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

「我想,你所說的好幾年前應該是還不足一年吧——除非你在亞歷克西斯來威利伍康伯之前就認識他。」
「對了。等一等。看!在另外一頁上粘著一張電影票,票上有日期。哦,找到了!十一月十五日——對了,我現在記起來了。我們一起去看電影,然後保羅又過來看我,跟我說了許多關於他自己的事。這是同一個晚上的事,他本以為我會對這個很激動呢。」
「十一月,你確定嗎?」
「我確定。」
「不管怎麼樣,這是在他收到那些古怪信件之前的事?」
「哦,是的,在那很久之前。在他收到那些信之後,他對此就隻字不提了,還想把這張破紙要回去。我之前跟你講過。」「我知道。好了,現在坐下來。我想好好看一看。」紙上是這樣寫的:
弗朗西斯·喬斯阿斯薩克森科堡哥達公爵(16781735)
查爾斯·瑪麗·勒文尼爾——安娜斯塔希婭尼古拉一世,俄國沙皇——夏洛特(1815年私自通婚)(生於1700,七個孩子裡最小的孩子)
尼古拉耶夫娜——加斯東,路易·菲利浦的兒子(生於1820年,1847年結婚)
斯蒂芬·伊瓦諾維奇·卡拉奇——路易絲(1871年結婚)(生於1848年)
亞歷克西斯·格裡格羅維奇·沃若丁——梅蘭妮(生於1883年)
保瓦羅·亞歷克西斯維奇·沃若丁(生於1909年)
「哦!」溫西說,「我在想,他從哪裡搞到這個表的。尼古拉一世不是跟普魯士的夏洛特·路易斯結婚的嘛,我從來都沒聽說過他和別人結過婚。」
「我記得這個,」蕾拉說,「保羅說,這是一段無法證明的婚姻。他對這件事說個沒完。他說,如果這段婚姻可以被證明的話,他就會是一個王子或者別的什麼。他總是為那個叫夏洛特什麼的人煩心,她一定是個可怕的老巫婆。為什麼?她當時應該有四十五歲了,居然又搞出一個孩子。我在想,為什麼沒把她給殺了。我堅信她該死。」
「尼古拉一世那個時候一定還是個孩子。讓我想想——一八一五年——那應該是他在巴黎的時候,在滑鐵盧事件之後。是的,我明白了。夏洛特的父親跟法國使館有關係,這就很合理了。我猜,當他在薩克森科堡的時候,這個弗朗西斯公爵的私生女跟他私奔了。她回到巴黎,和他一起住在巴黎,並有了七個孩子。最小的那個就是夏洛特,我猜,她通過某種途徑聯繫上了年輕的沙皇,並和他來了一段跨越年齡的婚姻。」
「老巫婆!『當他跟那個威爾頓夫人好上的時候,我就這麼跟保羅說。』好啊,『我說,』跟老巫婆結婚大概是你們家族的傳統。但他不喜歡聽任何有關他曾曾祖母夏洛特的壞話。她好像是什麼不能動搖的東西。就像那個叫什麼名字的人來著?」
「尼儂·德·朗克洛1?」
正是,我說的就是她,就是那個直到一百五十歲還不停找情人的老巫婆。我覺得這太不體面了。我不知道男人們是怎麼想的,如果讓我說,她們一定是太隨便了。不管怎麼樣,你說的是對的。她當了好1尼儂·德·朗克洛(NinondelEnclos,16201705),法國名媛,以才貌雙全著稱。
