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節
只見李海東、Jannick、常德昌和義哥等人先後下了車。常德昌仰頭觀瞧,說道:「李老闆好興致呀,居然能找得著這樣的好住處!」李海東似乎對閒聊的興趣不大,轉而說:「常先生客氣了,裡面請。」這些人進了別墅,外面留兩個人把守。大力低聲問道:「現在怎麼辦?」我豎起一根手指示意大家聲音小一點,說道:「他們人多勢眾,不是有功夫就是有武器,硬拚不是辦法。看樣子,國寶十有八九就在這裡了,先報警。」三光打通電話,報了警。我趁機悄悄地伸出頭去,看看門口的兩個守門的,縮回來對三人說道:「門口的兩個人看著眼生,像是李海東新收的小弟,應該沒見過咱們。」大力也探出頭去看了一下,說道:「我來擺平!」「小心點兒。」我囑咐道。大力點點頭,很自然地站起來,嘴裡吹著口哨朝別墅走去。
一見有人來了,其中的一個人很緊張:「幹什麼的?」大力往前走了兩步說道:「哦,李老闆今天約了我,說是有很重要的事情。」「李老闆,哪個李老闆?」守衛似乎不相信大力的話。「就是李海東呀,你們不會不認識自己的老闆吧?」大力又往前走了兩步。
見來人準確地說出了老闆的名字,兩個守衛也犯了嘀咕,竊竊私語了一番。隨後一個守衛說道:「你等一下。」轉身就要進去通報。「等一下,」大力扳住了他的肩頭,「還有一件事。」那人回過頭來:「什麼……」話還沒說完,就被大力一記重拳悶倒在地。緊接著,沒等另一個人反應過來,大力又飛起一腳,直接將他踹倒。這兩招迅若奔雷,兩個人都倒在地上昏死過去了。
大力招招手,我們這才走上前走。合力將兩個人拉到了灌木林深處。
崔力升幹完這些,拍了拍手,問:「佳亮,下一步呢?」我盯著這幢豪華別墅說道:「敵我形勢不明,貿然沖的話只怕會引起不必要的爭鬥。咱們已經報了警,只能是在警察趕來之前盡量地拖住他們,延緩國寶交易的時間。」崔力升有點兒著急:「喂,這不像你的性格呀?以前沒見到這些國寶,你天天腦子裡想的都是這個,現在國寶已經在眼前了,怎麼還往回縮了呢?這多大點兒事啊!」說完,也不顧我們的阻攔,自己推門走進別墅。
我們一下子傻眼了,這不是自己往火坑裡跳嗎?我急忙追上前去。崔力升已經進了別墅,我們也唯有衝進去了。每個人都抱著必死的信念:這下完蛋了……但是又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崔力升出什麼事。沒想到我們從門口進去後,原本喧鬧的大廳都安靜下來了,看了看我們,又繼續該聊天聊天,該玩牌玩牌。崔力升悄悄問我:「什麼情況?」我環視四周,發現好多人都不認識,一下子明白了,對他說道:「一定是李海東想樹立威信,表示自己剛剛接手就為組織賺了6個億,所以找了一些人來作見證。這些人把咱們當成武當派的了……」我們見這些人沒有動作,也就放心了。李海東等人也不在大廳,我問一個人:「兄弟,東哥在哪裡?」那人指指樓上:「剛上樓,在書房和正高物流的常總談話呢!」說著,他對同桌的人說,「來來來,該誰出牌了?」我們順著樓梯走上去,在幽深的走廊裡,找到了棗紅色門的書房,這裡很幽靜,可以清楚地聽到裡面的談話。李海東說道:「常總,做生意講究的是誠信為本,不是討價還價,說好的12億怎麼又變成10億了?」常德昌嘿嘿一笑:「嘿嘿,李老闆財大氣粗,我們這些小魚小蝦當然不能和你比了!尤其是我們的公司最近財政吃緊,而且……」他壓低了聲音,「誰都知道貴公司所犯的案子,我們收了國寶,一時三刻也出不了秦皇島,搞不好我們是花了十多億買了一個定時炸彈哪。所以……嘿嘿,希望你能在價格上作一個讓步……」李海東急了:「放屁!老子在道上混了這麼久,還從來沒栽過呢!再說了,誰都知道這批國寶有多值錢,等風聲過去了,一倒手,只怕你掙個十倍還不止!常總,做人可不要太貪心哪。」常德昌不為所動,說道:「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我們沒點膽子敢到這裡來嗎?實不相瞞,這批國寶不只我惦記上了,只怕我拿了國寶,卻不能活著離開吧?」「你這是什麼意思?」「呵呵,沒什麼。只是聽聞李老闆原來是跟隨褚老闆混的,可不知為什麼,褚老闆就被人殺了。有的人連褚老闆這樣的人物都敢殺,更不用說我們這些蝦兵蟹將了!」常德昌一席話徹底將李海東激怒了,他一拍桌子,厲聲喝道:「常德昌,你既然摸清了我的底細,我也不是不知道你是什麼貨色。用張海濤的錢來做這筆生意,你不用花一分錢就能得到價值百億的國寶,你這算盤打得也很響啊!」我搖頭苦笑,原來這倆人早就知根知底了。可是我沒想到常德昌居然早就知道李海東是殺死褚帥的真兇,這可是我們和警方都沒有想到的啊!
