江時她是平江第一中學的英語教師,到泊州市以後在旅遊局工作,調到北京時是正科,在某區社科聯工作兩年多後她成了副處。她不想將人事組織關係從北京搬到Z省來,她想要是有一天姜松巖調到其他省或者回北京呢?因為任職而調來調去,實在是想著都煩,沖淡了丈夫陞遷而帶給她的喜悅。丈夫的調動也影響了她個人的發展,她現在是向所在單位區社科聯請了長假,這樣的情況組織上是給予照顧的。
成了全職太太的蘇可可在家很是無聊,過去嚮往的成天待在家裡不上班的生活真正到來時並沒有樂趣可言。
倒是姜松巖不止一次地勸她,不要沉溺於繁瑣的家務,拿做飯來說,完全可以不要在家做,到省政府的餐廳去吃。姜松巖有他的理由,他很少在家吃飯,就蘇可可一個人在餐廳或者飯店吃是最經濟的。他甚至用具體的好處利誘她,說那樣的話連碗都不用洗。蘇可可說不行,一個家如果連飯都不做,哪像一個家啊?
後來姜松巖也就不勸她了,他偶爾不在外面吃飯,回家吃上蘇可可做的飯菜,開胃又感到家的溫馨。
這些年蘇可可隨姜松巖的陞遷而變換居住的城市,每到一個地方都要有一大段不適應的時候。特別是到北京的時候。
到北京以後蘇可可一下子覺得自己什麼也不是,家裡冷冷清清,圍在姜松巖和她身邊的人一個也沒有了。她第一次出去買菜是到超市,蔬菜水果雞鴨魚肉一下子花了四百多,讓她很是心疼。幾大包東西提回家後手臂都抬不起來,酸痛了好幾天。要知道,不吃這樣的苦已經好多年了,在平江或者泊州哪用她做這樣的事情,周圍人搶著做還輪不到呢。
什麼東西都要花錢買,什麼樣的事情都要自己去做,沒有可指使的人,沒有可召喚的人,也沒有一個讓她感到自己是個人物的人,這就是北京。她甚至後悔姜松巖有這樣的陞遷。
到雲邑市以後蘇可可的心態改變了許多,也有經驗了。她花兩三天將周圍的地形做了一個瞭解,弄清了農貿市場、超市以及商業區的位置。讓她苦惱的是,省政府宿舍四周沒有生活所需的商業區,要去那樣的地方要跑一大截路,又不好經常支使姜松巖的司機。好在她有花不完的時間,兒子在北京讀研究生,就她和姜松巖兩個人的生活所需量也不大。
蘇可可閒下來,一個人在家的時候會讀一些書,她喜歡李碧華和杜拉斯的小說,書架上中英文版本的什麼都有。但這些書不在身邊,在泊州、北京兩處住宅的書架上。到雲邑市以後,住著省政府宿舍,她最不能容忍的是書櫥裡空蕩蕩的。有那麼幾天,她的心思都放在要購什麼書上。客廳裡的書櫥是家裡的門面,來人看到你的書會判斷你的知識趣味。除了自己喜歡的書,還要放一些姜松巖需要用的工具書,大部頭的書和套書。在當當網上折騰了幾天後,訂的書陸陸續續地送上門來。她喜歡這個過程,但也會因為付款而心疼一下。她想,要是有人送她喜歡的書多好。忍不住她就對姜松巖說了:「我鄙夷那些送禮的人,沒有頭腦,盡送些不實用的東西,他要是送我書,有一本我要一本。價格一塊錢,我當一百塊錢的人情。」
說了這話以後她還哀歎:「現在可是送什麼東西來的都沒有了。」
姜松巖不喜歡蘇可可說這些顯露貪心的話,他必須要有個反應,表示他的立場和態度:「你少有這樣想法,人家送什麼東西給你都不是好東西,都是有企圖的。」
剛上任的姜副省長工作千頭萬緒,非常忙碌。每天由秘書列的工作安排都有一長串。就是將分管的部門和負責聯繫的單位跑一圈,也不是一兩個月能夠完成的,而迅速熟悉新升崗位、直接下屬和掌握職務要求是他給自己的要求。儘管這樣,每天疲憊不堪回家的他,看到蘇可可孤零零地一個人待在家裡,憐意和歉疚都會有的。他會找一些話題和蘇可可說,最怕的是蘇可可什麼話也不願意說。