幾次寡婦——夏洛特,我是說。她跟什麼伯爵或者什麼將軍的——我忘了——還跟政治有什麼關係。「一八一五年的時候所有在巴黎的人都跟政治有關係,「溫西說,」我可以想像得出,夏洛特如何在那些新貴之間,小心地出著自己的牌。好了,不管這個老美人跟年輕的沙皇結了婚或者沒有結,但總歸生出了一個女兒,名字隨她那個偉大的父親,叫尼古拉耶夫娜。在法文裡,他們可以把這個孩子叫妮古拉。接著又是什麼?老夏洛特的牌玩得很好,而且已經嘗到了皇族的血脈,她覺得應該繼續向波旁皇族進發。不過她找不到什麼私生的皇子給她的女兒配對,但又覺得蓋錯了毯子總比露宿在涼風裡好,所以把這個女孩嫁給了路易·菲利浦的一個私生子。
「在那個年代,他們可真是一群厲害的人物啊!」
「還好啦。我敢說,夏洛特可能真的以為自己已經嫁給了尼古拉一世,所以當她發現自己被撇在一邊的時候,一定極度失望。像她那種狀況的女人實在太多了,尼古拉和他的外交官們一直是那樣。就在她認為她的魚釣得很好的時候——遲暮的美人,用著自己的智慧和冷靜,贏得了人生中最重的籌碼——把她自己變成了女貴族。當時法國一片混亂,帝國坍塌,那些順著鷹的翅膀爬上去的人摔了下來——誰會去管一個和拿破侖的伯爵或者將軍結過婚又成為寡婦的人?但俄國!那只擁有兩個頭的鷹依然屹立著。」
「你繼續說!」加蘭德小姐失去耐心地說,「在我聽來,這的確有些像是真的。但要我說的話,我還是覺得保羅是根據他喜歡的那些書編造的。」
「很有可能,」溫西贊同說,「我只是覺得,這是個很好的故事。豐滿、生動,符合習俗,又包含了人類的感情。而且從歷史的角度來看,這也很合理。你確定你是在十一月份的時候聽他說的?」
「是的,我確定。」
「我對保羅·亞歷克西斯的幻想力再一次刮目相看了,他應該就是從浪漫小說那裡得來的。不管怎樣,我們暫時先不管這個。這個夏洛特依然想著一步登天的婚姻和王冠,把她的女兒嫁給了這個波旁王族的人,加斯東。這一點沒有什麼不可能的。根據年紀來推斷,他是在德·若安維爾王子和奧馬勒公爵中間的那個孩子,這一點沒有可以懷疑的地方。現在,妮古拉後來怎麼樣了?她有一個女兒——這個家族似乎總是由女兒繼承——叫梅蘭妮。我想知道,在第二帝國的政權下,加斯東和妮古拉後來發生了什麼。沒人說過加斯東後來做了什麼。也許他接受了既成的事實,壓抑了自己的君主主義思想,閉而不提自己的出身。不管怎樣,在一八七一年,他的女兒路易絲跟一個俄國人結了婚——這又回到了初始的那張牌上。讓我想想——一八七一年。一八七一年能讓人想到什麼?當然了,法國和普魯士的戰爭,俄國人因為巴黎條約而對法國很不友好。唉!我在想,是不是路易絲長途跋涉,去了敵人那邊!也許這個斯蒂芬·伊瓦諾維奇是在柏林條約的時候,通過什麼外交途徑來到巴黎的。」
蕾拉·加蘭德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
「不管怎樣,路易絲有一個女兒,」溫西繼續說,全神貫注地思考著,「她也跟一個俄國人結婚了,假設他們現在住在俄國。梅蘭妮是這個女兒的名字,丈夫則是亞歷克西斯·格裡格羅維奇,他們就是保羅·亞歷克西斯的父母,這個差點成了哥德斯密特的人從俄國大革命中逃了出來,來到了英格蘭,融入了普通百姓,變成了一個賓館的舞男,並被謀殺在平鐵礁石上——為什麼?」
「上帝才知道,」蕾拉說,又打了一個哈欠。
溫西確信,蕾拉已經告訴了他所有自己知道的事情。他把那張珍貴的紙片收起來,把整個問題都帶給了哈麗雅特。
