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第三百三十一  鬼十六

卷第三百三十一 鬼十六

薛矜 朱七娘 李光遠 李霸 洛陽鬼兵 道德裡書生 安宜坊書生 裴盛 楊溥 薛直 劉洪

薛 矜

薛矜者,開元中為長安尉,主知宮市,迭日於東西二市。一日於東市市前,見一坐車,車中婦人,手如白雪。矜慕之,使左右持銀鏤小合,立於車側。婦人使侍婢問價,云:「此是長安薛少府物,處分令車中若問,便宜餉之。」婦人甚喜謝,矜微挑之,遂欣然,便謂矜曰:「我在金光門外,君宜相訪也。」矜使左右隨至宅。翌日往來過,見婦人門外騎甚眾,躍躕未通。客各引去,矜令白己在門,使左右送刺。乃邀至外廳,令矜坐,云:「待汝束。」矜覺火冷,心竊疑怪。須臾,引入堂中。其幔是青布,遙見一燈,火色微暗,將近又遠,疑非人也。然業已求見,見畢當去,心中恆誦千手觀音咒。至內,見坐中帳中,以羅巾蒙首,矜苦牽曳,久之方落,見婦人面長尺餘,正青色,有聲如狗,矜遂絕倒。從者至其室宇,但見殯宮,矜在其內,絕無間隙。遽推壁倒,見矜已死,微心上暖。移就店將息,經月餘方蘇矣。(出《廣異記》)

唐朝開元年間,薛矜任長安尉,執掌為宮內採買事宜。他交替往來於東西兩市。一天,在東市市前,看見一駕坐車,車中有一婦人,手白如雪,薛矜頓生愛慕之心。於是派手下人拿一隻銀鏤小盒,站在車傍。婦人讓侍婢去問價錢。薛矜手下人說:「這是長安薛少尉的東西,吩咐說如果車中人問,就廉價賣給她。」婦人很高興地道了謝,薛矜稍稍挑逗了這婦人,婦人竟很高興,就對薛矜說:「我住在金光門外,你應該去看看我呀!」薛矜派手下人跟著去了她住的地方。第二天,薛矜來到婦人的住處,看到門外有很多坐騎,猶豫著沒有通報。漸漸客人們都散去了,薛矜叫通稟說自己在門外,並讓手下人呈上自己的名片。於是薛矜被邀請到外廳落坐,說:「稍候片刻,婦人在修飾打扮。」薛矜覺得很冷,心中暗暗生疑,感覺事情有點奇怪。不一會兒,薛矜被領入堂中,堂上的帳幔是黑布的,遠遠地看見一盞燈,燈光有點兒暗淡,燈光像在近前,卻又似離得很遠。薛矜懷疑這女子不是人,但已經要求見面,只有見面後馬上離去。他心中不停地默誦「千手觀音咒」。走到內室,見那婦人坐在帷帳中,用羅巾蒙住臉。薛矜用力拉,好一會兒才把羅巾拉下來,看見婦人的臉有一尺多長,純黑色,發出了象狗一樣的叫喚聲。薛矜被嚇得立即昏倒在地。他的隨從只看到了一處臨時停放棺材的地方,薛矜正在裡面,裡面一點空隙都沒有。隨從立即推倒牆壁,看見薛矜已經昏死過去,只有心房上還有點兒熱氣,隨從把他抬到店中細心護理,過了一個多月薛矜才醒過來。

朱七娘

東都思恭坊朱七娘者,倡嫗也,有王將軍,素與交通。開元中,王遇疾卒,已半歲,朱不知也。其年七月,王忽來朱處,久之日暮,曰:「能隨至溫柔坊宅否?」朱欲許焉,其女彈唱有名,不欲母往。乃曰:「將軍止此故佳,將還有所憚耶?」不獲已,王以後騎載去。入院,歡洽如故。明旦,王氏使婢收靈床被,見一婦人在被中,遽走還白。王氏諸子,驚而來視。問其故,知之父所引。哀慟久之,遂送還家焉。(出《廣異記》)

