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節

  「為什麼?」葉清嚴肅地望著我,「我要問你為什麼?你為什麼找越越監視我,監視我也就罷了,甚至還讓她去勾引我,你在試探什麼,是試探我還是試探我們的感情或者我們的婚姻?在你眼裡,我就這樣不值得信任嗎?」
  「不!」我趕忙澄清,「葉清,你不明白,我是愛你的,正因為愛你我才會做出這種事來!」
  葉清冷笑:「不要再跟我說什麼愛了,如果不是越越告訴我,我可能一直都會像個玩偶一樣。」他深深吸了一口氣,「阿珍,你該好好想一想,你真的愛我嗎?你愛的恐怕只是你自己,你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你自己。」
  「你什麼意思?」
  葉清直視著我的眼晴:「你是一個自私的女人,你用愛的名義包裝你的自私自利。你對我,包括對越越,是怎樣的感情,我們真的是你的愛人和朋友嗎?你又是否把我們當做愛人和朋友……沒有,從來沒有,我們只不過是你的工具罷了。」
  沒想到葉清會說出這種話來,我極力反駁:「不是的……」
  「聽我說完!」葉清打斷我,「我覺得你真的該好好反省一下了,也許你覺得我說得不對,但是你仔細想一想,我們在你心中的定位究竟是怎樣的?越越是什麼,不過是你招之即來揮之即去的一個身邊人,你用她來監視、試探我,有沒有想過這會對她造成什麼影響,有沒有想過她是怎麼想的?」
  我無語。
  葉清繼續說:「而我……你的老公。阿珍,你口口聲聲說你愛我,不,你愛的是你的面子,你不願意輸,不願意把我這個老公輸給別人,不願意因此失去,失去你曾得到的一切!你真的是愛我嗎?你愛的其實是那個愛我的你自己!」
  我抖了一下,想要說些什麼卻說不出來,不知道是因為一時找不到合適的反駁理由,還是葉清說得我無言辯駁,說得真真切切……
  葉清別過頭去,壓抑著說了最後一句話:「阿珍,我們不過是你手裡的一件東西。」
  【07】
  我離婚了,已整整一個月。
  我正在逐漸適應這樣的生活,搬離那個家,遠離那個人。時間真的是良藥,可以化解一切愛恨情仇,但是無法化解葉清的話。那天他所說的,總是迴盪在我耳畔,揮之不去,我是否真的該審視自己的人生以及價值觀?
  我開車去了郊區海邊,租了一套房子,打算讓自己清靜一下。
  不知道是不是壓力太大的原因,來到海邊沒住幾天,我又有了那種如芒在背的感覺,總是感覺有東西跟著我,從市裡一直跟來了海邊,如影隨形,但是這裡確實只有我一個人。
  深冬的遠郊海邊,沒有一個遊客,海風肆虐,每晚我都要在海邊呆坐很久。
  我以為我會慢慢好轉,卻不知這才剛剛開始。
  一個深夜,我無論如何都睡不著,從木屋出來,沿著海邊不停地走,海岸線狹長,前後一片漆黑,看不到第二個人。走著走著,我突然聽到一陣腳步聲,從背後徐徐傳來,腳掌落在沙灘上發出的沙沙聲在寂靜的夜裡格外清晰。
  這樣的時間,這樣的地方,這聲音讓我不由得緊張起來。
  回過頭,卻什麼都沒看到。
  本能告訴我,必須回去了。我加快腳步,向木屋走去,可身後的腳步聲再一次響起,好像就近在咫尺。我感到有一種巨大的恐懼感,停下來,再一次回頭,依舊什麼都沒看到,可是我驚訝地看到了一串腳印。
  那不是我的腳印,比我的更大一些,像蜈蚣一般蜿蜒在我身後,直通黑寂。
  我顫抖起來,已確定有人跟蹤我,壯著膽子吼道:「誰?出來!」
