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交通局,侯衛東心情壓抑到了極點。他抱著圖紙,用公用電話給小佳打了一個電話。
侯衛東和小佳一般在下班以後通話,上班時間侯衛東很少打電話騷擾小佳。此時他特別想找人傾訴,破例打了電話。小佳正準備陪著園管所領導向建委步海雲主任匯報工作,接到電話以後,匆匆說了句:「我正忙著,改天再說。」就掛了電話。
聽到小佳冷淡的聲音,侯衛東如站在懸崖邊再被人踢了一腳,心情晦暗無比。他如行屍走肉一般來到了汽車站。到車站已是6點30了,最後一班到青林的車於10分鐘前發車。
侯衛東抱著圖紙茫然地走出了車站,剛從車站出來,就聽到一聲招呼。
一身紅裙的段英高興地道:「侯衛東,真巧,你是才從青林鎮進城?」得知是誤了班車,她馬上道:「到我家裡去吃飯。我今天買了魚,正愁一人吃不完。」
侯衛東心情低落著,接受了段英的邀請。
回到家裡,段英到裡屋換了廠裡發的薄絲衫,問道:「你有什麼不高興的事情?愁眉苦臉的!」
「事事不順心,想做點事真是難。」
段英安慰道:「青林鎮雖然艱苦,卻是出領導幹部的地方,沙州人大主任高志遠就是青林鎮出來的幹部。我相信你一定能夠脫穎而出。」
「什麼脫穎而出?不過是安慰我。你沒有到上青林去過,那裡和80年代初沒有什麼兩樣,連公路都沒有通。」侯衛東就向段英談了自己修路遇到的種種困難。
段英聽說侯衛東借錢去交圖紙費,很是驚訝:「怎麼能用家裡的錢去修路?修路是一個無底洞,你家裡條件雖然好,也永遠填不滿這個缺口。」
侯衛東滿懷著信心去修路,在第一個關口就遇到了障礙,幾乎沒有人理解他的做法。他咬牙堅持道:「既然開了頭,我就一定要做下去,否則,我在青林鎮永遠抬不起頭。」
兩人坐在一起慢慢地聊起了畢業以後的煩心事。
段英臉上充滿了憂愁,道:「我和你不同,你父母還是個依靠。我的父母都是臨江縣陶瓷廠工人,這幾年效益不好,廠子倒閉了,我不僅不能依靠他們,還得幫著他們。」
「這幾年企業破產越來越多,你要想辦法調出企業?」
「我和你一樣,在益楊無親無故,談何容易。」
聊了一會兒段英的事情,話題又轉到了小佳身上。段英道:「小佳是獨女,她的母親想她留在身邊,這可能是她們反對你們的主要原因。你能力這麼強,肯定很快就能在益楊縣打出一片天地,到時找機會調到沙州去,他們就沒有反對意見了。」
「真要做事,才知事情不好做,每一件事都不容易。」侯衛東一直堅強的心終於有一絲疲軟,道:「三年回到沙州,現在感覺很是遙遠。」
聊了一會兒,段英去做菜,她拿著小竹筐出來,道:「給你個任務,剝蒜。」
侯衛東在家很少做家務事,但是家中每逢吃魚,劉光芬總會讓他剝蒜。到了段英家裡,仍然擔任起剝蒜之職,他駕輕就熟,不一會兒就剝了一堆。段英做了一盆當前很流行的酸菜魚,她手藝不錯,酸菜魚色、香、味俱全。侯衛東聞到香味接連嚥了好幾下口水,誇道:「沒有想到你手藝這麼好。」
段英站在門口穿皮鞋,回頭道:「窮人的孩子早當家,這都是逼出來的。」
不一會兒,她雙手提著一袋子啤酒回來。侯衛東沒有想到她是到樓下買啤酒,趕緊接過來,道:「不知是誰發明了酒,我在上青林都喝怕了。」
段英道:「人生難得幾回醉,今天我們兩個傷心人好好地喝一杯。」
半瓶啤酒下肚,段英就有了醉意。她抹著眼淚開始講起了她和男朋友之間的種種往事:「當時只要他開口,我就會跟著他到湖北。可是他臨到畢業也沒有提出讓我分到湖北的要求。現在我總算明白了,別看他長得和高倉健有幾分相似,可是內心卻沒有一點男人的氣概。找工作是他父母一手操辦,他根本沒有勇氣向父母提出我的事情。」
說這話時,她臉上有著自嘲的微笑,侯衛東卻從中看到了深深的痛楚。果然,笑容沒有保持多久,段英的眼淚如濟南的泉水一樣「突突」地向外湧出來。畢業是愛情的墳墓,這是大學校園的流行語,雖然很流行,但是只有親自體會才會有真切的痛感。
喝完一瓶酒,段英已經醉得厲害,在椅子上坐不穩了。
侯衛東將她抱上床,她身體剛靠在床頭,「哇」地吐了出來。
「美女吐出來的東西,一樣惡臭難聞。」侯衛東捂著鼻子,端來水盆,讓她又吐了幾口。吐完過後,端來水杯讓她漱口,她閉著眼睛,無論如何也不開口。
折騰了一番,段英總算沉沉睡去,平躺在床上,滿臉緋紅,胸膛濕了一片。紅裙子此時貼在胸前,豐滿的輪廓顯露無遺,還露出小半截雪白的胸口。侯衛東正值青春年少,且有了性愛的經驗,看到如此誘人的美人醉景,忍不住血脈賁張。
準備離開之時,侯衛東意外地發現段英的大門是老式掛鎖,進入房間以後,要從裡面才能將門拴住。若是侯衛東離開,房門無法鎖住……看著毫無知覺的段英,他無奈之下又回到房間裡。
侯衛東將陽台上豎著的一張竹製涼床搬進屋裡,擦乾淨以後,坐在竹床上看圖紙。到了深夜12點,段英還是未醒,侯衛東看得累了,在竹床上睡著了。
段英第二天早上醒來,看到睡在竹床上的侯衛東,吃了一驚,很快就明白昨夜是喝醉了。雖然醒來之時,在床上的姿勢很不文雅,小半邊胸膛露在外面,可是身上衣服完整如初,這說明侯衛東並沒有趁著酒醉佔便宜。
睡夢中的侯衛東,臉上帶著純潔的笑容,輕微的呼吸聲很是清晰。望著這個沉睡的青年男子,段英心房裡一陣陣溫暖。正看著,他翻了一個身,正面躺著,下身隆起蒙古包,段英不禁嚇了一跳,目光卻再也移不開去。她瞇著眼,假裝還在睡覺,偷看著竹床上英姿勃勃的男人。
與醉美人同居一室,讓侯衛東春夢連連,醒來以後,睜開眼,看見段英端著稀飯包子從門口走了進來。侯衛東猛地發現下面已經豎起了帳篷,連忙坐起來掩飾住尷尬。
經過了昨晚之事,兩人多了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面對面坐著,說著閒話。
侯衛東喝了一口稀飯,咬了一口包子,問道:「今天你不上班嗎?」
「我們廠是輪休,今天我休息。這是益楊老字號,老街包子,特別好吃。」看著吃得津津有味的侯衛東,段英心中泛起一陣柔情。有一個男人在屋裡,這屋子才有家的味道,否則就只是一間宿舍而已。
吃完早餐,侯衛東抱著圖紙與段英揮手告別。段英借口出去買菜,將侯衛東送到了汽車站。
段英在侯衛東上車之時,道:「祝上青林公路早日修好。」
侯衛東一隻腳已經踏上了車,回過頭,自信地道:「我志在必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