東都洛陽思恭坊的朱七娘,是個妓女。當時有位王將軍,平時和朱七娘有私情。唐朝開元年間,王將軍患病死去,已經過了半年,朱七娘也不知道。那年七月,王將軍忽然來到朱七娘住處,呆了很長時間,天色已經很晚,王將軍說:「能跟我到溫柔坊我的住處嗎?」朱七娘想跟他去,但朱七娘那位很有名氣善歌舞彈唱的女兒,不願讓母親去,說:「將軍留在這裡本來挺好的,還有什麼顧忌嗎?」女兒沒有阻止住母親。王將軍把朱七娘放在坐騎後面載著她一起去了他的住處,進入院內,就像過去一樣與朱七娘歡愛。第二天早上,王將軍的妻子讓婢女收拾靈柩的床被,看見被中有個婦人,立即跑回去報告。王將軍的幾個兒子,感到很驚奇,個個都跑來看,並尋問其中的緣故,才知道是亡父領來的。大家哀痛了很久,後來就把朱七娘送回家去了。

李光遠

李光遠,開元中,為館陶令。時大旱,光遠大(明鈔本大作將。)為旱書,書就暴卒。卒後,縣申州,州司馬覆破其旱。百姓胥怨,有慟哭者,皆曰:「長官不死,寧有是耶?」其夜,光遠忽乘白馬,來詣旱坊,謂百姓曰:「我雖死,旱不慮不成。司馬何人,敢沮斯議。」遂與百姓詣司馬宅,通云:「李明府欲見。」司馬大慎,使人致謝。光遠責云:「公非人,旱是百姓事,何以生死為準?宜速成之,不然,當為厲矣。」言訖,與百姓辭訣方去。其年旱成,百姓賴焉。(出《廣異記》)

唐開元年間,李光遠做館陶令。當時天大旱,李光遠極力書寫旱情,書寫成就突然死去。死後,縣令告訴了州里,州司馬遮掩旱情,百姓全都怨恨。有痛哭的人,都說:「長官不死,哪有這樣的事?」那天夜裡,李光遠忽然乘著白馬,來到旱災地區,對百姓說:「我雖然死了,旱情不考慮不行,司馬是什麼人?竟敢阻止這樣的建議?」於是和百姓到司馬宅府去,通告說:「李明府想要見他。」司馬非常驚懼,派人表示謝意,李光遠責罵道:「你不是人,旱災是百姓的事,怎麼也得以生死為準繩應該盡快解決這事。不這樣,必當成為禍害了。」說完,和百姓告辭訣別才離去。那年是大旱年被認定了,百姓多虧李光遠。

李 霸

岐陽令李霸者,嚴酷剛鷙,所遇無恩。自承尉已下,典吏皆被其毒。然性清婞(音脛。恨也。)自喜,妻子不免饑寒。一考後暴亡。既斂庭絕弔客。其妻每撫棺慟哭,呼曰:「李霸在生雲何?今妻子受此寂寞。」數日後,棺中忽語曰:「夫人無苦,當自辦歸。」其日晚衙,令家人於廳事設案幾,霸見形,令傳呼召諸吏等。吏人素所畏懼,聞命奔走,見霸莫不戰懼股慄。又使召丞及簿尉,既至。(既至二字原空缺。據明鈔本、陳校本補。)霸訶怒云:「君等無情,何至於此!為我不能殺君等耶?」言訖,悉顛仆無氣。家人皆來拜庭中祈禱,霸云:「但通物數,無憂不活。卒以五束絹為準,(明鈔本作贈。)絹至便生。」各謝訖去後,謂兩衙典:「吾素厚於汝,何故亦同眾人?唯殺汝一身,亦復何益?當令兩家馬死為驗。」須臾,數百疋一時皆倒欲死。遂人通兩疋細馬,馬復如故,因謂諸吏曰:「我雖素清,今已死,謝諸君,可能不惠涓滴乎?」又率以五疋絹畢。指令某官出車,某出騎,某吏等修,違者必死。一更後方散。後日處分悉了,(了原作便,據明鈔本改。)家人便引道,每至祭所,留下歆饗,饗畢,又上馬去。凡十餘里,已及郊外,遂不見。至夜,停車騎,妻子欲哭,棺中語云:「吾在此,汝等困弊,無用哭也。」霸家在都,去岐陽千餘里,每至宿處,皆不令哭。行數百里,忽謂子曰:「今夜可無寐,有人欲盜好馬,宜預為防也。」家人遠涉困弊,不依約束,爾夕竟失馬。及明啟白,霸云:「吾令防盜,何故貪寐?雖然,馬終不失也。近店東有路向南,可遵此行十餘里,有藂林,馬繫在林下,往取。」如言得之。及至都,親族聞其異,競來弔慰,朝夕謁請,霸棺中皆酬對,莫不躇踧。觀聽聚喧,家人不堪其煩。霸忽謂子云:「客等往來,不過欲見我耳。汝可設廳事,我欲一見諸親。」其子如言,眾人於庭伺候。久之曰:「我來矣!」命捲幃,忽見霸,頭大如雍,眼亦睛突,瞪視諸客等。客莫不顛仆,稍稍引去。霸謂子曰:「人神道殊,屋中非我久居之所,速殯野外。」言訖不見,其語遂絕。(出《廣異記》)

