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回 追馬匹兄妹中計
卻說李夢雄關門坐下,李勝康出與眾人飽食畢,打發阿酷先睡,眾人在後等到初更。李勝康對人道:「等我前去窺探,再作打算。」遂悄悄來到房門縫一看,只見李夢雄仍坐在床沿上。時李夢雄方才想著因店主在前,不便開下包裹,物件散亂,合當收拾一番。遂將包裹放開桌上,把金銀收拾好了,放在床上,寶劍放在床頭,就在床裡背壁坐著。半睡半醒。不料李勝康在房外窺著金銀,好不動心。回見眾人道:「包裹裡多是金銀,怎樣取來受用?」眾人道:「少停,踏進房去,殺了就是。」章大娘道:「不可,他兩個身材魁梧,那年長的如此乖張,必是豪傑。倘弄他不倒,反為不美。他日間說包裹不曾失脫,爾們何不候他睡熟,撬開房牆,把包裹偷來?明日塞他的口,使他不敢說大話。」眾人應聲:「說得有理。」挨至二更後,輕輕出了後門。是夜天昏地黑,星月無光,至後牆聞得房內鼻息之聲。即下手挖孔。
李夢雄靠在壁牆提防。他忽聽見後面唧唧挖牆之聲,心中發憤,把寶劍掣出鞘來,向案上一拍,喝聲:「狗男女,休得妄想,俺在此等候多時了。」李勝康等吃了一驚,慌忙到林間去了。李桂金驚醒問道:「哥哥為何大驚小怪?」李夢雄便將挖孔說明。「爾可安睡,我在此拼作一命,今守看他一夜怎樣?」李桂金稱「是」。仍然睡去。
李勝康在林中停了一會方回來。從後門入,見章大娘問道:「方纔何故發喊?」李勝康搖首:「是好厲害的匹夫,坐著那裡提防,一動手便知覺。我們可就罷了。」章大娘怒道:「不中用的低貨,虧爾說出這失志的話。從來是有枉死城裡在此的人,豈有放出的鬼。」李勝康道:「實是無計可施。」章大娘道:「待我想一計來。」低頭一想道:「有了,俗云:事不關心,關心者亂。爾等先將兩匹馬牽去拴藏在林中。眾人故意喊賊追趕。執些火把,在路上走走。讓小兒去騙那年長的同去追趕,這少年的我自將他麻倒。那廝便失了幫手,不怕他怎樣了?」眾人大喜道:「有智婦人勝過男子,大娘妙計。」依此行事。眾人從後面,假扭開後門,約定先帶馬匹,藏在林中,隨後各執火把喊趕。李勝康方奔到李夢雄房前,大叫:「不好了!不好了!客官的馬被匪伙盜走去了。」李夢雄聞言,吃了一驚。想無馬怎好緝賊?忙喚醒妹子。開房門道:「馬匹怎失盜?」李勝康道:「我們睡夢間,聽得喧嘩,開門一看方知被盜,牽去不遠。眾幫伙卻才趕去,但恐寡不敵眾,難以奪回。客官可助一臂之力,同小人往追,奪回馬匹要緊。」此時李桂金已醒了,忙對李夢雄道:「哥快去奪回馬匹。」章大娘催促道:「趁盜賊逃走未遠,快去追趕。爾這少年客官,自有老身相伴。」李夢雄密囑道:「爾須要守著包裹,切不可再睡去。」李桂金道:「曉得,哥哥放心追趕。」李夢雄帶劍,李勝康就執火把引路。遙見遠遠有火光。喊聲連天,李勝康道:「就在前面未遠,尚可追著。」二人即向前急趕。按下慢表。
且說章大娘對李桂金道:「近因那盜賊孔棘,生意稀少,又且多用幫伙,實望太平時營生之計,今此馬未知可能追回否?」李桂金因是女伴不疑。即問曰:「家姐夫此去尚趕得著,必然奪回。」章大娘道:「既便趕著,亦恐賊人眾多,難以奪回。」李桂金笑道:「賊人便是有數千人,也非家姐夫之敵手,何愁馬匹不回?」章大娘問道:「客官姓甚名誰,令姐夫卻是何人?這等厲害?」李桂金道:「小名宇瑞便是。若論家姐夫,真是名聞天下,乃是同州救駕武狀元李夢雄。爾道他懼怕幾個毛賊麼?」
章大娘因聞此言,暗暗叫苦。不若先把劉宇瑞麻倒,使他少一個幫手。主意定了,便道:「原來是救駕的英雄,這馬定奪得回,可喜!可喜!只是老身看爾身體不安,等老身烹些茶湯與相公吃了若何?」李桂金道:「如此感足盛情。」章大娘即忙生起炭火,煎了一碗美茶,暗下了蒙汗藥,送與李桂金道:「如此足使服下發汗便愈。」李桂金接過便吃這蒙汗藥。熱吃發作更緊,不一刻只見天蘋地轉。章大娘在旁指著道:「倒了,倒了。」李桂金驀然倒在床上,不省人事。