眼看雙方劍拔弩張,Jannick急忙站出來做和事佬:「二位都不要生氣,聽我說句公道話。常先生,雖然你不是代表張海濤來的,但價格也是我們能接受的底線了。而且又不是花你的錢,不用在這個問題上較真吧?你想一想,到時候一出手,這兩個億跟上百億比起來哪個重要?」雖說他之前說這是「公道話」,可是擺明偏袒著李海東。
常德昌低頭不語,似乎在沉思,權衡利弊。Jannick接著說:「這裡畢竟是李先生的地盤,真要是鬧翻了,大家臉上都不好看。」這些話處處透著威脅。過了良久,常德昌終於說了一句:「好!就依你們,12億就12億。」「爽快!」李海東難得說了一句稱讚的話。「慢,我還有個條件!」常德昌突然冒出來了一句。房間內又安靜了一會兒,李海東說道:「樣本已經給你們看過了,還有什麼不放心的?」「我不是說這個。我不想我辛辛苦苦才拿到手的國寶又被別人半路奪走,這一路上一直有人站出來跟我作對,我都已經煩了,也疲了。所以,我想借助你的勢力幫我剷除一個心腹大患。」我聽到了打火機點火的聲音,應該是李海東點了一支煙。他問道:「誰?」「張佳亮一夥人!」聽到這裡我們幾人都是週身一顫,常德昌身為武當派的高手,居然要聯手黑惡勢力對付一群毛頭小子,太卑鄙了!又聽李海東說道:「不用你說我也會找他們的,這些人也給我惹了不少麻煩。這次警方戒嚴,聽說也和他有關係。」「那就好。」常德昌放心了,說道,「帶我去見見東西吧?」我們知道這些人要出來了,急忙一路小跑躲到了大廳,這裡人多,我們只要背對著他們,光憑一個背影是很難被認出來的。
不一會兒,李海東、Jannick和常德昌等人下樓。大廳中的眾人頻頻朝他們點頭示意。我們始終背對著他們,不敢高聲言語。若是這個時候被他們發現,那我們必死無疑。
這些人出門上了車,也沒有發現門口站崗的兩個小子不在了。看著車駛遠,我們鬆了一口氣,四個人稍微調節了一下情緒,然後朝門口走去。突然,一個聲音在二樓響起:「喂,既然來了就坐一會兒嘛,著什麼急呢?」我們大駭,回頭一看,義哥正站在二樓的樓梯上衝我們獰笑。其餘的人也都站了起來,離門口最近的兩個人合力鎖上了大門。我心一沉:沒想到居然被這夥人發現了!而且剛才我只注意到了三個領頭人物,完全沒有注意到義哥不在其中。這一次真是羊入虎口了!
