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情況之下,洪昂都是從走廊直接進入周昌全辦公室,今天他先進了秘書室。
侯衛東站起身,道:「秘書長,周書記在小會議室。」
「我從小會議室出來的,昌全書記明天要到美國去,同時有一批後備幹部要出去考察學習。市委辦公室增派你出去,路線是青島、大連這一線。」
「秘書長,感謝對我的關心。」侯衛東現在是綜合科科長職務,正科級,他調到市委辦的時候,市委辦的後備幹部已經確定了,他並不是沙州市的後備幹部,所以洪昂特意用了增派的字眼。
洪昂笑著拍了拍侯衛東的肩膀,道:「你適應工作很快,昌全書記要到美國考察,他提議讓你參加後備幹部考察團,不錯,好好幹。」
侯衛東到市委辦工作已有一段時間,周昌全一直未對他的工作進行任何評價。這次由周昌全提議讓他參加後備幹部考察團,是對侯衛東工作的正式承認和高度評價。
周昌全飛往美國的第三天,沙州市後備幹部考察團便前往山東,先到壽光、諸城去考察了一番,隨後來到青島。
侯衛東難得有輕閒的時候,在考察團徹底低調,只坐在角落裡,聽著眾多後備幹部說說笑笑,並不多言多語。
到了青島,天已經暗了下來,帶隊組長粟明俊站在車頭,接過導遊的話筒,道:「大家跑了兩天,很辛苦,明天放假,自由活動。」
後備幹部們一陣歡呼。大家下了車,粟明俊把侯衛東叫住,道:「衛東,今天晚上怎麼安排?我們一起活動。」
侯衛東道:「活動由粟部來安排,費用由我來解決。」
郭蘭手裡提著包,靜靜地站在一旁。
粟明俊道:「晚上我、郭蘭、衛東、老粟和黃英,就我們五人去吃點特色。」市公安局副局長老粟是沙州政法系統很有些威信的副局長,黃英是黃子堤的小妹,因此,粟明俊特意約上這兩人。
老粟聽了粟明俊的安排,道:「到了青島,怎麼能讓侯科長來請客?我戰友在公安局任職,我和他聯繫了,今天由他安排。」
老粟戰友是一米八五的漢子,很熱情,夫妻各開一輛小車,到酒店接了侯衛東等人。一行人先去了海鮮酒樓,喝得興起,又到歌城要了大包房。
老粟和戰友一起吼了幾首軍旅歌曲,包房裡的氣氛就活躍起來,一邊唱歌,一邊喝酒。
侯衛東牢記周昌全的風格,一路行來,都很低調。粟明俊跳了幾曲,道:「衛東,怎麼在這裡坐著?請郭蘭跳舞。」
音樂再起時,侯衛東走到郭蘭身邊,道:「請你跳舞。」
黃英與侯衛東年齡相差不多,屬於同一時代的人,她選了一首《水中花》,深情地唱道:「淒風冷雨中多少繁華如夢,曾經萬紫千紅隨風吹落……我看見水中的花朵,強要留住一抹紅……」
熟悉的曲調,似曾相識的場景,一下就把郭蘭帶到了幾年前的那天晚上。那晚,在《水中花》的歌聲之中,長髮飄飄的她,憂傷地靠在侯衛東肩頭,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場。
以前在沙州學院讀書時,學院每週要開兩次舞會。侯衛東初入學院時,對跳舞很是癡迷,除了在舞廳裡實踐,還偷偷到樓頂上練習舞步,舞技相當不錯。
最原始的舞蹈有兩個目的:一是封建迷信,祈求平安豐收;二是挑起異性性慾,以利傳宗接代。侯衛東是唯物論者,自然不會借跳舞來搞封建迷信,而對性的挑逗似乎也不需要。在最近兩年,除了十分偶然的情況,他基本上不跳舞。
