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節
我腦海裡浮現出了文錦年輕而溫柔的臉,心裡覺得又悶又酸,更多的是沉重,文錦一死,什麼線索都斷了。
就在我和胖子說話關頭,突然響起了一聲匡當聲,我和胖子下意識的看向聲音的來源處……只見那個原本卡著合縫處的鐵撬,此刻已經掉在了青磚鋪就的地上。
我心中一驚,看著那具青銅人俑,湧起一陣不祥的預感。
這時,胖子連忙道:「娘的,天真同志,別看了,這青銅人俑裡既然關了禁婆,估計也沒有什麼贊生經了,咱們還是從這八個山洞入手,再不行動,就要被粉襯衫和姓齊的搶先一步了。」
胖子一句話提醒了我,不管這裡面是誰,此刻也無法開俑求證,現下最重要的,是找到那一卷,記錄了松達剌人畢生經歷的贊生經,那或許是救悶油瓶的唯一方法。
我點點頭,正打算去研究那八道山洞時,眼角突然瞥到,在青銅人俑的下方,似乎有一塊白色的東西,我瞇起眼,將手電光打過去,蹲身去看那個東西。
那似乎是一塊布,很新,顏色發白,只有小孩子的巴掌大小,其中一半,被青銅人俑壓住了。由於青銅人俑弧度的人體造型,我很容易就將那塊布取出來,那是一塊白布,上面用黑色的線,繡了一個草書的九字。
瞬間,我整個人如遭雷擊。
這個九,是老九門當家的標記,當年老九門鼎盛時期,曾有過一面:九字開山旗,便是由老九門豎起來的,後來由於太過招搖,遭到了不少打擊,這面旗子便成為了歷史,但那個九字卻在老九門裡傳來下來,我爺爺告訴我,這個九字,有兩層意義。
一是,盜墓這一行的,抓了都是掉腦袋的事情,而且幹這一行的人少,不像正經行當,到處都有傳人,因此我們這一行的規矩,是人源不絕,指的就是,內裡怎麼鬥都行,但如果外部勢力牽扯進來,一定要團結一致,不能就此斷送行業的香火。
關於第二層含義,爺爺沒說,但這個草書繡出的九字,我卻是在三叔的一件衣服上見過,那是一件雪白的唐裝,只有堂口開年度會的時候三叔才會穿,雪白雪白的,渾身上下,就袖口有一個如同龍騰般飛揚的九字,扎眼的很,我一直覺得那身衣服不吉利,跟送喪似的。
但這個九字,如今卻出現在了這個青銅人俑的底下。
那一瞬間,我想起了三叔信裡寫的話:我的身體已經開始散發出一種奇怪的味道,那種味道,我當年在海底墓曾經聞到過,那是死亡的味道。
難道……這裡面的人不是文錦,而是……三叔。
我整個人保持著蹲下的姿勢,腦海中不斷浮現各種猜想,想將這種想法給否決掉,但如論如何,我都無法說服自己,此刻我心中只有一個想法,打開這具人俑。
可是,如果裡面是一隻禁婆,就我和胖子兩個人,恐怕是自尋死路,可是,如果真的是三叔……不行、無論如何我也要確定一下。
但是胖子……
我起身,將自己的想法靜靜的跟胖子說完,然後緩緩道:「胖子,真的。我吳邪這輩子最值得紀念的……有兩件事。第一件事,是跟三叔下鬥,第二件事,是跟你和小哥做了兄弟,我謝謝你。但是這件事情,讓我來完成吧,你回去。」
胖子沒啃聲,嘴角抿成一條線,兩隻眼睛直勾勾的望著我,半晌,才開口說道:「吳邪,你過來。」我吸了口氣,朝胖子走近些,我知道他心理肯定氣的狠了,但開了這具人俑,等待我的,很可能是一隻禁婆。以前有悶油瓶在,我們次次都能化險為夷,但這一次,就憑我和胖子兩人,幾乎必死無疑。
我剛走進,整個人就被狠狠揍了一拳,這一拳胖子下了大力,打的我趴到了地上,頓時腦袋都懵了,我下意識的就罵了一句:「王胖子,你欠揍!」
胖子呸了一聲,道:「你他娘的才欠揍。我來這個斗裡是為了救小哥,不找到贊生經,絕不回頭,你要開人俑就開,管他裡面是粽子還是血屍,來一個拍一個,來一對拍一雙!奶奶的,憑什麼讓胖爺回去!」
我眼眶一熱,道:「胖子,這青銅人俑,我不得不開,裡面的結果對我很重要,你的情義我吳邪都記在心裡,這是我們吳家的家事,你還有救小哥,這個人俑,讓我來開,你走。」
胖子臉色鐵青,咬牙看著我半晌,突然上前。將我狠狠一推,我本來就受了傷,胖子這一推,讓我踉蹌的退後好幾步,接著他拿起地上那個登山撬,又卡進了合縫裡,這才衝我吼了一聲:「如果裡面真是你的粽子三叔,待會胖爺放槍的時候,你可別攔我。」
第八十三章 三叔
這時候我還能說什麼?
