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給新領導捧場不要太過火 新的市委書記來了

3月6日,侯衛東第一次參加有新任市委書記參加的小型會議,與會者為全體市委委員。由於朱民生要參會,市委委員們一早就來到了會場,沒有一個人敢遲到,更沒有請假。

中會議室裡有一張橢圓形會議桌,以前周昌全喜歡坐在橢圓頭上,大家便覺得這個位置就是主席位置。新來的朱民生書記口味不同,他選擇坐在會議桌的正中間,背後還新增了幾面黨旗,顯得既氣派又莊重。

在等候朱民生的時候,侯衛東對身邊的趙林道:「趙書記,什麼時候我到吳海縣來學習?」

侯衛東從沙州學院畢業時,趙林已是益楊縣委副書記,論資歷,侯衛東差得太遠。他當年到益楊人事局報到,跑了數次都沒有落實,虧得巧遇了趙林,這才完成了很簡單的報到手續。

趙林發了一支煙給侯衛東,笑道:「昨天我還在對宣傳部老崔說,成津縣這半年經常在省報、省電視台露面,吳海差得遠了。老崔最近就要到成津來取經,到時你可別藏私。」

侯衛東謙虛地道:「吳海是老大哥,成津是小兄弟,能有什麼經驗值得吳海學習。」

兩人正說著,益楊縣委書記馬有財也走了進來。他放下手包,就開始接電話。直到市委書記朱民生走進了會場,他才停止通話,向侯衛東點了點頭,凝神看著進入會場的新市委書記。

朱民生是老機關,西裝、領帶、白襯衣,頭髮整齊中分,看上去文縐縐的。他進門時一臉嚴肅,冷臉冷面,頗有些官威。

主持會議的是副書記黃子堤,他環視了會場,熱情洋溢地道:「這些天,大家懷著激動的心情期盼著新書記到來,首先我提議,大家以熱烈的掌聲歡迎朱書記。」

頓時掌聲雷動,朱書記臉上沒有笑意,只是抬了抬手,往下壓了壓,表示謙虛。

黃子堤又道:「下面,請民生書記作重要講話,大家歡迎。」

場內掌聲飛起,如飛機上落下炸彈,轟轟作響。

朱民生目光在眾人面前掃了一遍,道:「雖然是初來乍到,但是大家也是老朋友了,在座的同志們,我有一大半都叫得出名字。」他稍停了停,抿了一口茶,道,「由於到沙州的時間還短,我還沒有進行調查,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所以今天我不務實,先務虛,和同志們重溫民主集中制。」

一般情況之下,任職官員都要講一講自己的基本施政綱領或觀點。朱民生的民主集中制,其實也是其觀點,在座諸君都屏氣凝神聽著。

闡釋了民主集中制的基本概念以後,朱民生強調道:「科學、完整、準確,這六個字是我們理解民主集中制的鑰匙。沒有這六個字,民主集中制就是假的、偽的。」又道,「民主集中制總是在不斷完善和發展的。黨的七大,民主集中制被界定為在民主基礎上的集中和在集中領導下的民主……十四大通過的黨章規定民主集中制是民主基礎上的集中和集中指導下的民主相結合……」

周昌全開會從來不掉書袋,有事說事,無事散會,很乾脆。

新來的市委書記朱民生的理論素養高,理論一套接著一套:「一種意見是否正確,不能由某個人的主觀判斷加以認定……只能執行少數服從多數的原則……班長個人無權違背多數人的意見自行決定……同時,我們要防止分散主義和極端民主化。像我們這樣一個大黨,沒有統一意志、統一領導,必然各行其是、一盤散沙,非亂不可。個人服從組織、少數服從多數、下級組織服從上級組織、全黨服從黨的全國代表大會和中央委員會,這四個服從在沙州必須不折不扣地實行……」

朱民生的理論知識極為精熟,這一段演講水平確實很高,有歷史有現實,有中國有外國。講完了理論,他話鋒一轉,從理論回到了現實,道:「周昌全書記是執行民主集中制的典型,他制訂的常委會議事規程,有許多內容被省委採納,這是沙州在理論上為全省所作的貢獻之一,了不起。在這裡表個態,我不搞標新立異,常委會議事規程必須不打折扣地執行。」

