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2節

  我們瞧見宋小一盤腿閉目,知道他是在聯絡自家門派中人,便也不阻止,聚攏到角落來,我看著即將陷入黑暗中的大地,考慮了一下,認真地跟慈元閣少東家商量:「志龍,此行兇險,我越琢磨越不對勁,只怕一會兒鬧將起來,我和老蕭也顧不得你,現在天色太晚,我建議你也回返而去,明天再說;而我們這邊,待有了結果,立刻帶人回來,如何?」
  少東家並不同意,說行百里路半九十,馬上就要到了,實在沒有中途放棄的道理,陸哥你不用勸我,我自己的安危,自己負責便是了。
  我與雜毛小道都覺得危險,勸了他幾句,不過這少東家銳意進取,執意前往,我們並非慈元閣中人,勸得太過了,反倒會惹人疑慮,於是不勸,也算是盡了職責。
  宋小一盤腿而坐,冥想超過兩分鐘,突然從地上一跳而起,朝著左邊的那個方向指道:「我師父他們,就在那兒!」
  我順著他指的方向瞧去,但見那邊是一處矮峰,倘若我記憶不差的話,先前我們乘船而來,瞧見那有孔洞的山壁也在這一片,翻過那道山梁子,下面則是浩蕩洞庭湖,湖水拍打凹形口子,形成一個大漩渦子。
  宋小一說得很肯定,然而我們與那矮峰之間,卻隔著好長的距離,直接走是走不過去的,除非借助登山繩或者籐蔓,方才能夠爬過去。
  雜毛小道摸著下巴,說倘若他們真的在那裡,這般走走停停地追殺,哪裡有時間準備好繩索?
  宋小一同意雜毛小道的說法,順著這道梁子左右找尋,突然一聲歡呼,說這裡有路。
  我們跑到他的跟前,瞧見在側邊有一條天然而成的石拱橋,連接著我們這兒到對面的矮峰,因為隔著幾塊巨大石頭,並且被一片垂落的籐蔓所遮掩,所以剛才看不到。
  我們繞過這石頭,來到這座天然拱橋前,瞧見正下方的幾十米處有個水潭,旁邊也有幾塊突兀的大石頭,上面有一具屍體,摔得稀爛,白色的腦漿子和紅色的血塗滿石頭,穿著和宋小一同樣的灰色道袍,卻因為摔得淒慘,已經瞧不清模樣。
  瞧見自家人的屍體,宋小一沒有多說什麼,臉色嚴肅,二話不說便走過了那寬不過一米多的拱橋,朝著對面衝了過去。
  我們沒有駐足,緊跟著他的背影衝過拱橋。
  過了拱橋,又繞過了十來棵老松樹,我們終於來到了一處寬敞的岩石平台前,站在此處,對面是遼闊無際的湖面,我甚至看到了左側的尋龍號,如同手掌一般大小,在遠方停泊著,而在這片石台之上,七八個黑袍人的屍體橫七豎八地散落各處,而穿著灰色道袍的嶗山道士也有兩人,皆是喉嚨上面中了一道嬰兒口般大的劍痕,血早已流乾。
  瞧見這兩人,宋小一神情激動地衝上去,跪倒在地,激動地哭喊道:「閻旭師兄,陳信師兄……」
  宋小一痛苦不堪,而我們則檢查了一下魚頭幫這些人,少數受了劍傷,而大部分則是被掌力直接震死。
  慈元閣少東家蹲在一名衣袍為真絲、袖口紋黑龍的中年壯漢面前察看了一番,瞧見我們圍攏過來,他抬起頭,跟我們解釋道:「魚頭幫副幫主熊臣,壟斷岳陽、常德、益陽、沅江等八個縣市的水產市場,跟我們有過生意往來,療傷上品丹藥中的主材食屍金絲中華鱘魚苗,只有他的養殖場能夠提供,是當地一霸,叱吒風雲的人物,沒想到竟然死在了這裡……」
  這麼厲害?
  聽到少東家這般介紹,我們都不由得要了搖頭,這些邪靈教的成員還真的讓人想不通,有著這麼大攤子生意,好好的土豪不做,非要來攙合這些事情,現在就這般悄無聲息的死去,實在是划不來。
  瞧見我們歎息,少東家苦笑,說來之前,大家都自信滿滿,以為自己就是那個幸運兒,誰能夠想得到宿命卻只是黃土一堆呢?
  聽得這話,宋小一最有體會,一聲長歎,然後大聲地喊了起來:「師父,你在哪裡?師父……」
  他這般使勁兒喊著,聲音洪亮,整個矮峰都有聽聞,然而卻沒有一個人回應。
  宋小一喊得沙啞,卻並沒有瞧見他師父,不由得頭也昏昏,無助地瞧著我們,說我師父到底在哪兒呢,我剛才明明感應到了他們啊?雜毛小道思慮一番,說不在峰上,便在峰下,說不定下道湖底去了。
  我們走到懸崖邊,望外面瞧,隔著百米的湖面上一片墨綠深沉,黑乎乎瞧不出什麼模樣,然而就在這個時候,一道灰色身影突然從崖間被甩出來,呈拋物線,朝著下方湖面,掉落而去。
第三十七章 洞中戰魔
  「丁默師兄!」宋小一目瞪欲裂,瞧見自家師兄突然從崖壁上飛出來,化作一道灰色影子,朝著懸崖底下的湖面跌落而去,不由得一聲大喊。
  在懸崖壁上面麼?
