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節


這幾句聽得三壩頭直冒冷汗:大師?「您知道他叫什麼嗎?」三壩頭迫不及待地追問。
「小名叫觀生,大號叫誠明,複姓上官……」
三壩頭渾身冷汗,對小腳使了一個眼色,小腳趕忙把坐堂的門關了。而後三壩頭和小腳一擁而上將那個人綁了起來。
那人嚇壞了:「幹什麼?幹什麼?」
三壩頭拽出一塊絛子把他的嘴堵了,對小腳說:「快把祖爺叫來!」
祖爺正在府邸喝茶,小腳冒冒失失地闖進來:「祖爺,出事了!」
祖爺放下茶杯,跟著小腳來到三壩頭的門臉。兩人四下望了望,沒人跟蹤,推門走進去。
「就是這個人!」三壩頭指著氈帽男說。
祖爺低頭仔細看,身子一哆嗦:「呆福!」
那人見到祖爺後眼淚都掉下來了,拚命掙扎著大喊,無奈嘴裡塞了絛子,喊不出聲。
「快!快給他解開!」祖爺吩咐。
三壩頭和小腳有點發蒙:「哦……是!是!」
那人被鬆綁後一頭撲到祖爺肩上:「觀生哥,我可找到你了!」眼淚簌簌而下。
祖爺的眼圈一陣發紅:「好兄弟,好兄弟,慢慢說……」
三壩頭有點不知所措。祖爺對他和小腳說:「這是和我從小一塊長大的老鄉,呆福兄弟,你們都叫呆福叔!」
一個傻狍子瞬間變成了叔兒,三壩頭腦子有點轉不過來:「哦,呆福……叔。」
「當年我一家老小慘遭毒手,祖父、祖母、母親、長兄的屍骨就是呆福幫著埋葬的……」祖爺又補了一句。
聽了這句,三壩頭和小腳馬上跪下,大喊一聲:「呆福叔在上,受晚輩一拜!」
呆福沒見過這陣勢,忙說:「別!別!各位爺……這是怎麼說的……快……快起來!」
「走,回家說。」祖爺拍了拍呆福的肩膀,而後又看了看依然跪在地上的三壩頭和小腳,「老三,你也跟著來吧。」
「是,祖爺。」
來到祖爺府邸,祖爺親自為呆福泡茶。
呆福打量著祖爺寬敞明亮的房子,直傻笑:「哥啊,你這房子真大,真好看。」
此時管家吳老二把點心、果盤端上來了,祖爺親自拿了一塊桂花糕遞給呆福:「兄弟,吃這個……別拘束……」
呆福不好意思地接過,又推向祖爺:「哥,你吃,你先吃。」
祖爺笑著推給他,而後自己又抓了一塊:「一起吃!」一口塞進嘴裡。
三壩頭知道平日裡祖爺從不吃甜食,這些東西都是招待客人用的,今天為了讓這個呆福不再拘謹,竟然一口吞了一整塊桂花糕,看來祖爺和這個土老帽感情不一般吶!
「老三,你也來吃!」祖爺吩咐道。
「不了,不了,謝祖爺。」三壩頭心想:這玩意有什麼好吃的!
「嗯?」祖爺眼睛一歪。
三壩頭立馬心領神會:您一個人陪著他吃還不行,還得搭上我。只好上前抓了一塊,硬生生地吞了下去。
呆福一看大家都吃了,也不再拘謹了,狼吞虎嚥地吃起來。
吃了一陣,祖爺又讓他喝茶,呆福喝了幾口,漱了漱粘在嘴裡的桂花糕,咕咚一口嚥了下去。三壩頭看後差點沒吐了。
「哥啊,你這些年去哪裡了?十幾年前,你回老家,給我留了個條子,說有事可按照這個地址到上海找你……前年我來過上海一次,結果到處都是日本鬼子,嚇得我沒敢進城就跑了。鬼子被趕跑後,我按照你條子上的地址又來找,結果那個地方現在都是布衣店,都是做買賣的……這是我第四次來上海找你了……路費都是鄉親們湊的……」說到這兒,呆福眼圈一紅,又要哭。
祖爺一聲長歎:「兄弟啊,說來話長,我這些年都不在上海……唉,一言難盡……兄弟找我何事?儘管講!」
「哥啊……」呆福終於忍不住了,眼淚潮水般湧出,「咱老家的祠堂被日本人的飛機給炸了!上官家族的宗祠沒了!三百年的老祠堂啊,全炸碎了!這不,今年大旱,顆粒無收,老人們都說這是壞了祖宗祠堂的風水所致,祖宗牌位和族譜都被炸沒了,我們這一脈該斷子絕孫了……」
祖爺聽到這兒心如刀絞,又想起自己的祖墳被左詠禪等人破壞,心中陣陣劇痛。
「哥啊,我這次來,就是受鄉親們所托,大家都說你在城裡有頭有臉,還是大師,看看……看看是不是能籌集一些錢……把祠堂再建起來?……」呆福說。
三壩頭一聽就明白了:這是來要錢的!堂口雖然祖爺是老大,但錢可是兄弟們拼了性命賺來的,況且祖爺自己父母的屍骨早就失散了,沒必要幫他們建祠堂了!