朱民生撫了撫中分的頭髮,道:「昨天,黃書記對我說,有好幾件要緊事要定下來。我的意思別忙,還得按照民主集中制的精神,依據議事規程的條款,不打折扣操作。我說了三次不打折扣,重點是什麼,就是常委會決定的事情,沙州所有幹部必須執行。有意見也得執行,不能搞陽奉陰違這一套,不能為了小團體利益而置常委會的決定而不顧。出現了這種事情,必須進行嚴厲的組織處理!」

最後幾句話,他說得很是嚴厲,不愧為冷面部長。

講完這一番話,不過四十分鐘,然後黃子堤又講了幾件具體的事情,花了二十分鐘,然後黃子堤道:「今天會議到此結束,散會。」

出了會場,侯衛東仔細琢磨著朱民生的施政宣言:「從這一段講話看,朱民生話裡話外的意思很多,講民主集中制,其實是講紀律,四個服從、三個不打折扣應該是講話的關鍵。周書記搞的市委常委會議事規程從形式到內容上都對市委書記有利,朱民生很聰明,全盤接收了這一套制度,加上前面嚴格執行民主集中制的講話,其實就能掌握沙州市的航向。」

「能走到市委書記的崗位上,都不是易與之輩!」仔細將朱民生的講話研究了一遍,侯衛東發出了感慨。

回到了成津,侯衛東將宣傳部梁逸飛部長叫到辦公室,簡明扼要地談了市委會議的情況,道:「《成津日報》、電視台要連續刊登和播放與民主集中制相關的理論。這是今天我整理的朱書記關於民主集中制的講話,以此為藍本,並同市委辦銜接,組織理論水平高的同志,吃透精神,結合成津現實,寫出一系列有水平的文章,集中在媒體上刊登。」

梁逸飛明白其中的意思,建議道:「我有一個想法,如果省市報紙能刊發幾篇有份量的文章,縣裡的宣傳工作就主動了。」

侯衛東同意了梁逸飛的建議,特意強調道:「所有關於民主集中制的文章,都要送給我審閱,理論上的東西一定要慎之又慎。」

縣級領導,從中央的視角來看,都被稱為基層幹部。基層幹部主要任務自然是一線,與宣傳部長梁逸飛探討了理論問題以後,侯衛東帶著人直奔雙河鎮。

梁勇被派到雙河鎮擔任鎮黨委書記以後,工作很是積極,將全鎮人員分成十個工作組,分片包干,責任到人,確保成沙公路能順利開工。不管效果如何,梁勇的積極態度是前任書記溫貢成所不能比的。

基層工作並不是高科技,很多時候,態度能決定一切。

只用了十來分鐘,侯衛東就到了村小,對等候在此的梁勇道:「什麼時候能夠進場施工?有沒有具體時間?」

梁勇為難地道:「我們將機關幹部分成十個組,每組由鎮領導帶隊。我負責村小這一片,從我這一組的進展情況來看,大部分村民還是支持修路,只是有少數刁民難以理喻。」

「成津縣沒有刁民,只有思想工作暫時不通的群眾。」侯衛東見身邊跟著不少人,還有幾個農村老太太在圍觀,想到成津的黑惡勢力,心裡同意刁民的說法,口頭上糾正了梁勇的話。

梁勇自知失言,忙道:「請侯書記放心,我們一定加大思想工作力度,合理調整土地,將補償款盡量足額發放到每一位村民手中。」

侯衛東點了點頭,道:「成津縣財政的狀況大家都清楚,這些錢來之不易,一定確保能發到老百姓手中。這筆錢就是高壓線,誰敢從中截留,不管是誰,都要不打折扣地嚴懲。」他一邊說一邊走,梁勇緊跟在身後,其他人也跟在後面,朝村小走去。

進了村小,侯衛東見沒有了外人,道:「對那些釘子戶要多管齊下,如果確實是合理訴求,盡量滿足,如果真是胡攪蠻纏,也不能手軟,縣委、縣政府是你的堅強後盾。當然,也不能蠻幹,要對每一個具體情況具體分析,等一會兒我親自去見一見村小附近的釘子戶,看他們到底有什麼要求。」

梁勇心道:「侯衛東辦事確實爽快,不像有的領導說話總是雲山霧罩,只提要求,不肯負責任。」口裡道:「侯書記,我們到隔壁張有財家裡去,他是雙河附近比較有名的蔬菜種植大戶。」