  我以為沒人回答我,但真的有人出現了,確切地說我第一眼見到的並不是個人,而是一團黑霧,像風一般緩緩從黑暗中飄到我眼前,然後那團黑霧迅速收縮,逐漸形成一個人的形狀,繼而露出了一張陌生的男人臉。
  我被眼前不可思議的景象嚇呆了,結結巴巴地說:「你……你是誰?」
  藉著月光,我看清了男人的臉,很白,戴著一副眼鏡,又瘦又高,頭髮很長——季風!他正用異常古怪的眼神望著我,有點兒哀怨,有點兒無奈。
  片刻後,季風張開嘴似乎想說什麼,但還沒來得及發出聲音,那張臉就被一團黑黢黢的煙霧籠罩了。與此同時,這團黑色的煙霧向我逼近,迅速包圍了我。我感到眼前一片漆黑,如同墜入深淵,看不到外面的世界,也聽不到外面的世界。
  像被捲入旋風中,不停地轉動,不停地轉動,直到昏迷。
  我不知道我被什麼東西帶走了,當我醒來時已離開海灘。
  四周有昏暗的燈光,沒有窗戶,很大,很冷,很寂靜,看上去像地下室。我瑟縮在牆角,望著四面八方密密麻麻的雜物,爛掉的布娃娃,腐爛的舊衣服和鞋子……我的目光隨著這些舊東西一點點地轉動。
  然後,我狠狠吸了一口涼氣。
  我看到了幾個人,似曾相識的人,坐在不遠處的椅子上,一動不動。
  是我的那些前男友,他們的樣子有點兒像電影裡的乾屍,裸露在衣服外面的皮膚顏色發黃,像風乾的臘肉,凸顯出骨頭的形狀,頭髮已掉光,像非洲難民營裡營養不良的患者一般,並排而坐,顯然,他們都已經死了。
  我的頭髮都豎了起來,跌跌撞撞地站起來,瘋狂呼喊:「救命!救命!」
  黑暗中一個冰冷的聲音打斷了我:「不要叫了,誰都跑不掉的……」
  【08】
  桌上燃了一支白蠟燭,季風就坐在蠟燭旁邊,一眨不眨地盯著我,表情時而悲哀,時而喜悅。我懷疑我被精神變態的殺人魔抓住了。他並沒有綁我,但我縮在角落裡,依舊不敢輕舉妄動,彼此沉默,似乎在等待什麼東西的爆發。
  終於,他緩緩地開口了:「沒想到……沒想到你居然被抓來了。」
  這是什麼意思,不是他把我抓來這裡的嗎?對了,那陣古怪的黑霧又是什麼東西?
  我深深地吸了口氣,盡量讓自己保持冷靜,說:「這裡是哪裡?」
  「這裡?」季風笑了,用手指輕輕抹了一下桌面,一層厚厚的灰塵沾染在他的手指肚上,「這裡是我家,我家的地下室。」
  「你把我帶到這裡幹什麼?」我怯怯地問。
  季風突然猛烈地搖腦袋:「不!不是我帶你來的,是它們!」
  我不理解季風的意思:「誰?」
  季風忽然轉移了話題,向我靠近一些,蹲在地上如癡如醉地望著我:「你還是沒有變,阿珍,你還是那麼漂亮,那麼動人,就像我第一眼見到你的時候。你還記得嗎?那時候你最喜歡穿的就是這條黃裙子,在學校裡跑來跑去。」說著,他拿起旁邊一件已爛得只剩下布條的衣服,如獲至寶一般捧在手裡。
  他又笑了:「你還記得嗎?那時候,我每天都要給你寫告白信,偷偷塞進你的課桌裡,可是你從來沒有看過,好在我堅持不懈,你終於注意到了我,並接受了我的愛。那時候我非常快樂,可沒想到沒過多久你就和我分手,而且那麼決絕,我甚至為了你去自殺……」
  我隱約想起大學時,有人為我自殺的傳聞,原來是真的,原來是季風。
  季風自顧自地說著:「我是那麼的愛你,可是你永遠不會記得。」他說著,在屋子裡轉了一圈,指著四周的雜物,「雖然無法擁有你,可我能擁有你的東西。你看,這些都是你的東西。從我們分手後,我就開始收集你的一切……」
  「你丟掉的鋼筆!」他興奮地拿起一支銹跡斑斑的老鋼筆。
《新妖怪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