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回 煉色相煙花混跡 說妙語道念純真
見美如無不動心,工夫到此自然深。
有人學得真空法,虎嘯龍吟邁古今。
話說郝太古是得了道的人,如何摔得倒他。徒弟斬斷長繩之時,他己脫了凡體,今者不過來顯一顯道,使後世人知神仙原可學也。他那徒弟見師傅跳下石壁,心中駭然。候了幾日,不見上來,各自去了。
話說劉長生一心要煉色魔,聞聽人言蘇杭二州出美女,即往蘇杭而來。撿了幾塊頑石,點成黃金白銀,退去道裝,買了幾件綢緞衣服,穿戴起來,大搖大擺,走入煙花院去,鴇兒接著,未免問敘。劉長生對她講說:「我號叫長生子,燕山人氏,採買珠寶至此,出外久曠,要尋一位最好的姐兒,散一散心。」
那鴇兒聽說是珠寶客,知是財神菩薩來了,推下笑臉,加倍奉承,即引他到一個頂絕色的姐兒房中。這姐兒名叫似玉,也算得煙花出名的妓女,彈唱歌舞件件都能,能寫能畫,又會吟幾句詩,婀娜可愛。這似玉見得長生子,氣宇瀟酒,言語溫和,又且大大方方,並無一點堅容之心,這般好客,如何不接,遂放出十分溫柔,百般嬌姿,舞乖獻媚。長生子依著重陽先生那兩句話:泰山崩前而不驚,非故不驚也,崩前而若未崩前也;美女當前而不動,非故不動也,當前而若未當前也。」長生子依著師傅這兩句話,把心頭弄得空空的,一無所有:魔障無由可人,枉費了那姐兒千般情態,萬種風情,不能動他的心。這心乃一身之主,心不動而身自靜,其它意念都聽心鋪擺,心不動,他也不敢動,只有眼睛和耳朵是兩個好事的人。見了好色,聽了好音,要來報與心知道。長生子把這心恭維得好,叫他不要信耳朵眼睛的話,免得誤了大事。這心果然依他之言,便裝成個不識不知的樣兒,好比那小孩兒一般,只知戲耍,不懂情事。就睡在一床,同一個枕頭,無非是一張臭皮囊,陪著一個粉骼髏,也沒甚麼大趣,不過是紅紅綠綠,難免於眼,叮叮噹噹,難免於耳。長生子又把眼睛耳朵恭維一番,教他一個方法,見如不見,聽如不聽。他兩個當真依了他的方法,一個裝瞎,一個裝聾,雖與那姐兒同起同落,畢竟還不識他是何等樣人,有那些貴重。
話說劉長生因把心主、眼睛、耳朵這三位老人家恭維得好,這三位老人家保著他在煙花院內,修成了一位真仙。此時,更不拘形跡,常在那些妓女房內玩耍,那些妓女見他肯花銀錢,見長生子與玉姐並肩而生,隨手將那鮮花與長生子插了一朵在頭上,又要脫他那男衣來換女衣,將他胸前扣解開,忽聽外面有人咳嗽一聲,闖進一位胡僧來,面黑鬚短,眼大眉粗,額拱鼻高,形容古怪,嚇得幾個妓女,都躲在長生子背後,連聲也不敢做。你道這胡僧是誰?原來是西土達摩祖師游南海轉來,路過杭州,見有紫霧騰空,起自院內,應真仙降世,然何流落煙花,意欲前來點化,度他一番。進得院來,正值眾妓女與長生子戴花脫衣,鬧在一團。院內鴇兒埋著頭在收拾箱櫃,其餘的妓女都在各人房內打盹,聽見後面嬉笑之聲,一直闖將進來。長生子一眼瞧見,知是異人,急忙起敬,請他坐下,見桌上有把銅壺,壺中水冷,沖不起茶,一時燒之不及,忙將銅壺拿來,放在肚皮上運動火工,霎時壺內轟轟響起來了,壺嘴熱氣衝出,知水已滾,另取了一撮頂細毛尖茶葉,放在茶碗內,衝上滾水,雙手捧來,奉敬達摩。這幾個妓女見這希奇,只管呆呆望著,齊稱古怪。