侯衛東道:「行,就到張有財家去。」

梁勇吞吞吐吐地道:「侯書記,還有一件事情想向你匯報。我到雙河有十天了,雙河算是比較富裕的鎮,可是情況不容樂觀。這次分組包片以後,幹部們倒是沒有怨言,只是提出要發些工資。」

侯衛東知道成津不少鄉鎮都有拖欠工資的現象,就問道:「雙河鎮到底拖欠了多少工資?」

「1999年的工資發到了3月份,從3月起,所有機關幹部都只領一百元的生活費。我到了雙河,最焦心的就是這件事情。前些年整頓基金會,鎮裡還向每位機關幹部借了錢,依據級別,分別是普通幹部三千、中層幹部五千、一級班子八千。當時是強迫借款,同志們意見很大。」

自從財稅體制改革以後,鄉鎮財力日漸緊張,侯衛東對此心知肚明。他一時也沒有良策解開這個疙瘩,道:「你給我寫個詳細報告,盡量準確。」

秘書杜兵拿著手機走了過來,道:「侯書記,剛才接到市委辦通知,朱書記讓你立刻到市委。」

「這不是好事。」這是侯衛東的第一反應。他坐在小車上,給楊柳打了電話。

「楊柳,剛才接到了市委辦的通知,要我到市委,你聽到什麼風聲沒有?」按常理,朱民生找侯衛東談話,楊柳應該不清楚,只是這次召見頗為奇怪,侯衛東想探探路子。

沒想到,楊柳還真知道此事:「剛才成津縣委章永泰兒子章竹到市委辦來反映情況。」她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原本準備給您打電話,又被雜事纏住,沒有想到這麼快就通知你到市委來,實在對不起。」

「朱書記在哪一間辦公室?」

「是以前的資料室,重新裝修過。」

侯衛東笑道:「那誰用周書記以前的辦公室?」

「暫時沒有人用,空著。不過朱書記的格局與以前不同,秘書辦公室在書記辦公室的正對面,各是各的房間,而不像以前那樣是套間。」

在周昌全時代,市委領導都與秘書共用一個套間。到了朱民生時代,秘書辦公室完全獨立出來,侯衛東對市委辦很熟悉,腦子裡很準確地想像出現在的新格局。

侯衛東又問道:「今天開會,我看見是秘書長親自陪著朱書記,現在朱書記的秘書選定沒有,是哪一位?」

楊柳道:「組織部有位趙詩人趙誠義,平時寡言少語,對人客客氣氣,他如今是朱民生的秘書。」

「原來是趙誠義,今後得同他搞好關係。」侯衛東腦海中想起那位總是靠著牆邊行走的瘦削年輕人。

趙誠義趙詩人是組織部的年輕幹部,漢語言文學專業畢業,經常在報刊上發表文章,在市委機關裡面小有名氣。侯衛東以前跟在周昌全身邊,關心的是大事,接觸的都是相當級別的領導。對趙誠義這種年齡和級別的人就沒有多少話說,偶爾在走道樓梯遇上,互相點點頭而已。

侯衛東靠著柔軟的坐椅,看著公路兩邊的山和樹朝後飛快地退去,默默想著心事:「縣委書記出車禍是天災,很正常,而被暗害,放在任何地方都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朱民生做出迅速反應也在情理之中,他以前是省委組織部常務副部長,想必知道章永泰這個人。他對此事會是什麼態度?」

小車進入了沙州境內,經過前思後想,他終於拿定了主意:「除了周昌全特別交代的任務有所保留,其餘皆實事求是陳述。」

進了市委大院,由於有楊柳提供的情況,侯衛東直接找到了資料室。朱民生辦公室關閉著,其對面的辦公室開著門,裡面坐著一位戴著眼鏡、臉頰瘦削的年輕人,正在專注地看著文件。

侯衛東輕輕敲了敲門。

趙誠義抬頭見到侯衛東,站起身來,道:「侯書記,您好,請進。」等到侯衛東在對面坐下,他道,「侯書記,朱書記正在小會議室跟幾位領導談話,很快就要過來,你稍坐一會兒。」

侯衛東當過兩茬秘書,很注意細節。當趙誠義將紙杯子放在面前時,暗道:「趙誠義還是缺少經驗,怎麼能用紙杯子接待客人?」

若論泡茶,紙杯子總有股異味,越是好茶葉越明顯,更何況紙杯子並不衛生。因此,侯衛東給周昌全當秘書時,有一個專門的茶櫃子,裡面備有六個高檔白色瓷杯子,每天都要消毒。茶櫃子裡還有幾筒茶葉,這幾筒茶葉包括了鐵觀音、龍井、益楊新茶等品種,供領導選用。

