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8節
我看著他的表情,知道他絕對不是在開玩笑,不由得一下就不知所措,結結巴巴地說:「你、你想幹什麼?你可不要亂來。」
他道:「你不會有事的。」
我實在是又好氣又好笑,道:「我不會讓你把我打暈的。」他淡淡地道:「那你現在就可以逃跑,或者從現在開始,和我保持相當遠的距離。」
我道:「要多遠?」
悶油瓶道:「只要你離我沒超過一百米,我都能用石頭打中你。我會把你背到一個安全的地方,等你醒來,你已經找不到我了。」
在那一霎,我呆了一下,我忽然意識道,雖然這樣的對話很好玩,但是其中蘊含的意思,十分明確
他不希望我再繼續送下去了,他顯然不相信我說的到了那條線就會放棄的想法,他還是按照自己的節奏,他覺得,現在已經是分別的時候了。
我道:「你就不能再認真地考慮一下嗎?現在你這樣做有意義嗎?」
「意義這種東西,有意義嗎?」悶油瓶對於「意義"這個詞語,少有地顯出了些許在意,他看著熊熊燃燒的篝火,道,「『意義』這個詞語,本身就沒有意義。」
我看著他有三分鐘之久,再沒有說什麼,然後轉身走進了帳篷之中。
我放棄了,我實在沒有什麼可說的了。如果可以的話,我想上去抽他幾個嘴巴,我覺得他立即翻身起來夾爆我的頭的概率不大。但很可能我是打不著他的,他的速度太快了。如果是罵他的話,就好像是罵一塊石頭一樣,毫無快感可言。該說的道理我都說了,我知道現在做什麼都已經沒用了。
反正也只有一天的路程了,與其到了那條我自己定下的線的時候,我繼續糾結無助,直至崩潰,最後被他打暈,不如就在這裡放棄吧。我還可以在這裡待著,目送他消失在雪原裡。
此時我已經決定了,明天天一亮,我就回去。我會在這裡做上一個記號,以後每年到這裡拜一拜,掃掃墓。
我躺進睡袋裡,心中各種鬱悶,無法人睡躺了十幾分鐘,悶油瓶也走了進來,開始整理自己的東西。整理了一會兒,他才道:「再見。」
我道:「朋友一場,明天再走吧,我不會再跟著你了。」他點點頭,拿出守夜的裝備就離開了帳篷:我心中滿是絕望。
你一個很好的朋友,執意尋死,你看著他,但是你阻止不了他,你和他之間隔著一層用任何工具都無法打穿的東西。你能用任何方式去觸碰到這個東西,但是你卻找不到可以將它攻破的缺口。
我決定了之後很難過,但是又覺得,我是不是應該理解,理解悶油瓶那句話:「意義」這個詞語,本身就沒有意義。
我轉過臉去,心裡慢慢地平靜了下來,不去理睬外面的人,自顧自閉目養神。
我在不知不覺中睡去。然後,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就被一種奇怪的聲音吵醒了。那種聲音在睡夢中聽起來好像是一群奇怪的人在唱歌,那歌聲悠悠揚揚的,人數似乎特別多,在這種地方聽到,感覺十分奇怪:
我醒過來之後,睜開眼睛便意識到,那是風的聲音。
我的帳篷正在左右搖晃著,裡面用來照明的風燈好像隨時會掉下來,光線一會兒亮一會兒暗。我起身走出去,發現四周起了大風,狂風捲著雪屑,正往山谷裡灌來。悶油瓶並不在四周,他的行李也不見了。
***,招呼也不打一聲就走了。我摸摸頭,想看看他是不是在我睡覺的時候已經打暈過我了。頭上沒事。看來他看我睡著了,連打暈我都免了。
我又看了看天,知道要糟糕了。這天氣,如果再猶豫下去,肯定要倒大霉,長白山的第一場大雪,今天肯定就要來了。
如果再往山中走,基本是九死一生。我看到悶油瓶連一點食物都沒有帶走,心中感慨萬千,知道一切已經成為定局了。
風越來越大,帳篷幾乎要被刮得飛起來。我看了看時間,往回走個三天,就能有補給的地方。而我走得越早,被暴風雪追上的機會就越小,於是我開始收拾自己的一切。等我把一切都裝好,就看到四周雪坡上的積雪被刮得一絲一絲地在半空中飄舞,一切似乎隨時會崩潰。