「但這太愚蠢了,」當她看到這張紙的時候,這個閱歷豐富的女人說,「就算亞歷克西斯的曾曾祖母跟尼古拉一世結了五十次婚,他也不可能是皇位的繼承人。為什麼?有許許多多的人比他和皇位的關係更近,比如說,迪米特裡大公爵,諸如此類的這些人。」
「是嗎?當然了。但你知道,你總是可以說服人們去相信那些他們希望相信的東西。從老夏洛特開始,這個家族裡就一定遺傳著某些傳統了,你知道那些腦袋裡滿是家族信念的人。我認識一個傢伙,他在利茲給一個布料商做助理,有一次他非常急切地告訴我,他其實應該是英格蘭國王,只要他能找到某個人和帕金·沃貝克1的結婚證明就可以。這中間已經變更了好幾個朝代,但似乎都無關緊要,對他來說一點都不是問題。他真心實意地覺得,他只需要在國會上議院講述自己的故事,就可以得到用金盤端過來的王冠。而且,至於別的王位候選人,他們也許告訴亞歷克西斯,那些人都願意放棄王位。何況,如果他真的相信他的那個家譜,那麼他會說,他的血統淵源要比其他人的更正,他的曾祖母是尼古拉一世唯一的私生女。我想,在俄國沒有薩利克繼承法2來阻止他通過女眷族系繼承王位。不管怎樣我們現在已經很清楚,現在這個陷阱是如何設下的。如果我們能找到亞歷克西斯寄給『伯瑞斯』的信就好了!但它們一定已經被銷毀了。」1帕金·沃貝克是英國亨利七世時,一個企圖爭奪王位的人。2不承認女子的土地/王位繼承權的法律。
昂佩爾蒂偵探跟倫敦警署的總探長帕克一起,按響了肯辛頓爆米花街十七號的門,不費什麼勁就被請了進去。總探長帕克親自對這事表現出這樣的興趣,這讓昂佩爾蒂非常感動,他本想不驚動總探長的大駕,但這個人是彼得勳爵的姐夫,而且無疑對這個案子很感興趣。好在,帕克先生也很願意讓這位偵探自由處理訊問。
摩爾康伯夫人輕快地走進了房間,優雅地笑了。「早上好,請坐下來吧。是不是又是威利伍康伯的那件事?」「這個,是的,夫人。似乎有一些小誤會。」偵探把他的筆記本掏出來,清了清喉嚨,「關於這位先生,亨利·威爾頓,你說你在星期四的早上順風載了他一程。我記得你說你把他帶到了集市廣場?」「怎麼了?是的。集市廣場,不是嗎?就在市區外面,有綠地,一個建築物上面還有鐘。」「哦!」昂佩爾蒂不安地說,「不是,那不是集市廣場——那是露天市場,舉辦足球賽和花展的地方。你是在那裡把他放下的?」「怎麼了?是的。我很抱歉。我真以為那就是集市廣場。」「人們稱它為老市場。但大家所說的集市廣場是城市中心的一個廣場,就是交通警察站的那個地方。」「哦,我明白了。恐怕我給你們的信息是錯的。」摩爾康伯夫人微笑著,「這很要緊嗎?」
「這當然可能會造成嚴重的後果,」偵探說,「但無心的犯錯也不可怕。不過,我還是願意把事情搞清楚。現在,這只是例行公事而已。你那天早晨在威利伍康伯都幹了些什麼?」
摩爾康伯夫人歪著頭想了一想。「哦,我買了一點東西,去了冬日花園,我在東方咖啡館喝了一杯咖啡,沒有什麼特別的。」
「你有沒有買男士用的領子呢?」「領子?」摩爾康伯夫人看起來非常警惕,「真的,偵探,你似乎在徹底地檢查我的行蹤。你們不是在懷疑我什麼吧?」「夫人,這只是例行公事而已。」偵探面無表情地舔了一下他的鉛筆。「好吧,沒有,我沒有買什麼領子,我只是看了看。」「哦,你看了看。」「是的,但他們沒有我丈夫想要的那種。」「哦,我明白了。你記得那家店的名字嗎?」「記得——羅傑斯什麼——羅傑斯皮博蒂,我想是的。」「現在,夫人。」偵探從他的筆記本上抬起頭來,嚴厲地盯著她,「如果我說,羅傑斯皮博蒂的一個助理說,一個跟你穿衣風格和相貌都一樣的女士那天早上在那裡買了領子,並由他把袋子送到了車上,你會覺得驚訝嗎?」
