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節
「閉嘴,你們這群自以為是的瘋子,全都被大竹直二當槍頭使了。我的真實身份是長江矩陣十八號,絕不容許日本人在中國大陸搞任何恐怖活動。大家都讓開,否則別怪我翻臉殺人!」白蝠王高聲大叫。
其實他這樣做是極不明智的,等於一下子將自己放在了所有人的對立面,成為眾矢之的,其最終結果可想而知。
「你想怎樣?」有人問。
「我要殺了大竹直二,帶你們離開地下世界,回到各自的國家去,繼續為人類的未來而奮鬥。」白蝠王回應。
「可是你有沒有想過,這些人都是因厭世而來到這裡的,你送他們回去,豈不是違背了所有人的意願?我猜,這麼多人中,只有你是厭惡這裡而嚮往外面那個花花世界的。真要如此,走的人應該是你,不是其他人。你走吧,不要以『解放別人、解放全人類』的口號為自己臉上貼金了。」那人又說。
「你們都錯了,外面的世界很美好,風和日麗,陽光燦爛。跟我出去,才是人間正道,才能得成正果——嗯?你是誰?」白蝠王驟然醒悟,因為與他對話的正是大竹直二。對方人未現身,聲音卻恰到好處地傳進了各人的耳朵裡。
「自裁吧。」大竹直二說。
白蝠王握槍的手忽然向後扭轉,指向自己的眉心。
葉天轉過身,正好看見對方眼中的極度恐懼之色,彷彿一個沉淪於夢魘中的人,欲擺脫噩夢,但卻心有餘而力不足。
「結束吧。」大竹直二又歎著氣說。
砰地一聲,白蝠王的眉心炸開了一個鉛筆粗的小洞,子彈貫通後腦,在後面的水泥牆上彈射開去。他的身體直挺挺地向後倒下,沉重地砸在地面上。
馮娘娘歡呼一聲,飛身跳過來,拉住白蝠王一條腿,像拖一隻死豬一樣,將他拖到另一堆體無完膚的死屍旁,通地一丟,然後哈哈大笑。其餘人全都面無表情,只當自己是過路的看客,剛剛看完一場無趣的表演,各自散開,繼續剛才的事。
葉天知道,長江矩陣的又一名精英因不冷靜、盲動而陣亡了。
「這不是遊戲,這是世間最冷酷、最犀利、最智慧化的戰鬥。智商稍低,便立即淘汰,遭到無情殺戮。」他撿起白蝠王遺落的煙斗手槍,掂了掂,隨手扔向一邊。已經潛伏了那麼久,如果白蝠王肯多付出一點耐心,不向葉天發難,或許戰鬥結果將迥然不同。
「葉天,到我這裡來吧。」大竹直二說。
無人帶路,葉天並不知道大竹直二身在何處,但他憑著對那聲音的追溯,向右直行至冷庫邊緣,然後左轉至第三排屍體架子,蹲下身,在架子的第二格找到了一隻對講機。
「接下來怎麼走?」他按下通話鍵,語調平靜地問。
「推開那架子,下來。」大竹直二簡短地回答。
葉天推開眼前的架子,一架鋼製旋梯出現了,一直通往地下。他毫不猶豫地沿著梯子下去,一步一步遁入黑暗。
旋梯盡頭,是一個寬大的方形辦公室,四面牆上掛滿了軍事作戰地圖。
大竹直二就站在辦公室中央,手裡握著一根亮銀色的指揮棒,靜候葉天光臨。
「歡迎歡迎,歡迎經大熔爐一戰而大難不死的英雄!」大竹直二笑著迎上來。這一次他的衣著非常怪異,竟然穿著一身二戰日本軍官的軍裝,腰間懸著一柄日式指揮刀。
這樣的裝束,是極易引起中國人反感的,但葉天僅看了對方一眼,什麼也沒說。
「你一定有很多問題要向我提問?說吧,我給你這樣的機會。」大竹直二大度而灑脫地說。
葉天打了個哈欠,找了張真皮轉椅,疲憊地彎腰落座,雙手捧著頭,一副精神沮喪、鬥志全消的模樣。
「怎麼了?」大竹直二有些詫異。