歧陽縣令李霸,殘酷兇猛,他從沒有給別人施過恩惠。從承尉以下到典吏都遭到過他的毒害。他秉性倔強,以清貧自喜。他的妻子兒女不免跟他受饑寒。李霸在任三年後,突然死去了。他入殮以後,他的靈堂沒有來給他弔唁的。他的妻子每當撫棺痛哭;就哭訴著:「李霸在世時又怎麼樣,讓妻子兒女忍受這樣的寂寞。」過了幾天,棺材裡忽然傳出話語,道:「夫人不要痛苦,我會自己回來的。」 就在這天該上晚衙的時候,李霸讓家人在靈堂擺設案幾,之後他現出身形,讓傳呼個個小吏們。小使們平時就很懼怕他,聽到傳呼,急忙跑。這些人見到李霸個個都嚇得渾身發抖,腿打哆嗦。李霸又派人召來縣丞及簿尉,他們到了以後,李霸怒喝道:「你們無情無義,怎麼竟到了這種地步?以為我不能殺了你們嗎?」說完,這些人全都倒下斷了氣。家人都來到靈堂上祈禱。李霸說:「只要通曉物理數術,就不愁不能使他們復活。最後以五疋絹為準,絹送到,他們就復活了。」眾人各自謝過後離去,李霸對兩個衙典說:「我一向厚待你們,為什麼你們也同其他人一樣?只殺了你們一條命,也沒有什麼好處,應該讓你們兩家的馬死,作為考驗。」過了不久,兩家的幾百匹馬一下都倒下。眼看就要死了。於是有人送來兩匹好馬,其他的馬又都復甦如平常了。於是李霸對各個小吏們說:「我雖然一直很清廉可現在我已經死了,就謝謝你們各位吧,可能不會不給我一些好處吧!」又以五匹絹為準才作罷。李霸派某官出車,某某出馬,某吏等侍修理車輛,違者必死。一更後眾人才散去。第三天全都處理停當,家人便引道上路。每到一個祭祀的地方,就留下祭獻的物品,祭獻完畢,又馬上離去。約走了十多里路,已經到了郊外,就不見了。到了夜晚,停下車馬,妻子想要哭,棺材裡傳出話,說:「我在這裡,你們很疲勞,不要哭了。」李霸家在都城,離歧陽一千多里,每次到了住宿的地方,都不讓他們哭。又走了幾百里,李霸忽然對兒子說:「今夜不要睡覺,有人要來偷好馬,應該防備呀!」家裡人長途跋涉,都很疲憊,沒有依照李霸說的做,這天夜裡,竟真的丟了馬。天亮時告訴了李霸,李霸說:「我讓你們防備盜賊,為什麼貪睡?雖然如此,馬還是沒有丟。附近店東面有條路,向南走十多里,有片叢林,馬就拴在叢林下,去把它牽回來。」家人按照他的話找到了馬。到了都城,親戚們聽說了李霸這奇異的事,爭著來弔唁他。早晚拜見,李霸在棺材中都應對。客人們都恭恭敬敬地,卻又侷促不安。很多人來諦聽,人聲喧鬧,家人忍受不了煩亂。李霸忽然對兒子說:「客人們來來往往,不過是想見見我罷了,你可以設置廳事,我想見一下各位親朋。」他的兒子照他說的做了。大家在廳堂等候,過了很久李霸說:「我來了。」命令捲起幃帳,忽然看見李霸,頭大得像個大罈子,眼睛紅紅的,眼珠凸出來,瞪著眼睛看各位賓客,客人沒有不嚇倒的,漸漸被引領離去。李霸對兒子說:「人神的道路不一樣,屋裡不是我長久居住的地方,快把我葬到郊外。」說完就不見了,他的話就沒有了。