章大娘忙去喚醒阿酷。原來阿酷酒性不好,喚醒來便要大驚小怪,眾人故不去驚動他。當下阿酷醒來問道:「何事?」章大娘道:「原來那年長的,乃是李夢雄,年輕的乃是劉宇瑞。那李夢雄被眾人騙去趕馬,這劉宇瑞被我麻倒了。」阿酷聞言,即去便袋裡取出一柄厚刃薄口短柄解腕刀來道:「待我先剝了再睡。」章大娘將刀奪過道:「且慢動手,恐李夢雄不死回來,討人不得干休。今且將劉宇瑞暫藏在土地祠內。待眾人回來,再作處置。」阿酷道:「待我來背他。」二人入房,章大娘相幫,把李桂金扶起。幸喜阿酷宿醉不醒,不曉男女,即背在背上。章大娘執火把將門帶上,竟向土地祠而來。
一路上,阿酷狂叫道;「若到土地祠,劉宇瑞這畜生等我結果罷。」誰知劉宇瑞在祠中拜石上睡著,卻因天氣清涼,兼沒有祠門,秋風直吹,遂睡不甜熟。忽聞喊聲,忙翻身坐起,遙見火光前來,又聽得一聲「進土地祠裡,要結果劉宇瑞性命。」驚得魂飛海外三千里,魄散巫峰十二尖。暗想我未結怨於人,怎知我在此,前來謀害?急背了包裹,從神座邊小門逃出。不管昏黑,伏下身把兩手按在地上爬行。心想章士成諒必也走脫了。誰知章士成正在熟睡,哪曉其故?及聞狂叫,驚醒,又聽不甚明白。觀看火光漸近,心想必是歹人,這時若走出必喪了命,更不識廟邊有路無路?慌慌忙忙起來,早已神魂飄蕩,也不顧了劉宇瑞,竟躲在神座下,抖作一團。頃刻間阿酷已到,把李桂金卸下,放在祠內即出。
章大娘想道,不若騙著阿酷晚些回去,我好先把包裹裡的金銀收藏些。倘眾伙齊到,剩下的再與均分,豈不是好?主意定了,便對阿酷道:「我先回去,看眾人若何?爾去將那個安置得好,勿使露現,隨即回來,不要走錯路徑。」阿酷道:「大娘只管先去,我自認得路徑回來。」章大娘執著火把去了。阿酷進祠,再將李桂金推在祠角出來。誰知因天色黑暗,路徑不熟,又兼帶些酒氣,竟狂歌亂叫,不辨高低,從別路而去。那時章大娘回家,打開包袱,收拾好些金銀。見文憑部照上面卻有印信,不曉是什麼東西,且留下與兒子看。遂立在門處俟候,不表。
單說李勝康故意引李夢雄從盤陀山徑遠轉,李夢雄怎知是計?只顧隨他追趕,越趕越遠,追了一番。李勝康暗想:家中那個少年必麻倒了,我何不回家去?遂故意大叫一聲:吾命休矣,跌倒在地,手中火把擲在一邊。李夢雄急近前問道:「何事如此喝喊?」李勝康道:「我一時趕急,不辨高低,跌折了左腿,實在痛楚。」李夢雄道:「爾跌折左腿,教我怎得奪回馬。」李勝康道:「我的性命未知如何?怎能顧得客官的馬匹?客官趁火把尚在,可自往追趕,小人在此候伙家回來,背我回去。」李夢雄聽說的是,遂拾起火把,雖然火不甚明,幸喜火星還多。遂一路將火把搖動,冒著火星而去。
李勝康見了暗笑道:「憑你奸死鬼,亦須吃下洗腳水。我今且回家去罷。」隨趕到家問道:「那少年的怎樣?」章大娘道:「少年的我已麻倒,未知爾同年長的趕馬若何?」李勝康大笑,便將詐跌回來之事言明:「那廝自去趕了。」章大娘道:「我等晦氣,今番遇著對頭,只怕橫禍不少。爾道那年長的是誰?乃是同州救駕武狀元李夢雄。年少的是伊妻弟劉宇瑞,他或回來,怎肯干休?」李勝康大驚道:「母親怎知其詳?」章大娘道:「劉宇瑞對我說過。」李勝康沉吟道:「這話難以准信,我想李夢雄功勞浩大,必在朝中跟駕,如何獨行到此?必詐冒名色的。」章大娘道:「方纔我瞞了阿酷,先回解開包裹中,尋出一書卻有印信,不知何物?爾可看來。」李勝康接過文憑一看,滿身水汗,大叫道:「今番我們死也,果然是李夢雄,要往登州做游擊部照。我今將他妻舅害死,他必來討人,豈不把我們殺絕?這遭事真是浩大了。」章大娘道:「不要慌,我聞說是李夢雄,情知難惹,故將劉宇瑞棄在土地祠內,還未殺害。」李勝康道:「雖留下劉宇瑞,亦不能乾淨,總是晦氣。」章大娘驀然計上心頭道:「我們既觸犯李夢雄,料此間安身不得。何不趁眾伙來回,連他們積的財物一齊帶上,逃往他方,改姓換名,另立門戶,豈不是好?」李勝康道:「母親果好打算,事不宜遲,速速打點。」
母子便將幫伙的箱籠盡行打開,將所有銀物細軟收拾成一個包裹,負在背上道:「不如把此店放火燒了,滅其蹤跡。」就取火將屋宇上四處點著,乘著秋風大起,燦燦爆爆,烈焰騰空。李勝康走到林間,把先前拴下的兩匹馬解開,一與章大娘騎坐,一自己騎坐。心內怕撞著李夢雄趕回來,又恐眾幫伙見火起回轉追著,竟忘了劉宇瑞的生死,母子倉倉皇皇勒馬逃走了。
未知李夢雄有無趕來?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