進入舞池以後,侯衛東和郭蘭如配合多年的舞伴,舞步輕靈,隨著《水中花》的歌聲如流水一般滑動。侯衛東感歎道:「聽著這首歌,就好像回到了大學時代。」
進入青島,郭蘭似乎又回到了那激情燃燒的四年。這四年時光如刀砍斧削般印在了她的記憶深處,她原以為已經淡忘了這段戀情,可是到了此地,深埋於心的痛楚便如海蛇一樣牢牢地纏在了她的心間。
「大學時代已經一去不復返了,我的愛情也死了。」郭蘭在心裡長長地歎息了一聲。
一曲結束,兩人回到座位。黃英拿著話筒不鬆手,這個歌城音響效果不錯,她唱得挺有感覺,拿著話筒學著主持人的腔調,道:「我再唱一首老歌,請帥哥美女給我伴舞。」
粟明俊道:「帥哥美女,自然是衛東和郭蘭。」自從侯衛東給周昌全當秘書以後,粟明俊就將小侯改成了衛東,這樣的稱呼透著親熱。
音樂響起,《冬季到台北來看雨》,這正是當年大學時代舞廳裡最流行的一首曲子。侯衛東對郭蘭道:「我們倆似乎是第一次跳舞,沒有想到配合得很好。」
郭蘭差點就道:「當年在沙州學院曾經跳過一次。」話到嘴邊,她還是忍住了,道:「是你跳得好,會帶人。」
嗅著郭蘭頭髮上淡淡的香味,侯衛東暗道:「聞香識女人,這話當真不錯。郭蘭的髮香就如沙州湖邊的翠竹,李晶的髮香如濃郁的玫瑰,段英的髮香如白色的茉莉。」
舞曲結束,侯衛東很紳士地道:「合作愉快。」這時,恰好一束旋轉燈光射到了郭蘭的臉上,他頓時產生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可是這種感覺轉瞬即逝,他沒有想出來源,疑惑地道:「郭蘭,以前我們跳過舞嗎?我怎麼覺得這個場景特別熟悉。」
郭蘭下意識地道:「沒有跳過,恐怕你將其他人的印象加在了我身上。」侯衛東自語道:「我總覺得這個場景似曾相識。」
這時,公安局老粟走了過來,打趣道:「侯科長,你一首歌都沒有唱,下一曲,你去唱歌,我請郭蘭跳舞。」
侯衛東走到點歌台,翻了翻目錄,對服務員道:「童安格,《明天你是否依然愛我》。」
「午夜的收音機,輕輕傳來一首歌,那是你我都已熟悉的旋律。在你遺忘的時候,我依然還記得,明天你是否依然愛我……又何必真正擁有你,即使離別,也不會有太多難過,午夜裡的旋律……」侯衛東唱歌水平一般,工作以後基本沒有學會新歌,能唱的都是當年校園裡的流行歌曲,這首歌算是他拿手的歌曲之一。
此歌與郭蘭心境很是相符,當侯衛東歌聲響起時,她一時之間有些心亂。公安局老粟喝了些酒,不停地與她說話,她勉強應付著,舞曲結束,禮貌地對粟局長說了聲「謝謝」,提起小坤包到洗手間去了。
玩了一天,晚上大家睡得極香。早上,粟明俊8點不到就起了床,刷牙歸來,推開侯衛東房間的門,道:「衛東,起床。」
侯衛東在床上擺了一個「太」字造型,道:「粟部,我今天要睡懶覺,平時起得早,今天難得輕閒。」
粟明俊拿著相機,道:「青島海岸很美,今天陽光明媚,是難得的冬日暖陽,睡懶覺真是浪費了大好光陰。」
侯衛東睡眼矇矓,道:「粟部,你和粟局長先去,我繼續睡覺,等會兒我來找你們。」
粟明俊走了以後,侯衛東繼續蒙頭大睡。他給周昌全當秘書以來,基本沒有睡懶覺的機會,今天特別想放縱自己一下。可是粟明俊和同屋的老粟走了以後,他再也睡不踏實,平躺在床上,雙眼瞪得圓圓的,看著房頂,房頂粗看是雪白一片,細看卻有著胡亂的花紋。
