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節

韓緒一聽說要打開他的肚子,頓時嚇的哇哇亂叫:「別殺我,別殺我,蘇天顧我們不是好朋友嗎。」
「合著你可以叫清楚我的名字,平時你都是故意的吧?」
韓緒縮了縮腦袋,道:「對不起,以後不敢了。別打開我的肚子。」
我忍不住抓了抓頭髮,覺得事情朝著一個越來越奇怪的方向發展。為什麼韓緒身上會有死人的味道?他身上的難道真的是屍斑?應該錯不了,周玄業經常和死人打交道,又怎麼可能把屍斑認錯?
難道我眼前的韓緒,竟然是個死人?
他的肚子,是誰打開的?裡面又放著什麼東西?
這小子是韓梓桐的心肝寶貝兒,他身上發生的變化,韓梓桐不可能不知道。
又或者……這些變化,原本就跟韓梓桐有關?想到這個可能性,我沒有來的覺得一陣心寒。她對韓緒的感情,眾人是有目共睹的,如果韓緒現在變成這樣,和她有關,甚至有可能就是她做的,那未免太讓人心寒了。
周玄業的手還放在韓緒的肚子上,細細的摸索著,似乎想摸出那肚子裡的東西是什麼。我也忍不住伸手摸了一下,發現裡面那玩意兒硬硬的,而且塊頭還挺大,應該有一個碗那麼大。
這樣大又堅硬的異物,怎麼可能放在一個活人的肚子裡?
我忍不住收回手,盯著眼前散發著臭味兒的韓緒,對周玄業道:「周哥,他真的是個死人嗎?」
周玄業嗯了一聲。
我道:「可是,為什麼他會和活人一模一樣?」
周玄業微微搖頭:「我不知道。」頓了頓,他又道:「世界上只有三種人,可以雖死猶生。一是屍魁,這是屍變的最高等級,只存在於傳說中,二是屍王,也就是煉屍術的最高境界,煉出來的屍體,與活人無異;三是活屍,活屍極為少見,形成活屍的條件有很多,有些是因為極大的求生意志,使得人死後宛如再生,有些是因為一些天材地寶,比如傳說中的金縷玉衣。」
「韓緒不可能是屍魁,也不可能是屍王,那……他成了一具活屍?」
周玄業微微點頭。
韓緒聽不懂我們在說什麼,只是用一副看壞人的眼神瞧著我們。
如果是活屍,那就說明,韓緒已經死了,他是怎麼死的?以韓梓桐對他的保護程度來說,他輕易是不會出什麼意外才對。
難道又跟那金沙洞有關?
猛地,我想起韓梓桐之前說過的一件事兒。她說那金人的肚子裡似乎裝著什麼東西,後來又被考古所的人解剖開來,取走了裡面的東西。而現在,金人失蹤了,韓緒死了,韓緒的肚子裡,又被塞了一個硬硬的東西。
莫非,他肚子裡裝著的,就是金人肚子裡的東西?
那麼部隊的人,所來尋找的,並不是金人本身,而是金人肚子裡的那個東西?
韓梓桐竟然把那玩意兒私吞了,而且還塞進了韓緒的肚子裡?
不、不可能。
她不會這麼對韓緒的,有些感情,是真是假,一眼就能看出來。韓梓桐對韓緒的感情,絕對是真摯無比的,她不可能這麼對韓緒,這其中,肯定有什麼緣由。
而這是,周玄業像是想通了什麼,突然說道:「我明白了。他其實早已經是個活死人,而你的血生機太重,給他吃了反而不好,誘發了他提前衰亡。」頓了頓,周玄業又道:「如果不出所料,他之所以活到現在,恐怕和他肚子裡的這個東西有關。」
「這東西,是類似於金縷玉衣一樣的寶貝?」我問道。
金縷玉衣,這東西大概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古時候的王侯,相信玉器能保存人的魂靈和屍身,只要用金縷玉衣將肉身和魂保護起來,人就有活過來的機會。
但這東西,相當貴重,普通的王侯還難以消受,光是製作一件普通規格的玉衣,都需要工匠花費三五年的時間。
而韓緒肚子裡的,又會是什麼寶貝?