想到這兒,三壩頭壯著膽兒說了一句:「唉……呆福叔,你的心情我家祖爺理解,其實我家祖爺心情比你們還要糟,你們的祠堂雖然被炸,可各家的祖墳還在,祖上的屍骨還在,只要將祠堂建起來,立上各家牌位,一切都可以重來……可憐我家祖爺……老太公老祖母的屍骨都不在了,空立一個牌位又有何意義啊,想來我就替祖爺心痛……」三壩頭抹了抹淚,靜待祖爺搭話。
三壩頭這些話一語雙關:第一層意思是告誡祖爺不必再拿銀子參與這個祠堂興建的事了;第二層意思是責怪呆福等鄉親們,你們連祖爺的墳地都沒看管好,還有臉來要錢?
祖爺看了看三壩頭,而後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說:「我生是上官家族的人,死是上官家族的鬼,沒有上官一族代代血脈相傳,怎麼能有今日觀生之身?家父本出身寒門,後棄筆從戎,家境才逐漸轉好。人無論走到哪裡,無論過得如何,都不能忘本……至於我父母屍骨散落之事,那也是劫數……」
呆福聽到這兒,突然插了一句:「哥,大叔、大嬸、爺爺、奶奶、哥哥的屍骨沒有丟啊!」
祖爺一聽,端著茶杯的手懸在半空,愣愣地看著呆福。三壩頭也聽蒙了,傻傻地看著呆福。
「你不知道嗎?」呆福接著說,「唉,也是,你往哪知道去啊!前幾年不是總打仗嘛,各種打,誰和誰打我們也搞不清楚,總之,咱們老家那兒總是過兵,一會兒中央軍來了,一會兒東北軍來了,一會兒川軍來了,一會兒鬼子來了,有好兵,也有壞兵,好兵來了至多是要點吃的喝點水,如果壞兵來了,那就麻煩了,搶東西、搶女人,更有一些敗兵,搶不到東西就放雷子把墳地炸了,偷裡面的葬品。後來保長和幾個家族長老商量,把墳地統統遷了地方,各家的祖墳都偷偷地挪了地方,新墳地不起墳包,沒人能看出這是墳地,上面照樣種莊稼,而老墳地照樣存在,只不過下面已經不是先人的屍骨了,塞的都是豬骨頭、羊骨頭,不仔細看誰也看不出!」
祖爺的眼睛亮了起來。
呆福頓了頓,撓撓頭,接著說:「不過也挺驚險的。那晚起墳時,我推著小推車,剛把叔、嬸、爺爺、奶奶的屍骨包好,就看到黑壓壓的一群人迎面而來。大家都嚇壞了,走近一看是一群逃難的老百姓,那群人認為我們車上是吃的呢,上來就搶。鄉親們不讓動,結果就打起來了,我死死抱著大叔大嬸的屍骨,他們就用石頭砸我腦袋。後來保長把長噴子(農村打兔子用的獵槍)端出來,放了一槍,他們才跑了!」說到這兒,呆福一低頭,摘下氈帽,「哥,你看,這就那晚砸的疤,頭皮都砸沒了,禿了,不長毛了,呵呵,所以我天天戴個帽子遮醜……」
祖爺站起來,看著呆福腦袋上禿掉的那塊頭皮,和他緊緊相擁。
「你不要命了……」祖爺拍著呆福的後背,強忍著沒讓淚流出來。
呆福傻笑了一聲:「哥啊,你忘了,俺全家的命都是大嬸給的!那年俺爹去世,家裡沒錢埋葬,就借了東家的印子錢,後來利滾利還不上了,東家帶人到俺家鬧事,還叫人去挖俺爹的墳,俺娘要和東家拚命,被東家打斷了腿。後來……後來是嬸子給出的錢,東家這才作罷。事後俺娘對嬸子說這錢恐怕一時半會兒還不上,嬸子說什麼時候有什麼時候還,可……可還沒等俺能還錢……嬸子……嬸子就……」呆福說到這兒,不禁哭了出來。
《我是個大師2/我是個算命先生之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