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節
王雪芽說:「您知道,我們逐高公司是全國最著名的高端人群健康服務公司,我們倡導的是為這個社會的高端人群提供及時、有效的健康管理服務。由於高端人群事務繁重,飲食不規律,缺乏運動,所以容易導致各種慢性病上身。如果體檢出是早期發病,那麼我們會提供食療、理療、運動處方以及名醫上門出診等一攬子健康恢復計劃,但如果病情已經很嚴重了,那麼我們會優先提供器官移植……」
高秘書聽得生了興趣:「哪些病會嚴重到需要器官移植啊?」
王雪芽說:「比如應酬太多造成酒精性肝硬化,用肝移植可以徹底治癒;工作過度勞累導致心力衰竭型冠心病,藥物治療、常規心導管或外科手術治療都沒有好轉,就要考慮心臟移植;長期大魚大肉導致的尿毒症,唯有腎臟移植才是根治的方法……」
「這些不是到醫院就能做嗎?」高秘書扶了扶眼鏡說。
「我冒昧問一句。」王雪芽淡淡一笑,「據您所知,器官移植面臨的最大困難是什麼?」
高秘書的神情中掠過一絲不快:「我不大懂這個領域。」
「您謙虛了,相信您對醫療政策方面肯定比我們懂得多,我們知道的只是一些技術問題。」王雪芽敏銳地覺察到了他的情緒,「器官移植,最大的困難其實只有一個——供體。我國的供體奇少而需要移植的人太多,這是一個巨大的矛盾。有個統計數字:我國每年約有150萬患者需要器官移植,但每年器官移植手術僅有1萬例左右,還不到1%,80%的患者在等待中死亡。為什麼?就是缺乏供體——我前面說的150萬患者,還是亟待救命的,不包括那些為了保健需求而器官移植的人,更何況,有了供體也不一定能配型成功,一旦有排斥反應,那供體就算廢了。再說有些疾病,比如腎臟移植患者,一生中恐怕還需要移植兩次甚至更多……」
「那怎麼辦?」高秘書皺起了眉頭,「說起來,我有個親戚就是腎臟移植,現在還在醫院裡等著供體呢。」
王雪芽笑了一笑,對一直低著頭吃飯的張文質說:「張助理,高秘書的那個親戚,轉到你們醫院來吧。」
「好……好吧。」張文質應了一聲。
高秘書很高興:「這麼說,要謝謝王總啊。」
王雪芽連忙微微躬了一下身子說:「應該的,應該的。」
高秘書說:「回頭你把方案拿來我看看——對了,我倒是很好奇,你們公司的供體又從何而來呢?」
「商業秘密。」王雪芽詭秘地一笑。
……
結完賬,和王雪芽一起送走了客人,已經是晚上十點了。
「小姚,你辛苦了。」王雪芽打了個哈欠,「我的代駕來了,用不用坐我的車,捎你一段?」
「謝謝王總,我想自己走一走。」姚遠說。
「好吧,隨你。」王雪芽看了他一眼,「早點回家休息吧。」
望著王雪芽的奧迪車消失在夜色裡,姚遠慢慢地往家的方向走……那還是不是自己的家,他心裡也不清楚,他甚至不敢保證郭小芬會打開門放他進屋,在這座有著2000萬人口的巨大城市裡,儘管各種燈火將街道照得如同白癜風患者,儘管仍有無數的行人擦肩而過,但他依然感到無比的孤獨和彷徨。
他在路邊的一張長椅上坐了下來,彎著腰,很長一段時間就那麼坐著,坐著……當他明顯感到有一種下沉感,彷彿要沉到黑暗的地面,甚至沉入更黑暗的地底時,他努力站了起來,然後看到了那個熟悉的背影。
高高的,長長的,穿著鬆鬆垮垮的衣服,走起路來一晃一晃的,冷漠而孤傲。
大學畢業三年了……難道真的是他?