義哥一邊說一邊走下樓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闖來。正愁找不到你們呢,你們竟然自己送上門來了!」三光高聲叫道:「義哥,你這麼說就不對了,我們知道武當派收了國寶,是特意來道賀的!」他這麼說是因為心裡有底,我們已經報了警,現在要做的就是盡量拖延時間。
義哥走下來說道:「這裡有三十二個人,你們是插翅也難飛了,給我上!」沒想到他根本不理會三光的話茬,直接一揮手,這些人全衝了上來。有的手持棒球棒,有的就乾脆抄起了椅子。
一個人舉著棒球棒就衝向三光,一棒砸下,三光躍開,叫了一聲:「各顧各吧!」驀地,一個小子掄著椅子殺來。我趕緊使出一記掃堂腿,直接將這小子絆倒。趁他哀號之際,伸手奪下那把椅子,使出吃奶的勁直接砸了下去。「嘩啦」一聲,椅子被砸得粉碎,我手裡就剩下兩根椅子腿。這東西雖不能作為正規武器,卻也可以抵擋一時。一人舞著棒球棒衝過來,劈頭就是一棍。我架起左手的椅子腿,擋住了這一招,然後右手的椅子腿送出去,正中他的小腹。這人馬上倒著飛出去跪在地上捂著肚子痛叫。我笑道:「怎麼樣,哥哥的功夫不差……」還沒說完,忽然覺得頭邊風緊,本能地往右一偏。一根鐵棍的頂端擦著我的頭皮掠過,狠狠地砸在了我的鎖骨上。這一招的力道非同小可,我吃痛不住,左手的椅子腿脫手。血水順著頭部的左側慢慢流出,浸濕了我的左肩的衣服。我跳開一步,回頭一看是一個彪形大漢,他左手握著一根鐵棍有節奏地敲打著右手,說道:「我讓你們今天有來無回!」說罷,鐵棍兜頭砸下來,我左邊鎖骨像是斷了,只要輕輕舉一下都有種撕心裂肺的疼。無奈,只好單架右臂了。可是這樣的一個大漢,他的力道又豈是我一隻胳膊就能擋下的?椅子腿和鐵棍貼上的一瞬間,我身子迅捷向一旁跳去。哪料還沒站穩,身後就有一人舉起椅子砸過來。我只覺得後背受到了一股巨大的衝擊力,似乎我的胸腔都要爆了!整個人軟軟地倒了下來。
儘管被打趴在地,可我的意識還是清醒的。三光、崔力升、大力,大家都還在廝殺。可是三個人又如何能與三十個人對抗呢?更何況對方陣中還有義哥這樣的高手。
義哥走過來,抓起我的頭髮,得意地笑道:「張佳亮,沒想到你也會有一天栽到我手裡!」旁邊一個人抓住我的衣領,揪起我來對義哥說:「用他做籌碼,讓那三個人住手。」說著,就拖著我往前走。
義哥抬起一隻手來擋在他的胸前:「哎,不急,跟他們玩玩。誰死誰活,就讓天定吧。哦,不對,最後都得死。不過我想看看誰死於亂軍之中,哈哈哈哈……」我漸漸地緩過氣來了,罵道:「你……你真……他媽的卑鄙!」義哥不怒反笑:「卑鄙,能有你們卑鄙嗎?要不是你每次都搗亂,敦煌佛經早就是我的了。我之前聽過你們的名字,知道你們這夥人本事大得很,什麼國寶盜案、國寶奇案,都是你們破的。但是……」他揪住我的頭髮往後面扯:「我要讓你知道,張佳亮,你這輩子注定得死在我的手裡!」大力已經漸漸支撐不住了,動作慢了許多。三光和崔力升過來接應他,三個人背靠背勉力招架。見到我被俘,他們也都點兒著急了,一直想衝過來,可是對方的人實在是太多了。
一個人問義哥:「乾脆用槍得了!」義哥伸出一根食指晃了晃:「No、No、No,用槍那是你們的作風,我們都是文明人,讓你看看,我們的功夫不比槍差。在社會上混,不要老仗著自己有槍,萬一有一天槍沒了,你說怎麼辦好?」正說著,一聲慘叫響起,大力被摔在了地上,一群人一擁而上,綁住了他。義哥得意地說:「看看,不比你們差吧?」我一下子慌了:大力身手敏捷,這都沒能逃過去,看樣子,三光和崔力升也是凶多吉少了。我大叫一聲:「三光,崔力升,你們能跑就跑,總比全軍覆沒強!回去……」「報信」兩個字我還沒說出來,腹部就挨上了一記重拳。義哥抬起我的下巴罵道:「媽的,話這麼多!」他另一隻手向旁邊一攤,旁邊的人拿出了一把刀遞到他的手裡。他繼續說:「話這麼多我就讓你以後再也說不了話!」他虎口兩邊的手指一掐,我疼痛難忍,乖乖地張開了嘴。義哥握著那把刀伸過來,我甚至都能感受到那刀鋒帶著的絲絲涼意。