「一點都不驚訝,這個人真是笨啊。他的確把一個袋子送到車上了,但那是領帶。我去那裡去了兩次——一次是為了領帶,然後我又想起來領子,所以又回去了;但那裡沒有我想要的那種,所以我就離開了。如果時間對你們有用的話,我可以告訴你,那應該是十二點半。」
偵探猶豫了。這可能——可能是真的。再誠實的證人也有可能搞錯。
他決定暫時不去管這個。「所以你在老市場又接到了威爾頓先生?」「是的。但當你說那是威爾頓先生的時候,偵探,你是在給我設套。我接了某個人——一個戴著黑色眼鏡的男人——但在你告訴我之前,我根本不知道他的名字,而且當我後來見到他沒戴眼鏡的樣子時,我也沒有認出來。事實上,我那時以為——我現在還這麼想——我接的那個男人頭髮是黑的。另一個人的聲音聽起來的確和他一樣,但畢竟沒有更多判斷的依據。我猜一定是他,因為他似乎記得所有的事,還知道我車的號碼,但是當然了,如果你讓我打包票他就是那個人的話——這個——」她聳了聳肩膀。
「的確如此,夫人。」對偵探來說,到底發生了什麼已經很清楚了。既然謀殺時間已經查證了出來,那麼早晨的不在場證明就不再有用,反而會帶來危險。所以這個不在場證明就被無情地拋棄了。他想,繼續檢查她的時間和地點只能帶來更多的麻煩。於是他禮貌地感謝了那位女士,感謝她提供的幫助和解釋,並問她是否可以跟摩爾康伯先生說上幾句話。
「和我的丈夫?」摩爾康伯夫人顯得很驚訝,「我想他並不能給你們提供任何信息。要知道,他當時並沒有在赫爾斯伯裡。」
偵探說他知道這件事,又含糊地加了一句,這僅僅是一個形式上的問訊。「這是我們的辦事程序。」他解釋說,並含糊地暗示,摩爾康伯先生才是那輛賓利車的合法主人。
摩爾康伯夫人優雅地笑了。好,摩爾康伯先生正好在家。他最近的身體不是很好,但如果真有必要的話,可以協助偵探調查。她會去請他下樓。
昂佩爾蒂偵探說,這沒有必要。他很樂意陪摩爾康伯夫人一起上樓,去她丈夫的房間。總探長帕克對他的高度警覺微笑了:任何在摩爾康伯夫婦之間的私密對話,這個時候都應該避免。
摩爾康伯夫人向門邊走去,昂佩爾蒂先生跟在她後面。她環顧了一下,似乎在等著帕克跟上來,但總探長繼續坐在他的位子上。在片刻的猶豫後,摩爾康伯夫人走了出去,把她的第二位客人留在了房間裡。她上了樓,偵探緊緊跟在她的後面,嘴中嘀咕著抱歉之類的話,小心翼翼地讓自己的靴子聲不要太響。
他們走進第二層的一個房間,那裡被佈置成了書房,在書房後面又是一道門,門是半掩著的,進去以後就是臥室。一個個頭不高,紅色鬍子的男人就坐在書房的一張桌子旁,他們到來的時候,他立刻轉過身看著他們。
「親愛的,」摩爾康伯夫人說,「這是從威利伍康伯來的昂佩爾蒂偵探,他想知道點關於車的信息。」「哦,好的,偵探,什麼問題?」摩爾康伯先生親切地說,但偵探的口吻比他更加親切。「你好啊,布萊特,我的朋友!」他說,「我上次見你到現在,你變化不小啊,是不是?」摩爾康伯先生抬了抬眉毛,看了一眼他的妻子,然後大笑起來。
