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節
小趙慢慢撐起身子,從石桌上滑到了地下,然後壓低身子匍匐著,將腦袋縮在兩臂之間,左右耳朵輕輕的煽動起來,並緩緩地劃著圈,眼睛則一眨不眨,向前望見了皺皮女嬰和沈才華,然後四肢並用向兩個嬰兒慢慢的爬了過去。
皺皮女嬰和沈才華手拉著手,四隻小眼睛也緊緊地盯住了他,俱自伸出了小舌頭舔著嘴唇。
「怎麼會是這樣?」馮生驚愕的問寒生道。
寒生沉吟著說道:「大凡吸入了白狐的屁,精神極易造成錯亂,現在小趙似乎是具有了狐狸的動作和習性,讓我想想辦法,你們先拉開他吧。」
話未落音,沈才華和皺皮女嬰手雙雙聯袂躍起,惡狠狠地撲向了小趙……
「危險!」寒生匆忙之中驚呼道。
老祖「嗖」的探出手臂,在刻不容緩之際,抓住了皺皮女嬰的腳踝,及時將她拽了回來。
可是沈才華卻已經撲到了小趙的身上,兩隻小手揪住了他的頭髮,張開了兩排白森森的小牙,對著脖頸亢奮的咬了下去……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耶老迅速的將手臂伸了進去,擋住了沈才華銳利的牙齒。
「卡嚓」一口,沈才華咬在了耶老乾巴巴似皮革般的手臂上,並硬生生扯下一塊滿是陳年老垢的干皮來……
大家驚叫了起來,耶老只是微微一笑,渾然不覺,而此刻的沈才華感覺到嘴巴裡不是個味道,於是鬆開了牙齒,捂著小肚子,跑到了一旁嘔吐了起來。
寒生趕緊拉過耶老的手臂問道:「耶老,傷到了吧?」
耶老呲著一口大黃牙嘿嘿的笑著說道:「那是耶老的手,跟老娘沒關係。」
「老翠花?」寒生聽出來那是老翠花在耶老體內發出來的話音。
「寒生,怎麼辦?」馮生雙手撳著小趙,急切的問道。
「老祖,點他的穴道。」寒生扭頭對老祖說。
老祖輕飄飄的一指戳在了小趙後脊上的至陽穴上,小趙昂頭「嗷」的淒厲嗥叫了一聲,隨即躺倒了,眾人七手八腳的將其抬進了茅屋內。
寒生默默地站在石桌旁,思索著救治小趙的方法。
「咦,怎麼一直都未見明月呢?」耶老在一旁自言自語道。
寒生若有所悟的「哦」了聲,夜已經這麼深了,明月不在谷內又能去哪兒呢?
「寒生,明月這丫頭有點神秘兮兮的。」耶老壓低了聲音說道,口音則明顯還是老翠花的。
「嗯,我知道了,」寒生岔開了話題,問道,「老翠花,耶老現在似乎比在關東時,身體要靈活了許多,是麼?」
「他這具千年乾屍在塔內被禁錮的太久了,出來以後吸收了些日月精華,也積聚了些世間遊蕩的散魄,日後可能還會更加活潑頑皮呢。」老翠花咯咯笑道。
寒生沉吟片刻,然後鄭重的說道:「那個司機小趙是外鄉人,如今為白狐濁氣所迷倒,實無辜,『諸氣者,皆屬於肺,肺主宣發肅降,在液為涕,開竅於鼻,承受諸般外氣』,我想白狐的臊屁氣體,是經由鼻吸散入手太陰肺經,行任脈至腦而導致其精神錯亂和行為怪異的。」
「那你有什麼方法可以醫治他呢?」老翠花問道。
「寅時乃是人的氣血衝擊手太陰肺經的子午流注之時,此刻請耶老吮吸小趙的手太陰與任脈交匯處的列缺穴,此乃肺經水氣潰缺破散之所,大凡氣體中毒者均可有此穴導出,耶老本身是千年皮屍,吸進腹內白狐毒氣亦無妨礙。」寒生解釋道。
「耶老善於助人為樂。」老翠花不無讚賞的說道。
「現在已近下半夜三點,寅時將到,我們可以開始了。」寒生說道。
他們一同回到了東屋內,寒生走到床前,抓起仍在昏迷中的小趙的左手腕,說道:「耶老,拇指下面的凹陷處,有脈搏輕輕跳動的地方就是列缺穴了。」
耶老想了想,先跑到灶間端來一盆水,仔細的清洗著小趙的手腕,用力的搓去泥垢,然後將乾癟的嘴唇輕輕的壓在了列缺穴上,撮起腮幫子使勁的吮吸了起來。
「有點臊臭氣。」他抬起頭說道。
寒生點點頭道:「這就對了,寅時子午流注於手太陰肺經,耶老抓緊吧。」
馮生在一旁看著有些迷惑不解,於是問道:「寒生,什麼是子午流注?」
