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節

  戈伊爾斯先生用充滿憤恨的目光看著他。
  「我不知道你怎麼會這麼想,喬治——」瑪麗說。
  「不要管我怎麼想,」年輕人非常粗魯地說,「我想你現在肯定把一切都告訴他們了。好吧,我會盡量簡短地將我的故事告訴你們,你們會知道我所知道的一切。如果你們不相信,我也愛莫能助。我三點差一刻到了那裡,然後把車停在小路上。」
  「十一點一刻時你在哪裡?」
  「在從諾思阿勒爾頓出來的路上,我的會議直到十點四十五才結束。我可以有一百個證人來證明。」
  溫西記下他們開會的地址,然後點頭示意戈伊爾斯繼續。
  「我爬過那面牆,穿過灌木叢。」
  「你沒看到任何人或任何屍體?」
  「沒看到任何人,無論是活著的還是死的。」
  「那你注意到路上有血跡或者足跡嗎?」
  「不,我沒用手電筒,我害怕被房子裡的人看到。那裡的光亮足夠我辨認道路。快三點的時候,我來到花房門口,就在我要走近的時候,被什麼東西絆倒了。我感覺它像一具屍體。我十分害怕,心想有可能是瑪麗——生病了或昏倒了。我冒險扭亮手電筒,發現是卡斯卡特,他死了。」
  「你很確信他死了嗎?」
  「是的,完全死了。」
  「等一會兒,」律師插話,「你說你發現是卡斯卡特,你以前認識卡斯卡特嗎?」
  「不,從來不認識。我的意思是我看到一個死人,後來知道那是卡斯卡特。」
  「事實上,當時你不知道那是卡斯卡特?」
  「是的,我是後來在報紙上認出了照片。」
  「戈伊爾斯先生,你在陳述的時候必須做到精確無誤。你剛才這樣的證言可能會給警察或者陪審團留下非常不好的印象。」
  這樣說的同時,莫伯斯先生擤擤鼻涕,將夾鼻眼鏡重新扶正。
  「接下來呢?」彼得問。
  「我聽到某人從路上走近這裡。我想如果我被人發現在這裡與屍體在一起,肯定有口難辯。所以我就離開了。」
  「哦,」彼得說,帶著一種難以形容的表情,「確實是最簡單的解決方法。你離開那個你即將要娶的女孩,讓她獨自一個人面對這令人難過而又難堪的境地:花園裡躺著一個死人,而她英勇的追求者留下蹤跡逃跑了,你希望她怎麼想?」
  「哦,我想她為了自己的緣故會保持沉默的。事實上,我當時什麼都沒想清。我知道我闖進了一個與我無關的地方,如果我被發現與一個已經被謀殺了的人在一起,那會非常奇怪。」
  「事實上,」莫伯斯先生說,「你頭腦不清,年輕人,逃跑是非常愚蠢和懦弱的行為。」
  「你沒必要這樣說,」戈伊爾斯先生反駁道,「我處於一個非常尷尬和愚蠢的境地。」
  「是的,」溫西勳爵諷刺地說,「三點,一天中最令人厭惡和寒冷的時候,下次你再安排私奔,應該安排在傍晚六點或者夜裡十二點。你更適合策劃而不是執行陰謀。任何一點小事情都會讓你神經緊張,戈伊爾斯先生。事實上,我不認為你這樣脾氣的人適合攜帶輕武器。你這個傻瓜,昨天晚上究竟是什麼讓你衝動地拔出手槍射擊我?如果你不小心將子彈射進我的腦袋或心臟或其他什麼重要的地方,那麼你將處於更加該死的尷尬境地。如果你如此害怕一具死屍,為什麼可以肆無忌憚地向別人開槍?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這讓我費解。如果你現在說的是實話,那麼你一點兒危險都沒有。老天!想想我們為了抓到你花了多少時間、費了多少工夫——你這個傻瓜!還有可憐的瑪麗,不停地為你設想,幾乎要放棄自己的生命,因為她認為至少你不會跑,除非是發生了什麼事情。」
  「你也太過精神緊張了。」瑪麗用生硬的嗓音說。
  「如果你知道被尾隨、被跟蹤、被糾纏的那種感覺——」戈伊爾斯先生為自己辯護。
