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8節


這事兒一直在調查,不過還沒有最終結論,我估摸著還得有一兩個月才有答案出來,倒也不急,簡單跟努爾交代了一些事情後,問小白狐兒跟不跟我一起走,那小妞兒依舊是搖頭不肯去。
茅山畢竟是道庭府邸,像小白狐兒這樣的異類到底還是不喜歡那兒,而她最近又找到一件十分有趣兒的事情幹,就是跟張勵耘和趙中華幾個操練新來的布魚道人余佳源,我倒也沒有勉強,反倒是讓她負責布魚,讓那孩子能夠早點兒成長起來,好盡快地融入到我們的團隊裡面來。
談完了此事,大家不再多言,吃肉喝酒,不亦樂乎。
接下來的幾天我開始盡量地移交工作,讓手下的人來負責更多的責任和事宜,也將大部分的日常事務移交到了努爾的頭上來,一個多星期之後徐淡定跟羅瀾的婚禮在外交部下屬的一家對外酒店舉辦,西式的婚禮,西裝革履的徐淡定玉樹臨風,而一身潔白婚紗的羅瀾則既美艷又純潔,當真是金童玉女、郎才女貌。
到場的嘉賓紛紛稱讚,因為楊師叔已然返回了茅山,我和宋副司長便作為徐淡定的長輩出席,而張大明白、張勵耘和新加入其中的光頭小帥哥布魚,則充當了徐淡定的伴郎團。
婚禮現場是一個很大的宴會廳,到場的嘉賓十分多,有男女雙方單位的同事以及好友,羅瀾的同學也來了一堆,然後就是羅瀾父母以及兄長這邊請的親戚和人脈,看著這一桌又一桌的人需要應付,挨桌敬酒寒暄,儘管對這種事情並無畏懼的我,多少也不由得擦了一下冷汗,想著還好不是我。
羅瀾父母包辦了所有的事情,作為男方的長輩和家長,我倒也不用太多操心,熱熱鬧鬧地吃完了酒,便扔下手下幾個伴郎陪著徐淡定,自己便先撤了,回去的時候,小白狐兒看著我並不是特別高興,問我怎麼了?我搖頭不語,看著天上的月亮,越發地期待著返回茅山了。
徐淡定婚禮過後,還有幾天得折騰,羅家的一堆親戚還需要熟悉和見面,頗為繁瑣,而我則提前跟宋副司長告了假,提前返回了麻栗山。
回到老家,因為我這些年來一直都有寄錢回家,再加上姐姐和姐夫挺勤快的,所以家裡面的日子過得還算不錯,我姐這些年陸續生了一男一女,如今都已經陸續長大,滿地亂跑,著實讓人喜愛。不過因為這事兒,我免不了又給父母給嘮叨一頓,我招架不住,沒住兩天又跑到山裡的西熊寨,替努爾探望了一下他的師父,接著又跟徐淡定約好了日期,一同返回茅山。
此番徐淡定攜著新婚妻子回山,諸事皆需計較,我讓徐淡定先回家,而將羅瀾安置在小顏師妹的秀女峰那兒,然後前去清池宮拜見師父,問過安了之後,讓他幫忙著張羅此事。
在外人看來,我師父陶晉鴻,堂堂茅山的掌教真人,那便應該是不食煙火的神仙角色,不過私底下不過也是個挺八卦的老頭兒,非逼著我將徐淡定跟那小妹兒的事情給一一道來,當聽到徐淡定給人家姑娘親一口就繳械了的事情時,便哈哈大笑,說這小子好不好歹,去跟梅浪修行,你看這下好了吧,精元不守,內中固虛,傻了吧?志程你呢,你跟楊影那徒弟,有沒有這樣糗過?不會也是……
師徒二人這般八卦一番,他瞧見我臉色有些鬱鬱,突然問道:「志程,看到徐淡定結婚,你是不是也有這種想法?」
第五十一章觀星台,十八劫難終過半
我師父的問話直指本心,也將我這些天來一直都悶悶不樂的話題給挑了起來,事實上,看到徐淡定結婚的我的確也是有些觸景生情了,特別是他跟羅瀾認識並不算久,便這般幸福的走進了婚姻的殿堂,而我與小顏師妹相知相識十來年,那一份情意在心頭都濃化了,卻開花不結果,難免有些心傷,不過想起我身上背負的劫數,我又不敢妄想,生怕小顏師妹受到傷害。
不過即使理智告訴我這是不可能的,但是當師父這般問起的時候,我心中不由得又伸出了希望,立刻點頭說是,問可行麼?
