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滄海隔著上百公里,都能聽到手機傳出的冰語。他沒有計較張小蘭的態度,道:「市政部門來催交渣土處理費,每噸八元,按他們核算,我們要交四十來萬。」
張小蘭驚訝地道:「鎖廠項目是危房改造項目,市政府有紀要,這些費用應該全部免掉啊。」
「具體情況我不太清楚。陳傑正在應付市政部門的人,我跟著回辦公室。」侯滄海又道:「三個建築老闆馬上要進場,事情千頭百緒,我們隨時要碰頭,否則事情不好辦。你什麼時間回高州?」
張小蘭在清風棋宛上留下了發洩情緒的簽字,這是典型的小女孩行為。侯滄海的電話將她帶回董事長的角色。她知道工地真正開工以後,必然事多,自己若是耍脾氣不去,侯滄海確實難辦。危房改造工程受影響,父親整個涉及數億甚至更多資金的煤礦「帝國」將受到影響。
「我身體不舒服,休息兩天就回來。」張小蘭決定回工地,又不想馬上回來。馬上回來意味著屈服。
侯滄海道:「剛解除隔離,你就走了,招呼都不打一個。一直沒有問到你,到底得了什麼病?我抽時間來看你。」
得知侯滄海要來,張小蘭嚇了一跳,道:「沒有什麼大病,就是沒情緒。休整兩天就好了。你守在工地,不用來。」
結束通話後,張小蘭非常痛恨自己,明明要讓那個瞎了狗眼的人有多遠滾多遠,可是接到電話後又答應到工地。
侯滄海其實知道張小蘭為什麼不高興,只能假裝不知道。他現在的身份是一個職業經理人,不希望受到工作以外的雜事影響,專心專意想把危房改造工程做好。做好了這個工程,以後十有八九要自立門戶。但是在自立門戶之前,必須要把工作做好,這是職業道德,也是江湖道義,還是行業規則。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更何況張小蘭各方條件都優秀,要相貌有相貌,要身體有身體,要頭腦有頭腦,性格不錯,家世良好。從世俗角度來說,她要配侯滄海這個高級打工者綽綽有餘。
侯滄海知道自己始終與張小蘭保持距離的主要原因在於盡量不讓自己陷入一場愛情之中。與熊小梅分手才一年多時間,傷口依舊在心靈深處,於是他用一層殼將自己緊緊包圍。儘管這樣做很蠢,他還是無法真正敞開心靈。
也正是相同原因,他與任巧保持著更遠的距離。當然,任巧與張小蘭不同。他對任巧完全是經理對職員、大哥哥對小妹妹的情感。他對張小蘭則複雜得多,不僅僅是搭擋,角實也包含男女之情,他本人一直在抗拒後一種感情,不願意承認而己。
也正是相同原因,他與姚琳、陳華交往沒有太多心理負擔。他們之間也有感情,但是更傾向於身體的互相吸引,性愛的意味超過愛情的份量。
侯滄海驅車來到辦公室。高州市環衛處正、副處長坐在陳傑辦公室沙發上,喝茶、抽煙。
侯滄海客氣地散了煙以後,道:「我們這是危房改造項目,市政府同意我們減免相關稅費,包括土地出讓金都免了,渣土處理費也應該在免除之列。」
姜處長道:「我知道鎖廠項目是危房改造工程,所以蒲小兵來拿渣土准運證,我們沒有按規矩交錢拿證,已經充分理解項目的特殊性。但是,市政府會議紀要上沒有明確渣土處理費在免除之列,我們如果不收,審計追究此事,那我們絕對就是瀆職。你們想要不出錢,必須給環衛處一個不出錢的理由。」
侯滄海拿起市政府會議紀要逐字研究。文件明確提到了免除土地使用權出讓金、城市建設配套費等費用,這是費用中的大塊。正如姜處長所言,文件中確實沒有提到渣土處理費。他和張小蘭以前沒有從事過建築行業,雖然咨詢了老戴等專業人員,畢竟不太熟悉整個流程,在開會時沒有將這筆費用列進去。若是當時想到這一條,順手寫進去,姜處長就沒有過來要錢的理由。
如今會議紀要中沒有提到免除渣土處理費,不交,則違法。
四十多萬在整個盤子裡不算大,可是若不堵住這些出血點,出血的地方多了,要想維持收支平衡,很難。
包副處長又道:「除了渣土費用以外,你們清洗設施不到位,從工地出來的大貨車,走一路,污染一路,弄得滿城是灰。我們接到好多投訴電話了。」
侯滄海承認包副處長提出的問題。前期有大量渣土要運出,輪胎不可避免地要沾上泥土。隔離期間,車輛沒有出來,這個問題得到有效緩解。解除隔離後,為了盡快把場地弄出來,大貨車三班輪換,確實把鎖廠區域弄成了一片灰城。
侯滄海對環衛處兩個領導印象挺不錯,道:「那就請姜處長和包處長一起,我們先看沖洗設備。兩位領導給我們提要求,我們嚴格辦理。」
侯滄海叫上老戴和陳傑,陪著環衛處兩個領導到大門口。包處長在現場提出建「雙水池、配備沖洗水管和沖洗人員」的工作方案。看罷現場,接近中午,四人在附近找了一家小羊肉館,喝了一瓶酒。
環衛處兩位領導同意可以暫時不開渣土處理費,但是要盡快拿到市政府相關批文,否則還是要過來收繳。
下午,侯滄海讓辦公室寫了一份請求免去渣土費的文件。
辦公室只有兩個人,江莉文字功底不行,寫不出這類文件。辦公室主任楊莉莉能寫點小文章,甚至能在報紙上發表豆腐乾,卻對公文不擅長。侯滄海拿到了楊莉莉文章後,幾乎重新寫了一遍。
楊莉莉拿到侯滄海重新寫好的文件,吐了吐舌頭,道:「侯總,不好意思,我一直寫不好公文。」
侯滄海自嘲地笑道:「我以前當過機關當過辦公室主任,形成了臭毛病,看見文章就想改。這是毛病,實際上公文只要把意思表達清楚就行了。」
「侯總,有空的時間,教我寫寫公文。」
「公文不難寫,你去買一本公文寫作的書,對照格式,很快就能掌握。」侯滄海又道:「張總解除隔離後,身體一直不太舒服,在江州休息。你跑一趟江州,代表公司看望張總,替我送一束花。」
在江南地產裡面,楊莉莉算是張小蘭的嫡系,也是其好友。提起這事,她用意味深長的神情瞧著侯滄海,道:「侯總,你和小蘭一起被隔離,這是生死之交。我以個人身份有一個建議,最好你和我們一起去江州,給小蘭一個驚喜。」
「工地事情多,我脫不開身。」侯滄海推脫。
「工程上有老戴,協調有陳傑,你走半天沒事。」楊莉莉抿嘴而笑。
「看來我是可有可無的人。」侯滄海自嘲。
「他們做具體事,你是主心骨。我不是恭維,是真心話。」
「你代表我們去吧,送一個花籃,大一點的。」
「那好吧,我先給小蘭聯繫。」楊莉莉回到辦公室,打通張小蘭的電話,低聲道:「侯子安排我到江州來看你,還送一個大花籃。我想請他和我一起來。」
「不,我不想要他來。」張小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