洛陽鬼兵

貞元二十三年,(按貞元無二十三年,下雲帝在東京,疑貞字為開字之誤。)夏六月,帝在東京。百姓相驚以鬼兵,皆奔走不知所在,或自衝擊破傷。其鬼兵初過於洛水之南,坊市喧喧,漸至水北。聞其過時,空中如數千萬騎甲兵,人馬嘈嘈有聲,俄而過盡。每夜過,至於再,至於三。帝惡之,使巫祝禳厭,每夜於洛水濱設飲食。嘗讀《北齊書》。亦有此事。天寶(寶字原空缺,據黃本補。)中,晉陽雲有鬼兵,百姓竟擊銅鐵以畏之,皆不久喪也。(出《紀聞》)

唐貞元二十三年,夏歷六月,皇帝在東都洛陽,百姓因傳說有鬼兵而相互驚駭,都不知逃跑到哪裡去了,有的自相衝撞擊傷。那些鬼兵剛從洛水之南經過,街市喧鬧,漸漸到了洛水以北。聽到鬼兵經過的時候,天空中像有幾千萬穿著鎧甲的騎兵,人馬嘈嘈聲不斷,不久全都過去了。每當黑夜過去,就會一而再,再而三地來,皇帝非常厭惡這件事,派巫師向鬼神祝禱以消除災禍,每夜晚就在洛水邊擺設飲食。皇帝曾經讀過北齊的書,書上也記有這樣的事。天寶年間,晉陽說有鬼兵,百姓爭著擊打銅鐵來嚇唬鬼兵,不久就全喪命了。

道德裡書生

唐東都道德裡有一書生,日晚行至中橋,遇貴人部從,車馬甚盛。見書生,呼與語,令從後。有貴主,年二十餘,丰姿絕世,與書生語不輟。因而南去長夏門,遂至龍門,入一甲第,華堂蘭室。召書生賜珍饌,因與寢。夜過半,書生覺,見所臥處,乃石窟。前有一死婦人,身王洪漲,月光照之,穢不可聞。書生乃履危攀石,僅能出焉。曉至香山寺,為僧說之,僧送還家,數日而死。(出《紀聞》)

唐代東都洛陽道德裡有一個書生,有天晚上走到中橋,遇到顯貴人及部下隨從,車馬很多。他們看見書生,招呼他讓他跟在後面。有位高貴的女主人,二十多歲,容貌超群,她和書生不停地說著話,因而向南走離開長夏門,便到了龍門,進入一個最好的住宅,華麗的廳堂幽靜的屋子,女主人召呼書生,賜予他美酒佳餚。於是和她同床共枕。過了半夜,書生醒來,看見所躺的地方,竟是石窟,前面有一個死了的婦人,身體浸泡在水中,月光照著她,污穢不堪,臭不可聞。書生便踩著危險的石頭攀援著,勉強能走出來。天亮時到了香山寺,對寺僧說了這件事。寺僧送他到家,沒幾天就死了。