長生子笑曰:「這乃五行中一點真火,何怪之有?我還能在肚皮上打餅子烙鍋盔。」眾妓女聞言不信,有的去取面,有的去弄水。頃刻做成一個碗口大的餅兒,拿來叫長生子烙熟。長生子接在手中,放在肚皮上,左轉三轉,右轉三轉,餅已帶熟色,翻過來又轉了幾轉,餅已熟成,交與眾妓女,被那些妓女你扯一塊,我撕一下將這餅子吃了。達摩是看空了世界的人,把萬事都不放在心頭,生平不與人計較,有十分的涵養廣大的慈悲,若是包羅淺淡的人,豈不也要顯一顯道術?他全然不動,反裝出幾分憨來說:「你這個法兒倒好玩,我回頭來要與你學一學。」說罷,拱手而別。臨行說了四句話曰:「既識東來路,西歸勿教差,休將真性昧,久戀不歸家。」劉長生聞聽,也回答了四句曰:「空空無一物,怎得念頭差,此身誰作主,何處是吾家。」達摩聽了這四句話,知他是有修行之人,也不再言飄然而去。
又說玉陽南來,因在苦縣長生與他講道,要到蘇杭煉魔,一別年餘也恐長生子人在煙花迷失真性,故此前來探訪,意欲勸他早歸山林。是日來到杭州,走了幾處院房尋不著他,到此經過,見兩個油頭粉面站立門前,他使走至跟前,意欲問個下落。那兩個妓女見他過來便笑嘻的問道:「你這道長莫非來會那位肚皮上烙鍋盔的客嗎?」王玉陽聽這言語蹊蹺,疑是長生在內,便隨口答曰正是來會他的。有一個妓女曰:「你既要來會他,可隨我來。」說罷,遂往內走。王玉陽隨後跟了進來,你道那兩個妓女,如何知道他的來意,因昨見那胡僧身穿大領,手拏便鏟,今見玉陽也是穿大領拿便鏟,猜他是來會那客人,必又要耍一個把戲,落得一看,故引他進來,將至門房,忽聽鴇娘喊叫,他兩個撇了玉陽,竟自出去。
王玉陽見房門半掩,用手推開,果見長生子陪著一個絕色的妓女坐在床邊打瞌睡,玉陽一見忍不住笑,桌子上有個火煤筒,拿過手來,輕輕將火敲燃,向著長生子臉上一吹,煤火亂飛,撲在那姐兒面上,燒著細皮嫩肉,猛然驚醒,用袖亂拂,口中嚷道:「是誰在此弄火燒人?」長生子笑曰:「魔頭與我戲耍。」王玉陽亦笑曰:「我與魔頭戲耍也。」長生子隨口答曰:「你說我魔我便魔,一魔可以免蹉跎,你今弄火燒人面,彼此較來魔孰多。」王玉陽正要與他相敘,劉長生曰:「快去快去,有人在楚地等你,自可同登道岸。王玉陽間:「師兄幾時走?」長生子說:「走時我自走,不必定日期。」玉陽聽他說話有因,略一拱手,出了煙花院,向楚地而來,在途路過著譚長真,都說奔走無益,不如靜養有功。二人共入雲夢,修煉數年,得成正果。譚長真著有『雲水集」,王玉陽著有『雲光集」。譚長真四月初一飛昇,王玉陽四月二十四日飛昇。
又說長生子在煙花院煉空了色相,離了蘇杭,仍回東魯,入山靜養,於嘉泰三年,癸亥歲二月初八上升。著有『真修集」。再言郝太古在太華山修養多年,於醜醜歲十一月三十日上升,著有『太古集」。七真之內了局四位,只有邱長春、馬丹陽、孫不二三人事之未了。就從孫不二講來,她在洛陽苦修一十二載,大道成就,變化無窮,便知馬丹陽在家看守,終難了道,意欲回家指點於他,又想我在洛陽多年,人人都喊我做瘋婆,苦不顯一顯道,怎能化度人心。即出窯外,折了兩椏樹枝,吹了兩口真氣,喊聲變,那兩極樹枝即變成一男一女,你拉我扯,往洛陽城內去了。百姓們看見瘋婆子挽著一個無名男子,在街上跑上跑下,抱肩樓腰,罵又罵不走,打又打不退,如何不氣?況這洛陽是通都大邑禮義之邦,豈容她胡鬧,大家商量,要收拾他二人,不知收得她收不得她,且看下回分解。
自古街道宜靜雅,豈容男女亂胡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