  「那麼我想蘇聯俱樂部的人都很喜歡被懷疑。」溫西勳爵說,「當你被認為是危險人物時,這就是你人生中最自豪的時候了。」
  「只有你這種人才會這樣嘲諷人,」戈伊爾斯先生激動地說,「一個階級與另外一個階級之間總是會產生很多仇恨。」
  「不要介意這個,」莫伯斯插話,「法律是為每一個人而設定的,而使你處於這種尷尬境地的人只是你自己而已,年輕人。」他按了桌上的鈴,然後帕克與另外一名警察進來了,「我們不得不——」莫伯斯先生說,「將這個年輕人置於你的看管之下。只要他行為規矩些,我們不會起訴他,但是在裡德斯戴爾案件下次開庭之前,你不能讓他潛逃。」
  「當然不會,先生。」帕克先生說。
  「等一會兒,」瑪麗說,「戈伊爾斯先生,這是你給我的戒指。再見。如果下回你還有什麼為某個決定性行動吶喊助威的公眾性演講,我想我會出席並給你鼓掌。這樣的事情你做得很好。但是,除了這個,我想我們沒有必要再見面了。」
  「當然,」年輕人憎恨地說,「你的家人把我推到這樣的境地,而且你也背叛我、嘲笑我。」
  「我不在乎你是不是個兇手,」瑪麗小姐痛心地說,「但是我很介意你居然是這樣一個渾蛋。」
  還沒等戈伊爾斯先生反駁,雖然有點兒迷惑,但是帶著點兒高興心情的帕克先生把他的看管對像架出去了。瑪麗走到窗邊,站在那裡,咬著嘴唇。
  溫西勳爵立刻站起來,走近她。「我說,波莉,莫伯斯今天請我們吃午飯,你也來嗎?伊佩·比格斯先生也會去。」
  「我今天不想見他。莫伯斯先生非常好心——」
  「哦,一起去吧。比格斯也是個名人,頂尖人物,值得一見。大理石一般冷酷的人物,他會給你講他養的金絲雀。」
  瑪麗臉上掛著串串倔強的淚珠,對著彼得傻笑。
  「你太好了,彼得,只有你還心疼我,逗我笑。但是我不能——我真丟臉。我今天已經夠丟臉的了。」
  「胡說,」彼得說,「當然,戈伊爾斯今天早上才露出他的惡劣本性來,但是他的處境也確實比較困難。走吧。」
  「我希望瑪麗小姐能出現在我的單身漢基地,那是我莫大的榮幸。」律師走過來,說,「我那個房間已經二十年沒有招待過一位小姐了——哎呀,真的有二十年了。」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瑪麗小姐說,「那我可不能再拒絕了。」
  莫伯斯先生住在斯塔波學校內一套讓人愉悅的房子裡。從窗子向外看,可以看到賞心悅目的花園,花園裡有整齊的小花床,還有叮咚作響的噴泉。整個房間保持了一種神奇的老式律師的嚴謹風格。餐廳裡的傢俱是桃花心木的,鋪著土耳其地毯,掛著深紅色窗簾。餐具櫃上陳列著一些精緻的謝菲爾德盤子,還有一些瓶頸上雕琢著鍍銀標籤的細頸酒瓶。室內立著一個裝滿了大部頭牛皮法律書的大書櫃,壁爐架上面掛著一位面貌嚴厲的法官的畫像。瑪麗忽然對這種樸實而嚴謹的維多利亞女王時代風格感到一種由衷的感謝。
  「我想我們不得不等伊佩先生一會兒,」莫伯斯先生說,看了看表,「他正出席旺戈和哈伯對《真理》的審訊案,已經進行一上午了——事實上,伊佩先生認為正午就可以結束的。一個有才氣的男人,伊佩先生。他為《真理》做辯護律師。」
  「這對律師來說是個挑戰,是吧?」彼得說。
  「報紙,」莫伯斯先生說,唇角帶著一絲隨意的表情,打趣地承認,「反對那些聲稱用同一種藥片可以治癒五十九種不同病症的人,旺戈和哈伯勸誘他們的一些病人在法庭上作證說明他們的治療是有效合理的。聽聞伊佩先生給了他們巧妙的一擊。他的這種善行對那些老婦人大有幫助。當他暗示她們中的一位應該向法官展示她的腿時,在法庭上引起一片轟動。」
  「她展示了嗎?」溫西勳爵問。
  「等待良機,我親愛的彼得,等待良機。」
《證言疑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