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節
我藉著燭光望了一眼,然後看見呂先生胸口正中央有一處拳頭大小的凹陷,顯得觸目驚心。我雖然不是醫生,不過仍然能夠感覺到,這種傷,就算是在名醫手中,也是相當的棘手。
呂先生輕輕地撫摸著那一處凹陷,緩緩地說道:「檀中要穴,挨了這麼一下,沒有當場死掉,已經算是萬幸了。其實開始的時候,這地方只有手指肚大小,這幾年,它不斷地擴大,我能感覺到,我活不到過年了。」
生死事大矣,雖然呂先生有點損,但是我知道他也算得上是一個好人。所以不由得有些同情:「原來你說的不能和我呆多長時間了,是真的要死了。」
呂先生嘿嘿的笑了笑:「倒也不是。我自然是不肯眼睜睜的看著自己死的,所以忠烈祠蓋好之後,我會去一個地方。如果順利的話,就能夠把傷養好了。」
我正要再問呂先生打算去哪的時候。他拍了拍我的肩膀,指著天上的月亮說道:「時辰到了,這時候取雨水,正好,快去吧。記住我交代你的,沉住氣,不要有太大的情緒波動。還有,這次別被燈籠鬼迷住了啊。」
我看了看墳地裡面時隱時現的黑影,權衡了一番,說道:「那個,要不然你把那顆牙給我吧,讓我含在嘴裡,有那個東西,小鬼不是就會放過我了嗎?」
呂先生搖搖頭:「你現在身子太虛,不能含那東西,不然的話,油盡燈枯,可能會死在這裡。」
我呆了一呆,然後點點頭:「那好吧。那我現在去了。」
呂先生蹲在墳頭後面等我。我自己站起來,一步步,戰戰兢兢地向前走。
周圍那些黑影一會消失,一會又出現。他們幻化成各種我熟悉的人,在我身前晃來晃去。
我心中始終守著一線清明。對這些小鬼不理不睬。慢慢的走到那片竹林裡面去了。
呂先生明言,要我找一棵最粗的竹子。想來越粗的竹子裡面的雨水效果越好吧。
天上雖然有月亮,但是看的並不真切。無奈之下,我只好伸出手,挨個的摸。
竹子上面也是冷冰冰,濕漉漉的露水,我摸了一會,腦子裡忽然想:「竹子這種東西,像不像人得骨骼呢。粗的是大腿骨,細的是手骨,竹節是關節,而且同樣中空……」這樣想了之後,我就更加的害怕了。
我回頭看了看,呂先生的燭光仍然在一個墳包後面點燃著。我心裡這才安定了一點,然後向竹林裡面走去了。
走了大約十來步之後,我忽然發現,這竹林似乎不是隨意生長的,中間隱隱約約有一條小徑。
我疑惑的循著這條路走過去。片刻之後,眼前豁然開朗,我看見竹林圍著一塊空地。而空地上面,則立著一座很高大的墳頭。
我一看見墳墓,第一反應是轉身就走。然而,在我轉身的同時,我又看見墳墓上面生長著三株極粗的竹子,顯然,這東西正是我要找的。
我咬了咬牙,慢慢的走過去。
我挑了一個竹節,把木刀拿出來,旋轉著在上面鑽孔。然而,這麼一鑽,我忽然聽見「哎呀」一聲呻吟,在我耳邊響起來。
我嚇得一哆嗦,手裡的木刀也掉在地上了。
第十章刑竹
我手裡的動作停下來之後,剛才那聲難聽的呻吟也消失不見了。
我狐疑的在四下望了望,周圍一個人也沒有。難道是幻覺?我這陣子太緊張了?
我彎下腰,把木刀撿起來,打算接著挖那棵竹子,可是等我的眼睛落到竹節上面的時候,我不由得呆住了。
我看見它從剛才的傷口處,正在慢慢的浸出液體來。月光不算很明亮,所以我不太確定它的顏色,但是我總覺得,這液體是紅色的。
我鬼使神差的伸出手,摸了一把,有點黏。我把手指放到鼻子下面聞了聞。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傳了過來。
血,這竹子裡面是血。
我一聲沒吭,掉頭就跑。這些竹子長在墳頭上,本來就邪門的可以,現在又流出血來,實在太過怪異。我這時候還是保命要緊,至於什麼半天河,還是讓呂先生來吧。
月亮明晃晃的照著我,竹林中間的小路上只有我自己,我裹緊了衣服,一溜小跑的在這裡亂鑽。忽然,腳下一絆,我猝不及防摔倒在地上。
胳膊肘好像磕在了一塊碎磚上,我疼得呲牙咧嘴。正要爬起來的時候,忽然有人在我耳邊叫到:「小伙子?」
這聲音突如其來,距離我又極近,我嚇了一跳,紮著嗓子喊了句:「誰?」
沒有人回答我。只有竹林被風吹得沙沙聲。
我趴在地上,抬起頭仔細的看了一圈,周圍一個人也沒有,而那些竹子,像是活了一樣,在風中來回的搖晃著。
我腦門上開始冒汗,急匆匆從地上爬起來,抬腿就要走。等我這麼一邁步,我就感覺到不對勁了,好像有條繩子絆住了我的腳,我又是一踉蹌。不過倒沒有摔倒。
我蹲下身子,在腳下摸了摸。是竹子的根,盤根錯節沒把我的腳腕勾住了。
我著急的來回扭著腳腕,想要把腳拽出來。忽然,我的腦子嗡的一下,我想起了一件事來。我心驚膽戰的嘟囔了一句:「這竹林,該不會是刑竹吧?」
我記得曾經在一本書上看到過,在南方的原始部落,曾經有一種酷刑。
割開犯人的後門,將他綁在一棵竹子上面。這人一時間死不了,部落裡的人會照常給他飲食。幾場大雨之後,在炎熱的氣候下,竹子長得很快,幾乎是一夜之間,就會捅破大小腸,穿過心肝肺,從他的嘴巴或者喉嚨里長出來。
部落裡的人不會收斂他,任由他坐在竹林裡面。年深日久,等多少年後中原人接近那片林子的時候,就會發現很多保存完好的枯骨,和粗壯的竹子纏繞在一塊,竹子穿過他的胸骨,根本沒有辦法取下來。
而那些竹子,也變得像是人一般。夜風吹過,會有一種類似於犯人們的呻吟聲。偶爾被砍斷,裡面也會流出鮮紅色的血液來。
這種竹子,就叫做刑竹。
不過,這裡的氣候沒有那麼溫暖,不可能有一夜之間長一米多的竹子。但是此情此景,實在太像了。
我掙扎了兩下,總算把腳從竹林裡面抽了出來。我心中一喜,悶著頭子就要往前跑。這一抬眼,忽然看見一個人,正一動不動的站在我身前。
我嚇得一哆嗦,猛地向後退了一步。後背靠在竹林上,將它們壓得彎了下去。
站在我面前的人低著頭,一尺多長的白髮披散著。分辨不清楚是男是女。過了一會,我聽到他說道:「小兄弟,你怎麼來這裡了?」
我唯唯諾諾:「我,我迷路了。」
那人慢慢的抬起頭來,將一頭白髮攏到了腦後。這時候,我終於看清楚了他的面目。居然是個看起來很慈祥的老頭。
白髮老頭有些失望的說道:「原來是過路的,我以為,是我的後人來尋我了。」
我聽這話,這老頭分明是已經不在人世了。不管他想不想害我,畢竟人鬼殊途,我緊張的說:「既然如此,我就不打擾老人家靜養了,我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