「幹得漂亮,偵探!」他說,「親愛的,你看我早就跟你說過,我們精英的大英警察隊伍可不是那麼好騙的。偵探用他一向的敏銳和智慧,已經認出我了!好了,請坐吧,偵探,請喝點東西,讓我來告訴你所有的一切。」
昂佩爾蒂龐大的身軀小心地擠到椅子裡,接過了一杯威士忌加蘇打。
「首先我要祝賀你成功的跟蹤,」摩爾康伯先生語氣輕鬆地說,「我還以為我在謝爾弗裡奇就已經把那個傢伙甩了,但我的確也感覺,另外一個總是換帽子的傢伙還一直在跟著我,即使我在電影院那套完美的偽裝還是沒有甩掉他。好了,現在,我想你一定想知道,為什麼阿爾法特·摩爾康伯,一個倫敦的代理商,會偽裝成邋遢又討厭的理髮師威廉·布萊特,並出現在威利伍康伯。我不責怪你,這的確看起來很奇怪。你聽著,這就是我的解釋。」
他從他的寫字檯上拿出幾張紙,把它們遞給了昂佩爾蒂。
「我在為我的妻子寫劇本,」他說,「你一定已經知道,她結婚之前就是著名的蒂莉·圖利瓦。我以前也寫過一兩個劇本,用的是塞德裡克·聖·丹尼斯這個名字——閒暇之餘的工作——這個新劇本講的是一個流浪理髮師的歷險故事。想把故事寫得更加真實,最好的方法就是自己去找點個人體驗。」
「我明白了,先生。」
「我早就應該把這些都告訴你,」摩爾康伯先生帶著坦誠又抱歉的口吻說,「但這真沒有太大的必要。其實,我是覺得,說出來會讓我成為倫敦市的笑柄。你要知道,我對人家說我是因為健康原因要去度個假,如果我的合夥人知道了我開溜的真實原因,他可能會很生氣。不管怎樣,我已經告訴了你我的證詞,這是所有有必要告訴你的東西,我還得承認,跟你們這些警察玩這個遊戲很讓我開心。我玩得很好,你覺不覺得?當然,還要謝謝我妻子的訓練。」
「我明白了,先生。」昂佩爾蒂偵探迅速地把話題集中到重點上,「那麼,你說的那個跟保羅·亞歷克西斯見面的故事還是事實?」
絕對是事實。當然,除了一點以外,我沒有真的想要去自殺。說實話,為了配合我當時偽裝的身份而不得不在那種寄居屋裡過夜,這讓我挺不舒服的,我就想盡可能地拖延那漫長的夜晚。我的確跟亞歷克西斯編了一個不幸的故事,不過我沒有從那個可憐的傢伙那裡拿錢。
我拒絕了他的好意,那天晚上付的一英鎊是我自己的錢。但你說的那個潮汐的事,幾乎把我給打倒了。我自作聰明編造這些特別的細節,真是做得有些過頭了。他又笑了。
「很好,很好,」偵探說,「先生,你帶我們跳了一場好舞。」他瞅了一眼手中的稿子,看起來跟摩爾康伯的故事是吻合的,「你開始不信任我們真是很遺憾,先生。只要我們稍做安排,就可以不讓你的故事出現在報紙上面。不管怎樣,如果我現在可以在你這裡取一份新的證詞,就能把事情搞清楚了。」
他把頭聳起來,似乎在傾聽什麼,然後很快地說。「我記下了,你只是再次確認你在審訊庭上給出的證詞?沒有任何要補充的了?」「沒有了。」「比如,你從來沒有在任何時間遇到過亨利·威爾頓先生?」「威爾頓?」「搭我順風車的那位先生,」摩爾康伯夫人迅速說,「他的母親跟死去的那位先生訂過婚。」「哦,他?我這輩子都沒見過他。如果我看見他的話,是不會認出他的。他沒說他認識我吧?」「沒有,先生。很好,如果你願意的話,我現在就向你取一份新的證詞。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要叫我的同事進來,為我們做證人。」