姜松巖安慰蘇可可,慢慢地他們就會在雲邑有朋友,有熟人,就像當初在泊州和北京一樣。
蘇可可有一天突然問姜松巖:「在雲邑市的平江人多不多?」
姜松巖奇怪她的問題。她說也就是問問。姜松巖說他知道雲邑市的平江人不少,已經有人找到他介紹這方面的情況。他們經常搞一些老鄉聚會,聯繫人是雲邑市民政局雙擁辦的一個姓周的主任。
「沒必要和他們搞在一起,麻煩。」姜松巖像是已經為這樣的事情定了調子,不想去接觸他們。
蘇可可感到奇怪:「在北京你這個泊州人俱樂部主任不是相當於周主任這樣的角色嗎?那時候你是多熱衷啊,算得上樂此不疲了。」
姜松巖無奈地笑笑,「那是迫不得已,那是閒的,那是被他們鬧的。此時此地和彼時彼地是不一樣的。」
蘇可可其實是理解他的,不再說什麼。但好像還在想這件事,一會兒說:「泊州在雲邑市肯定也有周這樣的角色和一幫人。」
姜松巖說:「那是肯定的。現在很多人搞干群關係只熱衷在同鄉、同學這些對像上。」
「泊州在雲邑的人也會找你吧?」蘇可可問。
姜松巖沒有回答,從書櫥裡拿出一本美國世界觀察研究所著的《世界報告2007:我們城市的未來》坐到了沙發上。
這意味著蘇可可該安靜下來了。
4
泊州已經有人找過姜松巖,這個人是在雲邑市做房地產商的韓祖榮。
與韓祖榮認識是在北京的一次私人聚會上。像蘇可可說的那樣,姜松巖那時候經常參加泊州在京人士的活動,並被他們推舉為俱樂部主任。這個圈子不大,就二十幾個人,都是泊州籍政要或者商界精英。姜松巖在泊州市當市長和市委書記時與他們或多或少有聯繫,他們在泊州駐京辦的重要人物名單裡,也在「龔辦」的名單裡。龔老在位的時候,他們中的一兩位是經常去龔老中南海的家中做客的。
泊州市的駐京辦主任蔡未末是個三十剛出頭,很有親和力以及辦事能力的年輕女幹部,在姜松巖手上從副主任位置上提了起來。蔡未末當這個駐京辦副主任付出了代價,因為常年不在家,在市人民醫院裡當副院長的丈夫勾搭上了一個年輕漂亮的護士,在車庫開著暖氣的汽車裡「車震」,雙雙裸死在裡面,直到七八天後才被人發現。
蔡未末很感激姜松巖的提攜,即使在他離開泊州市,到環保部做一個泊州和他什麼交道也打不到的副司長,蔡未末也還對他很恭敬。姜松巖一調到北京她就表態,有什麼需要的儘管吩咐,她說:「我還是你的小蔡主任。隨時護駕。」這樣的話讓初到北京的姜松巖很是寬心。
蔡未末長得很漂亮,因為要求自己要端莊、周正,她不僅常年一身正裝,粉底淡淡,就連口紅也只有淺淺一層。她的笑臉上有兩個深淺不一的酒窩,說話甜言蜜語,罵到她臉上酒窩都不變樣,這樣的俏憨很受領導特別是老同志的喜歡。
泊州市駐京辦有一項重要的工作,就是組織泊州的農特產品提供給龔老家。春天的長江刀魚、夏天的紅心鹹鴨蛋、秋天的清水潭大閘蟹、冬天的卷葉烏青菜,以及龔老想要吃用的東西。這些東西龔老是要求付賬的,龔辦每半年與泊州市駐京辦結一次賬。
蔡未末是個有心人,給龔老提供的東西是一份,從泊州運來時最起碼要備三份。多出來的東西可以在泊州市駐京辦下面所屬的飯店用,也可以用來做些交際。在蔡未末手上,大多用來送那些她認為有用的人。如果,這樣的東西送到什麼人手上時說:「這是送龔老的,給您也帶了一份。」這個人還不受寵若驚?