恰在此時,警笛大作——援軍終於到了!門外響起的警笛聲讓大廳內的人都呆住了,義哥率先反應過來,吩咐道:「你們擋住警察!」然後和另一個人押著我和大力急匆匆跑上二樓,將我們帶進了先前他們議事的那間書房。四個人的神經全都緊繃著,我和大力盼著警方能搭救我們,義哥二人則希望能抓住最後的救命稻草化險為夷。「光」的一聲,警方破門而入。接著就聽到了一名警察的大喝:「不許動,警察!」可是廝殺不斷,聽聲音,像是有人直接撲向了警察。然後就是槍聲大作。
我看了一眼義哥,滴滴汗珠順著他的額頭流下,喉結抖動著,顯然是怕極了。我決定採用心理戰,說道:「別掙扎了,看到了嗎?槍比你的功夫厲害多了。」「你他媽少廢話!」義哥扼緊我的脖子,勒得我喘不上氣來。他問同伴:「這裡有後門嗎?」那人搖搖頭:「我才跟東哥沒多久,我怎麼會知道?」義哥看看書房:「剛才和李海東談判的時候,李海東不是說這間書房和一般的書房不一樣嗎?我們得找找看。」他們撇下我和大力,兩個人在書房裡小心地摸索起來。
我看著他們,心中一個勁兒地祈禱:過了這麼長時間,常德昌和李海東應該交易完國寶了,義哥是唯一的線索了。千萬不能讓他們找到密道,千萬不能找到密道呀!
正在這時,我忽然覺得剛才還緊縛著我手的繩子忽然有所鬆動了。我看看大力,他正衝我眨著眼。我頓時明白了,大力妙手空空的絕技再次派上了用場。我們倆都成功脫縛。如果我們和一般人二對二,絕對不會吃虧,可眼前的是武當的高手義哥。但是有警察在外面坐鎮,又急於抓住他們,我們兩個趁他們不備,大喝一聲衝了上去。
見我們突然掙脫了繩索,兩個人錯愕之間竟沒有反應過來,挨上了我們一招。但很快,他們就反應過來,四個人在狹小的書房內戰作了一團。
另一個人終歸要菜一些,很快就被我撂倒了,剩下的工作就是和大力一起夾攻義哥。之前在武當山,我們已經領教了麒麟肘的厲害,梁師傅又曾經提點過我們。麒麟肘不過是短打的功夫,想要破他,要麼貼身近打,要麼站在圈外用長拳攻擊。我和大力一近一遠,短時間竟和義哥戰成了平手。
也許是身陷險境,義哥的招數逐漸亂了,他邊打邊退,一直到後背抵上了書架。驀地,只聽「卡」的一聲,書架竟然向後閃開了一條縫隙,原來是暗道機關不小心被觸動了。義哥大喜,急於抽身的他轉身就要走。我急忙追上去,揪住他的衣領。他雙手抓住我的手想要掙脫。大力追上來一腳踢在了他的胸口上,義哥鬆開手摀住胸口的時候,我們兩個人趁機撲上去合力將他掀翻在地!
我們兩個壓在義哥的身上,讓他動彈不得。這時,警察也都衝上來了,踢開房門後一擁而上,將這個不可一世的武當高手當場制伏。義哥被反剪雙手銬上手銬,臨押上警車前,義哥不服氣地回頭衝我們說道:「張佳亮,要是沒警察,你早就死了!」我摸摸頭上剛包紮好的傷口,不以為然地聳聳肩:「要沒有這麼多人在你身邊幫襯著,你都活不到現在!」義哥一怔,被警察押上了車。
2