「我從沒想到三星堆遺址下是這樣子的,你一定圍繞這一區域做了大量準備工作,歷時數年,孜孜以求。可是,我們的政府和警察卻毫無發覺,沒有發現一點蛛絲馬跡。從這種意義上說,大竹先生,你已經非常成功了,在追逐『黃金堡壘』這條國際跑道上遙遙領先,無人能及。其實我很後悔趟進這件事裡來,因為大家的起步點相差太多,後來的參與者注定是要失敗的。」葉天倦怠無力地回答。
「是嗎?但你是海東青,任何團體都需要你這樣的幫手。如果你願意,跟我走就是了,大家一起結伴同行,去追尋埋藏在玉龍雪山裡的秘密。」大竹直二微笑起來,按下遙控器,四周的地圖立刻自動捲起來,露出十幾扇落地玻璃窗。
窗外黑漆漆一片,看不到任何東西。只是葉天極其敏銳地意識到,自己彷彿置身於一片廣袤而空曠的原野之上,四面都是陌生的風景。他抬起頭,順著大竹直二的視線向前望,直到窗外亮起了第一縷微光。
那縷光從幾百米外亮起,如燎原的星火,向四面八方擴散開去。光芒所到之處,許多奇奇怪怪的浮雕作品逐一呈現。
「看吧,看下面那個激動人心的浮雕世界。過去,它被掩埋在廢墟之下,與二戰歷史同朽,不為世人所知。現在,我來了,它再次展示出本來面目,向我們敘述著發生在此地的遠古歷史。那是遠古戰神蚩尤的年代,充滿了血與火的殺戮年代……」大竹直二向前走,筆直地站在窗前,凝視著極遙遠處。
浮雕牆全部顯現後,在東西南北四面各綿延出數百步,表現的全都是戰爭中的攻殺場面。這間辦公室位於四面浮雕牆正中的高台上,葉天與大竹直二彷彿正置身於直升機上,飛掠過遠古時代的戰場,所有戰事,全在俯瞰之下。
浮雕是雕塑與繪畫結合的產物,用壓縮的辦法來處理對象,靠透視等因素來表現三維空間,並只供一面或兩面觀看。
葉天快速瀏覽著四面浮雕牆上的內容,既為那些具有強烈視覺衝擊力的作品本身而驚歎,也因這個深埋於遺址下的浮雕密室為何存在而倍感迷惑。
「這是人類史上最原始、最高明、最震撼人心的藝術,或許你要說,這些東西出現在中國大陸,就是屬於中國人的藝術品,不容外國人劫掠,就像敦煌莫高窟的壁畫、北京圓明園的古董那樣,全都被歷史打上了『中國』的烙印。但我必須告訴你,中國人只發現了三星堆遺址,只會在黃土泥坑裡挖掘毫無意義的古代青銅器和陶瓷碎片,靠撿拾古人牙慧來向世界炫耀。這裡,是我們日本人發掘到的,並且小心地加以維護、修繕,最終形成了這樣的規模。當然,僅僅是發掘清理這些簡直是暴殄天物,真正有頭腦的人,會由簡單的表象入手,探究浮雕存在的更深層意義……」大竹直二堅強有力地揮動著右手,彷彿正在進行一場激情澎湃的演講。
辦公室四面各有一扇小門,門外即是狹長的鋼製扶梯,能一直下到浮雕牆圍成的廣場裡去。
葉天無言以對,因為大竹直二的話直刺中國考古界的弊端,即「食古不化、渾噩度日」。中國的每一省、每一市全都設立了文物保護部門,並建立了分門別類的文物保護條例,看似已經非常重視文物工作,但這些手段全都流於表面,只重視「保」而不重視「用」,從沒有人真正去探究隱藏在古董背後的積極意義。
「看懂那些浮雕,你就能明白遠古時代的蚩尤到底給我們留下了什麼——他為何被稱為『戰神』?『戰神』一詞泛指人類歷史進程中那些驍勇善戰的英雄人物,希臘神話中的戰神阿瑞斯是宙斯與赫拉的兒子,他司職戰爭,形象英俊,強暴好鬥,酷愛殺戮,而且勇猛頑強,是力量與權柄的象徵,同時也是嗜殺、血腥、災禍的化身。」大竹直二越來越沉浸於自己的激昂敘述中。