難怪那金人從金沙洞挖出來時,竟然也栩栩如生,看樣子,也和這肚子裡的東西有關。
等等……不對勁。
我猛地想到了一個悖論。
如果這東西能讓人死而如生,那麼,這東西原本是放在金人肚子裡的,那麼金人,也應該變成活死人才對啊。
後來,如果正如韓梓桐所說,金人被考古所的人開膛破肚,取走了肚子裡的東西,那麼東西一拿走,金人應該就和死人無異了,為什麼還能自己從玻璃罩裡爬出來?
難不成,韓梓桐在這上面也撒了謊?
她為什麼要騙我們?
幸好韓緒這副白癡的樣子,將之前部隊來的人矇混過去了,否則,他如果被抓去,豈不是要被開膛破肚?想到此處,我趕緊給韓緒穿上了衣服,一邊穿一邊問周玄業:「周哥,現在咱們怎麼辦?」
周玄業微微搖頭,道:「不知道你的血,對他的影響大不大,如果影響太大,恐怕他最終會……」
「會怎麼樣?」周玄業嚴肅的表情,讓我心裡打了個突。
他道:「會腐爛。」
韓緒雖然傻,但活死人的記憶,似乎讓他有意思的迴避自己身上那些痕跡,他就跟看不見自己身上的屍斑一樣,耍賴打滾:「快解開我,我餓了。」要穿衣服,自然要解開繩索,弄清楚了他是怎麼回事,我也不忍心捆著他了,便將繩索解了,韓緒立刻躲到**腳的地方穿衣服,非常警惕的盯著我們。
事到如今,整件事情在我腦海裡已經有了一個大致的思路。
韓梓桐之前跟我們講的關於金人和金沙洞的事情,結合現在的情況來看,漏洞實在太多了。但整個事情概括起來,應該是韓梓桐將金人體內的寶物,移植到了死去的韓緒體內,因而,上面的人找上了她。
至於金沙洞究竟發生了什麼事,這東西是怎麼到了韓梓桐手中,韓緒又是因何而死的,我們就不得而知了。
此刻房間裡亂糟糟的,韓緒擔驚受怕了一晚上,又哭又嚎,這會兒哭完了,便捂著肚子直喊餓。他雖然是個大老爺們兒,但就跟個小屁孩兒差不讀多,這麼直嚷嚷喊餓,我跟周玄業也不能不管。
家裡頭這個樣子,也不放心出去吃,便去給他下了碗麵條。韓緒呼啦啦的一邊吃麵條,一邊不停詢問韓梓桐,我和周玄業哪能告訴他真相,這要是說了,只怕我們會被煩的更厲害,情急之下,我不由得吼了他一嗓子。
這小子被嚇住了,眼淚汪汪,抽抽噎噎的吃麵,我有種自己彷彿瞬間十惡不赦的感覺。
坐在亂糟糟的沙發上,我和周玄業一時也不知該怎麼辦。保姆被帶走了,韓梓桐在基地裡,我和周玄業在這上面,勢單力薄,根本沒辦法與之抗衡。要想救韓梓桐是不可能了,現在留下韓緒一個,我們還得照顧他才行。
這可該如何是好?