幾天後,我們在探監室裡見到了委靡不振的義哥。如今的他換了一身黃色囚服,頭髮和鬍子也都很長了,低著頭。只是透過長長的頭髮,依然能從他的眼睛中感受到那種桀驁之氣。見到是我們來了,他冷笑道:「別貓哭耗子假慈悲了,你們不就是想來看我笑話的嗎?」我們沒有說話,靜靜地看著他。過了一會兒,他抬起頭來,眼睛裡佈滿了血絲,嘶啞著嗓子說:「別以為能從我嘴裡知道什麼,我什麼都不會說的。我不可能背叛師門的!」他已經是窮途末路了,可是依然這麼狂傲,這讓我怒不可遏。我喝道:「別他媽在這裡放屁了!你以為你這不是背叛師門嗎?我不知道你們武林的規矩,可是武當派那也是響噹噹的名門正派,你看看你現在成了什麼樣子?武當派的列祖列宗知道了你是這個樣子,他們會怎麼想?同樣是師出武當,梁師傅怎麼不像你這樣?口口聲聲說自己是武當派,你不過是拿武當派當幌子,自欺欺人!」大喝了一通,我才逐漸平靜下來,問了一句,「常德昌是你師父?」他不說話。「我不知道你們是什麼關係,但我想他總歸是你的長輩,師父也好,師叔也好。你拍拍自己的良心,問一下自己,你跟他學到了什麼?」義哥總算開口了:「他……畢竟教了我功夫……是我的恩人。」我譏諷道:「功夫?你告訴我功夫是幹什麼的。你見過哪一個武學大家是靠打家劫舍揚名的?中國武學核心是一個『俠』字,什麼叫『俠』?你連這個問題都沒搞清楚,就算練成了絕世武功也是個廢人!」我的話剛說完,義哥突然像發瘋了似的衝到欄杆邊,雙手抓住欄杆晃動著,嘴裡大叫:「我不是廢人,我不是廢人,我不是!」獄警趕緊衝上來把他拉開,喝道:「老實點兒!」我也嚇了一跳,沒想到他會有這麼大的反應,要不是有欄杆隔著,義哥早就衝上來吃了我了。我喝了一口水說:「是不是廢人,你自己心裡清楚。看你的年紀也不大,被關在這種地方,滋味好受嗎?你口口聲聲說常德昌是你的恩人,真是你恩人的話就不會不管你了。你現在是囚犯,他怎麼不想辦法救你出去呢?他這會兒在幹什麼,你知道嗎?」見義哥還不說話,我又說,「國寶到手了,當然是抓緊時間聯繫下家了!你以為他會管你死活?」義哥的頭慢慢低下去,雙手抱住了頭。「還你的恩人呢,恩人會帶著你四處違法犯罪嗎?我老實告訴你,常德昌的下落我們是沒有查出來,但他離不開秦皇島。我們現在是給你一個將功補過的機會,只要能說出常德昌的下落,你還有機會重新做人。不然的話,你就洗乾淨屁股等著坐牢吧!」他還不言語,我們只好起身往外走:「話我就說到這裡了,你好好琢磨琢磨吧。」見我們要走,義哥突然囁嚅著說了一句:「在……」由於聲音太小,我們沒聽清楚。我問他:「在哪裡?」他抬起頭,正對著我的目光,像是下了很大決心似的:「3540。」我點了點頭,馬上出去將這一消息告知警方。3540即3540工廠,是新中國成立時設置的一個兵工廠,起先設立於承德市,後遷至秦皇島。伴隨著90年代的軍隊體制大改革,原來很多隸屬於軍隊的機關部門紛紛下放獨立。在這個部隊精兵簡政的大背景下,3540的命運更是很早就已經注定了。中國人民解放軍3540工廠正式從部隊編制裡撤除了,變成了地方企業。撤編後的3540工廠從此一蹶不振,逐漸走了下坡路……如今的3540工廠已經成為了一個勉強支撐的被服廠,家屬樓破敗不堪。因為緊鄰燕山大學和河北科技師範學院等眾多高校,許多老人索性就幹起了日租房的生意。通常沿著河北大街西段走一圈,起碼也有二三十個老太太主動上前問:「租房嗎?」看見一男一女也不管人家是不是情侶,就會圍攏上去。
因為房租低廉,許多外來的打工者也都在3540家屬院租了房子。這一帶魚龍混雜,常德昌選在這個地方也算是用心良苦了。警方先是仔細盤查了一下常德昌最重要的藏身地點,鎖定了其中一幢家屬樓的一戶民居。可是破門而入的時候,卻發現裡面早已空空如也。