師父歎了一口氣,然後起身,讓我跟隨著他,一路前往清池宮深處的觀星台。
觀星台是掌門秘境,向來只有掌門可以自由出入,在它的隔壁便是坐忘台,是掌門修行打坐時的場所。此乃禁地,我也是第一次過來,穿越了好幾個拱形門廊,將金屬院門給打開的時候,我瞧見了一個三米高台,上面有宛如大型渾天儀一般不停旋轉的金屬圓環,彷彿在模擬天文運轉一般,而在高台四周,則是四根龍形基台,上面繪滿了密密麻麻的細碎符文。
時值夜間,天上有細碎的星光被這種玄妙無比的運轉吸引,墜落下來,使得石台之上有著光怪陸離的浮光掠影,絢麗非凡。
瞧見這樣的一幕場景,我著實有些被震撼到了,在我的面前不僅僅只是一架不停旋轉的渾天儀,而是一種道法自然的極致體現,它彷彿與星空,與道經之中描繪的仙靈之界有著最直接的聯繫,讓人體內的氣息不由自主地凝聚運轉,幾乎都不用我費力推進,都有一種周天運行的效果出現,揮著小皮鞭趕我向前。
這就是悟,也是氣場感染,使得我不由自主地就有一種世界便在自己手中的感動。
當我在打量觀星台的時候,我師父也在看著我,瞧見我雙眼迷離了好一會兒才穩住心神,於是就笑了,然後給我解釋道:「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這觀星台乃茅山宗華陽隱者陶弘景親手監造,意圖通過對上天星象的觀察,來對前世後果進行參悟和破解,觀星台築成之日起,遭上蒼嫉妒,遭離火三劫、地震三劫、天雷三劫,如此共計九劫,方才得以延存至今,後來歷代皆有規矩,非掌門不得入內,不過今日,我可以讓你進去一觀!」
師父這般一說,我心中立刻忐忑起來,往後退了一步,然後說道:「師父,既然此觀星台乃掌門重器,非尋常人所能進入,而弟子又乃外門,如此可能有些不便吧?」
對於我的拘束,我師父陶晉鴻倒是沒有那麼多的計較,他揮了揮手,平靜地說道:「我既傳你『大六壬』,便已然承認你的資格,而這誰能進誰不可,這都是我的權責範圍之內的事情,你自去便是;不過有一件事情我需與你知曉,那就是進入其中,閉目而坐,將腦子給放空,心沉氣海,天馬行空,而當你覺得承受不住之時,立刻咬動舌尖,即可脫離其中——你去吧。」
我不知道師父帶我來觀星台所為何事,不過他既然這麼說,自然是有自己的道理的,當下也是緩步走上高台,發現不斷運轉搖動的那些金屬巨環儘管弄得人眼花繚亂,但是內中卻還是有一條小徑直通最中心的一個位置不受干擾,而那中心的位置之上,則放著一個簡單的蒲團,香氣四溢。
我深吸一口氣,走入其中,感覺身上有無數斑點劃過,那是漫天的星光垂落其間所致,總有一種宛如行於天上的感覺,很快我來到了中心,盤腿坐在了那蒲團之上,那蒲團不知道是什麼草編織的,柔軟異常,而當我坐下的那一瞬間,星光匯聚,灑落在了我的週身之上,便突然有一種世界中心的極致之感。
我牢記著師父先前的諸般交代,老老實實地眼觀鼻、鼻觀心,遁入修行周天的那種狀態,當我將腦海給全數放空的那一剎那,突然感覺到身子在一瞬間就不存在了一般,漫天的星光將我的意識驟然拉向了星河之上。
我置身與一片巨大的玉帶星光之間,四週一片荒蕪,只有那遼闊無垠的天體宇宙在周圍永恆地存在著,我能夠感受到在玉帶的陰影處有無數龐大的意識在蠢蠢欲動,頭頂也有無數的目光投落而下,關注著我,然而這些所有的一切都只是感受,一種玄而又玄的臆想,沒有一點兒根據,在我的感受中,無數次闖入我意識中的那個巨大魔神,此刻也站在最高的位置,用一種古怪的情緒注視著我。
我腦海裡一片恐懼,接著眼前的景色陡然一換,我瞧見了一片茫茫林原,接著夜幕下的龍家嶺出現在了我的面前,哦,這不是夜幕,而是一陣陰風刮過,將這個藏在深山之中的小山村吹得風雨飄搖,這時我瞧見了一個穿著灰袍的老道士,他出現在了龍家嶺的一棵老槐樹下,手往懷裡摸去,一連擲出了十二道神符,方才將這股黑風給鎮壓住,接著他來到一戶人家,對著一個剛剛出生不久的小嬰兒額頭上面,滴落了一滴精血。
原本奄奄一息的嬰孩兒在這一滴帶著金色光芒的精血滋潤下,突然睜開了一雙仿若洞察世事的黝黑小眼來。
我陡然想了起來,那個灰袍道士,便是我現在的師叔祖,符王李道子。
接著畫面陡然一轉,兩個孩童潛入水中,突然有一滿臉仇怨的惡靈在水下浮現,一雙恐怖的眼睛之中充滿了怨毒,而在岸上,有幾個山裡的野猴子在旁邊齜牙咧嘴,似乎想要提醒這些孩子趕緊離開水面去……