安宜坊書生

開元末,東京安宜坊有書生,夜中閉門理書。門隙中,忽見一人出頭。呵問何輩,答云:「我是鬼,暫欲相就。」因邀書生出門。書生隨至門外,畫地作十字,因爾前行。出坊,至寺門鋪,書生云:「寺觀見,必不得度。」鬼言:「但隨我行,無苦也。」俄至定鼎門內,鬼負書生從門隙中出,前至五橋,道旁一塚,天窗中有火光。鬼復負書生上天窗側,俯見一婦人,對病小兒啼哭,其夫在旁假寐。鬼遂透下,以手掩燈,婦人懼,呵其夫云:「兒今垂死,何忍貪臥!適有惡物掩火,可強起明燈。」夫起添燭,鬼迴避婦人。忽取布袋盛兒,兒猶能動於布袋中。鬼遂負出,至天窗上,兼負書生下地。送入定鼎門,至書生宅,謝曰:「吾奉地下處分,取小兒,事須生人作伴,所以有此煩君。當可恕之。」言訖乃去,其人初隨鬼行,所止之處,輒書十字。翌日,引其兄弟覆之,十字皆驗。因至失兒家問之,亦同也。(出《廣異記》)

唐開元末年,東京安宜坊有位書生,夜裡關門整理書籍,門隙中,忽然看見一個人露出個頭。書生呵問是什麼人,回答說:「我是鬼,暫且想要靠近你。」於是邀請書生出門。書生隨他到門外,在地上畫了個十字,便向前走,走出安宜坊,到了寺門鋪,書生說:「寺觀出現,一定不能通過。」鬼說只隨我走,沒有痛苦。不久,到了定鼎門內,鬼背著書生從門隙中出來,向前走到五橋,道旁有一座墳。天窗中有火光,鬼又背著書生上天窗旁邊,低下頭看見一個婦人,對著有病的小孩啼哭,她的丈夫在旁邊假裝睡覺。鬼就跳下,用手遮擋燈光,婦人害怕,呵呼丈夫說:「兒子現在快要死了,你怎麼忍心貪睡?正趕上有個惡物,遮掩燈光,可以勉強起來點燈。」丈夫起來添燈油,鬼迴避婦人。忽然拿出布袋包兒子,兒子還能在布袋裡動,鬼就背著出來。到天窗上,又背著書生下到地上,送他到定鼎門。到書生的住宅,感激地說:「我奉地下人的吩咐,來抱小孩,這事須活人作伴,所以這次麻煩您了,應該可以寬恕我吧。」說完就離開了。那書生當初隨鬼去時,所停的地方都畫十字。第二天,書生領他的兄弟察看那些十字。十字都驗證了,於是到丟兒子的人家裡詢問情況,也都相同。

裴 盛

董士元雲,義興尉裴盛晝寢,忽為鬼引,形神隨去。云:「奉一兒。」至兒家,父母夾兒臥,前有佛事。鬼云:「以其佛。」(明鈔本佛下空缺三字,似有脫文。)生人既至,鬼手一揮,父母皆寐。鬼令盛抱兒出床,抱兒喉有聲,父母驚起。鬼乃引盛出,盛苦邀甚至捨,推入形中乃悟。(出《廣異記》)

董士元說,義興尉裴盛白天睡覺,忽然被鬼牽引,形神都隨著離去。鬼說:「送給我一個兒子。」到了一個孩子家,父母夾著兒子躺著,前面有拜佛的事,鬼說:『因為那種佛事,活人到了。』鬼手就一揮,那孩子的父母就都睡去了。鬼讓裴盛抱孩子出床,抱的孩子喉嚨還發出聲響,父母驚醒起床,鬼就領裴盛出來。裴盛苦苦邀鬼到他的房舍,將自己魂推入形體中他才醒過來。

楊 溥

豫章諸縣,盡出良材,求利者采之,將至廣陵,利則數倍。天寶五載,有楊溥者,與數人入林求木。冬夕雪飛,山深寄宿無處。有大木橫臥,其中空焉,可容數人,乃入中同宿。而導者未眠時,向山林再拜咒曰:「士田公,「今夜寄眠,願見護助。」如是三請而後寢。夜深雪甚,近南樹下,忽有人呼曰:「張禮。」樹頭有人應曰:「諾。」「今夜北村嫁女,大有酒食,相與去來。」樹頭人曰:「有客在此,須守至明。若去,黑狗子無知,恐傷不宥。」(明鈔本不宥作人命。)樹下又曰:「雪寒若是,且求飲食,理須同去。」樹上又曰:「雪寒雖甚,已受其請,理不可行,須防黑狗子。」呼者乃去,及明裝畢,撤所臥毯,有黑虺在下,其大若瓶,長三尺而蟄不動,方驚駭焉。(出《紀聞》)

