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節
說著說著,騰地抬頭:「你們說,會不會是因為掛著的琥珀被我小師父拽掉了?」
他越想越興奮,磕磕巴巴地解釋:「我的意思是,野人掛著那塊琥珀,好像一個接收器,她掛著的時候,會特別聽那個女人的話,行事也偏向凶殘。但是不掛的時候,她就會稍微好一點,雖然因為血緣關係,還是會聽那個女人的話,但是,在某種程度上,她會……」
曹嚴華抓耳撓腮的,不知道該用什麼詞來形容。
木代說:「懂了。」
「如果真的拿接收器來作比,她跟這女人離的越近,受到凶簡的影響就越強,離的越遠或者琥珀被摘掉,受的影響就會小。」
羅韌有疑惑:「那麼你和我,手上都曾經沾過琥珀,也沒見有影響啊。」
木代想了想:「兩個可能,第一是我們身上沾的琥珀太少,第二是……野人跟那個女人,有親緣關係,但我們沒有。」
炎紅砂覺得有道理:「一直以來,凶簡附身都只是控制一個人的,如果它有這種餘力能影響到其它的人,那麼這些另外的人,跟被附身的人之間,應該是有很親密的關係。」
好吧,姑且這麼認為吧,羅韌看向那塊懸浮在火中的凶簡:「不管怎麼說,總算要合二為一了。抽火吧,火消盡了之後,把那塊也裝進來,然後去找一萬三,找到了就撤。」
這話忽然提醒了炎紅砂,她看了一眼地上的屍首,猶豫著說了句:「野人要是知道,她的母親死了……」
木代沒吭聲,她心底深處,實在是有些同情這個女人的,但是沒想到,她的最後一線呼吸,居然是自己掐斷的。
羅韌說:「那就別讓野人知道了。」
週遭有片刻的沉默,過了會,炎紅砂結結巴巴地問了句:「你的意思是……」
「埋了吧。」
炎紅砂抬頭看羅韌,他已經走出去了,停在火堆邊上,只留給他們一個沉默的背影。
曹嚴華心頭麻麻的,也不知道是向木代,還是向炎紅砂說:「就這樣埋了,這樣……不好吧?」
如果,撇掉她可怕的外觀和詭異的舉止,她其實,也只是個橫遭不幸的女人,有一個異於常人的野人女兒。
現在,要把她無聲無息的埋掉,甚至不能讓野人知道。
炎紅砂看曹嚴華:「埋了不好,那怎麼樣才好呢?」
是啊,怎麼樣才好呢,敲鑼打鼓地告訴野人知道,讓野人發狂,對他們窮追猛打?
曹嚴華覺得有點茫然,頓了頓,炎紅砂起來,提了馬刀,在地上悶頭挖坑,曹嚴華看了一會,也拾起邊上的一把,幫著她一起挖。
全程沒人說話,剛才對付野人的時候,都沒有這麼士氣低落。
羅韌用礦泉水瓶子比了一下,覺得凶簡大概放不進來,想了想取出背包裡的折疊水袋,吩咐木代看好火堆,自己出去找水。
曹嚴華循聲向著洞外看了一眼,神色複雜,頓了頓叫炎紅砂。
「紅砂妹妹?」
炎紅砂頭也不抬:「嗯?」
「你覺不覺得……」
他說了一半沒說下去,嘟嚷了一句:「挖吧。」
總覺得羅韌有些太冷酷了,只是淡淡的一句「埋了吧」,連大的情緒波動都沒有。
羅韌回來的時候,坑也快挖好了,曹嚴華和炎紅砂把那個女人抬放進去。
土蓋上了,羅韌過來問木代:「沒事吧?」
木代低頭看自己的手:「總覺得自己像殺了人一樣。」
羅韌說:「第一,她早就已經死了;第二,雖然你還想不起當時的情形,但是如果不是她要殺你,你應該也不會起殺意,正當防衛,沒什麼好歉疚。」
也許吧。
炎紅砂和曹嚴華兩個在踩土了,羅韌抽火裝好凶簡之後,他們把燃的七零八落的火堆踢挪到埋屍的地方,蓋住那片挖過的痕跡。
木代心裡沉沉的,像堵了塊石頭,拎著火把向外走,走了幾步才反應過來走錯方向了,又轉身向外。
轉身的剎那,忽然看到什麼,僵了一下,將火把照向洞裡。
是之前她胡亂擱回去的娃娃,小的趴著,大的斜靠在小的身上,鋸齒狀的眼睛,森森然的,像在看著她。
木代不覺打了個寒噤。
☆、第26章
一萬三趴在洞口,側著耳朵聽外頭的動靜,開始還有一些,雜亂的、隱隱約約的,後來就安靜了。
他慢慢退回到洞裡,從前,跟那麼多能耐的人在一起,以及跟曹胖胖在一起,他都可以理所當然的少出力、怕死、慫,但是現在,只剩下他一個人了。
得做些什麼才好,得做些什麼。
洞裡的火堆還在燒著,比火光更亮的,是他幾乎有些懾人的眼睛。
老子是不會坐以待斃的,他想,大不了同歸於盡了,野人那麼大塊頭,按斤稱兩,還是自己賺了。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外頭終於有動靜了,像往常一樣,向上爬動時山壁上滾石子的聲音,只是這一次,上來的似乎沒那麼迅捷了,最終伴隨著粗重的喘氣聲,一隻手搭住了洞口。
就那麼搭著,沒有立刻上來。
一萬三盯著那隻手看,腦子裡掠過一個念頭:如果把她的手掀開,她會掉下去摔死嗎?