寒生解釋道:「子午流注是古時中原醫者發現的一種規律,即每日的12個時辰是對應人體12條經脈的,由於時辰在變,因而不同的經脈在不同的時辰也相應有興有衰。子和午是十二地支中的第一數和第七數,子為陽,流代表陽生的過程,午為陰,注代表陰藏。從亥時開始(21點)到寅時結束(5點),正是夜裡人體休養生息的時間,此刻也是人處於地球旋轉到背向太陽的一面,稱之為陰,之後卯時陽生的時刻,東方的太陽也剛剛開始升起。」
馮生若有所悟道:「哦,所謂批判封建統治階級宣揚的『天人合一』,原來竟然就是人體對應大自然的一些現象嘛。」
「不錯,」寒生點點頭,進一步解釋道,「卯時(早上5點~7點,陽生,子午流注對應的是大腸經,所以一天之中,人此時去屙大便是最為有利於身體健康的。」
「那麼小便呢?」馮生頗感興趣的追問道。
寒生望了他一眼,說道:「申時,也就是下午3點到5點,膀胱經旺,人體溫較熱,膀胱貯藏水、津液,水液排出體外,津液循環於體內,此段時間內切記得要去小便排熱,可防治『膀胱咳』,即因咳嗽而遺尿。」
「什麼時候行房事為好呢?」老祖紅著臉小聲的插話問道。
寒生聞言正色道:「除酉時外,全天皆可。」
「為什麼?」馮生好奇的問道。
「下午5點到7點的酉時,子午流注為腎經,腎藏生殖之精,且為先天之根,腎在酉時進入貯藏精華的時辰,腎陽虛者此時養精蓄銳補腎陽最為關鍵,因此男人此刻萬萬不可行房事。」寒生解釋道。
耶老也抬起了腦袋小聲的問道:「膽子小可有方法變大麼?」
「夜半子時為膽經,氣以壯膽,邪不能侵,膽氣虛則怯,因而膽有多壯,腦有多清,西醫隨隨便便的切掉膽囊,是輕率和愚不可及的。膽汁需要新陳代謝,所以,凡在子時前l至2小時入睡者,晨醒後頭腦清晰、氣色紅潤,膽子會逐漸大起來。反之,則氣色青白,膽汁無法正常代謝而濃縮結晶為結石,其人也會因此而越來越『膽怯』。」寒生說道。
「看來,我以後要早睡了。」耶老嘟囔道,然後又俯下身認真的繼續吮吸起來。
門口傳來了腳步聲,明月走了進來,臉頰上仍掛著一絲紅暈。
「明月,你去哪兒啦?我在房前屋後都沒有找到你。」蘭兒關切的問道。
明月面色微微一紅,說道:「我……到谷口去查看了一下。」
耶老蹦了起來,高聲叫道:「好啦,全都吸出來了,好臊啊。」
寒生隨即請老祖解開了小趙的穴道。
「我的手上怎麼有股口臭味兒……」小趙悠悠醒轉來說道。
耶老臉一紅,躲到馮生身後面去了。
「時間不早了,大家還是安歇了吧。」寒生對大家說道。
一縷淡淡的月光透過窗欞射了進來,灑在了寒生的臉上,遙望著天上的一彎殘月,他翻來覆去的難以入眠,明天好像就是大年三十了,算來父親去世已經一個多月了,而他的音容笑貌,宛若就在眼前一般……回想數月以前,自己的生活還是那樣的安寧與平靜,可自從《青囊經》的出現,一切都為之改變了。
寒生悄悄地爬起身來,披衣出到了門外,夜色朦朧,山谷中升起白色的霧氣,他循著月光,向父親和蘭兒娘的墳墓走去。
正文第二百五十八章
京城,北京飯店西樓宴會廳的包間內,一位國字臉的中年男人坐在沙發上靜靜地品著茶,他在等待著日本領事館的副總領事黑澤先生。
北京飯店始建於1900年,八國聯軍攻佔京城後,一些為這些外國士兵服務的酒店、飯店也紛紛開張。有兩個法國人在蘇州胡同一帶開了個酒館,賣幾角錢一杯的葡萄酒和一些簡單的下酒菜。由於顧客盈門,這家只有三間門面的小酒館已難以滿足光顧者,於是法國老闆第二年把酒館搬到了東單牌樓西北角大街上,並掛出了「北京飯店」的牌子,隨著營業的擴大,在中法實業銀行經營時,最終將飯店遷至現在的地址。到1949年北平解放時,這幢七層高的紅磚砌築的樓房,規模已有26000平方米,客房一百多套。1952年,緊靠原北京飯店樓西側,動工興建了一座八層高,有二百多套客房和能容納一千多人的宴會廳的新樓,新樓於1954年建成,投入使用後被習慣地稱作「西樓」。
