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節
白叔嘴裡低吟歌詞,唱了一會,聲音越來越大,他的眼睛仍然是微閉,左手拿鼓,右手持槌,敲了三下鼓,便開始邊唱邊跳,舞姿其實很簡單,時而張開雙臂,時而彎下身去,並不像平時那些裝神弄鬼的神棍跳的那麼誇張,說是在跳舞,其實就是簡單的做了幾個動作,全是在表達人對於神的崇敬之意,白叔的歌詞都是滿語,我聽不懂,但是他總是發出「扎列」這個音,我也不明白是什麼意思,他每唱完一小段,就會敲三下鼓,然後繼續下面的歌詞,腰鈴在他腰間同時發出清脆的聲音。
請神舞很短,大概只跳了幾分鐘,白叔放下鼓和鼓槌,從後腰拔出一把匕首,在舌頭上割了一個口子,我看著不禁全身一哆嗦,完成這些的時候,白叔的眼睛一直都是半睜半閉的狀態,他做了個招手的姿勢,那些停在骷髏頭上的白紙片又如蝴蝶一般飛了出去,一字排開,漂浮在半空中,白叔「噗」的一噴,一股鮮血將白紙片人全部染紅,突然,白叔帽子上自帶的那塊小銅鏡出現了一張人臉。
嚇了我們幾個一跳,肖老激動的說:「那位就是白老弟請的薩滿神的神魂,他應該請的是比自己高一個等級的薩滿,應該是十五叉神薩滿,只要神超度了這些守衛,陣自然可破。」
正說著,忽然身後一陣陰風刮過,浮在空中紙片人被吹得搖搖欲墜,幾乎就要被刮跑了,白叔面色微變,眼睛仍然半睜半閉,滿臉是汗,看得出他在盡力讓自己保持狀態,吳子涵趕緊過去穩住紙片,衝著楊燦燦喊:「吹笛子——」吳子涵有命,燦燦怎能不從命,趕緊掏出笛子吹了起來。
燦燦的笛聲雖然還未到爐火純青的地步,但是每次我聽到都有一種如沐春風之感,能讓你之前的一切焦躁和惶恐都立馬消失殆盡,白叔的表情又恢復了正常。
「哦?果然是有點本事——」一身聲音從陰風背後傳來,「居然有人能從我的轉生奇門陣之中走出來,真是讓我大開眼界,我當是誰,原來是位故人。」
風停之後,一群穿著黑袍子的人站在我們對面,大概有五六個人,用不屑的眼光盯著我們,雖然跟白叔的衣服有別,但是他們的腰間也憋著腰鈴,頭上戴著跟白叔差不多的帽子,肖老輕哼了一聲:「黑薩滿——」
一個帽子上什麼都沒有的人,走了出來,看著吳子涵說:「老友,你可還認識我?」吳子涵先是微微一愣,也沒回答,不過看他的表情估計是不認識。
「沒想到時過變遷,連你都把我忘了。」我才發現,那帽子上什麼都沒有的人從頭到尾嘴都沒張開,難道是腹語在說話?仔細一看才發現,他的帽子上也帶了一塊銅鏡,而說話的正是銅鏡之上的那張臉,我方才明白,這個人應該是請了神。
「這人怎麼帽子上什麼都沒有啊?是不是等級最低的?」我低聲問。
肖老似乎也發現了那銅鏡上的臉,神色有些驚慌的說:「那廝是黑薩滿的首領,至高無上,所以帽子上空空如也。」
吳子涵瞇著眼睛,試探的問:「赤那?」
那鏡子裡的人喊喊大笑,「原來老友還記得我,我早知這陣困不住你,不過區區一個十五叉薩滿就想破陣是不是有點異想天開?」他的眼神看向白叔,忽然幾個黑袍子人的腰鈴一齊震動,發出刺耳的聲音。
「你們快看白叔——」楊燦燦大喊,只見白叔已經開始七竅流血了。
第四十六章 赤那
