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節
阿黛急忙回應:「我該謝謝葉先生救命之恩才對,否則早就死在淘金幫手上了。現在唯一不解的,是那個日本兵為什麼要對著老女人唱那首《送別》?」
那問題也困擾著葉天,歌曲作者李叔同曾在1905年東渡日本留學六年,留學期間,他接受了西方寫實主義的繪畫教育,在審美思維和人生追求上也漸趨務實,逐漸確立了「以美淑世、經世致用」的教育救國的思想取向,與當時的日本詩人、歌者多有唱和。所以後來《送別》完成後,在亞洲各國都很受歡迎。
如果隧道崩塌後,幾個人都死於非命,那這個問題也就永遠沒有答案了。
金延浩插嘴:「這麼說,蔣沉舟開鑿的兩條通道都被堵上了,唯一的入口就在瀘沽湖底?如你所說,由那個入口進去,將垂直進入神巢和八重天階,直達秘密核心?」
阿黛拘謹而審慎地點頭:「我想是這樣的。」
金延浩微笑起來:「把你安插在台島這麼久,還是很有價值的。現在,馬上組織人馬,準備探索瀘沽湖底。」
葉天雖然所牽掛的小彩下落、沃夫子死因都是跟黑夜金達萊有關的,但他一直沒有直接向金延浩質詢。有些話,此刻問不一定能得到真實答案,必須要等到對方自動說出來。表面上親親熱熱稱兄道弟的人,並不一定就是利益一致的戰友。
「老卜,你過時了。」岳老三大笑。
老卜緊緊掐住日記本,那張醜惡無比的臉劇烈哆嗦著,並不承認自己的失敗。
「我要先回小落水村去。」葉天起身告辭。
老卜絕望地叫起來:「我跟你一起走,我也去,我知道方純中了什麼蠱?在大理時,她就已經中了蠱,岳老三不是什麼好人,別信他的……」
他爬起來,撲向葉天,想要抓住後者的手臂,但樹林上空突然響起了一聲鸛鳥的唳叫。
「啊,是元……」老卜驚惶地抬頭,他臉上的蟲子驀地加速蠕動起來,發出一陣令人頭皮發麻的摩擦聲、嚙噬聲。
「不要,我什麼都聽你的……我給你當牛做馬,我給你當奴隸,別殺我,別……殺我……」老卜的慘叫聲時斷時續,漸漸無法聽清。那些肌肉縫隙裡的兇惡小蟲集體發作,幾秒鐘內就將那張臉上的肌肉、血管、筋絡分食得一乾二淨,露出了森森白骨。不過此刻老卜嘴部以下的部分還是完好的,仍舊發出詭譎陰森的呵呵聲,如同一隻陷入絕境的野獸。
所有人急步後退,誰都無計可施。
「元滿,你滅了老卜,對四大家族是件好事,老哥我支持你!」岳老三向著天空大吼。
沒有人回應,小蟲加快了吞噬速度,最終將老卜變成了一具精光乾淨的白骨。那骨架起初仍保持著舉手哀嚎的姿勢,一陣晨風捲過,嘩啦一聲,骨骼坍塌,四散裂開,摔進了火堆裡。
噗嚕嚕一聲,一隻遍體漆黑的不知名鸛鳥落地,吃掉老卜的小蟲迅速爬到了鸛鳥腿上。原本細瘦的兩條鳥腿立刻變得粗壯臃腫了不少。
岳老三又叫:「元滿,要是你插手瀘沽湖的事,老哥哥先讓你一步,絕不會傷了苗疆兄弟的和氣。」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一個中年男人的聲音從樹林深處傳來。
葉天豎起耳朵諦聽,感到笑聲餘音異常熟悉。
「兄弟,出來見個面吧,黑夜金達萊的金哥、海豹突擊隊的海東青都在這裡,大家喝碗酒,談談心。」岳老三臉上的蠟黃色變得更深,眼珠子不停地轉來轉去,盡量掩飾著自己的焦躁不安。他的手下個個呆若木雞,不敢輕舉妄動。
「談?談什麼?談四大家族合併成一家,都歸你領導嗎?岳老三,也許你該跟金哥、海東青講一講,你為什麼要大家叫你『岳老三』?人人都知道,你根本沒有兄弟姐妹,僅僅是獨苗一根——」嗖的一聲,一個灰衣中年人出現在火堆邊,眼睛彷彿生在額頭上,高傲地抱著胳膊,向灰白的天空凝望著。
葉天認識他,在大理蝴蝶山莊的最後一戰中,就是他克制了權銀環。彼時,大家以為他不過是「余、岳、元、卜」四大家族裡的先鋒,孰料就是元家當代的領導人元滿。
「呵呵,兄弟不要開玩笑了,別讓人笑話。」岳老三強顏歡笑,下意識地緩步後退,顯然對元滿深為忌憚。