想了一會兒機關裡的人和事,睡意慢慢地被驅趕到大海裡去了。起了床,賓館裡除了打掃房間的服務員,已經沒有考察團隊員的人影。
北方的天空看上去比南方更加遼闊,天空蔚藍一片,蔚藍之中飄浮著朵朵白雲。太陽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在陰涼處卻感到了陣陣寒意。
侯衛東在賓館門口吃著麵條,給粟明俊打了電話:「粟部,你在哪裡?我過來找你們。」
粟明俊正和公安局老粟在海邊看風景,接到電話,道:「我在海灘邊上,說不清楚是哪一個海灘,站在這裡可以看到那個圓頂房子,出租車司機應該知道。」
侯衛東坐了出租車直奔海邊的圓頂房子。出租車停下來時,司機道:「那個就是紅色的圓頂房子,你的朋友應該就在那邊。」出租車司機手指的方向有三三兩兩的行人,侯衛東下了車,他掉轉車頭就走。
侯衛東出生於內陸城市,對大海感到很是新鮮,踩在沙灘上,看著無邊無際的大海,聽著連綿不斷的海濤聲,心胸為之一闊,積鬱了多日的悶氣似乎也少了許多。
「粟部,我看到圓頂房子了,怎麼沒有見到你們?」
「衛東,我剛才沒有說清楚,我們是在棧橋,我和老粟都在。」
侯衛東不知道自己到了哪裡,問:「從賓館過來要多少錢?」
「很近,只要十來塊錢。」
「我的出租車費是二十七塊錢,走了老半天,現在正在一個海灘上,很漂亮的海灘,金色的沙灘,還有新人在拍婚紗照。我暫時不到棧橋了,反正是出來玩,就在這個海灘上轉一會兒。」
漫步在海灘上,將紛亂的思緒丟給海風,侯衛東心情平靜了下來,單純地享受著美景美色。走了一會兒,他突然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郭蘭孤零零地坐在海灘上,雙手抱膝,望著無邊無際的大海。
見到侯衛東,郭蘭先是有些驚奇,得知被出租車司機帶到了此處,道:「司機故意在繞圈子。這片海灘是近幾年才開發的,雖然名氣比不上棧橋,個人感覺比棧橋那邊更有味道,我以前來過好多次。」
郭蘭原本想獨自一人待在這海灘上,誰知與侯衛東不期而遇,道:「看海嗎?坐下來,慢慢看潮漲潮落,挺有意思。」
從郭師母口裡,侯衛東略略知道郭蘭的事情,只是郭師母所知有限,他更是只知道事情的皮毛。此時見郭蘭獨坐海灘,猜到肯定是那些陳谷子爛芝麻的事情,他接過話題,道:「大海潮漲潮落,人生起起伏伏,都是平常事。」
郭蘭沒有回答侯衛東,她將下巴擱在膝蓋上,道:「我媽曾經給你講過我的事情?」
「嗯。」
她苦笑道:「我媽想把我早些嫁出去,遇到熟人就說此事,都快成祥林嫂了。」她又故作瀟灑地道,「我現在都成了愁嫁的老姑娘,難怪我媽著急。」
「這麼多年過去了,你應該把以前的事情拋在一邊,放下包袱,輕裝前進,才能迎接新的生活。」侯衛東坐了下來,臨海憑風,確實感覺不錯。
郭蘭長久以來將心事緊緊地放在心底,此情此景,面對著深邃無垠的大海,身旁坐著略知自己往事的男子,她突然產生了傾訴的慾望,道:「我從小在學院長大,很喜歡公主與王子的故事,從小也就把自己當成了公主,讀了大學,談了戀愛,以為找到了白馬王子。」