偵探把門打開了。總探長帕克一定早已準備就緒,等待召喚,因為他立刻就跨步進來了。跟在他後面的有一個樣子很值得信任的工人,還有一個很胖很壯的抽著雪茄的人。偵探的眼睛盯著摩爾康伯夫婦。妻子只是驚訝,但摩爾康伯先生卻大驚失色了。
「現在,斯特恩先生,」帕克說,「你以前見過這位先生嗎?」「怎麼了?見過,先生。這是菲爾德先生,在二月份的時候跟威爾頓先生一起住在弗維伊斯農場,我一眼就能認出來。」
「原來叫這個名字啊?」那個胖先生說,「我還以為他的名字會是波茲或者斯賓克呢。好了,瑪瑞斯·瓦瓦蘇先生,你到底有沒有給小科恩安排戲啊?」
摩爾康伯先生張大了嘴巴,但一絲聲音也發不出來。昂佩爾蒂偵探向倫敦警署的人使了一個眼色,清了清嗓子,精神抖擻地走到他的獵獲物面前。
「阿爾法特·摩爾康伯,」他說,「化名威廉·布萊特,化名威廉·辛普森,化名菲爾德,化名塞德裡克·聖·丹尼斯,化名瑪瑞斯·瓦瓦蘇,我以涉嫌謀殺保羅·亞歷克西斯·哥德斯密特又名保瓦羅·亞歷克西斯維奇而將你逮捕,你現在說的每一句話都將作為呈堂證供。」
康爾康伯擦了擦他的前額。
不管有沒有不在場證明,他已經自絕了退路。
第三十三章 該發生的事的證據
現在你看到,我們這個龍之蛋是怎樣在漸漸成熟的陰謀裡膨脹的。——《死亡笑話集》
星期三,七月八日「這簡直要把我頭髮急灰了。」昂佩爾蒂偵探說。「沒找到書,沒找到一片紙,連吸墨水的墊子上都沒有痕跡……」「沒有,連一瓶紫紅色的墨水都找不到。」「他可真是狡猾。女傭說,他總是自己親自寄信。」「是啊,我知道。我們肯定他一定是在謀劃什麼壞事,問題是怎麼去證明這一點。你知道那些陪審團的人……」「在這兩個人當中,威爾頓是愚蠢的那個,但他不肯說。而且在他的地方也沒有發現任何東西,摩爾康伯從來都不信任他……」
「我們還沒有追蹤到他在華沙的朋友,到現在為止還沒有……」
「哦,我知道,但現在我們必須找個借口把他拘留起來。行動得快一點,要知道有種東西叫人身保護法……」
「可以肯定的是,他們兩個當中沒有誰能在平鐵上割亞歷克西斯的喉嚨,那位女士也不可能。把這三個人逮捕起來,並以串謀一宗謀殺案的名義來拘留他們,這實在有點尷尬,因為到現在為止你還不能證明這就是一宗謀殺案呢……」
「謝謝你,勳爵閣下,真希望我能夠證明這一點。」
「我坦白地承認,」溫西說,「這是我遇到的最奇怪的案子。我們有了所有的證據——即使不是所有的話,也至少是致命的證據——來證明這是一起精心策劃的串謀案。我們也有屍體,看起來彷彿就是這起串謀案的受害人。但當我們把兩件事情放在一起的時候,它們又不能吻合。花園裡所有的東西都很迷人,除了一個讓人沮喪的事實——所有參與串謀的人都沒有可能幹這起謀殺。哈麗雅特!這應該由你來解決,你建議我們該怎麼處理它?」
「我不知道,」哈麗雅特說,「我只能給你們提供一些方案和先例。比如說,羅傑·謝林漢姆1的例子。你用各種細節精密地證明了A就是兇手,然後你給故事最後一擊,把它轉到一個新的角度,發現真正的兇手卻是B——那個你一開始懷疑,但漸漸忘記了的人。」
「這不行,這個案子不是這麼回事。我們都不能確定誰是A,更別說B了。」
好吧,還有一個菲洛·萬斯的例子2。你搖搖你的頭說:『最壞的事情還沒發生呢。』然後兇手又殺了五個人,這樣就把懷疑對象的範圍1羅傑·謝林漢姆是英國偵探小說家安東尼·柏克萊筆下的小說家。2菲洛·萬斯是美國偵探小說家范達因筆下的名偵探。