「你常說,在苗疆天老大,地老二,你老三,所以給自己起名叫岳老三。岳家在四大家族中排名第二,我已經滅掉卜家,你再滅掉余家,咱們就可以正式開戰了。不過我要提醒你,跟黑夜金達萊結盟可不是什麼好事,從二戰至今,還沒有一派與之結盟的人能落得好下場。你死了,岳家也就斷子絕孫了。哦對了,我聽說,你為了修煉自身的『護身元神蠱』,竟然自殘肢體,做了所有男人都不願做、不敢做的事?」元滿毫不在意地說。
岳老三的黃臉驟然泛紅,兩頰上的十幾塊細碎黑斑激動地哆嗦起來。
苗疆蠱術中流傳著「欲練神功、揮刀自宮」的所謂「絕技」,凡是自宮的男人,就失去了血性和火氣,能更好地與「元神蠱」溝通融合,更容易練到「人蠱合一」的至高境界。但是,正常男人絕不會拿傳宗接代的「命根子」開玩笑的。
「我怎麼會那樣做呢?」岳老三強顏歡笑,努力隱忍,不敢發作。
元滿冷笑:「你?還有什麼不敢的?我在大理殺權銀環的時候,你就藏在屋頂瓦壟之下,伺機向我發出了『情蠱』。我真不明白,你是男人,我也是男人,對我放那種蠱有什麼用?你還不如用岳家祖傳的『危龍蠱、鵝盆蠱、一字長蛇蠱』偷襲我,跟權銀環前後夾擊,勝算還稍微高一點。」
岳老三尷尬地摸著鼻尖,陪著笑臉,不敢接話。
「不過這樣也好,如果你下死手,當場斃命的是你,我恰好最近煉成了幾種新玩意,想找人試蠱呢。你能忍下去,我也不好意思找你麻煩,只好拿百靈兒、司空摘星和方純回去試蠱。」元滿有意無意地掃了一眼葉天,觀察著他的反應。
葉天沉住氣,沒有主動開口。如果以上三人落入元滿手中,怕是一件大麻煩事。
「老弟,百靈兒身上的『牛頭馬面降』也是你下的吧?高明,真是高明!單單這一種蠱就把竹聯幫大佬蔣沉舟給耍得團團轉,最後還被嚇死了。我一直都說,不用比來比去的,老弟你才是真正的苗疆蠱術之王,別人要搶這個位子,還是等下輩子吧!」岳老三溜鬚拍馬的本領不低,滿嘴奉承,順著元滿的話說。
元滿打了聲呼哨,鸛鳥振翅騰空,飛向西南。
「走了,跟你們這群無用的傢伙真沒有什麼好談的——」他轉身要去追趕鸛鳥,但臉前突然多出一個人來,正是葉天。嚓的一聲,葉天的飛刀直掠出去,在那只已經離地五米的鸛鳥脖子上抹過。
「方純呢?把她留下。」葉天平靜地說。
元滿手臂一動,葉天動作快他三分,立即按住他的雙肩,發力向下一捋,一直捋到手腕。頃刻間,元滿的雙臂六處關節全部嚴重脫臼,抬都抬不起來。
「動誰都可以,就是不要動方純。」葉天繼續說。
元滿身子倒踩七星步後退,尋求釋放蠱蟲的機會,但葉天驟然躍起,右肘斜掃,正中元滿肩窩,硬生生地把他擊倒在地。
噗通一聲,被斬首的鸛鳥也沉甸甸地墜地,飛刀又回到葉天手中。
「別動,我的刀尖上沒長眼睛,它可不認識你是誰。不想死,就考慮考慮我剛才的話。」葉天探身屈膝,膝頭壓住元滿的胸膛,刀刃貼在了對方喉結上。「牛頭馬面降」可怖之極,他必須一發動就出重手,不給敵人喘息之機。
元滿喘了一大口粗氣,喉結一動,立刻被刀刃蹭破。
「我從不……從不接受別人的威脅,有種你就下刀,我死,我身體裡的『元神蠱』也拖著你下地獄,咱們一起完蛋。」元滿不在乎地陰笑著。
葉天無意與四大家族結仇,但為了方純,他可以不顧一切。
「死是件很容易的事,我很願意成全你,但現在我只要方純,不要你的命。元滿,我和方純都無意闖入並破壞你們煉蠱師的世界,如果有什麼誤會,我可以道歉,但你最好不要碰她。」葉天處於進退維谷的困境,既不能一刀殺了元滿,又無法跟對方和平談判。
驀地,元滿身下的土地突然裂開了一條大口子,他一下子陷了進去,逃開了葉天的小刀威逼。
葉天還沒來得及繼續追擊,一個穿著藍色土布褲褂的女子從天而降,擋在他跟元滿之間。
唰唰兩聲,女子撒出兩把玉米粒一樣的黃澄澄的東西,一落地,立刻變成了幾百隻金甲蟲,嗡的一聲自動結成一張蟲網,罩住陷坑裡的元滿。同時,她單手擎出一柄短矛,抵在葉天的喉嚨下,逼得葉天肅立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