郭蘭雙手抱著膝蓋,一點一滴地講述著自己的戀愛經歷,侯衛東也不說話,只是當一個很好的聽眾,不知不覺中,已經到了中午時間。粟明俊打電話過來,道:「衛東,怎麼還沒有過來?」侯衛東道:「這邊風景獨好,我還要留一會兒,中午那頓飯,暫時欠下。」
七天時間轉瞬即逝,侯衛東從祖國的大好河山回到了熟悉的辦公室,一切恢復了原狀。他趁著周昌全還在美國考察之際,認認真真地翻閱文件,研讀周昌全同志幾年來的講話。
正看得起勁,楊騰走了進來。沙州市委辦的辦公秩序向來規範,秘書之間一般是不串門的,也很少在辦公室裡談私事,在侯衛東的印象中,楊騰是第一次走進周昌全的辦公室。
「侯科,中午在一起吃飯?」楊騰坐在侯衛東對面,由於只有侯衛東一個人在辦公室裡,楊騰很輕鬆,點燃了煙,還吹了一個煙圈,煙圈飄啊飄,到了中間隔門,破裂了。
在市委辦,侯衛東是當然的大秘,楊騰作為黃子堤的專職秘書,是市委辦的二秘。當然,這大秘、二秘都是俗稱,不能上正式場合。
「你的老領導來了,益楊馬書記和楊縣長向黃書記匯報了工作,約定中午一起吃飯,黃書記請你一起去。」
侯衛東答應著,心裡納悶道:「馬有財和楊森林素來不和,很難見他們兩人走到一起,莫非太陽從西邊出來了?」
沙州的太陽並沒有從西邊出來,只是由於天空雲彩被一陣北風吹走,變得更加稀薄,斜斜的陽光直射到地面,給萬物增加了些許光明和熱量。
益楊縣委書記馬有財正在沙州賓館的茶樓與縣長楊森林喝茶,這次到沙州來,兩人都沒有帶秘書,此時兩位司機很知趣地在另一個角落喝茶,不來打擾兩位領導的談話。
馬有財將領帶鬆了鬆,這樣更休閒輕鬆一些,道:「楊縣長,我們兩人在一起工作也有兩年了吧?」
楊森林道:「算上我到益楊當副書記的時間,有兩年。」
馬有財出了一會兒神,道:「佛說,一千年修得同床過,五百年修得同船渡,我們兩人能在一起搭班子,至少有八百年的緣分。」
楊森林笑道:「是有緣分,否則大千世界芸芸眾生,怎麼就我們湊在一塊了。」心道:「馬有財平日匯報工作總是獨來獨往,今天非得約上我,又擺開談心的架勢,他是什麼意思?」
馬有財慢慢摸出一支煙,道:「老弟,來一支,我比你年長,就叫你老弟了。」
楊森林原本戒了煙的,只是書記主動遞煙,也就接了過來。兩人湊在一起吞雲吐霧,表情放鬆,與平時在縣裡嚴肅認真的模樣截然不同。
馬有財道:「這幾年,我與好幾位同志搭過班子,悟出一個道理,和則雙贏,斗則雙敗。與老弟這兩年,依我的看法是小處有爭議,大處講團結。」
楊森林在心裡哼了一聲,道:「除了季海洋,所有的常委都跟著你跑,現在又來說大話。」他想看看馬有財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不動聲色地笑道:「馬書記是好班長,益楊有你掌舵,自然會越走越好。」
馬有財見楊森林戒心很重,就說起掏心窩的話:「我今年四十六,這一屆干滿也就是滿五十的人,如果順利還能往上走一走,不順利就要進人大、政協了。老弟今年剛滿四十吧,還有十年好時光。」
提起此事,楊森林便氣不打一處來,心道:「如果不是你老馬橫插一腿,我已經是縣委書記了。」縣長和縣委書記雖然是平級,可是真的要朝市級領導走,縣委書記是必備的門檻。當年錯失良機,楊森林至今心氣難平。