到北京後的姜松巖經常得到蔡未末這樣的饋贈,感受就很不一樣。在泊州市做過市長、書記的他哪會稀罕這些,但在他換了一個位置後,再領受這些就不單純是東西的問題了。所謂的「泊州人俱樂部主任」也是蔡未末喊出來的。她每年請這個小圈子裡的人吃四次飯,名為吃「春」、吃「夏」、吃「秋」、吃「冬」。
不論吃「春」吃「冬」,有這麼一場飯局以後,參加的人在駐京辦以外總要衍生出多場飯局來。
認識韓祖榮是在一次吃「冬」以後,一幫人覺得泊州市駐京辦已經跟家裡的廚房差不多了,就討論去找什麼吃處。翟中將自告奮勇,說由他安排一次。眾人都吃過他的苦,被他拉到河北去吃所謂色香味聲俱全的「活叫驢」。這道所謂的特色菜就是將活驢直接剜肉吃,有點兒茹毛飲血的野蠻殘忍味道,姜松巖算勇敢的,吃了一小筷,沒吃出什麼新鮮滋味,只覺得胸口憋悶胃液翻漿。回想到當時飯店後堂的驢慘叫,個個刻骨銘心,響應者也就寥寥。姜松巖答應了去,是他覺得翟中將這個人很有意思。
當年姜松巖在泊州市做市長時到河北考察,在某集團軍當軍長的翟中將在宴請家鄉父母官以後,請微醺的姜松巖登上一輛改裝過的敞篷吉普車,檢閱他的部隊。面對著列隊的精神抖擻的全副武裝戰士和一聲聲威嚴的「敬禮!」姜市長極不自然地學翟中將,向戰士們揮手致意。翟中將適時地提醒姜松巖,讓他喊「同志們好!同志們辛苦了!」
官兵們回應「首長好!為人民服務!」其聲山呼海應,似驚雷迴盪。聽得姜松巖的腿都有點兒打顫。
這段經歷讓姜松巖回味了很久,當他在北京見到已經調到總參的翟中將時,不由得倍感親切。在一幫人中間,就數姜松巖和翟中將處得最好。
翟中將的聚會十多天後安排在朝內南小街的「和居」。
「和居」在胡同裡,硬山卷棚式府門,一張豎紙條貼在門框上:「私人住所非請勿入」。
門內有一字影壁,進去見有東西屏門兩扇,西屏門前站著迎候賓客的是翟中將的秘書小許,他依舊上身穿便裝,下身穿黃軍褲,腳上著亮澄澄的制式皮鞋。
進屏門是一個長方院,假山迎面,間種竹數叢,有兩大株碧桃和丁香。一排三間房倒座,可見這是座拆改過的四合院。進得一個三開間的主房,翟中將他們幾個已經在裡面入座等候了。到場的只有五六個人,還有一個陌生面孔,但一點兒也不影響翟中將的情緒,他笑那些沒有來的人是沒有口福。
「知道我們今天吃什麼?吃大作家汪曾祺的私家菜,揚州廚子燒的汪氏家宴。你們不知道訂這桌飯多不容易。」翟中將指指桌上姜松巖不認識的那位,「韓爛尾一周前就訂了,他是這裡的老客都不容易訂到。」
被稱為「韓爛尾」的人站起來,謙恭地雙手遞上名片,「鄙人韓祖榮,泊州人士,到北京來盤個爛尾樓,萬望鈞顧,萬望扶持!」
姜松巖接過名片說抱歉,沒有帶名片。其實他到北京以後就再也沒有用過名片,這麼說是出於禮貌。
韓祖榮說他能夠與久仰的父母官幸會十分榮幸,他在泊州市的親戚很多,「姜書記您離開泊州以後一直被那裡的老百姓念想。要知道,現在的老百姓……呵呵……」他吞吞吐吐起來。本是討好的話,說偏了不知道怎麼接下去。
姜松巖笑呵呵地望著他,像是希望他將話說完。翟中將性子急,催促道:「你快說,不要說半句留半句,將說話也搞成爛尾樓似的。讓我們多瞭解瞭解民情。」