豫章各縣,都出產好木材。謀利的人去採伐木材,將它運到廣陵,價錢就增加幾倍。唐天寶五年,有個叫楊溥的人,和幾個人到樹林中找好木材。冬天的傍晚,滿天飛雪,深山中沒有住處。有個粗大的木頭橫臥在那裡,它裡面是空的,可容納幾個人,他們就進入裡面同住。可是嚮導沒睡的時候,他對著山林又拜說:「士田公,今夜寄宿在這裡,希望得到您幫助。」像這樣幾次祈禱之後才睡覺。深夜,雪更大了,靠南邊樹下,忽然有人喊道:「張禮。」樹上有人答應道:「唉。」「今天夜晚北村有一家女兒出嫁,有豐盛的酒飯,我們一起去。」樹上人說:「有客人在這,要守候到天亮,如果離開,黑狗無知,我擔心傷害到他們,就不可寬恕了。」樹下的人又說:「大雪天這麼冷,姑且找點吃喝,理當同去。」樹上的人又說:「下雪天雖然冷得厲害,已經接受他的請求,按理不應該去,應防備黑狗子。」喊他的人就離去了。到了天亮,楊溥他們裝車完畢,撤掉鋪的氈子。原來有條黑蛇在下面,蛇大得像瓶子,長三尺而冬眠不動,大家方才驚駭不已。

薛 直

勝州都督薛直,丞相納之子也,好殺伐,不知鬼神。直在州,行縣還歸,去州二驛,逢友人自京來謁。直延入驛廳,命食,友人未食先祭,直曰:「出此食謂何?」友人曰:「佛經雲,有曠野鬼,食人血肉,佛往化之,令其不殺,故制此戒。又俗所傳,每食先施,得壽長命。」直曰:「公大妄誕,何處有佛?何者是鬼?俗人相誑,愚者雷同,智者不惑。公蓋俗人耳!」言未久,空中有聲云:「薛直,汝大狂愚!寧知無佛!寧知無鬼!來禍於君,命終必不見妻子。當死於此,何言妄耶?」直聞之大驚,趨下再拜,謝曰:「鄙人蒙固,不知有神,神其誨之。」空中又言曰:「汝命盡午時,當急返,得與妻孥相見。不爾,殯越於此矣!」直大恐,與友人馳赴郡,行一驛,直入廳休偃。從者皆休,忽見直去,從者百餘人,皆左右從人。驛吏入戶,已死矣。於是驛報其家。直已先至家,呼妻與別曰:「吾已死北驛,身在今是鬼,恐不得面訣,故此暫來。」執妻子之手,但言努力,復乘馬出門,奄然而歿。(出《紀聞》)

勝州都督薛直,是丞相薛納的兒子。好殺殺打打,不知道有鬼神。薛直在勝州,去縣裡返回勝州。離勝州還有兩個驛站,遇見朋友從京城來拜見他。薛直請他進入驛站廳裡,命令上酒飯,朋友沒吃飯先祭祀。薛直說:「拿出這些飯食祭祀怎麼講?」朋友說:「佛經上說:『空曠的野外有鬼,吃人的血肉,佛能去感化他,讓他不殺人』,所以做了這樣的戒備,又是俗人所留傳的習慣,每次吃飯前先拜佛,能夠長壽。」薛直說:「您太荒誕不經了,什麼地方有佛?誰是鬼?俗人互相迷惑,愚蠢的人跟著人云亦云,聰明的人不會被迷惑的。你大概也是俗人吧。」剛說完不久,空中傳來話語聲,說:「薛直,你太狂妄愚蠢了,怎麼知道沒有佛?怎麼知道沒有鬼?給你帶來禍患,到死一定見不到你妻子兒女了,你應當死在這裡!為什麼口出狂言呢?」薛直聽到這些大吃一驚,急忙走下來拜了又拜,道歉說:「我愚昧固執,不知道有神,神教誨我吧。」空中又說道:「你命絕在中午,應當趕緊返回,能夠和妻子兒女見面。不然就要埋葬在這裡,成為遊魂野鬼。」薛直非常恐懼,和朋友騎馬急奔回州郡,走到一個驛站,薛直進入客廳仰臥休息,隨從的人都休息了。忽然看見薛直離去,隨從的一百多人,都跟在左右。驛站小吏進門一看,薛直已經死了。因此驛站的人去報告薛直家,薛直已經回到家裡,招呼妻子和她訣別說:「我已經死在北邊驛站,身在這裡,現在成了鬼,恐怕不能當面訣別了。因此暫且回來。」他握著妻子的手,一個勁兒地勉勵妻子,後又騎馬出門,氣息奄奄慢慢地死去了。