侯衛東與趙誠義以前沒有多少交往,趙誠義又有著詩人名頭,詩人素來敏感,他也就沒有貿然提醒,端起紙杯子喝了。紙杯子果然有異味,茶葉是普通的益楊茶,從口感來說,不是正宗的益楊新毛峰。

侯衛東遞了一支煙給趙誠義,趙誠義倒沒有推辭,接過煙以後,主動給侯衛東點火。點火時,侯衛東注意到,趙誠義手指修長,只是有一圈淡黃色的煙跡,看來也是一個煙癮大的傢伙。

他一邊與趙誠義不鹹不淡地聊天,一邊觀察著新裝修的秘書辦公室。這間辦公室原來也是市委的資料室,在印象中,這房間裡有一排木質書櫃,是陳舊顏色的老櫃子,還有幾排報夾。市委辦同志休息時,可以到這間房查查資料,看一看最新的雜誌和報紙。

這一次裝修下了真功夫,辦公傢俱是索倫牌子,這個牌子的傢俱正是由曾憲剛代理的福建產品,以價格高出名。不過一分錢一分貨,索倫傢俱質量確實不錯。擺上了索倫傢俱,辦公室格局頓時為之一變,原本的醜小鴨就變成了天鵝。

坐在堂皇而氣派的秘書室,侯衛東突然覺得原本熟悉的市委辦變得陌生了,有一種與往日格局不同的氛圍。等了半個小時,朱民生從小會議室回來了。侯衛東知道來匯報工作的人肯定很多,趕緊出了門,與趙誠義一起前往朱民生辦公室。

趙誠義作了介紹,便離開了房間。

朱民生的桌面上有厚厚一疊文件,最上面一份文件上寫著「急件」。他看了一眼文件,道:「全省最年輕的縣委書記,好,好,年輕才有銳氣。」又道,「你先坐一會兒。」說罷就埋頭讀文件。

不少領導幹部都喜歡用這一招來體現權威,侯衛東也常用這種招數,對此心知肚明,很沉穩地坐著,眼角餘光瞟了瞟朱民生的辦公室。

朱民生的辦公室很有特點,桌上有兩面小旗子,一面國旗,一面黨旗,背後是一長排高大的書櫃。書櫃上全是排列整齊的書,有不少是厚厚的大部頭。

辦公傢俱也是索倫牌,從色澤到樣式,明顯比趙誠義辦公室的傢俱高上幾個檔次,價格肯定不便宜。侯衛東對索倫傢俱也有些瞭解,略為估算,朱民生房間的傢俱絕對少不了五萬。

朱民生不慌不忙把文件處理完,這才對侯衛東道:「今天章竹來反映其父親章永泰的事情,到底怎麼回事?」

聽完事情經過,朱民生道:「你個人意見,章永泰之死是偶然事件還是蓄意為之?」

摸不清朱民生的水深水淺,侯衛東在匯報工作中盡量不提周昌全的觀點:「章書記出車禍以後,市公安局請求省廳支持,省廳結論是車禍。當然不排除還有其他可能,但是從法律角度來說,縣委只能採信省廳的調查結果。」

朱民生輕輕撫了撫整齊的頭髮,道:「鄉鎮有一句口號,叫做小事不出村,大事不出鎮,我覺得很好,換個角度,叫做小事不出縣,大事不出市。章永泰之事組織上已經有了明確的結論,給了章永泰很高的榮譽,又在全省範圍內進行了廣泛的宣傳,縣裡必須按照省裡結論去開展工作。」

他嚴肅地指出:「我今天叫你來,就是當面將章松、章竹之事交給你,至於如何做工作,這是你的事情,我不管。只提一點要求,作為全省最年輕的縣委書記,要有政治敏銳性,更要有應付複雜局面的能力,此事是組織對你的考驗。」

離開了朱民生辦公室,侯衛東沉著臉上了車,他心裡很煩,不說話。朱民生的意思包含了兩點內容:一是省裡大力宣傳了章永泰,縣委就要按照宣傳口徑去工作,這就意味著朱民生不一定贊成對此案的偵辦工作;二是應對章竹上訪問題就成了一個縣委書記的能力問題,而與市委無關,這個皮球踢得乾淨利索。