韓祖榮樣子很為難,不知道怎麼說才合適。桌上都是當官的,他卻引出了一個關於干群關係的敏感話題,說出來後才覺得不對勁兒了。桌上有一位在北京開律師事務所的大律師,他替韓祖榮解了圍。他說現在的老百姓訴求多,很難對政府和領導滿意。韓祖榮馬上說:「對對對,我就是這個意思。」
姜松巖不想桌上有政論話題,特別是有這麼一個剛剛認識的,又是做生意的人在場。好在酒席很快就開始了。
汪氏家宴果真不同凡響。取料平常,卻很特別,全部來自汪曾祺老家水鄉高郵。有高郵湖的野鴨、青蝦、昂嗤魚、螺螄、雙黃蛋……採買於農家的楊花蘿蔔、旱田慈姑、野生薺菜、蔞蒿、界首茶乾等等,據說都是當天飛車千里或者空運過來的,稀罕又新鮮。
文人菜的烹製大多是用心勝於用料,要是有奇特的料,饞死後人的菜可能還會多一下。這天的汪氏菜裡頂是一道桃花品嚐後讓人唏噓不已。汪曾祺說他再也沒有吃過比更美的野味。這話聽起來有點兒過,但嘗了他說的,你就不得不去重複他的話。遺憾的是能夠吃到的人很少,這種小頭小腦雙腿細長的水鳥只有在桃花灼灼的時候才出現,而且越來越少,都快要滅絕了。
在以後的日子裡,姜松巖只要一想到那次聚會,就會想到韓祖榮。他忘不了這個人吃時說的一句話:「好吃,打個耳光也不丟手。」還有這個人用木香調的香水。姜松巖身邊是少有男人用香水的,一個散髮香水味道的男人令人印象深刻。
韓祖榮找姜松巖是將電話直接打到了他省政府的辦公室。姜松巖很奇怪,他到Z省以後連關係好的翟中將都沒有聯繫過,很少有人知道他的電話號碼。韓祖榮說翟中將讓他約姜松巖週末去揚州玩,趕煙花三月的時候,去嘗長江三鮮和高郵的桃花。車由他來安排,最好帶上家屬,李盛文副主席一家子也去。
姜松巖以週末有重要工作安排為由婉拒了韓祖榮。
只一會兒李盛文的電話就來了,他動員姜松巖一起去揚州,「這樣的活動難得有一次,也值得將手上的工作放一放,勞逸結合會更好。再說,你可能會在這種活動中見到意想不到的人物。」
姜松巖沒有絲毫的猶豫,堅持說走不開。不過,他圓滑了一下,除了表示去不成揚州的遺憾,還要回報李盛文的好意,說下面由他來安排,到泊州去看看。
他對李盛文介紹:「泊州也是個好地方,文化名城,古跡甚多……」
「我知道泊州市,那是龔老的故鄉。我也知道龔老很器重你。好吧,我們等你帶我們去朝聖。」
李盛文顯然覺得被駁了面子,不悅之餘話中有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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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盛文原以為他出面邀姜松巖去揚州沒問題,這個繼任說什麼也還是要給他面子的。據他所知,省委書記和省長都在北京開會,要到星期天的晚上才能回雲邑市。姜松巖此間沒有重大活動要參加,也沒有什麼非要在週末去處理的大事情。與他們一起去揚州的有一位省政府副秘書長,姜松巖要忙到脫不開身的程度,副秘書長不可能不知道。