楊洋沮喪地說:「常德昌果然狡猾,知道義哥被捕,他就匆忙逃掉了。」抓捕行動撲了空,警方士氣也很低落。回到家的時候,三光在電梯裡問我:「我現在不擔心常德昌,秦皇島戒嚴,他插翅也難飛。」「你擔心的是李海東和趙旭東吧?」「嗯,李海東說過要除掉我們,這一次我們抄了他的老窩,他肯定不會善罷甘休。趙旭東一直覬覦國寶,名義上是合作,其實根本不會這麼簡單。這兩個都是心狠手辣的主兒,咱們得小心一點兒了。」「有道理,還有那個麻克,十足的一個亡命之徒呀,什麼事都做得出來。」「對了,佳亮,這幾天一定要顧好兩個女孩的安全。」「這個我知道,萱萱我會照顧好的。至於洪詩詩,還是交給金鎖吧。」大家聽到我這話都笑了,也沒之前那麼緊張了。
沒幾天我們接到警方的電話,在阜寧縣的界嶺口村,發現了張海濤的屍體。
張海濤的死在我們意料之中,因為他看到了常德昌等人的真面目,必死無疑。只是沒想到,過了這麼多天警方才發現。三光說:「不對呀,義哥落網的那天,咱們不是在錄口供的時候提起過張海濤被綁架到界嶺口了嗎,為什麼他的屍體現在才被發現呢?」韓笑說道:「這次的案子屬於大案要案,聽說連中央公安部都驚動了,警方沒理由不重視。」「那唯一的解釋就是……張海濤沒有在那時候死掉……」大力說。
我閉著眼睛仰在沙發的靠背上,腦海裡一條條地捋著思路:界嶺口……常德昌……張海濤……敦煌佛經……大家的分析很正確,張海濤不會是早就遇害的。理由是什麼?是常德昌覺得他沒必要死,還是為了聲東擊西,讓張海濤死得更有價值呢?猛然間,我忽然想到了一個問題,馬上打電話向楊洋求證:「楊洋,張海濤的屍體是在什麼地方發現的?」「界嶺口的野長城上!」「之前撫寧警方有沒有仔細查過界嶺口?」「當然了,現在別的地方我不敢說,但是秦皇島所轄的所有警察都在全力以赴地偵破此案。」掛斷了電話,我明白了。我立即將這一推測告訴大家:「很可能這是常德昌的聲東擊西之計。他想把警方的注意力吸引到撫寧一帶,自己藉機流竄到別的地方。」「等一下,這……這不太合理吧?」金鎖提出了異議,「如果常德昌想這麼做,必須有一個前提是,他一直在界嶺口。楊洋不是說了嗎,撫寧警方已經查過了。」我說道:「一般警方盤查的話,會聯繫村委會,打聽到有沒有生人來過。可是如果這幫人躲在野長城上面呢?」三光想了一下我的話,點點頭:「很有可能。常德昌是隻老狐狸,他絕對有可能這麼做。」我又搖了搖頭:「想到這些也沒用了,沒能救了張海濤。另外,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們現在不在界嶺口了。」大家想到這一點,又都唉聲歎氣了。
下午,我們到了北戴河,向薛總匯報了這一情況。薛總撓撓頭說:「很關鍵,現在是非常時期。常德昌這個人一定要把他翻出來。佳亮,你要記住,八百多部敦煌佛經一旦流出國門,你我可都是千古罪人啊!」輕輕攪動著咖啡杯裡的耶加雪啡,腦子裡想著薛總的話,我也想努力找到常德昌的下落。可我不是千里眼順風耳。義哥除了知道他在3540之外,別的一概不知。可見常德昌並沒有真正把他當做自己的心腹。專門從事心理學的大佐也沒有把握,這讓我倍覺吃力。我望著窗外的車水馬龍,心裡反覆念著:這隻老狐狸究竟躲在哪裡呢……
忙碌了一整天,我累得身心俱疲,回到家中,外套隨意往沙發上一扔,一個人躺在了沙發上。要是平常的話,這麼累早就睡著了,可是因為想著常德昌的事情,怎麼都睡不著。我只好閉著眼睛努力讓自己清醒。
這時候,忽然感覺有一陣蘋果的清香撲面襲來。蘋果是最普通不過的水果,卻是我最中意的。小的時候,老家有果園,每年豐收的季節是我最開心的時候。守著一筐筐的蘋果,那時候覺得是最大的快樂。我慢慢睜開眼睛,萱萱正趴在沙發背上,一隻手捏著蘋果的短把在我鼻子前面晃來晃去。我笑了。