當那個背影越來越遠,也越來越淡,已經快要徹底融入夜色,更確切地說是被夜色吞沒的時候,姚遠不禁脫口喊了出來——
「黃靜風!」
第八章斷死奇術
理有萬端,並為疑難,臨時審察,切勿輕易,差之毫釐,失之千里。——《洗冤錄·卷之一(疑難雜說上)》
黃靜風轉過身,瞇起眼睛看了看,石頭一樣僵硬的臉孔,在剎那間綻開了笑容。
他大步走過來一把抱住了姚遠的肩膀:「姚遠,姚遠,我們好久不見了啊!」
姚遠也十分激動:「我還怕認錯了不敢叫你呢,沒想到真的是你,你怎麼在這裡啊?」
黃靜風搖搖頭說:「先別說我了,說說你吧,畢業之後一直混得咋樣?看上去似乎還不錯啊。」
姚遠摸了摸滾圓的下巴,苦笑道:「你看我這個發福的樣子,有時候照照鏡子都認不出自己了。畢業之後我一直在一個公司做文宣工作,後來被派到上海分公司,一待就是兩年,今天才剛剛回來。」
「結婚了沒有?」黃靜風問道,「你女朋友好像姓郭吧?她可是咱們那一屆『五朵金花』的第一名啊!」
這時候提到郭小芬,姚遠有些尷尬,遮掩道:「老樣子……你大學畢業之後不是和高霞一起回家鄉去了嗎,臨走時咱們在『有家燒烤店』喝的酒,還記得嗎?」
「怎麼會不記得,大學四年,我喝了你多少酒啊,每次都是你請客。」黃靜風不好意思地嘿嘿嘿笑著。
前塵舊事,一時湧上了姚遠的心頭。大學時代他倆不是一個系的。一天夜裡,宿舍樓道裡突然吵鬧起來,姚遠打開門一看,只見一個家裡很有錢的同學,揪著黃靜風的袖口罵罵咧咧的,黃靜風拎著個大塑料袋,裡面裝滿了空的易拉罐、塑料瓶什麼的,青色的臉上充滿了怨憤。
姚遠聽了一會兒才知道,原來那個有錢的同學上廁所時,發現黃靜風在垃圾桶邊翻弄東西,把一些廢品裝進塑料袋。他想起自己前兩天晚上丟了一雙鞋,便認定是黃靜風偷的。
人越聚越多,樓道的燈光下,重重疊疊的身影像泥塘上的霧一樣瀰漫著。
不知哪個起哄,說要去黃靜風的床鋪「搜查贓物」,姚遠覺得很不合適,想阻攔,但黃靜風絲毫沒有反對或抗拒的意思,微微向天的目光裡充滿了蔑視,姚遠也就不好多嘴了。
簡陋得不能再簡陋的鋪蓋被掀開了,床板下面也掏空了,什麼都沒發現。有些同學低聲替黃靜風打抱不平,那個家裡有錢的同學臉上掛不住,說還要搜黃靜風的櫃子,黃靜風繼續沉默不語。
拉開櫃門,在破破爛爛的一堆日用品中,放著一本人民文學出版社出版的插圖本《愛倫·坡短篇小說集》,書還很新。那個有錢的同學翻開一看,扉頁上寫著「姚遠購於XX年X月X日」的字樣。他立刻叫了出來:「姚遠,這不是你上周咱倆一起逛圖書城買的嗎?」姚遠接過來一看,果然是自己的書,昨天在自習室還看來著,但是後來就找不見了。
有錢的同學指著黃靜風的鼻子說:「沒冤枉你吧,說,你把我的鞋拿到哪裡去了?」
「這本書是我借給他的。」
一句很平淡的話,從姚遠口中說出,卻像扔了一枚能把所有氧氣都吸走的溫壓炸彈,剎那間,樓道裡沉寂如死……
人們漸漸地散去,子夜的宿舍樓又恢復了安靜,只有黃靜風和姚遠像西部片裡對決的殺手一樣面對面站著。
「你為什麼要幫我?」
「因為我懷疑那本書是我自己丟在自習室了,如果你拿走看,那不算偷,充其量是借——我不喜歡看別人被冤枉。」
「謝謝你。」
「你為什麼大晚上的不睡覺翻弄垃圾箱。」
「我家裡窮,把這些空瓶子收到一起可以賣給廢品收購站換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