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
「這時走過來一個青年,他很客氣,就是不直接回答我的問題。他說應去碼頭辦事處辦理,要把我帶到那兒去,走了幾步又回過頭去說:『霍克,還記得我說的話嗎?在艾赫利先生的指示到來之前,你可不能自作主張!』
「到了碼頭辦事處,青年說他會叫人來處理,讓我在辦公室外面等著。過了一會兒,一位男子走了出來,我覺得事情不妙。果然,那人含糊其辭,找借口說不能領取。
「經過試探,我知道艾赫利是海運公司的常務董事。從辦事處出來,我仔細思考著下一步要怎麼辦。那個青年臨走時對霍克反覆交代,很明顯,這裡的情況他們已向上司艾赫利做過匯報了。想要取走桶子,我只能假借艾赫利的名義偽造指令了。刻不容緩,我馬上前往海運公司總部,要求與艾赫利先生談談。很幸運,艾赫利正在見客,要我等著。我說沒時間等,給他留言吧,然後跟他們要了信紙、信封。我將信封封好,寫上名字就走了。這樣,我拿到了公司的專用信紙。
「我來到一家酒吧,點了杯啤酒,同時借了筆和墨水,用艾赫利先生的口吻寫了封信,給霍克下達指令。寫信時,我想萬一霍克起疑,又跟過來可就麻煩了,為此我又苦想了一刻鐘,最後決定,在信的末尾附上一句,請陪同菲利克斯送貨,將貨送到後再去覆命。結果,我順利地將桶子取走,由馬車拉著上路了,可見我的謀劃很成功。為了擺脫霍克,事先我與工人設計了一個小計謀。走到半路時,其中一位吵著要喝酒,因為禁不住誘惑,我也去喝了,並留下另一位工人看守馬車。喝了一會兒,我以替換另一位車伕為借口,留下了霍克和一位工人,我們便趁機駕著馬車走了。然後我們回到了租來的那間小屋裡,重新給車刷了一遍油漆,讓車變回了原來的褐色,並把那偽造的地址也去掉了。傍晚時候,我們才駕著車回到家來,把那只桶子卸在了庫房裡,它現在還在那兒呢!」
菲利克斯的話說完好一會兒,兩人都沒再言語,只是在那裡靜坐著。
他的話一直在班利的腦海裡迴旋,雖然過程很離奇,但是很有條理,並且沒有什麼漏洞,沒有可疑之處。如果菲利克斯信任他的朋友,正如信裡所說,桶裡裝的是雕刻品,那麼足以證明他的行動的合理性。可如果桶裡裝的是死屍,那封信便是捏造出來的。至於,是否與菲利克斯有關係,就要從長計議了。
根據推斷,班利得出三條線索。
第一,菲利克斯的言談舉止。當警官多年,班利積累了豐富的經驗,能夠斷定,誰的話是真的,誰的話是假的。直覺告訴他,這位男子沒有撒謊。雖然他也知道直覺經常會騙人,事實上,過去他因為直覺而判斷失誤的事情也不止一次,可這次,菲利克斯給人一種非常正直、嚴謹的印象,警官覺得自己的直覺沒錯。當然,要給案件下定論,這可起不了決定性的作用,但毫無疑問,它非常重要。
第二,菲利克斯對於在倫敦領取桶子過程的講述。單就這件事來說,有足夠的證據證明他說的都是真的。菲利克斯對昨天的事情的複述,已經清楚明白地交代了自己所有的行為,而且他所說的從布洛頓、艾赫利、威爾、沃卡的陳述裡也可以得到印證。由此可見,菲利克斯並沒有撒謊。
第三,菲利克斯關於巴黎的活動的講述。信在這件事中變得至關重要。事情真的如他所說,才有了那封信嗎?那封信真的是出自他的朋友羅迪之手嗎?班利想,要想知道是真是假,倒也不難。
想到這裡,班利首先發話:「羅迪是做什麼的?」
「他是一家葡萄酒批發店的副董事,那家店名叫羅迪公司,位於安利四世街。」
「杜馬希爾呢?」
「證券經紀人。」
「知道他住在哪裡嗎?」
「家庭住址我不清楚,辦公的地方應該在波塔森尼葉大街。要想知道詳細地址就要問羅迪了。」
「請問你和這兩個人的關係怎樣?」
「我和他們是相交多年的朋友了。不過即便是好朋友,在彩票這件事之前,也沒有在金錢上有過往來。」
「信上所寫的都是事實吧?」
「是的,確有其事。」
「當初,你們談論彩票的具體地點,還記得嗎?」
「在一家咖啡館裡,一樓的某個房間。」
「在場的,還有其他人嗎?」
「有。當時一塊在聊天的,有一夥人。」
「在場的人都知道你已經決定購買彩票了嗎?」
「知道!為了這件事,他們還嘲弄了我們一番。」
「在場的都有誰,還記得嗎?」
菲利克斯好像有點為難說:「對不起,我有點兒記不起來了。我們只是偶爾才會聚一次,而且,我並沒有在那兒待很長時間。當然,一定會有羅迪,其他可能還有多比尼、安利、恰克,可我不能確定。應該還有幾個人在。」
每個問題,菲利克斯都回答得很痛快,警官將他的回答一一記下。對於彩票這件事的真實性,他越來越肯定了。不管怎麼說,要想辨別真假,只要前往巴黎,稍作調查就可知道了。可是就算這些事情都是真的,也不能證明那封信就是羅迪寫的。既然有那麼多人在場,又都知道彩票的事,那他們中的任何一人都可能寫信,甚至也不排除這封信根本就是憑空捏造的。難不成這一切真的是菲利克斯自導自演的一場戲?又怎麼去證明?