她見我醒來,也笑了,說:「蘋果的魅力比我還大嗎?」我坐起來,從她手裡接過蘋果說道:「蘋果的魅力哪有你大啊?」萱萱很滿意這個答案,哪知我接著說道,「你手裡為我洗好的蘋果才是魅力最大的!」萱萱又氣又羞,笑著輕輕打了我一下。
我拿起蘋果剛要咬下去,她又說道:「飯馬上就好了,稍微等一下吧。」我又把蘋果放下了,拉住她的手說:「這些日子可苦了你了……」萱萱也拉住我的手,輕輕刮了一下我的鼻子說:「知道我辛苦就好,你可要給我補償的喲!」我笑了,說:「補償是肯定的,不過……我現在不餓,一會兒你先吃吧,不用管我。」萱萱歎了口氣:「是不是還想著常德昌的事情?」「嗯,我覺得我真沒用,秦皇島就這麼大,我偏偏找不出他來。一天找不到,我們誰都有危險。我自己無所謂,連累了你,連累了三光他們,連累了薛總和……我……我……我真沒用……」萱萱張開雙臂抱著我的頭:「不要埋怨自己了,警察那麼大本事,不也是沒有結果嗎?沒事的,不要給自己太大的壓力。大家這麼努力,不都是因為你嗎?你現在不吃飯就能找到他啦?還是先吃飯,不要讓大家擔心你了,好嗎?」「嗯。」我趴在萱萱的懷裡點了點頭。
萱萱的廚藝很好,她以前出國都是自己照顧自己。雖然身價不菲,可是過日子卻很省,她對我說:「吃飯盡量……」她話還沒說完,我就接過她的話茬:「盡量不要在外面吃,不衛生,也貴;自己在家做飯,又省錢,吃著還放心。大姐呀,你這番話我都會背了!」萱萱嬌嗔地打了我一下,摘下圍裙說道:「快吃吧。」三光他們沒有回來,今天家裡就我們兩人。萱萱一個勁兒地往我碗裡夾菜,嘴裡還不住地說著:「這道糖醋排骨是我新學的,嘗嘗味道怎麼樣?」我夾起來一塊送進嘴裡,嚼了幾口突然皺起了眉頭假裝說:「哇,太甜了!」「不會吧,難道是我的糖放多了?」她夾起一塊咬了一口,咀嚼了一會兒說,「不甜啊,正合適!」我緊皺的眉頭舒展開了,笑道:「當然啦,還很好吃呢!」萱萱氣得就要打我,我急忙一躲:「好了好了,我投降,吃飯吧。」這時,門鈴響了。我站起來要開門,萱萱卻說道:「不行,要罰你把這塊排骨吃完,快點兒。」「大姐,有人按門鈴呢!」「我去開,你快吃!」「好好好。」看我放到了嘴裡,萱萱才滿意地去開門。
她先是看了一下門鏡,說:「不認識啊?」這一句話一下子讓我打了個激靈,我衝上去按住萱萱的手制止:「先別開!」萱萱看我緊張的神情,也怔住了。
我看了一下門鏡,按門鈴的人穿著紅藍夾克,戴著一頂鴨舌帽。我心道:不會是李海東這麼快就找來了吧?為了不讓萱萱擔心,我示意他退後,然後問道:「哪位?」「您好,順豐快遞!」我謹慎地將門拉開了一條縫,快遞員微微點頭,雙手往前遞出了一個包裹:「您好,您的包裹到了。」我說道:「我沒有訂過東西呀?」「啊,這不是9棟2002嗎?」「對。」對方說出了準確地址,讓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兒。「洪詩詩小姐不住這裡嗎?」「她是住在這裡。」萱萱在旁邊說。「這就對了,這就是她的包裹。請您簽收一下。」我這才拉開門,原來是洪詩詩訂的東西。接過包裹想要拆開看,萱萱出來阻攔:「人家女孩子的東西你也要拆開看!」「我得幫她驗驗貨嘛。」「少來,要是女孩的秘密不小心被你看到了怎麼辦?」說著,萱萱簽了字,快遞員離開了。
我鬆了一口氣,不是李海東派來的殺手就好。我的心情也好了許多,對萱萱說道:「女孩能有什麼秘密?這點兒秘密已經被日本愛情動作小電影公之於眾了。」萱萱打了我一下。我說道:「還是你好呀,你看洪詩詩,都來秦皇島了還不忘上網淘點兒東西,這樣的女人幸虧沒跟我呀,要不然我可養不起!」萱萱推我到餐桌旁:「你呀,先吃飯吧,我把東西放到她樓上房間去,順便看看是什麼?」「喂,不公平呀,憑什麼你能看我就不能看?」我故意逗她。