縮小了,然後你發現了兇手到底是誰。「太浪費了,太浪費了,「溫西說,」也太慢了。「的確。還有一個法國偵探方案——你把不可打破的不在場證明打破了。
溫西發出一聲歎息。「如果哪個人還要說『不在場證明』,我就——我就——」好了,還有很多其他的方案呢。有一個宋戴克博士的解決方案,像宋戴克自己說的那樣,可以這麼總結:『你找的人是錯的,箱子是錯的,屍體是錯的。』比如,假設,那個保羅·亞歷克西斯其實——「其實是日本天皇!謝謝你。「這個有一點太遠了。他覺得他是一個國王,或者差一步就是國王。
但即使他血管裡流著五十種帝王的血脈,這也不能幫我們解釋清楚,他是怎麼在沒有人接近的情況下被殺的。真正的困難——「等一等,「溫西說,」再說一遍。
哈麗雅特又說了一遍:「真正的困難,是我們不瞭解怎麼可能會有人——更別說摩爾康伯跟亨利·威爾頓了——可以去完成這個謀殺。就算是波洛克——」
「真正的困難,」溫西打斷了她的話,他的聲音突然變得又高又興奮,「是死亡時間,對不對?」「是的,我想是的。」「當然是。如果不是因為死亡時間,我們就可以解釋所有的事了,」
他笑了,「你知道,我常常覺得太蹊蹺了,如果說是亨利·威爾頓犯下了謀殺,那他看起來似乎都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殺的人!讓我們假設,由我們自己來策劃這場謀殺,假設計劃的時間是十二點,可以嗎?」
「這樣做有什麼好處?我們知道案發時間是兩點鐘,你不能迴避這個,勳爵閣下。」
「哈!但我想看看計劃中謀殺的原樣。兇手們後來的確在時間上遇到了出乎意料的變化,但現在讓我們把原本的時間計劃研究一下吧。你介意嗎?我想看看。」
偵探嘟囔著,溫西坐在那裡努力想了幾分鐘。然後他開始說話,語氣中已經完全沒有了之前的興奮。
「是二月,」他說,「你是亨利·威爾頓。你剛剛聽說你那個又老又笨的母親打算跟一個比她小三十五歲的舞男結婚,並要剝奪你的繼承權。你極為缺錢,希望能不惜一切代價阻止這件事發生。你想去為難他們,但發現這沒有好處——唯一的結果就是讓你失去所有的錢。你不是一個有主見的人,但你夥同——是啊,為什麼你要夥同摩爾康伯呢,偵探?」
「這個,勳爵閣下,應該是當威爾頓過來看他母親的時候,不知道在哪裡跟摩爾康伯夫人認識了。他對付女士們很有一套,而她看到他的母親這麼富有,很可能覺得在他身上可以撈到錢。我想,他很快就把她搞定了,然後她想了一個點子,要把她的丈夫帶進來一起策劃。你可能會說,這一切都是胡思亂想,但我們查過了,威爾頓在威利伍康伯的時候摩爾康伯夫人正好也住在赫爾斯伯裡。而且,我們很肯定一件事,摩爾康伯所說的『代理商』是一個很模糊的工作。我們的想法是,那位女士把兩個男人帶到了一起,摩爾康伯保證為威爾頓效勞,前提是能五五分成。」
「五五分成什麼?」哈麗雅特問。
「他母親的財產——當他得手的時候。」
「但這得等到她死了以後。」
「不,小姐,不會的。」
「哦——你覺得——?」
「我想,摩爾康伯夫婦是想盡可能地撈他們能撈到的錢財,小姐。」偵探面無表情地說。
《失衡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