「白叔……」我大喊了一聲,見白叔沒反應,幾個在空中飄著的紙人已經開始搖搖欲墜,我看向肖老,想問問他白叔怎麼回事,結果肖老的表情卻嚇了我一跳,他兩隻手緊緊的握著拳頭,牙齒狠狠的咬合在一起,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太陽穴清晰可見的青筋在跳動,他全身顫抖著,死死的盯著那個黑薩滿的首領,如果眼神能殺死人,那個黑薩滿恐怕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我輕輕的推了肖老兩下,他沒有反應,現在不是關心這個的時候。
「子涵,白叔快不行——」楊燦燦大喊。
吳子涵回頭看了一眼白叔,轉身對赤那說:「手下敗將,現在只能依附鏡子了嗎?」
赤那大笑了兩聲:「當年我耗盡神力才把她送進歸墟,沒想到居然還是被你救出來了。」此話一出,我們頓時面面相覷,赤那說的人是難道是鴻天?吳子涵跟鴻天到底什麼關係,這鴻天又是什麼人,為什麼把她送進歸墟?一連串的問題在我腦海中閃過,估計大家跟我一樣,連剛才奇怪的肖老,現在也是滿臉的驚訝。
正在我們納悶之際,吳子涵快速的衝到那黑薩滿的面前,將帶赤那的鏡子一下子用匕首刺了進去,頓時嚇的那個黑薩滿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那面鏡子頓時空了,赤那的影像不見了,幾個黑薩滿的腰鈴立馬停了下來。
吳子涵朝著白叔的方向喊道:「趁著空檔,快——」
白叔的眼睛仍然是半閉半睜,而且眼耳口鼻依然在流血,能看的出他一直在死死的維持,白叔嘴裡開始唸咒,頭上的銅鏡越來越亮,然後發射出一道白光籠罩了整座房子。
赤那的笑聲突然又響了起來,「還想憑這把匕首封住我?」我還在四下尋找那聲音從哪裡來的,結果頓時瞠目結舌,白叔頭上的銅鏡上同時出現了兩個人的身影,白光開始慢慢減弱。
「遭了,不能輕易動白老弟,子涵小友也沒法出手啊。」肖老皺著眉大喊道。
吳子涵突然想到了什麼,朝著楊燦燦大喊:「燦燦,吹破魔之曲。」
「啊?」楊燦燦挑起眉毛,「那曲子我老祖宗運用都費勁,我就更……」
「快吹——」吳子涵命令的語氣說道。楊燦燦只能一臉委屈的吹了起來,這個曲子她似乎並不熟悉,吹得很不連貫,斷斷續續停了幾次,連我都聽著鬧心。不過似乎起了一些作用,那白光忽明忽暗的,我看到兩個身影在銅鏡裡打的不可開交,不知道是不是心裡作用,我看到白叔的臉上皺紋好像在漸漸蔓延,頭髮白的也越來越多。
吳子涵怕傷及白叔,不敢輕易的出手,看銅鏡裡的身影一指僵持著,就衝回了屋裡,將匕首放在腰間,似乎要準備唸咒,肖老立馬攔住他,「你還想用往生極光?用一次你的本命寶物就損一次,況且你定又會假死,等等看。」
吳子涵的表情有些詫異,估計是沒想到肖老能看出來他的動向,正說著,突然白叔大叫一聲,噗的吐出了一口血,白光霎時最強,空中飄浮的白色紙人瞬間自己燃燒了起來,地上的那些守衛立即散了架子,皆化作一堆塵土,房子周圍一聲巨大的玻璃碎裂的聲音,這個聲音我在熟悉不過,在岱輿古國的八卦鬼城裡經常聽到,是結界碎裂的聲音,我知道這陣應該是破了。