這些問題一直在警官的腦袋裡盤旋,又靜默了一會兒,他才問道:「這封信的信封在哪?」
「啊?」菲利克斯說,「信封?我想沒有。取出來信後,我就把信封丟了。」
「明信片還有嗎?」
菲利克斯在桌上的文件夾裡翻了翻,又到抽屜裡找了一會兒,說:「找不到,可能丟了吧!」
這樣一來,就沒有充足的證據可以證明信件存在的真實性了。不過,也沒有明顯值得懷疑的地方。警官現在沒有任何偏見。他把那封信拿在手裡觀察著,薄紙上的字體是打字機打出來的,有很多破損的痕跡,在這方面班利不是專家,但他能看出這是出自國外製造的打字機。班利想,也許可以順籐摸瓜將打字機的類型找出來。信紙是法國的,可是菲利克斯自己也說,他經常會去法國。這不是很重要的線索,但也一定要查清楚。
警官又開始仔細查證信的內容,一共有四段。他將每一段分解出來,按順序思考,第一段是說彩票中獎的事。他想,信裡說的彩票是否真實存在很容易證實。中獎者並不難找,可以請法國警察幫助,拿到獲獎者的名單,就知道有關彩票的事是否屬實了。二三段是講關於打賭還有桶子如何寄送的事情。班利仔細地看著,信中談及的每件事都需要反覆琢磨、思考。信中所說是真的嗎?暫且不說彩票這件事,通過這種方式來對一個人的能力進行測試也太戲劇化了,但想想也不是沒有可能。這時,他又想起那只女人的手臂,是否真的有具死屍在桶子裡?如果真有,又是怎麼回事?
「這樣做,可能會給你帶來很多的麻煩,為此我由衷地祝福你。最有力的物證已放在桶內一同運送給你了。只有一點讓我感到很遺憾,那就是我不能親眼看到你把桶子打開。」他將信的最後一段又讀了一遍。
乍一看,這一段像是在祝福彩票中獎的事,而「有力的物證」是指那九百八十八鎊金幣。但它只有這一層含義嗎?如果「物證」是指死屍呢?那就是菲利克斯間接地做了某些事,從而產生了這樣的後果。如果說就是要送錢給菲利克斯,那不能親眼目睹他打開桶子,為什麼會感到遺憾呢?如果桶子裡的東西能讓菲利克斯大吃一驚,這種說法倒也合理。也許真相正是這樣。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的是,死屍是寄給菲利克斯的,他或多或少會知道一些。警官說:「菲利克斯先生,謝謝你能配合警察的工作。到目前為止,我們相信你所說的都是真的,只不過,有些事情我覺得你還有所保留。」
「可我認為重要的事都說出來了。」
「看來我們對什麼是重要的事持有不同的觀點。現在還要回到最開始的那個問題上來,那只桶子裡裝的到底是什麼?」
「我不是說了嘛,是金幣。」
「我相信,你是真的認為裡面裝著金幣。但你所說的得到金幣的過程,就不能不讓人懷疑了。」
「好吧,」菲利克斯站起身來,「桶子就放在馬車房裡。看來除了把它打開之外,也沒有別的辦法證明我所說的了。本來,我不想在今晚打開,那麼多金幣暴露出來,放在那裡總覺得不妥。可是如果不打開,就沒辦法讓你相信我。」
「很好,菲利克斯先生,謝謝,這正是我在等的話。如你所說,只有打開桶子才能解開所有的疑團。我叫上外面的手下,我們三個人一起去。」
菲利克斯在前面舉著燈,帶著他們到了馬車房:「麻煩你幫忙拿一下燈,我得開鎖。」
馬車房的門是對開式的,班利將身子靠在上面,舉著燈照著長長的門栓,上面有一把鐵鎖。
菲利克斯插進鑰匙,只輕輕一碰,鎖就開了。
「啊!鎖被打開了!」他喊道,「兩三個小時前我親自鎖上的!」他將鐵鎖和門栓拔下,把大門推開。
「桶子呢?在哪裡?」班利一邊用油燈照著馬車房,一邊問。
「那邊的天花板上,我把它吊在那兒了!」菲利克斯關好門後,向警官走來。突然,他愣住了。「天吶!」他好像呼吸困難似的喘著氣說,「沒了,桶子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