  我們都有些驚訝,探出頭去一看,卻見這山壁中段有好多蜂窩狀的空洞,最大的竟然比地下車庫的敞口還寬。
  這些空洞我們之前在船上就有瞧見,風聲吹過時發出來的嗚咽之聲,宛若鬼哭,讓人聽了直覺得毛骨悚然,沒想到嶗山派道士竟然進了那兒,情形頗有些古怪。
  他們為何要攀下山崖,與他們交手的又是何人呢?
  這些疑問讓人抓狂,宋小一心憂師長,一刻也沒有停留,從隨身背囊中掏出了一圈造型奇特的登山繩,回頭找可以捆系固定的地方,就在他急吼吼地準備翻下山崖去的時候,雜毛小道攔住了他,問:「你想要幹嘛?」
  宋小一找到一棵粗壯的松樹,一邊將繩子捆在上面,一邊回答道:「我師父在下面,我要下去!」
  他手上異常靈活,結打得飛快,雜毛小道卻冷冷地笑著說下去幹嘛,去送死?
  聽到這話,宋小一的眉頭立刻皺了起來,身子一直,聲音低沉地說道:「蕭師兄,你救過我的命,小一心中感激不盡,不過你這般說話,卻是為何?」我在旁邊笑了,說還不是要救你的命?
  救命?宋小一表示不解,而雜毛小道則在旁解釋道:「給你潑一盆冷水而已,小一,剛才被轟到湖底的那個道人,跟你比起來,誰更厲害?」
  「丁默師兄是白師叔最得意的真傳弟子,而我只是一個入門不到五年的小學徒,自然是比不了的……」宋小一這人倒也坦陳,毫不諱言自己的缺點,一句話說完,這才明白雜毛小道的言下之意,一時間臉漲得通紅,在旁邊支吾地說道:「可是,可是……」
  「可是他們在下面拚命,你在上面不好意思,對不對?」
  雜毛小道哈哈一笑,我們頓時覺得這個道人頗有些可愛之處,瞧著他一臉焦急的模樣,雜毛小道拍著我的肩膀,說行了,這繩子就交給我們吧,讓我兩兄弟來替你走上這麼一遭,保證比你下去管用百倍呢。
  其實說句實話,宋小一下不下去,這問題我們並不想左右,只不過他倘若是丟了性命,到底還是不好,因為畢竟他師父是無塵道長,一會若見了面,論起交情來,我們剛才多少也有點交情可賣,不至於太過於生硬了。
  雜毛小道的豪氣讓宋小一動容了,一臉的感動,而慈元閣少東家在旁邊看著,也想著一同下去,被我攔住了,告訴他待在上面,一旦有任何情況,便發射之前閣主交給他的信號彈,將尋龍號召至此處,千萬不要冒險。
  一番交待完畢,雜毛小道早已順著繩子蕩下山崖,而趁著這功夫,旁邊兩個護衛也幫忙搭了一根登山繩,送到我手裡。
  時間緊迫,我也沒有多言,拽了拽繩子,然後朝著山崖外面縱身一跳,出了山崖口,急速降落,趕上了雜毛小道之後,拉緊繩索,然後從上而下地朝著中間那段洞口攀去。
  有著繩索的幫忙,我們下降的速度很快,而目的地便是中間最大的那個敞口,那裡傳來濃濃的血腥味,將我們的方向做了最正確的指引。
  三、二、一,我和雜毛小道穩定住身形之後,一同藉著繩索的力量蕩入崖壁中段的巨大敞口處,雙腳一落地,便被一陣巨大的腥臭給迎面撲來,稍微適應了一點兒裡間的光線,我們瞧見這敞口一直深入山崖裡間,離我們不遠的地方有七八個道士,各自錯落,正在跟一大群黑乎乎的東西拼得正凶。
  藉著洞中點點不知名的螢光,我瞧見與嶗山派交手的對象,並非我想像中的魚頭幫,而是一大堆面目醜惡猙獰的生物,這些生物大的如同巨象,小的宛若獵犬,有的威猛如虎,有的細滑如蛇,有的有兩個頭,有的有十多隻腳……有人形的,有獸性的,有蛇形的,有雕形的,千奇百怪,窮盡想像之能事而難以辨識,讓人心中震撼不已。
  不對,不對,這些東西並非人間所有,而是與矮騾子一般的來歷!
  想到這裡,我和雜毛小道的心思不由得都沉重起來。
  平行而論,這些東西單體實力都不可怕,怕就怕那魔物如潮,斬不盡的頭顱、流不盡的血,源源不斷無休止,那麼到最後,被耗死的就只有我們自己了。
  我們下來的時候,嶗山派正是搖搖欲墜之際,這些嶗山道士經過了這一路艱險追擊,卻不料竟然碰到了這樣的景況,說不心慌那是假的,不過好在最前方一個身穿黃色道袍的矮個兒老頭,一個人便頂住了大部分壓力,要是沒有這中流砥柱,只怕他們隨時都可能有潰散的危險。
  嶗山派此番前來的都是精英,那個矮小老頭兒自然就是天下十大高手之一的無塵道長,他匆匆回頭一瞥,就在那一瞬間,我感覺自己好像在直視太陽一般,眼角膜上一片亮堂,整個身子都彷彿灼燒起來一般。
  他似乎認識我們,微微一瞥,感覺不會有什麼惡意,便回過頭去了,倒是那個白格勒長老不放心,抽身跳出來,朝著我們這邊厲聲喝道:「你們是什麼人?」他手上提著一根裹滿鮮血的長符棍,頭髮散亂,氣喘吁吁,卻是一番戰陣之上的殺伐之勢。
《苗疆蠱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