門開了,日本國副總領事黑澤先生走了進來,身後跟著一位六十多歲道士裝束的瘦小個子的男人。
首長站起身來,上前握著黑澤的手,面現悲痛之色,說道:「黑澤先生,對於令外甥村上武夫的不幸遇難,我深表哀痛和遺憾。」
黑澤平靜的說道:「謝謝您將武夫的遺體送回來,靈柩已於昨日搭乘日航班機回國了,我來介紹一下,這位是東京大岳山摩道院犬伏師先生,日本國『守庚申』派教主,中文很好。」
「啊,久仰久仰,二位請坐下品嚐廬山大漢陽峰明前雲霧茶。」首長說道。
賓主落座,黑澤面色顯得十分憔悴,迫於禮儀勉強啜了口茶,客氣道:「中原地大物博,紅綠白黑黃花烏,名茶不勝數,你們中國人真是口福不淺啊。」
「黑澤先生過獎了,其實真正的好茶受到了遺傳、氣候、土壤和水質等條件約束,產量極少,一般老百姓還是喝不到的,就拿廬山雲霧茶來說吧,其始於晉代,原是一種野生茶,經晉東林寺高僧慧遠將其改造成了家生茶,寺觀廟宇僧人相繼種植,唐代大詩人白居易就在香爐峰下辟園植茶,素以『香馨、味厚、色翠、湯清』名聞天下。但是最上乘的雲霧茶卻是清明前兩日摘自大漢陽峰上幾畝茶樹上的『明前茶』了,我們現在所品的正是。」首長如數家珍般的侃侃道來。
「好茶啊……『春遊慧遠寺,秋上庾公樓。或吟詩一章,或飲茶一甌。身心一無系,浩浩如虛舟。富貴亦有苦,苦在心危憂。貧賤亦有樂,樂在身自由。』」犬伏師讚歎道。
首長笑道:「道長所吟的乃是白居易的『詠意』,果然仙風道骨,意味悠長。我們的朱德委員長也有一首詩,相比之下卻是直白了許多,『廬山雲霧茶,味濃性潑辣,若得長時飲,延年益壽法。』」
犬伏師點點頭道:「好詩。」
「俗話說,好水煮好茶,廬山漢陽峰下有一個叫康王谷的地方,相傳,1000多年前的唐代,被後人尊為茶聖的西江人士陸羽來到這裡,以此地泉水烹煮茶湯,味道極為鮮香。後來陸羽在《茶經》中將天下評為二十水,而廬山康王谷的泉水排名第一,可惜今天我們沒有康王谷的泉水來烹茶了。」首長說道。
犬伏師又輕輕的啜了一口香茗,感慨道:「若是每夜『守庚申』時有此茶相伴,今生再無憾事了。」
首長有些不解,遂問道:「何為『守庚申』?」
犬伏師微微一笑,解釋道:「公元七世紀,道教自中原傳到了日本,到了平安時代,神道教『守庚申』的信仰開始流行了起來。所謂『守庚申』,神道教認為人身體內有三屍蟲(彭踞、彭躓和彭蹻),每逢庚申日深夜,當人們睡熟之際,便會自肛門溜出人體,上天庭告宿主的罪狀,折人陽壽。因此,神道教中之人,每逢庚申日便要徹夜不眠,不讓三屍蟲出去,稱之為『守庚申』了。」
「哦,竟有這等事?」首長微微笑道。
黑澤插話道:「這是日本列島的一種古老的傳說,你們是無神論者,自是不會相信的。」
首長點點頭,眼中閃過一絲狐疑之色,緩緩說道:「黑澤先生,你此番請犬伏師道長來到中原,一定是有什麼要事吧?」
黑澤面色凝重起來,說道:「村上武夫是我日本國二刀流第一高手,折戟在了貴國全真道教之下,實乃宮本武藏派東瀛武士道的奇恥大辱,犬伏師道長今次特地前來一會京城白雲觀觀主金道長,請多多諒解。」
「嗯……」首長沉吟道,「民間的武術競技,政府一般的都是民不舉官不究,只要將範圍控制在一定程度之內即可,沒有必要造成社會上的不穩定,我想黑澤先生懂我的意思。」
「謝謝,我相信犬伏師道長一定會做得乾淨利落。」黑澤胸有成竹的說道。
「那麼好,我就不送了。」首長端起了茶杯。
黑澤副領事與犬伏師告辭離開了房間。
首長背著手在房間裡踱著步,腦袋裡不停地思索著,金道長乃是中原道教之翹楚,此人不但武功極高,而且機謀之深簡直令人匪夷所思,賈屍冥就是「假失明」的諧音,隱藏了這麼久,竟然從來無人知曉,自己的內線筱艷芳與他們混在一起多年,也還是蒙在了鼓裡。
一個視力正常的人,要常年累月的裝成瞎子,這要何等的忍耐力?還有那個柳一叟教授,也是留了一手,他們究竟是些什麼人啊?他們和丹巴喇嘛的關係只是表面上的那一層關係麼?