思索間,周玄業像是想到了什麼,突然從沙發上站了起來,聲音急切道:「不好,走,趕緊收拾東西走。」這一驚一乍,把我整蒙了,我道:「怎去哪兒?」
周玄業沒答話,而是指揮我:「去找個包,給韓小子打包幾樣東西,我們先出去躲一陣。上面的人昨天是大意,被韓緒矇混過去,如果他們在韓小姐那兒吃癟,只要查清楚韓緒和韓小姐的關係,肯定會回來抓韓小子,這小子拿去威脅她,是個很好的砝碼。」
第八十九章交人
我立刻明白了周玄業的意思,只怕等上面的人回過味兒來,就該重新來抓韓緒了,到時候一切就完了。
作為朋友,我們現在雖然幫不了韓梓桐,但她一直要保護的人,我們不能置之不理。當即,我從房間裡找了個包,打包了一些韓緒的東西,便跟著周玄業,打車離開。
為了防止上面的人查出韓緒的下落,我們也不敢住酒店,找了個不需要登記身份證的小旅館住了進去,做完這一切,已經是中午了。
韓緒這小子是享受慣了,還嫌棄旅館太簡陋。我氣的想抽他,心說這小子現在就是個麻煩,上面的人只要想找他,那要鋪開一張搜查網,簡直太容易了。而我和周玄業,在選擇帶韓緒跑的那一刻,就已經被牽連進來了。
該死的,韓梓桐這次,真是把我們給坑到了。
這會兒正是中午,我們還沒吃午飯,雖然心急,但肚子裡唱起了空城計,也不能不管它,便在旅館旁邊的一家小飯館,點了幾個炒菜。這小飯館環境不怎麼好,來這兒吃飯的都是外來打工的北漂,這會兒正是飯點,擠擠攘攘,很是嘈雜,也不方便說話。匆匆吃了三份盒飯,我和周玄業才回了旅館,商議接下來的行動。
之前沒顧得上考慮帶走韓緒的後果,現在仔細一想,小區的監控器、再加上我們之前的身份監控,韓緒的突然失蹤,傻子才查不到和我們有關呢。該怎麼擺脫接下來有可能出現的危險?
其實現在最好的辦法,就是把韓緒送回去,放任他不管,可我們能這麼做嗎?
我覺得自己做不到,周玄業恐怕也做不到。
韓緒身上一直裸露著屍斑,索性這會兒是冬天,屍斑遮擋在衣服下,嚴嚴實實的,倒是看不出來,偶爾手腕處有一兩塊,正常人一看,也只會以為是淤青。
為了掩飾他身上的氣味兒,我們給他噴了香水兒,香的旅館的老闆娘都直皺眉,看我們三個大男人,香噴噴的來開房,而且還只開一間。估計老闆娘是想歪了,看我們的眼神別提多古怪了。
此刻,韓緒傻兮兮的,絲毫不識愁滋味,只知道嚷嚷著找姐姐。我和周玄業商量了一陣,覺得事情陷入了僵局,對著這個活死人,我們實在不知該如何是好。
事到如今,最好的方法,似乎是取出韓緒肚子裡的東西,交還給上面的人。這麼做雖然很窩囊,但這是無奈之舉,也是唯一的辦法。你說,遇到韓緒那種毒販子,那些商人,那些黑社會,我們好歹還能鬥一鬥。
但你怎麼和部隊鬥?怎麼和上面的人的?
自古以來,民不與富鬥,富不與官爭,官不與王顯。我們現在的情況,是直接民對上王了,除了避讓,別無他法。
可若真將韓緒肚子裡的東西拿了,他不就真死了?
韓梓桐冒此大險,盜了金人肚子裡的東西,只怕就是為了讓韓緒『活』著。我們如今為了自己活命,為了能救她,將她的愛人推向死亡,只怕她不但不會感謝我們,反而還會憎恨我們。
思來想去,我覺得這法子行不通,便道:「周哥,我們就算把東西交給基地的人,可他們會不會像對付考古隊一樣殺人滅口?他們會放過我們,會放過梓桐嗎?而且……」我看了一邊在**上打滾,自得其樂的韓緒一眼,不忍道:「而且我真的下不去手……他是我們的朋友,我們真的要剖開他的肚子,讓他死嗎?」
周玄業微微抿著唇,沉默不語,此刻他盤腿坐著,雙手搭在膝蓋上,目光則盯著自己的前方,顯然在內心做著掙扎。
約莫兩分鐘過後,周玄業開口了:「天顧,不管我們希不希望他死,他都已經是個死人了。」
頓了頓,他又加了一句:「活死人,也是死人。」
我一時間不知該說什麼好,看著栩栩如生的韓緒,如果忽略他身上的惡臭和屍斑,根本看不出他是個死人。如果用一個死人,來換取三個活人的命,這種交易當然是划算的。
可,如果這個死人,還像活著一樣呢?