馬有財對於此事自然是心知肚明,不過他現在早已將楊森林架空了。架空以後再來講和,他自然有著勝算。
「我當年和祝焱書記也是有分歧的,有分歧不要緊,關鍵是大事上講團結、講原則,祝焱書記能出任茂雲地委副書記,確實有水平啊。」他頓了頓,又道,「黨政一把手的矛盾說白了還是利益之爭,我老馬在經濟上說得起硬話,所以我和你從本質上沒有利益之爭,以前的小爭執都是為了工作。」
馬有財說得很誠懇,倒把楊森林弄得有些糊塗了,他仔細回想起來,馬有財確實在經濟上挺過硬,至少表面如此。
此時馬有財在全面佔優的情況下伸出了橄欖枝,他沒有任何理由拒絕,就點頭同意這個說法。
話說開說透以後,兩人都輕鬆了起來,回憶起這兩年的事情,其實多數事情都是可以通過溝通得到解決。只有爭奪縣委書記職務是刺刀見紅的事情,此事已見分曉,兩人小心翼翼地迴避著這個話題。
談興正濃,馬有財手機響了起來,他拿起看了看,便放在一邊,不去理會,口裡道:「我們哥倆好好聊一聊,電話一律不接。」話雖然輕鬆,但是他心裡卻因為這個電話多了些怒氣。
打電話的人是易中嶺,此時的易中嶺,已經失去了國有企業老總身上那層假面,變得赤裸裸,甚至有些瘋狂。易中嶺在當國企老總時,前後送了馬有財一百萬,這一百萬就是勒在馬有財脖子上的繩索,他認為馬有財就是他的一條狗,可以由那條繩索控制著。
有了這個想法,他想讓堂弟易中成陞官,結果易中成由益楊新管會研究室主任升職為新管會副主任。
有了這個想法,他想讓企業獲得稅收返還,也成了。
隨後,便想在老城區要一塊地,這是原五金公司的地盤,雖然廠垮了,可是廠房卻佔據了一個極好的位置,裡面住著幾十戶老職工。
再隨後……
如此種種,讓馬有財不勝其煩,他暗中慶幸:「當初自己將一百萬全部暗中處理了,這是一個多麼英明的決定。」
當年,祝焱通過檢察院對馬有財步步緊逼,結果檢察院出了縱火案和殺人案,這兩件案子震驚全市,皆成為未偵破的懸案。在此事件中,馬有財見識了易中嶺的狠辣歹毒,那一百萬現金在他眼中就變成了隨時可能爆炸的炸藥包。思來想去,他將一百萬捐給了希望小學。當天晚上,馬有財睡了一個好覺,一夜無夢。
易中嶺從省城回到益楊以後,馬有財不願意與他撕破臉皮,畢竟接受過國有企業一百萬元賄賂,儘管後來交了出去,但是畢竟當時接受了,這在政治上是一個污點。
易中嶺的貪得無厭和狠毒,促使馬有財下定決心與他撕破臉,徹底劃清界限。憑著對易中嶺的瞭解,馬有財做好了充分的迎戰準備,主動與縣長楊森林修復關係,就是其中一步。
侯衛東提前半個小時離開了辦公室,推門進入了雅間,見到兩位領導站在窗邊抽煙,從兩人的距離來看,他們似乎很投機。
「馬書記,楊縣長,你們好。」見到馬、楊兩人肩並肩地站著,侯衛東總是覺得彆扭。
「侯科長,你好。」馬有財很熱情,主動與侯衛東握了手。
侯衛東當了兩茬秘書,很有些秘書思維,見到兩位領導身邊沒有秘書,脫口問道:「辦公室沒有來人嗎?」
馬有財笑道:「現在領導都被寵壞了,沒有秘書寸步難行。」
馬有財在益楊縣挺有派頭,頗有些威嚴,今天卻格外的隨和。侯衛東當上周昌全的秘書以後,見慣了廳級領導,倒也覺得很適應,不卑不亢地與益楊兩位領導聊著天。
「周書記什麼時候從美國回來?」
「很快。」