畫面走馬觀花,將我這一生以來所遇見的劫難一一浮現,各種殺機凌厲,而又百轉千回,一直講述到了我與閔魔交手,差點折於那人手下的畫面之後,陡然間世界變得一片血紅,我聽到了無數人的慘叫,這些人有我熟悉的,也有我所不熟悉的,而我什麼都看不到,只感覺那血流得連整個世界都裝不下了,讓人心中除了恐懼,便還是恐懼……
啊——
我被這種傾天而下的恐懼給深深感染,感覺自己彷彿變成了一粒塵埃那般的弱小,毫無氣力,任人宰割的那種痛苦讓我發狂,而就在我感覺自己腦袋即將炸裂的那一瞬間,我聽到了一聲熟悉的話語在我耳邊輕輕念誦道:「盤膝坐,聚心窩;凝天目,透泥丸,轉玉枕,注夾脊。覺熱跳,串兩腰,時日足,入陰輪。陰輪動,通臍輪;法自然,成內息。拙火起,陽必舉,待自軟,慎勿洩……」
我幾乎是盲從著與之照做,終於在最後凝練出一股氣息,直衝頭頂,雙眼驟然睜開了來,卻發現頭頂烈日灼灼,儘管那渾天儀依舊旋轉不停,此刻卻已經是中午時分。
我長長吐了一口氣,發現自己的衣裳已經被汗水浸透,起身之時,發現坐下的蒲團周圍出了一大灘的水漬,估計都是我流的汗水。
我渾身近乎虛脫,勉強支撐著走下觀星台,卻見到下面等待著我的並非師父陶晉鴻,而是師叔祖李道子,旁邊還站著我的小師弟蕭克明,正轉悠著一對機靈的眼珠子四處看呢,瞧見我從觀星台上走下來,李道子手一揮,蕭克明便親熱地叫了一聲「大師兄」,上前來扶我。我強撐著虛弱感,向李師叔祖行禮,而他依舊是招牌式的古板臉,點了點頭,然後對我說道:「你師父去幫姓徐的那小子擦屁股了,讓我過來與你護法。」
「多謝李師叔祖!」我再次行禮,接著被蕭克明一路扶到了觀星台外面的一處榕下石桌前坐下,他曉得李道子與我有事相談,倒也乖巧地點頭離開,而李道子也坐在我跟前,不苟言笑地說道:「說說吧,都看到了什麼?」
我不敢有瞞,連忙將自己所瞧見的一切都與他說起,聽完之後,沉吟一番,李道子詢問道:「如此的畫面扭轉,總共幾次?」
我暗自盤算了一番,然後恭聲回答道:「總共有十一次,第十二次的時候一片血紅,哀嚎四起,倘若不是李師叔祖您出聲引導,只怕我就要沉浸在那幻境之中,不能自拔了。」
李道子搖了搖頭,平靜地說道:「那不是幻境,而是通過星光凝練,超越時間和空間,讓你看到自己的過去和未來,只可惜你的修為太過於淺薄,並不能堅持多久,要不然,說不定你便能夠瞧清楚自己以後要走的路,少些波折了……志程,你的事我聽你師父跟我談過了,其實婚姻之事,皆由你心,不過若是不想留有遺憾,還是等這劫難過去了再說,你自己覺得呢?」
我想起觀星台幻境之中那漫山遍野的紅色,心有餘悸,沉重地點頭說道:「李師叔祖說得對,也就只有如此了!」
第五十二章我等你,我男人頂天立地
「觀星台能凝練星光,參透天機,如此逆天之物,也只經歷了三三九大劫,而你自出生起卻背負著三六十八劫,承受著這世間滿滿的仇恨,你可知道,這是為何麼?」
聽到李道子問起的這個問題,我頓時有一種吃了黃連一般的痛苦,苦笑著說道:「弟子不知。」
李道子搖頭說道:「世間萬物皆有因果,『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此亦為劫數,很多注定要引導歷史的人物,必然是吃盡苦頭、受盡磨難的,但是你與他們不同,那是因為在你的靈魂深處,是有一個連這世界都感到害怕的印記,這才是你真正不得其所的原因。」
「連這個世界都感到害怕?」突然聽到這段話,我不由得愣住了神,不曉得李師叔祖為何要跟我講這些事情。
瞧見我一臉無辜的模樣,李道子的臉變得越發嚴肅了起來,繼續說道:「所謂道法自然,這個自然,其實便是我們身處的世界,當然並不僅僅只是我們肉眼中的世界,它可以是我們感知之中的世界,也可以是融入一體之後囊括一切的世界,一座山集中在一起的意志是山神,一條河集中在一起的意思是河神,這些意志又都是龐大意志的分支,你身上的毀滅性質讓它們感到害怕,所以才會有命運之線在牽著你走向毀滅。」
我苦笑道:「既然如此,那麼我不如早點死去算了,也好過這般擔驚受怕!」
李道子似笑非笑地看著我好一會兒,這才說道:「你果真不怕?」
《苗疆道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