沉默著,周玄業繼續道:「活死人,本來就是不容於世的。我沒有聽說過有哪個活死人,最終是真的活下來的。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每一次有活死人出世,都面臨著被衛道人士誅滅的下場。我們今天能發現他活死人的身份,總一天,也會有其他人發現。梓桐這次,真的是做錯了,大錯特錯。」說到此處,他歎息了一聲,神情惋惜。
我一時間也心情沉重,韓梓桐兩人,可謂歷經波折才在一起,甚至都不算真正的『在一起』,明明是一對深愛的人,最終卻成為了姐弟,可現在,連姐弟也做不出了,直接陰陽相隔了。
此刻我眼前的韓緒,真的還是以前那個韓緒嗎?
似乎是,但我知道不是。
如果他還是以前的韓緒,那麼他不會對自己身上古怪的屍斑視而不見,他不會對自己身上的惡臭置若未聞。若是正常的韓緒,他早已經大喊著自己長瘡了,早就嚷嚷著要去看醫生了。
我們眼前的韓緒,只是在半掩著一個活人。
事實上,他已經死了。
韓梓桐用一個極其危險的辦法,欺騙著她自己,也欺騙著韓緒。
我們現在真的陷入了一個危險的境地,雖然現在看起來我們是安全的。這和以往的任何一次危險都不一樣。以往我們出去找人或者找死者的屍骨,面臨的最多的是大自然惡劣的環境和一些未知的事物。
那些環境和事物,我們是可以憑藉著自己的力量去戰勝的,但現在我們所面臨的,不是來自於自然的力量,而是來自於人類世界的力量。這種力量,對於其餘的生物來說,或許不是一種威脅,但對於生存其中的人類本身來說,它比惡劣的自然環境,更讓人畏懼。
在這種力量面前,我們避無可避。
理智告訴我,周玄業的決定是對的。眼前的韓緒,真的已經是個死人了。即便他看似活著,其實也不過是一具死屍,裝作自己還活著而已。但感情上,我很難放棄韓緒。
雖然平時鬧騰起來,我會趁韓梓桐不在時揍他,但我打心裡喜歡這小子。他雖然傻,但我佩服他,佩服他的經歷,也佩服他能為了心愛的人,離開自己熟知的環境,來到一個完全陌生的人類社會裡。我佩服他對沒一個人都同樣真誠的內心。
「周哥,你說得對,可是,我真的下不去手……我沒辦法打開他的肚子,我沒辦法殺了他。」
周玄業將手搭在了我的肩膀上,歎了口氣,道:「我也辦不到,在這件事情上,我和你一樣,我們都不是什麼勇敢的人。但是,這件事情,不用我們親自去做。」
他的話讓我愣了一下:「不用親自去做?那你的意思是?」
周玄業道:「之前是我們太衝動了,現在衝動的時候過去了,把人送回去,自然會有人來接應。」我立刻明白了周玄業的意思,一時間心裡非常的不舒服,這麼做,其實就相當於把韓緒親手送上了『斷頭台』,這和我們親自動手,其實沒有什麼區別,只不過圖個心安罷了。
我一向知道周玄業是個非常靠譜也非常理智的人,他幾乎沒有做過錯誤的決定,不管多麼危險的時刻,總能發出最正確的指令。之前有幾次,面對他的指令我有所猶豫,最後果然就遭殃了。
而此刻,他做出的決定,無疑也是最理智最正確的。如果我們不這麼做,我們,甚至我們的事務所,都有可能遭殃,上面的人辦事兒,可不管你是深圳人還是北京人,反正你是中國人,你就跑不掉。除此之外,韓梓桐也會徹底陷入絕境。
我們只需要犧牲一個人,犧牲一個已經死了的人,就可以從這個危險的圈子中掙脫出來。
此刻,我心裡有兩個小人不停的打著架,最終其中一個名為理智的小人佔了上風,於是我艱難的點了點頭,道:「什麼時候送他回去?」
周玄業抬手看了看腕上的手錶,說:「事不宜遲,立刻動身。」
我走向韓緒,道:「走了。」
「去哪兒?我困了,要睡覺。豬天顧你唱歌給我聽,我每次睡覺姐姐都給我唱歌。」
《走屍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