馬有財道:「侯科,周書記回來以後,你給我通個氣。沙茂公路打通以後,益楊北部的鎢砂礦、鉛鋅礦等有色金屬應該得到總體開發,不能像茂雲那樣搞得烏煙瘴氣,總體方案須向周書記詳細匯報。」
侯衛東道:「馬書記放心,益楊的事情我會記在心上。」
12點30分,黃子堤、曾勇、楊騰來到了沙州賓館。到來之前,楊騰給馬有財打了電話,馬有財、楊森林、侯衛東三人就到賓館前廳等著。
易中嶺在省委門口等了一會兒,堂弟易中達很穩重地走了出來,見到車上的易中嶺,臉上浮起笑容,道:「中嶺哥怎麼在門口?」
易中嶺並沒有下車,他搖下車窗,招了招手,道:「中達,這裡可是省委重地,龍潭虎穴,我哪裡敢進來。上車,我們吃飯去。」
易中達知道這位堂兄素來鬼主意多,上了車,道:「中嶺哥開什麼玩笑?省委你又不是沒有進來過,以前如履平地,今天怎麼又怕了?」
易中嶺笑而不答,他徑直將車開到了一家小店,道:「在嶺西這只是一家小店,門店雖小,卻是正宗益楊家鄉菜,這裡的味道才對胃口,在五星級賓館我是吃不飽的。」
酒店老闆與易中嶺很熟,很熱情地引導著易中嶺進了裡面的小雅間,道:「易老闆,只有兩個人嗎?我就給你安排幾個菜。」易中嶺拋了一支煙給他,道:「菜不要多了,要正宗益楊菜。」
兩兄弟聊了一會兒家長裡短,易中嶺慢慢地將話題引到了官場中來,他道:「中達,市裡的頭頭腦腦都要給你面子,能否引見一個人?」
易中達來自省委組織部,市委領導身上的光環在他眼裡早就褪去了,道:「沙州市領導我都熟悉,你想見誰啊,搞得這麼鄭重?」
易中嶺道:「副書記黃子堤。」
黃子堤是分管組織的副書記,在「三講」活動中,易中達與他經常接觸,很熟悉,道:「這事簡單,我打個電話就行了,你有什麼具體的事情嗎?」
易中嶺道:「事情倒還沒有,只是在沙州做生意,認識幾個實權派總有些好處。」
「這是小事,我馬上給黃子堤打電話。」
這時,幾道益楊菜被端了上來。望著切成大塊的肥肉,易中嶺道:「趁熱吃,這肉莫嫌肥,我們小時候哪裡吃得到?過年過節吃一次,那記憶是太深刻了。」
易中嶺家裡條件比易中達家裡稍好一些,有一年,易中達過年沒有吃上這種燒肥肉,還是易中嶺父親端了一小盆過來,易中達一家人這才沾了點油腥子。在易中達的印象中,那是最好吃的一頓肉,家中姐弟每人分得兩塊,肥肉在嘴裡冒油的滋味是無比的美妙,以至於這些年吃過的山珍海味,都比不上當年的一嘴肥肉。
易中嶺吃著肉,心裡卻在想著馬有財越來越公事公辦的態度,心裡道:「馬有財現在吃錯了藥,只要我朝紀委一遞材料,他就完蛋了,還牛什麼牛?」
在「三講」以後,馬有財給了易中嶺好幾次冷眼。易中嶺看中了老城區的一塊地,想壓些價錢下來,馬有財則皮笑肉不笑地道:「還是按照縣裡規矩,得參加競標,我做些工作,不過不敢保證一定中標。這事由楊縣長說了算,我不好直接插手縣長的事情。」
這種話,馬有財說了好幾遍了,易中嶺已經失去了耐心,所以,他一方面準備給馬有財一些提醒,另一方面也要尋找另外的靠山。他聽一位朋友酒後之言:「沙州市委黃子堤敢收錢,能辦事。」於是就找上了堂弟易中達。
易中達與黃子堤通了電話以後,道:「黃子堤滿口答應,有什麼事,你儘管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