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回 朱紫國唐僧論前世 孫行者施為三折肱
悟一子曰:此篇至七十一,皆明修煉金丹大道,惟張紫陽《悟真篇》為得其宗,人當紹衣而身體,觀後結出「真人棕衣」一段自明。
提綱特揭「朱紫國」三字,寓朱紫之貴,倒射不如紫陽之真也。漆叟喻「犧牛披錦繡」,尼父視「富貴若浮雲」,子輿「重天爵之貴而輕繡梁」,君平謂「高車駟馬帶傾覆」。陳處士云:「紫陌縱榮爭似睡,朱衣雖貴不如貧。」自古聖哲深切指示,奈何世人讀盡萬卷千經,而竟不識字耶?
行者劈頭喚醒道:「師父原來不認得『朱紫國』三個大字。」蓋朱紫塵榮,幻夢泡影;帝都皇洲,征禪代謝;欲知後來,須觀前世;前之視後,亦猶後之視前。故三藏溯三皇而迄五帝,由揖讓以及征誅;垂統爭雄,兼併角力;治亂相尋,延促殊撤,而終歸於唐王之一夢。噫!於敷演迂論之中,而寓無限悲歌感慨妙諦。正如城上杏黃旗,風吹亂擺,若非老孫看不明白,饒你識天文,知地理,辯陰陽;安邦立國,寄書酆都,改加年壽,一切皆屬「魏徵」。終不若拜佛祖,取《大乘經》三藏,為能超度孽苦升天也!《法苑珠林》云:「孔雀雖有色嚴身,不如鴻鶴能遠飛;朱衣雖有富貴力,不如出家功德深。」朱紫國王有色嚴身而身危,有富貴力而心病呻吟,嗟歎拯救無人,卻不與唐王夢遊地獄一般?
稱「會同館」者,不期而會,不約而同;前古後今無異世,爾疆彼界有同規也。國君衣朱紫而享光祿,國人圖衣食而走利名,同一口體之嗜欲,而均病性命之膏肓。」故八戒一聞酒米綾羅,飲食芬芳,而不禁垂涎入市矣;行者一見皇榜招賢,朱紫列土,而不禁喜就醫國矣。究竟轉東過西,逐物充腸原是假;須知彎腰揭榜,隨緣醫國亦為要。八戒求食而得名,不意中忽懷醫國之榜,子子孫孫、奶奶媽媽、婆婆公公,一齊悻得虛稱;行者作耍而認真,敦請時儼居王者之位,尊寵的,承奉的,排班的,參拜的,頃刻間演成傀儡。
但凡果是豪傑,出口鮮不驚人,故庸愚不驚,不足為豪傑;真有經綸,下手難與慮始,故始謀不拒,不足以善經綸。此行者進前厲聲而國王唬倒,闡攄妙理而「叫他去罷」也。語之驚人者,不在「進前厲聲」,而在「一千年不得好」。人不修道,縱所營富貴皆遂,亦是鬼窟生涯,與死為伍。生而病,病而死;生為病人,死為病鬼;萬劫輪迴,何時了歇?千年不好,該萬劫受病而言,豈不驚愚?理之莫測者,不在「懸絲診脈」,而在「三毫每條各長二十四尺」。《素問》、《難經》、《本草》、《脈訣》,治一時之症,延一生之命而已。醫術之庸,若分三毫為三關,簇五行為精氣神。按三毫為二十四氣,天關在手;合三條為七十二候,地軸生心。乃治千萬年之病;而為醫術之大經綸,世人萬難深識!故仙師於結尾指示曰:「心有秘方能治國,內藏妙決注長生。」
予嘗游涇陽,題藥王祠聯云:「民間疾苦幾何?飲之食之,宜從仙子尋丹決;世上膏肓萬狀,名也利也,何似山頭多白雲?」撰此者,想認得「朱紫國」三字,而能打破人間蝴蝶夢,請進而共讀此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