見胖子心意已決,我只能咬咬牙,走到青銅人俑邊上,跟著胖子一起使力。
我一邊使力,一邊問胖子:「你不後悔?」
胖子道:「攤上你這麼個貨,現在後悔有個鳥用。」青銅人俑逐漸被我們撬開了一條縫,那種奇特的味道也開始濃烈起來,我心中越來越緊張,砰砰的彷彿要跳出胸口,胖子也屏住呼吸,眼珠子直勾勾盯著那條細縫。
這時,或許是青銅人俑撬開了一定的距離,接下來,只聽一聲機括的響動,整個青銅人俑竟然自己打開了。
手電的燈光是昏黃的,朦朦朧朧的照射過去,一入眼,我看到的是佈滿了整個青銅人俑的黑髮,黑髮上有一種濕噠噠的粘液,隱約顯出一個人形,在黑髮中,我看到了一張浮腫的不像樣的人臉。
那張臉慘白腫脹,彷彿隨時都會爆開,半掩在那堆頭髮裡,時不時能看到一些白色的衣角。
那張臉早已經徹底變形了,完全看不清人樣。
這是一隻禁婆。
但此刻,它卻安安靜靜的躺在人俑裡,如同一隻蠶繭。
胖子倒抽一口涼氣,問道:「天真,這是你三叔?」
我不知道是不是,眼前的這只禁婆已經完全看不出人樣,但它為什麼這麼安靜?
胖子的槍已經端在手裡,黑洞洞的槍口直直比著禁婆的頭部,半晌,依舊沒有動靜。怎麼回事?我心臟跳的厲害,口乾舌燥的盯了半晌也不見動靜,這時,我突然發現,那堆黑髮中似乎有什麼東西,大約處於人胸口的位置。
我拿起那只登山撬,試著撥了下那些頭髮,裡面露出一根青銅刺。那是半截手指長的青銅刺,頂端尖利,有小兒手臂粗,此刻,將變異的人身穿透,狠狠的釘在了人俑裡。
我心裡一驚,立馬揮動登山撬,頓時,越來越多的青銅刺露了出來,這只禁婆,已經完全被這些青銅刺貫穿,幾乎是被釘在了上面。
我和胖子對望一眼,我發現胖子眼中有些不忍,他說道:「它還活著。」就在胖子說這句話的時候,我看到禁婆的眼球動了一下,緊接著,裡面的頭髮劇烈的顫動起來,似乎想從青銅人俑裡出來,但不知是什麼原因,這些頭髮始終無法像在海底墓一樣自有伸縮,它們如同煮沸的水,在青銅人俑裡翻滾,最後慢慢將青銅刺覆蓋住,一切又恢復成之前的摸樣。
這時,胖子突然嚥了嚥口水,壓低聲音道:「天真,剛才……我看見這只禁婆眼珠子一直看著你,你沒發現嗎?」我一驚,當時我一直在觀察那些青銅刺,完全沒有注意到。
接著,胖子又道:「我怎麼覺得,它看你的眼光,就跟要哭似的。」我整顆心瞬間跳了一下,心中升起一種奇怪的念頭,難道這只禁婆,還保留著自己的意識?它是三叔嗎?
我再一次將目光移向禁婆的頭部,有一種扒開所有頭髮,一窺真面目的衝動,就在我拿著登山撬準備行動的時候,那些頭髮,竟然自己分開了,接著,我眼前看到了一具變形的屍體。
巨大的頭部下面,連接著的是一個已經畸形的軀體,那具畸形的軀體上,罩著一身雪白的唐裝,厚厚的保暖服碎片因為被液體沁濕而混雜在一起,青銅人俑中有一種黑色的粘液,那具畸形的身軀,就泡在那種粘液裡。
看到那件唐裝的一瞬間,我整個大腦轟鳴一聲,眼淚瞬間湧了出來。我看著那只渾身被青銅刺穿透的禁婆,一種難以言喻的痛苦迸發出來,為什麼、三叔為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為什麼會這麼淒慘的躺在人俑裡面?
我再也抑制不住,眼眶灼熱難擋,似乎有什麼液體冒了出來。那種看著親人死去,甚至變成怪物的痛苦感覺,一般人無法體會。在我的記憶裡,父親嚴肅而古板,少有陪我的時候,二叔又歷來少聚,雖然對我不錯,但總是一副長輩對待晚輩的威嚴之態,只有三叔待我最親近,我大學畢業之後,那間西冷印社,也是在他的操持下半送給我的。
我記得有一次三叔喝多了酒,拉著我的手就說:「大侄子,做事情要大氣些,出了什麼事兒有三叔給你撐腰,放開手干。你可是咱們吳家唯一的根苗,三叔這份家業,將來要傳也是傳給你,你可給我爭氣些。」
當時這些話我雖然感動,但並沒有真正放在心上,畢竟就算三叔至今未婚,但他年紀也不算太大,又有一身家業,找個女人傳宗接代並不是難事,我再怎麼親近也只是個侄子,哪真輪到我,直到後來下斗之後才明白,三叔這輩子一直不結婚的原因。
他當時說那些話,是真把我當成了唯一的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