劉 洪

沛國劉洪,性剛直,父為折衝都尉,薛楚玉之在范陽,召為行軍。洪隨之薊,因得給事楚玉,楚玉悅之。楚玉補屯官,洪請行。檀州有屯曰太和,任者輒死,屯遂荒廢,洪乃請為之。楚玉以凶難之,洪曰:「妖由人興,妖不自作。洪且不懼,公何惜焉?」楚玉遂以為太和屯官。洪將人吏到屯。屯有故墟落,洪依之架屋。匠人方運斧而度,木自折舉,擊匠人立死。洪怒,叱吏卒,扶匠人起而笞之。詢曰:「汝是何鬼,吾方治屯,汝則干之,罪死不赦!」笞數發,匠人言說:「願見寬恕,吾非前後殺屯官者也。殺屯官者,自是輔國將軍。所居去此不遠,吾乃守佛殿基鬼耳。此故墟者,舊佛殿也。以其淨所,故守之。吾因為人有罪,配守此基。基與地平,吾方得去。今者來,故訴於公。公為平之,吾乃去為人矣。」洪曰:「汝言輔國不遠,可即擒來。」鬼曰:「諾。」須臾,匠人言曰:「劉洪,吾輔國將軍也。汝為人強直,兼有才幹,吾甚重之,將任汝以職。今當辟汝,即大富貴矣。勉之。」因索紙,作詩二章。其匠人兵卒也,素不知詩。及其下筆,書跡特妙,可方王右軍。薛楚玉取而珍之,其詩曰:「烏烏在虛飛,玄駒遂野依。名今編戶籍,翠過葉生稀。」其二章曰:「個樹枝條朽,三花五面啼。移家朝度日,誰覺□。」(誰覺□陳校本作逸□遲。)詩成而去。匠人乃屯屬役。數日疾甚,舁至范陽。其父謁名醫薛,亦會疾。洪言語如常,而二冷密冷氣侵。洪初得鬼詩,思不可解。及卒,皆黑,遂以載棺。「名今編戶籍」,蓋洪名。「生希」者。言洪死像也。其二章「個樹枝條朽」,故條枝朽也。「三花五面啼」者,洪家有八口,洪又二人亡,所謂三花也。五人哭之,所謂五面啼。洪死後二十日,故吏野外見洪紫衣,從二百騎,神色甚壯。告吏曰:「吾已為輔國將軍所用,大富貴矣。今將騎從向都迎母。」母先在都。初洪舅有女,養於劉氏,年與洪齒,嘗與洪言曰:「吾聞死者有知,吾二人,先死必擾亂存者,使知之。」是日,女在洪母前行,忽有引其衣者,令不得前,女怪之。須臾得前,又引其中,取其梳,如相狎者。洪母驚曰:「洪(洪原作汝。據陳校本改。)存日嘗有言,須(明鈔本、許本須作頃。)來在軍,久絕書問。今見死乎?何與平生言協也?」母言未畢,洪即形見庭中,衣紫金章,僕從多至。母問曰:「汝何緣來?」洪已富貴,身亦非人。福樂難言,故迎母供養。」於是車輿皆進,母則升輿,洪乃侍從,遂去。去後而母殂,其見故吏時,亦母殂之日也。(出《紀聞》)