萱萱做了一個無可奈何的樣子,「登登登登」跑上了樓。我搖頭笑道:「唉,女人哪……」我盛了一碗湯,心中卻打定了一個主意:等這檔子事完了就和萱萱結婚,畢竟這麼好的女孩,錯過的話不知幾時幾日才能找到下一個了。
正想著呢,忽然樓上傳來一聲悶響,天花板的燈都跟著晃起來。壞了,出事了!我趕緊飛快地跑上樓。衝到洪詩詩的房間,看到門開著,大股大股的黑煙往外湧。我貓腰貼著牆根跑進去,看到滿屋子都是煙塵。我捂著口鼻,揮著手驅散煙塵,赫然看到了萱萱倒在地上。她滿臉都是血跡,衣服也被撕破……整個人昏迷不醒。我抱起她,歇斯底里地叫著:「萱萱,萱萱,醒醒,萱萱,你不要嚇我,快醒醒!」見她沒有反應,我抓起一件衣服套在她身上,抱起她就往醫院跑去。
到了人民醫院,正巧在走廊撞見張磊。張磊是這裡的醫生也是我的乾妹妹之一,原來我的未婚妻沈晨雨住院的時候就多虧了她的照顧。她見我抱著受傷的萱萱,瞬間錯愕了:「哥,這是……」我像是瘋了似的:「救人,救人,快救人啊!」醫生都紛紛跑了過來……急救室外,我焦急地來回踱著步子。三光他們聞訊趕來,薛總也親自來了。金鎖問道:「嫂子情況怎麼樣?」我頭腦亂得很,平靜了一下說:「今天有一個寄給洪詩詩的包裹,裡面是炸彈,萱萱不小心拆開了,被炸成了這個樣子……」「李海東做的?」三光問道。我苦笑:「除了他還能有誰?」我一拳狠狠地打在了牆上,「李海東,我跟你沒完!」薛總上來勸慰我:「沒事的,佳亮,萱萱福大命大,能挺過這一關的。至於醫療費方面你不用擔心,智行公司會負責的。」「……謝謝薛總……」大家都靜靜守候在外面,我拿出了當初萱萱送我的護身符,暗暗親了一下,心中祈禱:上天,求您保佑萱萱平安無事,一定要平安無事啊!也許是命中注定吧,先是小雨,現在又輪到了萱萱,難道說跟我的女孩都會遭受噩運嗎?
過了足足有五六個小時,急救室還沒有動靜。我就一直站著,盯著急救室的門。我多希望醫生此時走出來對我說:「病人已經渡過了危險期,只要調養幾天就好了。」韓笑上來勸我:「四哥,你還沒吃東西呢,想吃點什麼?我們去給你買點兒。」我搖搖頭:「不用了,你們都辛苦了,先去吃點兒飯吧,這裡有我就行了。」「四哥,你別這樣……」「我沒事……真的……我……沒事……」話雖然這麼說,可是我的眼淚已經不爭氣地流下來了。
這時,我們期待中的急救室的門終於打開了,醫生出來了。我們趕緊都圍上去,紛紛問道:「醫生,情況怎麼樣?」「她沒事吧?」「醫生,你一定要盡全力啊!」……
七嘴八舌的,醫生也無奈了,摘下白口罩問:「你們一個個說,誰是病人家屬?」我說道:「我是她的男朋友,您可以跟我說。」醫生說道:「她受傷很嚴重,身體10%的面積被燒傷,以後可能會做植皮手術。」「以後,意思是她沒有生命危險了,是不是?」醫生說道:「目前看是這樣,但是你也要有思想準備。可能她醒過來需要很長時間……」「很長時間是什麼意思,是不是有可能一輩子都醒不過來?」洪詩詩因為這件事情抱有愧疚,詢問醫生。
醫生沒有正面回答,只是說道:「做好思想準備吧。」說完,就離開了。
見我整個人都怔在原地傻眼了,大家都來勸慰我:「佳亮,想開點兒,弟妹會沒事的。」「你現在可得堅強點兒啊,萱萱等著你喚醒她呢!」「四哥,你放心,這段時間你就踏踏實實照顧嫂子吧,其餘的事我們來辦。」「就是,我向你保證,總有一天我會把李海東綁到你面前,到時候隨你處置!」我強忍悲痛,轉過身來對大家勉強一笑:「跟你們宣佈一件喜事吧,這樁事了了,我和萱萱就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