姜松巖不去揚州,李盛文心裡生氣,但對請他出面的韓祖榮說這件事時,卻一點兒也沒顯露出來。他反倒替姜松巖證實,確實是忙得走不開。
一心一意還想著姜松巖去揚州的韓祖榮問李盛文,是不是讓翟中將再給姜松巖打電話。
李盛文惱火了:「你以為翟中將是軍委主席,是龔老啊?我讓姜松巖去都不去,翟中將說了就去?他要能走開,我說了能不去?」
韓祖榮連忙說:「姑父您不要生氣。你們一家子都去就好。揚州那邊我都安排好了。姑媽說你工作忙,幾十年都沒機會和你出去,這次挑揚州這個她喜歡的地方走一圈,她高興著呢。」
李盛文的氣消得很快,這個妻侄和他不僅僅是親戚間的往來,不簡單地只是他的晚輩。他們有更深的,不為人知的利益關係。
當初李盛文在外經委做副主任的時候韓祖榮尋到他家裡,一見他的夫人就跪在地上磕了三個頭喊姑媽,轉過來再給他磕了三個頭喊姑父。在他們夫妻倆莫名其妙的時候,韓祖榮竟抽泣起來,說總算找到親戚了。他抽抽噎噎地掰著指頭敘親,說他家是澤西縣平板鄉二溝村的,地點對上了,李盛文的妻子就是那個地方的人。他說出的兩句鄉音,也還是那個調調。要算親戚真是說不上去,既然叫姑媽就應該是同姓,李盛文的妻子卻姓左。依韓祖榮靠近了說,也還是隔著三姨娘、六舅母的遠房親戚。
一頭霧水的李盛文總要想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妻侄的企圖吧?沒問到他,他倒是先說了,說自己的父母死了以後沒了親人。找了多少年,也就只找到姑媽這份親。他也算是成功人士,有一家不小的建築公司。他不愁吃,不愁穿,就只差親情。
「我認姑媽就是尋親,絕不會找你們半點兒麻煩。我以後即使混得不好,就是要飯也不會要到你們二老門上!」韓祖榮話說得很硬氣。
到這個份上,也怕老家鄉親傳起什麼說頭,姑媽先認了他,喊他大侄子,給他倒了茶。不過在他走後,姑媽還是不除疑,說韓祖榮一定是個別有用心的人,凡是親戚找上門的,多多少少會有一些麻煩的事要請托。
李盛文說現在的人千奇百怪,他知道社會上真有這種沒有親戚一定要找出親戚的人,像是現代社會的一種病。他感慨親戚在將來會越來越少了。
認了親以後,韓祖榮真的沒有麻煩他們,逢年過節的提份不輕不重的禮物上門,問候幾句就走,留他吃飯也不肯。到後來還是李盛文發了脾氣,一定要韓祖榮留下來吃飯,他才誠惶誠恐地坐到飯桌上。但那一頓飯他吃得戰戰兢兢,連筷子都不敢伸遠。這樣更是讓他的姑媽覺得他是個老實人、膽小的人。從此以後,李盛文也不怎麼討厭他了。
這以後韓祖榮不僅僅是過年過節,隔三差五地提個土特產或者能夠讓人稀罕的東西就來了,因為東西越來越貴重,姑媽對他的態度越來越好,他也就慢慢地隨意起來。姑媽見他這樣也誇他:「你不像外人好,姑媽就希望你這樣。」
到李盛文做了副省長,姑媽開始關心韓祖榮這個大侄子了,她對他說:「你這個小公司做大點兒吧。有什麼需要幫助的,對你姑父開不了口的,對我說。」韓祖榮嘴上說不用,說不敢,心裡樂開了花。兩三年的親戚做下來,錢投下去不少,在這個姑媽家裡也認識了不少人。到李主任直至李副省長家裡來的人,幾乎沒有誰不知道他有這麼一個關係很好的侄子。