沛國人劉洪,性情剛直。他父親任折衝尉,薛楚玉在范陽時,被徵召做行軍,劉洪跟著到了薊地。於是劉洪有機會在薛楚玉處供職。薛楚玉很喜歡劉洪,他要補任一位屯官,劉洪要求前往。檀州有個屯子叫太和屯,來這裡上任的就死,屯子就荒廢了。劉洪請求到這裡任職。薛楚玉就講恐怖的故事來嚇他。劉洪說:「妖怪是由人興起的,不能自己興妖。我都不怕,你為什麼顧惜呢?」薛楚玉就把他補做太和屯官。劉洪帶著人馬到了太和屯。屯子有處廢墟。劉洪依傍著廢墟蓋起了房屋。木匠正舉斧掂量著如何砍下去時,樹自己就斷了,砸到木匠身上立即就死了。劉洪大怒,訓斥吏卒,扶著木匠站起來而鞭打他,詢問說:「你是什麼鬼,我剛剛管理屯子,你就胃犯我,罪該當死不可饒恕。鞭打很多下,木匠說:「願您寬恕我,我不是先後殺屯官的人。殺屯官的人,本是輔國將軍。他住的地方離這不遠。我是守佛殿基鬼罷了,這廢墟是舊佛殿,用它淨化這地方,所以守著它。我因做人時有罪過,安排我守護這個殿基,殿基和地齊平,我才能離去。現在您來,因此向您訴說,您給我平了,我就去做人了。」劉洪說:「你說輔國將軍離這裡不遠,可以立刻把他捉來。」鬼說:「行。」不一會兒,匠人說:「劉洪,我是輔國將軍,你做人剛強正直,又有才幹,我很器重你,我要委任你職務,現在應當徵召你,你立即就大富大貴了。」匠人規勸他,於是要來紙張,寫了兩首詩,那個匠人只是個小卒,一向不懂詩,等到他下筆,書寫得特別奇妙,可以與王羲之相比。薛楚玉要過來珍藏起來,那詩是:「烏烏在虛飛,玄駒遂野依。名今編戶籍,翠過葉生稀。」第二首是:「個樹枝條朽,三花五面啼。移家朝度日,誰覺命已此。」詩寫成就離去了。匠人就給屯官役使,幾天後,劉洪得了重病,把他抬到范陽。他的父親拜見名醫給他治病,也正趕上父親有病。劉洪說話象平常一樣,而二冷密冷氣侵,劉洪剛剛得到鬼詩,思考著不能明白其意。等到他死了。鬼詩都黑了,就把他裝在棺材裡。現在編在戶籍的上的名字是劉洪。活著的人,說劉洪死的模樣。第二首詩的「個樹枝條朽」,是舊枝條朽。「三花五面啼」,是劉洪家有八口人,劉洪和兩個人死了,是所說的「三花」;五人哭,是所說的「五面啼。」劉洪死後二十天,過去的屯吏在野外看見劉洪穿著的紫衣服,跟著二百個騎兵,表情很莊重,告訴小吏說:「我已經被輔國將軍所用,大富大貴了。現在率領騎兵向都城去迎候母親」母親在都城,最初劉洪舅舅有個女兒,在劉洪母親那兒撫養,年齡與劉洪一樣大,曾經和劉洪說:「我聽說死的人有知覺,我們兩個人,先死的一定擾亂活著的人,讓他知道。」這天,舅舅的女兒在劉母前面走,忽然有人拽她衣服,讓她不能向前走,她很奇怪。過了一會兒,又能向前走,又有人拽她頭巾的,拿她的梳卡,像猥狎她。劉洪母親驚恐地說:「劉洪活著時曾經有話,他很久沒有書信來了,現在死了嗎?為什麼和平生所說的這樣協調一致呢?」她沒說完,劉洪就現出身形在庭院中,穿著紫衣服,黃色花紋,來了很多僕人。母親問他說:「你為什麼而來?」劉洪說:「我已富貴,身體已不是人,福樂萬分,所以迎候母親供養。因此車馬都進來了,母親就上車,劉洪侍候著。」就離去了。劉洪離開後母親就死了,他看見過去的小吏時,也是母親死那天。

《太平廣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