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3月初的某天早上,當我走出舊金山機場,看到加州清澈迷人的藍天時,我完全沒有想到,即將在硅谷進行的2個多月的採訪和探尋會給自己帶來這麼大的震撼。
這是一個科技發展的黃金時代,有人甚至用「科技的寒武紀」來形容。大數據、雲計算、物聯網、虛擬現實……一個個技術詞彙在中國商界乃至人們的日常生活中出現得越來越頻繁。人們急切地想知道「我到底能拿新技術做什麼」以及「下一個(具有顛覆性)新技術是什麼」。
要回答關於科技創新和科技未來的問題,最好的地方應該就是硅谷。作為硅谷近30年來技術乃至社會變革的觀察者和見證者、《硅谷百年史——偉大的科技創新與創業歷程(1900~2013)》一書的主要作者,皮埃羅無疑是當今「最懂」硅谷的人之一。在皮埃羅眼裡,正是對「我到底能拿新技術做什麼」這個問題與眾不同的回答,使得硅谷從一個無名之地變身成為世界創新高地。回溯硅谷百年歷史之後,皮埃羅終於開始展望未來。
本書中,皮埃羅逐一評述了他認為最有潛力塑造科技乃至人類未來的新技術,包括人工智能、虛擬現實、納米技術、生物技術、物聯網、3D打印等,基於最前沿的研究結果,他不僅嘗試勾勒出這些新技術的未來演變的方向和面貌,還對它們對社會和人性的影響有著獨特的預判和洞見。因為新書計劃首先出版中文版,我有幸承擔了采寫工作,為了讓整個「科技未來」更為飽滿、可信,我還和皮埃羅一起,採訪了硅谷科技領域的諸多學術帶頭人和專家。
皮埃羅一開始就把這本書在他的網站上命名為「Humankind2.0」(即本書的命名《人類2.0》),我卻一直並沒有太深的感觸。直到有一天,在伯克利的一個冥想中心,有人再次提及佛陀當初目睹人類不管富貴還是貧窮,全部都要經歷「生、老、病、死」之苦,遂決定為眾生尋求解脫之道的故事時,我突然「腦洞大開」:假如佛陀生活在如今的硅谷,他會成為怎樣的創業者呢?
在硅谷,很多創業者都有著「讓人類和世界變得更美好」的大情懷和大夢想,而他們的實現方式往往是通過技術解決某個問題。而我突然發現,如今,人類歷史上幾千年來亙古不變的「生、老、病、死」大問題,已經被納入了技術的解決範疇,且已越走越遠了!人工智能如今爭議不休的「奇點」,是人類能否通過機器智能達到永生的問題;生物技術中的基因編輯,早已向改造物種、設計新物種的方向狂奔,人類還嘗試改造自身的基因來戰勝疾病乃至「返老還童」;納米技術則被用來發明這個星球上前所未有的新材料,嘗試製造可以在人體內運行的機器人;虛擬現實和3D打印技術可能會在某一天創造人類的實體替身……
假如佛陀看到我們如今正在試驗的這些技術,他是否會重新思考人類的痛苦?換句話說,這個時代我們所探討的科技未來,最具衝擊力的地方在於,它們可能會重新定義人類。
細想之下,確實如此:過去幾千年的人類發展史上,雖然我們已經製造了各種工具來延伸自我,雖然技術已改變了人類生活的方方面面,但人類本身,生命本身卻一直沒有什麼變化。現在,我們有汽車、飛機、高鐵、磁懸浮,坐在火車上還可以玩手機,但生理結構跟秦代或唐朝坐在馬車裡的古人是一樣的,都遵循一樣的生命規律,可能古人還更聰明一些。
然而,如今我們在本書中探討的各種高科技,卻被皮埃羅斷定為「今天我們延伸自我最讓人印象深刻的方式就是發展出能夠改變生命本身的技術,未來將是有機世界和合成世界的聯姻,正如未來一定是人類和機器人的聯姻」(見本書「生物科技篇」),也就是說,人類的發展將進入一個全新的階段或版本,稱為「人類2.0」再合適不過了!
推動人類進入「2.0」的這些技術當然不僅僅與創新、創業、新經濟和新機遇有關,在釋放改變生命本身的潛能之前,它們首先會悄無聲息地改變我們的教育、工作,甚至認知、思維方式。比如,我們已經在討論機器人取代更多人類的工作後,人類將主要從事什麼工作;再比如,斯坦福大學幾位學者已在倡導「綜合式學習」(synthetic learning),他們認為,接下來每個人都將需要使用一些科技和藝術來進行創造,這需要全新的學習方式……
會隨之悄然變化的還有法律、道德、倫理乃至宗教等維繫我們社會運轉的信念。假如我們已能在實驗室用新物種「重新定義上帝」,假如現在已有科學家在為機器人的法律權益奔走,你有什麼理由堅信自己腦袋裡裝的「真理」不會被粉碎和刷新呢?
在美國國家航空航天局採訪科學家克裡斯·麥凱(Chris Mackey)時,他將發現火星生命的意義用「第二個創世紀」來形容,他想用這種強烈的表達方式喚起人們對宇宙中新的生命形態的期待和關注。只不過,我們很可能在發現火星生命前,就先將人類自身改造成一種截然不同的新生命,一種和火星上的生命一樣難以理解和超出想像的生命,擁有跟我們現在、過去都完全不同的理性和情感。
「人類2.0」也是一個強烈的表達,一個需要所有人一起定義的概念。因為,人類和科技的未來到底會變成什麼樣,取決於我們現在到底想要什麼!是的,也許有一天,科技能讓我們青春永駐,也許我們的意識、記憶、慾望和情感也都可以在出生時「自定義」,但這些真的是我們想要的嗎?
皮埃羅和其他硅谷科技人士在探討技術未來時,也存在同樣的擔憂:人們由於瞭解不夠和準備不足,不知不覺被技術改變,且朝著違背我們初心的方向改變。至少,在我們還能將自己定義為「人類」之時,我們大多數人想要的,是技術給人類一個更美好的世界和未來,而這需要所有人一起主動探索和努力。
皮埃羅和我都認為,中國將成為下一個引領世界科技創新的大國。作為全球第二大經濟體,中國的經濟動力正在向科技創新轉變。不管願意與否,中國經濟和市場的獨特性都會將年青一代推上自主創新的舞台,就好像今天的不少中國經濟新現象(比如網紅經濟)已經是外國人看不懂的一樣,中國的創業者接下來在回答「我到底能用新技術做什麼」這個問題時,也需要有自己獨一無二的答案。
在寫作的過程中,我發現,不少今天的「新技術」其實已經很老了,比如,人工智能早在20世紀60年代就有了,3D打印和虛擬現實也都是在20世紀80年代就出現的。然而,這些技術卻一起在這個時代綻放,究其背後的原因,我認為,一是智能手機的普及將計算能力轉移到個人,轉移到無處不在,帶來了社交媒體、大數據的爆炸,進而又像多米諾骨牌一樣推動了人工智能和虛擬現實等需要計算能力驅動的技術的騰飛;二是從全球範圍來看,前三次工業革命帶來的人類對資源、環境的過度消耗和破壞等問題日益突出,以智能化為核心的第四次工業革命(工業4.0)方興未艾,以更綠色環保為目標的第五次工業革命呼之欲出。
這一次,中國正徐徐走向舞台中央。
牛金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