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 老龍王拙計犯天條 魏丞相遺書托冥吏

第十回 老龍王拙計犯天條 魏丞相遺書托冥吏

悟一子曰:世人讀庸常平易之說,而指為怪異不經,何哉?蓋隘於目,跼於步;睹兔園而不睹漆園,躡青雲而不躡青牛;所見者小,而所趨者下也。如是篇言貞觀之君相不能大觀,所作為者,皆在夢中耳。人無有不夢,無不知夢之幻,無不知世事如夢之幻,何獨於唐之君若相夢龍求救,夢斬業龍,遂疑為荒唐不經耶?非物唐之君若相作是夢,即往古今來之人,亦無不可作是夢,又何疑於當日逢君之旨,丞相之意,而無不甘與之同夢耶?

君曰,朕夢如是;相曰,臣夢亦如是;將亦曰,臣夢如是;寮寀百執,亦孰不曰臣夢如是?舉國臣庶,亦孰敢不曰臣夢如是!斯時也,沒有大觀之士,正色執笏曰:此夢也,遊魂為變也。能明心見性,神觀至真無上之妙道,知一切世情皆幻也,何況於夢!唐王能憬然覺悟,曰:「固夢也。」則夢可不再夢。而涇河無斷頭之龍,相府滅斬龍之劍,雲端泯落下之頭,國門絕梟懸之首,不致於夢死、夢生,而夢夢不已也。無奈其為貞觀也,所見之小也。以為違天之龍而求救於我,我能救而許之;行天之刑而授於我,我能運而斬之。善伺君意者則必從傍策之,曰:「可救。」因而手談借箸矣;巧合相心者則必乘時獻之,曰:「可斬。」因而懸掛市曹矣。

然則是夢而夢猶易覺,非夢而夢則難覺。是夢而夢,有覺而解脫之時,偽中尚有真,觀音將柳枝救脫是也。非夢而夢,終無覺而甦醒之候,偽中還有偽,魏征作書遺崔玨是也。魏征上欲摻天曹之刑,而人曹之刑皆其所摻可知;下將作陰府之弊,而陽世之弊不難自作可知。一偽無不偽,一征無不征,皆「觀」之「貞」者為之也。仙師非以抑魏征也,特藉以偷古來世情之變幻,無非偽征也,無不貞觀也。

究而言之,不如不登科的進士、能識字的山人張漁、李樵為有下梢,有定見也。其言曰:「爭名的,因名喪體;奪利的,為利亡身。可知名人士利皆偽,而爭奪之為夢;「受爵的,抱虎而眠;承恩的,袖蛇而走。」可知爵寵之皆偽,而承受之為夢。又曰:「前途保重,看仔細,『明日街頭少故人。』」何等提醒警切!

袁守誠知魚之投網,知命之犯歲,知雨之有數,先覺而不入夢也;涇河龍惑於夜叉,惑於斷課,惑於賭賽,惑於鰣軍師,則放心爭勝,違法妄行,夢夢而入夢矣。唐王夢業龍求救,與諸臣會議怪夢;魏征夢斬業龍,對唐王夢中出神運劍;唐王夢業龍索命,而見鬼怕鬼,一團夢也。文武夜守宮門而鎮鬼御鬼,舉朝夢也。甚至唐王晏駕,魏征管保長生,似天子之死生,在其掌握。致書崔玨,稱「夢中嘗與相見」,以閻君之權柄,聽其轉移,豈不成大夢哉!唐王所以籠書入袖,瞑目不返矣。

此拙龍公案,乃唐王與諸臣心中自造之境象,其隱征,姑俟後篇發明,而其為夢,則與槐蟻蕉鹿同一寤寐。初何怪異之有?但老龍拙計,原非已出,而行雨差遲,自取天誅,奧旨深義,非名言可傳。聊成一詩示意:「雲雨施行萬物資,切須檢點莫差遲。拙龍賭賽違玄旨,致使神鋒項後隨。」《陰符經》曰:「火生於木,禍發必克」其斯之謂歟?今之時師,以御女采戰之術迷惑世人,致取殺身之禍;亦即鰣軍師教老龍行雨克點違時,賭賽爭勝,干犯天刑者也。可不鑒哉!仙師謂之「鰣軍師」,其義顯矣。

《西遊真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