姑媽開口了,韓祖榮等於有了尚方寶劍,怎麼樣用人脈關係他是行家裡手。不出兩年,他的建築公司資質提了兩級,還另外做了一家房地產公司。姑媽給過韓祖榮十萬元,說是作為股金,賠了就算了。韓祖榮哪會讓她的錢打水漂,她也就等於在韓祖榮這裡種了金子。剛開始的時候生意小,利潤微,韓祖榮照兩成抽給她,最多的一次抽過四成。到生意越來越大,抽一成也就是大數字了。韓祖榮不心疼也要考慮到公司的投入和發展。像他這樣的公司,資金不可能不是問題。
姑媽自從投了所謂的股金以後,見到他再也不家長裡短,只問他公司的業務。搞建築,搞房地產也好,藏不住掖不住,沒有什麼項目能夠瞞住這個鬼精的老太婆。拿錢的事她渾身是勁兒,讓她去找姑父辦事或者找什麼人通關就不成了。磨嘴費牙不說,還不一定真的去辦,只要稍有不滿意她就給臉色,有時還罵罵咧咧的。那種時候,她怕是真的將韓祖榮當親侄子了。
做過建築包工頭的韓祖榮非等閒之輩,根本不在意這些。但他怕李盛文給他上課,給他講為人處世的道理。李盛文警告韓祖榮用人不要太狠,把人用怕了,自己也就殘了、廢了。對他說這種話的時候一定是老太婆不高興了,對韓祖榮進貢滿意的情況下,李盛文是不做這種開導的。
韓祖榮有一天實在煩他「姑父姑媽」了,聽信一個騙子所說的,相信他認識國家稅務總局副局長的謊話,跑到北京想盤朝內大街的一處爛尾樓。他花了差不多能夠建一座這樣樓的錢,也沒有做成這件事,落得個竹籃打水一場空。
韓祖榮在北京自稱是泊州人,混入泊州老鄉的圈子,結識了翟中將和姜松巖。其實他根本就不是泊州人,也不是對李盛文說的澤西縣人,所謂的親戚關係根本就是胡扯蛋。誰對他有用,他都可以攀親戚,充孫子都行,這是他的為人處世之道。
韓祖榮回Z省,是他覺得北京水太深,不好混。在雲邑市他拿下好幾塊地放著,這些地有一半逾期沒有開發。他要回來好好地盤弄這幾塊價值已經逾億的地塊。
在韓祖榮手上盤的幾塊地當中,最讓李盛文擔心的是臨江開發區邊上的D235號地。李盛文在姜松巖到Z省以後就開始擔心了。他警告過韓祖榮,D235號地在姜松巖手上或許動不了,生態莊園的綠色招牌也就是一張糊人眼睛的紙,一吹即破。他無數次地抱怨韓祖榮耽擱了這項開發,甚至想到了可能的,對他不利的影響和拖累。好在韓祖榮因為他說的資金原因暫時還動不了,姜松巖新官上任三把火,不把這件事一下子暴露在他面前也好。
現在李盛文在和韓祖榮說到姜松巖不去揚州的事時就又提到了他所擔心的D235號地。
韓祖榮似乎不為D235號地擔心,姜松巖婉拒他去揚州的邀請,才是讓他極感不安的事。姜副省長在很重要的位置上,李盛文給他韓祖榮的,姜松巖可以繼續給,也可以不給。有一點可以肯定,李盛文只是姜松巖的前任,而不是領導,他不能夠制約姜松巖。到揚州這件事讓姜松巖知道了他與李盛文的交往,抖摟出這層關係是好事、壞事?是不是為時過早?還不能肯定。
不過,韓祖榮不信自己拿不下姜松巖這個人。在他的生意場上往往是先拿下人,再拿下項目的。他覺得只是需要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