葉天忽然發現,這也許就是對方性格中的唯一弱點,若能善加利用,必定可以找到摧垮長堤的唯一「蟻穴」。於是,他偷偷地深吸了一口氣,降低姿態,垂下頭,鬆弛後背肌肉,使自己呈現出一種萎靡不振、精疲力竭的狼狽姿態,與大竹直二的「強、勁、傲、激」形成鮮明的對比。
「在中國,傳說中的戰神就是蚩尤,他在對抗炎帝、黃帝的戰爭中落敗遭斬,永遠地消失了。遺憾的是,中國神話中關於蚩尤的介紹少之又少,僅有的幾段也晦澀到極點,令人不得要領。現在好了,下面的浮雕世界描述的就是戰神波瀾壯闊、輝煌燦爛的生命歷程,可供後人誠心瞻仰。當年,我的爺爺和無數愛國前輩們從流傳到扶桑島的中國古籍中發現了這個地下世界的線索,跨海而來,一路尋找,終於大功告成。葉天,追隨我,你將會進入一個豁然開朗的新世界,成為超越國籍、超越狹窄的地域觀的新生人。唯有如此,才能抵達近乎神祇的超高境界。」大竹直二張開雙臂,面向窗外,彷彿要將四面的浮雕一起攏入懷中。
那時候,他的渾身上下破綻極多,大的五處,小的不下二十處。以葉天的實力,幾乎是一擊必殺,絕無失手的可能。
葉天舒了口氣,挪動了兩下,換了另一個稍微舒服點的姿勢。能找到敵人的弱點是件令人開心的大喜事,但他還不想過早地殺人,因為死人是不會開口吐露秘密的。
「你在想什麼?」大竹直二倏地回頭。
葉天苦笑著搓了搓手,依舊縮著肩,低聲回答:「你已經找到了太多幫手,那些在冷庫中忙碌的人,哪一個不是高手?至於我,除了在海豹突擊隊學到的打打殺殺,其它什麼都不會做。」
在思想深處,他把自己當成了一根草棍,巧妙地撩撥著眼前大竹直二這只蟋蟀的觸鬚,激發對方的好鬥心、好勝心,藉機打探出更多機密。
「他們都是為了同一個目的來到這裡的——為了幫我解開『王侯將相寧有種乎』那句咒語的秘密。昔年的雪風號上,中國大煉蠱師玉羅剎用這樣的話『咒殺』了大日本帝國的命運,才有了1945年的『大和民族之恥』。在我看來,從明治維新時期開始的日本國運就像一隻溫水中的青蛙,幾度蓄力上躍,總會碰到透明的天花板,碰得頭破血流,然後回到原點。二戰後的四十年裡,日本國民臥薪嘗膽、奮發圖強,經濟實力突飛猛進,拚命要在列強林立的國際社會中證明自己的地位。本來,我們大和民族已經真正地成功了,卻又遭到『廣場協議』的沉重打擊,連續十年經濟衰退。到底是什麼使大和民族陷入了這種沉沉浮浮、止步不前的怪圈?」大竹直二眼底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迷惘,但那種眼神一閃即逝,不留痕跡。
1985年9月22日,美國、日本、聯邦德國、法國以及英國的財政部長和中央銀行行長(簡稱G5)在紐約廣場飯店舉行會議,達成五國政府聯合干預外匯市場,誘導美元對主要貨幣的匯率有秩序地貶值,以解決美國巨額貿易赤字問題的協議。因該協議在廣場飯店簽署,故該協議又被稱為「廣場協議」。
很多經濟分析家指出,廣場協議後,受日元升值影響,日本出口競爭力備受打擊,經濟一蹶不振了十幾年。甚至有相當一部分經濟學家認為,廣場協議是美國為整垮日本而布下的一個驚天大陰謀。
葉天順著大竹直二的話鋒接下去:「你是意思是,玉羅剎的『咒殺』至今仍在發生作用?並沒有因為二戰結束而自動終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