等我再抬頭去看白叔,他已經一臉的皺紋,全身的皮膚都變的皺皺巴巴,一瞬間便滿頭的白髮,他斜著躺在了地上,剛才這一切耗費了他太多的經歷,我們幾個試探著往院門口一走,果然那透明的屏障消失了,我們幾個趕忙衝了出來,湊到了白叔身邊。
吳子涵拎著刀往黑薩滿那走了兩步,那幾個人嚇的起身趕緊跑了,白叔的銅鏡裡什麼影像都沒了,看來應該是白叔加上燦燦不成熟的破魔曲戰勝了那個赤那。
「白老弟你沒事吧,這是何苦啊——」肖老的語氣充斥著滿滿的感激之情,趕緊從自己包裡拿出一個瓶子,到處一粒藥,這小瓶子裡的藥只有在肖老或者我們受到很重的傷的時候,他才會拿出來,「快吃了,這是隱調局的療傷聖藥,一共也沒有多少。」白叔也不推辭,一口就吞了下去。
「肖兄……」白叔斷斷續續的說,「現在……你未必……比比……我大了,我現在的歲數要加上三十三歲了……」白叔歎道。
也不知道是不是隱調局藥的作用,白叔似乎漸漸的恢復了一些氣力,慢慢的直起身子,「白叔你沒事吧——」我上前關切的問道,剛才還是生龍活虎的中年男子,現在卻變成了白髮蒼蒼的老頭,而這一切的轉變都只是為了救我們,看著他的樣子,我心裡說不出的難受。
白叔環視了周圍一圈,說:「這裡不能久留,我剛才用護心血驅走了赤那,他走的時候很是怨恨,只怕馬上黑薩滿教眾會捲土重來,咱們得趕緊上路,進到鬼砬子裡他們就追不上來了,因為他們進不去。」
「你現在能走嗎?」楊燦燦問白叔。
「多謝姑娘關心,應該沒問題。」白叔強支撐著身子站起來。
我一看肖老,繼續都快老淚縱橫了,「白老弟啊,我說你怎麼能趕走赤那的,你把護心血都用了,以後可怎麼辦啊?」
「護心血是啥玩意?」我問了一句。
肖老抽了抽鼻子,「就是凝聚最強力量保護性命之用的最後保命之術,以後你沒了這個防身,危險重重啊。」
白叔擺擺手,從容的一笑,「反正我也命不久矣,留著護心血又有何意義?」吳子涵在一旁什麼都沒說。
我們幾個也不磨蹭了,趕緊往鬼砬子的方向走去,臨走前,白叔朝著大嫂的屍體深深的鞠了三躬,我看到他的眼裡還泛著淚花。
「這裡離鬼砬子多遠?」我問白叔。
「本來要走上三天,但是我知道一個近路,也就四十分鐘吧,不過需要一定的勇氣才行。」白叔的聲音仍然是很虛弱,我們就邊走邊開始討論起來。
「需要勇氣?我們就不缺那個,連死都不怕,還有什麼好怕的?」付馬聳聳肩,帶著些自嘲的語氣說道。
「肖老你認識赤那?剛才看你的神情很奇怪。」我隨口問了一句,付馬狠狠的掐了我一下,我也不知道什麼情況,但這句話一定是問的不對了,便不再吱聲。
肖老面色凝重,先長長的歎了一口氣,然後微笑的看著我,「很多年了,覺得自己已經放下了,可惜再次見到他還是不能平靜。」
「赤那據說已經死了好多年了,沒想到神魂仍是不死不滅,居然還一直浮在映靈鏡之上。」白叔插了一句嘴,估計他說的映靈鏡就應該是他頭上那面銅鏡子。
「你們記得上次見到杜局長他說誰加入冥昱教,我都不會加入,你們可還記得?」肖老反問了一句,我回想了一下,好像是有這麼一句話,「因為我的女兒被赤那抓走了,如今下落不明,不知是生是死,算算也有三十多年了,她若是現在還活著,也快年過半百了。」肖老背過去,偷偷的擦了幾下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