首長停住了腳步,他時常在白雲觀裡參禪打坐,與金道長不泛談經論道,竟然一點也沒有發現此人的雙目是正常的,看來自己的敏銳和警覺性大大的退化了,在如此變化多端的國內政局中,這可是要吃大虧的。
黃建國,這孩子聰明絕頂,思維敏捷,處事果斷,倒是從政的一把好手,假以時日定會成為國之棟樑,只是希望他將來能夠真心的對待東東。
丹巴老喇嘛手裡的格達活佛預言對於堪破未來撲簌迷離的時局實在是太重要了,若是提前知道了以後若干年內的政局變化,便可未雨綢繆,提前下手,使歷史按照自己的意志改寫,我將創造中國的歷史……
「哈哈哈……」首長發出了一連串的桀桀笑聲。
是夜,天空中飄起了雪花,京城一片白茫茫。
黑澤的寓所裡,暖氣充足,犬伏師裸身盤腿打坐於床上,今天是庚金日,三屍蟲子時將會出來。
神道教認為人體之內有三種屍蟲,上屍蟲名「青姑」,也叫彭踞,身居腦宮(上丹田),帶有嗜欲癡滯,多毀人容貌;中屍蟲名「白姑」,亦稱彭躓,藏於明堂(中丹田),載貪嗔濁亂,多伐人臟腑;下屍蟲名「血姑」,也稱彭蹻,隱於腹胃(下丹田),性好色慾廢涵養,大耗人骨髓精血。
中原道家亦有三屍蟲之說,蟲體極微,肉眼不得見,住在人的後三關,即尾閭、夾脊、玉枕之內,使人無法修道,修道之人必須以自身陽氣,打通三關,方可斬三屍,去魔障。
大岳山摩道院犬伏師一派另闢蹊徑,不但不刻苦修行通三關斬三屍,反而秘密以內氣和巫術培養自身的三屍蟲,如同湘西苗人養蠱蟲般,以供日後驅使。多少年來,整個「守庚申」教派當中,最後也只有教主犬伏師一人得以成功的培育出了體型碩大的三屍蟲。青姑、白姑和血姑個頭均有兩尺多長,手指頭般粗細,宛如三條巨型蛔蟲,顏色各為青、白和血紅色,每逢庚申夜子時便自犬伏師的肛門內爬出。
子時到了,犬伏師感到腹內有物移動,遂輕輕的欠起了屁股,三條巨型屍蟲從其肛門內魚貫而出,犬伏師舒適的長長的噓出了口氣,溫柔的目光望著它們。
上屍蟲青姑的體型略微清瘦些,但腦袋卻是它們之中最大的,兩隻烏黑深邃的眼睛忽閃忽閃,額頭上佈滿皺紋,似乎有一定的智慧,它在三屍蟲中排行第一,大名「彭踞」。
中屍蟲白姑體型最為肥大,白白胖胖的,憨態可掬,嘴巴超過其它屍蟲,一看就知十分貪吃,排行老二,學名「彭躓」。
下屍蟲血姑身子健壯有力,青筋暴起,不時的昂起尖尖如龜的頭,兩隻眼睛水汪汪、色咪咪的,渾身脹成了紫紅色,它是最小的,名叫「彭蹻」。
三屍蟲,古時中原巫醫尚未分家的時候,便已有記載,在《諸病原候論》中說道,「人身內自有三屍蟲,與人俱生,而此蟲忌血惡,能與鬼靈相通常接引外邪,為人患害。其發作之狀,或沉沉默默,不為所苦,而無處不惡,或腹痛脹急,或累塊踴起,或欒引腰脊,或精神雜錯,變狀多端。」
西醫認為,三屍蟲實際上就是人體內的一種寄生蟲,1900年,醫生Laveran自人體細胞內發現了弓形蟲,已將弓形蟲(三屍蟲)在寄生蟲分類學中,列為球蟲亞綱真球蟲目的等胞球蟲科弓形體屬。
不過,無論中西醫,誰也不曾想到的是,這種寄生蟲竟然會被日本神道教的犬伏師培養哺育成這麼大個的軀體,而且還具有一些匪夷所思的功能。
「我的孩子們,今晚你們要去幹掉一個老道士。」犬伏師臉色極陰沉的柔聲說道。
金道長自從安葬了柳教授,送回天業雲劍之後,回到了白雲觀雲集山房後就一直閉門不出,每日裡由小道士將齋飯送進房間,對外聲稱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