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節

  吱嘎——
第十個故事 孽緣
  文/商魂布
  張曉明的故事得了82分,最後一個上台的人就是我。在來之前,我已經惡補了很多鬼故事,聽了前面九人的故事,我覺得我選定的這個故事一定會比他們更好。我說:「今晚我要跟大家分享的是一個關於緣分的故事,也是根據真實事件改編。前些年這個故事還曾經刊登上報,故事是這樣的……」
  一
  安婷又在鬧了。
  但我已下定決心不再理她了。
  她要鬧,由她鬧去。
  我偏不相信她真的捨得去死。
  她以前也是這個樣子,動輒就鬧自殺,尋死覓活,哭哭啼啼,不搞到我精神崩潰不罷休。她那戲劇性的自殺演出,諸如吃十顆八顆的安眠藥,在腕上割上淺淺一刀,關上窗戶開煤氣……結果當然都沒有死去。
  起初是我不會讓她死,後來是她自己也不會讓自己真的死掉,只是,老用自殺這招來要挾我,她不膩,我都厭了。
  不但厭,且很憎。
  這實在是愛情的致命傷,可是,仍然不是我們分手的導火線。我絕不是一個見異思遷、喜新厭舊的男人。雖則我對安婷的愛已逐日地平淡、消失,剩下的也僅僅是一種責任感,也就是這他媽的責任感,叫我忍忍忍忍忍忍……繼續和她同居下去。
  開始和安婷來往的時候,我確實有和她結婚的慾望和衝動。
  那時,我是愛她的。
  噢不,形容得貼切一些,應該是我非常非常地愛她。
  我愛她,愛到一個地步,對她千依百順,她的話,我視為聖旨;她一皺眉頭,我驚慌失措;她一下令,我萬死不辭;她一個微笑,我粉身碎骨。
  我愛安婷,連命都可以不要。
  她也幾乎要了我的命。
  不過這是後來的事。
  說回我初識她的那段日子:我是在一家會計公司做賬的,辦公室在二樓,樓下是家西餅店,安婷就在西餅店當收銀員。我這個人,一向不喜歡吃餅乾和蛋糕,所以樓下的西餅店開張營業了整整半年之久,我都沒光顧過,一次都沒有,也因此錯過了早認識安婷的機會。直至有一天,住在第一花園的姐姐打了個電話到公司來,叫我下班後上她家去吃飯,說是慶賀小外甥的三歲生辰。我答應了,下班時便準備去買個禮物,待下樓來,才曉得下著傾盆大雨,於是就站在西餅店門前避雨。因見櫥窗裡擺滿各式各樣精緻的蛋糕,心念一動,便推開西餅店門。門推處,我先還沒聞到濃濃的餅香,已經瞧見收銀機處的一張俏臉。
  那晚上在姐姐家,我悵然若失,心不在焉,坐立不安,對著送給小外甥的生日蛋糕發愣,腦海中浮動著伊人收錢的那一雙勻稱的手,有一種柔軟的美。我25歲的人,還是生平頭一遭失眠。伊令我神不知所在,魂不知所在。
  第二天,我便展開追求的攻勢。
  一日一束紅玫魂,一束十二枝,因為十二枝代表愛慕。
  我足足送了半年,直至安婷示意停止,說是不如把買玫瑰花的錢省下給她做零用,我的玫瑰花攻勢才告一段落。當然,在我送花送到第九天,安婷便赴約了。第一次約會,我帶她到聯邦酒店的旋轉餐廳吃西餐,後來送她回家,她跟我說了再見轉身就要進屋時,卻被我拉了回來,擁她入懷,吻了她,在那芬芳的夜色裡。如此約會了三個月,安婷便已經是我的人,她把她的初夜給了我。那晚,我把整張臉伏在她的肩膀上,臉頰在那裡輕輕揉搓著,無限的依戀。我向她求婚,她沒拒絕,卻也沒答應。但她表示不妨先同居一段日子。原本兩人都是租房住的,既然同居,我索性掏出一筆積蓄,付了頭期款項,然後又向銀行貸款,在姐姐所住的第一花園買了二手房,又裝修一番,便開始與她雙棲雙宿。
  我們同居了整整三年。
  頭一年,快活如神仙。
  後來的兩年,都是我寵壞了她。所以稍有不順她意的時候,她便「發爛渣」了。
  她發起脾氣來,簡直不可思議,摔化妝品、砸鏡子,純屬小兒科,最恐怖的是鬧自殺的時候。往往為了一點兒芝麻小事,她便用死來威脅我。
  有一回,早上出門時答應晚上陪她看七點半的電影,但因為會計公司臨時加班,待回到家已是深夜一點了。剛踏進屋裡,便嚇得我魂飛魄散,但見她一邊流淚一邊用我的剃刀正準備朝手腕處割下,若我遲回一分鐘,後果可不堪設想。
  那次,我賠盡不是,另加一枚珍珠戒指,才使她破涕為笑。
  還有一次,小外甥上門來玩,不慎打破了她的一瓶香水。她不由分說便是送上兩記耳光,我氣不過,說了她兩句,當下她便把自己鎖在洗手間裡,久久沒有聲響。
  我慌了,撞開門,已見她服下半杯的肥皂水,結果送去洗胃。這以後,我再也不敢講她一句不是。
  還有一次,我如常地到西餅店去接她放工,但是店裡的人說她有事先走了。那晚上,她過了十二點鐘才回來,害我等得又累又氣又餓,卻壓抑著不發作,只是用半開玩笑的語氣跟她說:「這麼晚才回來,去了哪裡呀?走私啊?」
  她的反應是滿臉漲紅,大吼一聲,隨手抓了桌上一把水果刀,便朝胸口要刺下:「你不信我,我死給你看!」
  我嚇得:「我信!我信!」
  她這才放下刀子,帶著一抹陰笑冷冷地看著我。
  安婷的自殺花招,三天五天耍一次,起初的確讓我心驚膽戰,日子久了,便已麻木,表面上仍哄她,心底早識穿了她的把戲。
  老實說,後來的那兩年同居日子,我煩都煩死,可是她那戲劇性的自殺演出,仍樂此不疲地鬧下去。搞到有時面對她,心裡便起雞皮疙瘩,索性拿份報紙溜進廁所避難。是的,也只有那段坐在馬桶上看報的時間,千頭萬緒的煩惱才靜下來。
  唉,如果不是與她有了肉體關係,因而有了責任,我早把她甩了。
  這也是為什麼後來我不再把結婚的話題掛在嘴邊的緣故。
  婚是一定結的,只是能拖多久便拖多久。
  幸好安婷方面也沒催我。
  到底,婚沒結成,我們便分居,噢不——分手了。
  是我提議分手的。
  因為我發現安婷對我不忠。
  換句話說,我被戴了綠帽。
  之前我從來沒有懷疑過,儘管她常常借口外出,一出去就是好幾個鐘頭才回來,但由於實在怕了她那自殺的花招,她不在身邊,我樂得耳根清淨,也就沒去注意她的行動是否有異。反正只要我一出言干涉,她就會又是安眠藥又是開煤氣地鬧一鬧。說真的,我可經不起如此一再折騰,索性給她完全的自由。
  我是在一次溫存時,因掃落了原先擱在床頭的安全套,於是亮起床燈要伸手朝地板上撿起,燈亮處,可以清清楚楚地看見安婷的胳臂上、胸脯上淨是圈圈的瘀痕。
  不是我的傑作。
《驚魂六計:一人一個詭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