侯衛東分析了朱民生的談話精神,頓時頭大如鼓。每個領導的風格不同、理念不同、閱歷不同,若一件棘手事,正在處理時換了不同領導,著實令人為難。

秘書杜兵等了一會兒,回過頭來請示:「侯書記,回成津嗎?」

「回成津。」等到小車開出沙州城,侯衛東又道,「算了,今天晚上就住在沙州,明天回去。」給洪昂打了電話以後,道,「到新月樓門前的水陸空餐廳。」

到了水陸空餐廳,侯衛東要了一瓶最好的葡萄酒,等著洪昂秘書長。洪昂是一個人過來,坐定之後,道:「今天我被朱書記批評了,恐怕叫你過來,也是為了同一件事情。」

侯衛東奇怪地道:「這事和秘書長有什麼關係?」

洪昂道:「朱書記的意思,怎麼能隨隨便便就讓信訪人來到書記辦公室,他指出市委機關管理有問題。從今天起,要成立信訪中心,在半年內將信訪辦移出市委和市政府大樓,這是便民舉措,也是讓市委安靜的好辦法。」

侯衛東自嘲地道:「朱書記的指示與周書記的初衷不符合,我是老鼠鑽風箱——左右為難。」

在沙州,餐飲業競爭很激烈,一家餐廳的生意也就只有一兩年的興旺期,興也匆匆,衰也匆匆。而水陸空餐廳的生意長盛不衰,最初是靠新奇,以後就是靠穩定的質量和優良的服務,這也是侯衛東喜歡在水陸空的具體原因。

秘書杜兵、司機老耿陪著洪昂的司機,三人坐在外面的大廳,點了四五樣特色菜,有滋有味地品嚐起來。

在周昌全時代,侯衛東是市委辦副主任、專職秘書,洪昂是市委常委、秘書長,兩人算得上周系人物中的核心人物,特別是在黃子堤成為副書記以後,侯衛東和洪昂就是周昌全身邊的左臂右膀。

此時,兩位周系人物面對著新老闆朱民生,都有些壓力,壓力無形無影,卻又實實在在。洪昂啜著水陸空最貴的葡萄酒,道:「朱書記長期工作在大機關,眼界寬,理論水平高,這對沙州很有好處。」他只提理論水平高,對於實踐能力如何不置一詞,不褒不貶,很客觀,暗中有觀察以後再說的意思。

侯衛東與洪昂處境相似,所謂心有靈犀一點通,自然聽得出其中的話外之意,道:「對於成津的具體情況來說,我的想法是不管風吹浪打,都得抓住發展這條主線。對於市委決定要執行,對於周書記交代的事也得辦,關鍵是要在其中尋求平衡。」

洪昂對他的觀點很讚許,道:「你的想法很到位,基本上與我所想一致,我從四個方面思考過這個問題。

「第一,在嶺西,要想形成獨立的官場人格,還是得以政績為基礎。如果只是為了迎合,那永遠都得迎合,最終只能是一盤小菜,長不成參天大樹。做官就如做人,有所為有所不為,有所求有所不求。

「第二,對於市委的重大決定,按照黨的民主集中制原則,必須執行。但是具體的事情,還得站在橋上小便——靈活機動。

「第三,周書記臨走前私下交代的任務,得認真完成。比如在章永泰這件事上,周書記到了省裡肯定會盯著此事,現在改弦易轍,以後沒有好果子吃。只是採用的方式方法必須更加講究,不能有絲毫違規之處,而且只能做,不能說。

「第四,朱書記初到沙州工作,面臨的局面挺複雜,他需要有人捧場,需要在短時間內樹立威信。這段時間是寶貴的黃金期,可以動一動腦筋,取得朱書記的信任,這對以後的工作會有極大好處。」

洪昂所說的四個觀點,就是如何對待朱民生的策略問題,充滿了中庸的智慧,符合官場辯證法。

侯衛東心裡道:「周昌全以前評價過,在沙州,論陽謀還是以洪昂為佳,此評語當真一針見血。」他舉起酒杯,真誠地道:「秘書長一席話,讓小弟茅塞頓開,敬一杯。」

「叮噹」,清脆玻璃聲在房間裡迴盪著。

《侯衛東官場筆記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