他喉嚨有點發乾,但是這個念頭忽然膨脹起來,怎麼都摁不回去,他猶豫了再猶豫,終於欠起了身子……
就在這個時候,粗重的呼嚇聲,野人用力向上一撐,露出了壯碩的上半個身子。
一萬三心裡一唬,又坐了回去。
野人蹣跚著進來了,她身上的毛長,看不到身體,倒是能看到淋漓的血跡,那是曹胖胖的嗎?
一萬三問她:「我朋友呢?」
野人聽不懂,翻著眼睛看他。
一萬三覺得全身的血突突的往腦袋上衝,他站起來,四下掃了一下,抓起柴堆邊的一塊石頭,夾在腋下往洞口跑,跑到洞邊時做了個跳下去的假動作,然後又回來,指著石頭問野人:「我朋友呢?」
反覆幾次,野人看懂了,她的臉忽然糾起來,猙獰氣憤的神色,鼻孔呼哧呼哧地翻著,先指自己的腿,那塊中過槍的地方。
然後指石頭,示意那是曹嚴華。
接著做了一個狠狠抓腿的架勢,臉上配合了表情,很疼。
一萬三看懂了,曹嚴華抓她的腿。
他原地站著,盯著那傷口,忽然想到曹嚴華被帶走時歇斯底里的叫喊。
——「三三兄,我完了,我會跟它拚個同歸於盡!你要抓住機會跑啊!」
貪生怕死的曹胖胖,居然敢用手去抓野人的傷口,明知道這樣會觸怒野人。
真的是去拼了,拚個同歸於盡了。
一萬三覺得鼻子酸酸的,驀地想起了很多事情,流浪在外住垃圾箱的時候,天橋下破衣爛衫的小夥伴,他餓極了偷燒餅,揣著熱燒餅一路狂奔的時候,小夥伴抱住氣急敗壞的攤主尖叫:「江照,江照,快跑啊……」
一萬三喉結滾了一下,問:「然後呢?」
野人想了想,做了一個兩手抬起,又狠狠撲倒在地的動作。
也沒錯,她那時候腿上吃痛,帶著曹嚴華滾倒在地,就是這麼狠狠撲倒的。
一萬三不再吭聲了,他坐到火堆對面,倚著石壁,臉色被火光映的陰晴不定。
野人抓他做什麼?留他做什麼?總不見得是有什麼好事,上一秒喂糖,下一秒翻臉,曹胖胖的遭遇不就是典型的例子嗎?
媽的。
一萬三一咬牙,忽然摀住腹部滾倒在地,一張臉糾作一團,痛苦地大聲呻吟著。
野人嚇了一跳,詫異地轉頭看他,一萬三不理會,演的愈發逼真,兩腮暴鼓,兩眼外翻,嘴唇緊抿著,把唾沫吐成白沫。
訛人詐人,佯病脫身,小混混的必殺技,無往不勝,多年未用,還是寶刀不老。
野人似乎有些茫然,試探性地拿手指頭戳了戳他的身體,他一陣痙攣,伸手抓自己的咽喉,一副呼吸不過來的樣子。
野人有點焦急了,在洞裡轉了一圈,又在睡的地方翻翻揀揀,頓了頓過來,伸手遞給他東西。
這個時候當然不能去看,看了顯得假,一萬三一副痛的無法抑制的模樣,手一揮,打掉野人手上的東西,那東西骨碌碌滾下來,不是松子就是榛果吧。
他不是肚子餓,他是痛,痛的要死掉的那種,要外出就醫,看大夫的那種!
為了增加效果,一萬三開始往外爬,喉嚨裡發出嗚咽似的聲音,一抬頭,滿臉的眼淚。
野人似乎怔了一下,有一種跺腳搓手的焦急,過了會,她打定主意,過來抓住一萬三的胳膊,把他背到背上。
一萬三「虛弱」的沒有力氣,耷拉著頭趴著,趁著野人不備,眼睛極快地睜了一下。
他如果裝成病的要死,只有兩種結果,一是,野人嫌他煩,把他從洞口丟出去;二是,野人會把他送出去求助。
這一步,看來是賭贏了。
接下來呢?
野人吃力的往下爬了,夜晚的風吹在身上冷颼颼的,一萬三的身子在半空中發飄,心虛虛的。
接下來該怎麼辦呢?
他一時間想不到,只能更賣力地發出大聲的痛苦呻吟。
野人往下爬的速度更快了。
火把燃起,高處的那個洞杳然無聲,小的像只眼睛。
清冽的哨聲在四圍繞著,木代疑惑地回頭看曹嚴華。
曹嚴華悲從中來:「完了!野人帶著我三三兄跑了!她要是藏個十年八年……」
羅韌把火把照向石壁高處,舉棋不定:石壁上有還算新鮮的血,照理野人應該是回來了,但為什麼,上頭一點動靜都沒有呢?
木代緊了一下纏在腰裡的籐蔓:「我上去看看吧。」
臨時找不到繩子,用就近能找到的籐蔓結成了兩根長繩,一根供木代,一根計劃供一萬三,都結在木代腰上。
羅韌幫她把手電插到腰後,低聲說了句:「小心。」
木代笑笑,深吸一口氣,徒手上攀,其實石壁要比平滑的牆來的好爬,很多凹凸處踩腳,她爬的很快,到中途時還回頭,向羅韌比劃了個手勢,讓他放心。
羅韌看著她笑,但等她轉過頭時,目光裡又有止不住的擔心。
很快,木代就進了洞口。
羅韌開始緊張,手背處隱隱發涼,好在,木代很快探出頭來,在高處向著他們大幅度的擺手。
那意思是,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