在這之前。我覺得悶油瓶還是有生還的機會的,甚至是我回到旅遊區之後,如果我告訴他們這山中有一個人失蹤了,他們也許還會派遺人進山搜索,人多說不定還可以把悶油瓶綁出來。但是現在這個天氣情況,我怕就算是派一個團、一個師的人進去搜索,悶油瓶都沒有生還的機會了。
好就好在,他沒有什麼親人,沒有什麼牽掛。
中國有一句老話:吃了秤砣鐵了心。悶油瓶決定了的事情,是沒人能改變的。我走到這裡,也算是盡了人事了。我壓了壓心中的各種悲傷,便開始往回走去。
風越來越大,我才走了幾步,忽然,前面的雪坡上的積雪大片大片地滑下來,我的路開始越來越難走。
走出了幾百米,我繞過一個山口,就發現槽糕了。前面的山體全部塌了下來,我看到一片之前沒有見過的雪包。
我往上爬了幾米,一看就暈了,這些雪包把之前我來時的路線全部搞亂了,我一下分不清楚我應該走哪條路回去。
我點上煙,抽了幾口,琢磨該怎麼辦。畢竟這裡離旅遊X還是比較近的,不管怎麼說,我都是有辦法出去的,只怕我萬一走錯了方向,那就麻煩了。雖然我對於悶油瓶的命運非常悲傷,但是想到我很有可能會死在他前頭,還是相當鬱悶的。
就好比有一個重病彌留的人,基本上你去了之後,是準備參加他的追悼會的那種。可到了之後,奄奄一息的瀕死者卻端著一把衝鋒鎗在等你,等你到了。他噠噠噠地掃你一梭子,你倒在了血泊裡,然後他自己才倒進棺材裡掛了。你躺在地上,眼看著自己的身體正往外飆血。心中的情緒會何等複雜。
我現在就是這種感覺。
抽完煙,我繼續往上爬,忽然我發現頭頂上落下來很多拳頭大小的雪球。
雪球大小不一,顯然是自然形成的。我抬頭看去,看到上面的積雪滑坡得相當厲害,不停地有一片一片的雪坡斷裂,直往下滑。我小心翼翼地爬了上去,到了山頂的時候,我一下就找到了繼續往前的路線。
我心中安定了下來。我從山頂順勢而下,到了山的另一邊,那邊是一個陽面。我抬頭一看,正看到太陽從山後升起。對面的雪坡猶如一面巨大的鏡子。我覺得渾身湧起一股暖意,接著,我忽然發現,四周變成了粉紅色,變得非常地模糊:
我愣了愣,心說這是怎麼回事。隨即我就意識到了,這是雪盲症。我立即閉上了自己的眼睛,我知道我自己絕對不能再使用眼睛了,再使用一下,眼前立即就會全黑,什麼都看不見。
第二十八章雪盲
雪盲症的恢復時間是一天到三天,如果我在這裡得了這個,不僅會比悶油瓶死得早,而且會比他死得慘。
我圖什麼啊?
我閉著眼睛,心中無比地鬱悶,***,上次來的時候到處是陰沉的雪雲,哪有機會得這毛病,所以這次一點準備都沒有,可誰承想這次偏偏就遇到了這種事情。這一次還***的是自己把自己作死了。
雪盲是一種非常奇怪的病。一般人認為是由於視網膜受到強光刺激引起暫時性失明的一種症狀。一般休息數天後,視力會自己恢復。得過雪盲的人,不注意會再次得雪盲。再次雪盲症狀會更嚴重。多次得雪盲會逐漸使人視力衰弱,引起長期眼疾,嚴重時甚至永遠失明。
在雪原中行走,一般都會戴上護目鏡。或者一般的墨鏡也能緩解和預防雪盲。
但是美國人還有一項研究顯示,雪盲症其實是因為雙眼在雪地中找不到聚焦物體(雪山上很多時候能看到的只有一片純白色),雙眼過度緊張導致的。雪盲症很少會突然暴盲,但是一旦出現症狀。就絕對不能再用眼睛了,必須紿眼睛休息的時間。
也就是說,依我現在的情況,估計十二個小時之後我才能放心地繼續用眼,在這期間。間歇性用眼也要十分小心。這就意味著,我肯定得閒在這兒很長一段時間。
想著我就覺得非常非常鬱悶,心說為什麼來的時候一帆風順。如今卻變成了這副德行。如果來的時候我出點什麼事情,悶油瓶可能還得把我送回去。
早知道前幾天我就應該找個理由把自己敲瘸了。
正想著生悶氣呢,忽然我覺得屁股底下一鬆,我坐著的整塊雪坡滑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