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6節
「鱗蟲」即水蛇、鱷魚之類。龍平時住在水裡,春分時節登天化雨滋潤禾苗。
《山海經》記載:夏後啟、蓐收、句芒等都「乘雨龍」。傳說中龍的樣子為虎鬚鬣尾,身長若蛇,有鱗若魚,有角仿鹿,有爪似鷹,能走,亦能飛,能蹈水,能大能小,能隱能現,能翻江倒海,吞風吐霧,興雲降雨。
由此可知,龍與蛇的最大區別是「有鱗」與「無鱗」。
「我還能想得出,這條龍本身是有鱗甲的,後來卻被人剝掉,才變成這種渾身微紅的狀態。」葉天撫摸著身邊的龍尾,陷入了沉思。
「可是,這僅僅是一幅描繪龍的畫而已,怎麼可能……怎麼可能……」方純摁住自己的太陽穴,被這些詭異而荒謬的話題弄得頭疼。
「不僅僅是畫,它更像是一具龍的化石。真希望大竹神光也在現場,能為我們一一揭開謎底啊!咱們不得不承認,他的確比所有人聰明,搶先一步破解了壁畫的秘密。」葉天離開龍尾,走到門口去與方純會合。
「中國人永遠都不承認日本人比自己聰明,照你剛才的說法,會被國人罵作『賣國賊』的。」方純故作輕鬆地調侃了一句,把其中一支衝鋒鎗遞給葉天。
密室之外,還有大批喪心病狂的黑星社暴徒虎視眈眈,他們還沒有真正地脫離危險。
葉天拔下彈匣檢查了一下,重新裝好,若有所思地回答:「事實就是事實,無論承認不承認,結果就在那裡。從清末甲午海戰一直到七七盧溝橋事變,日本人在政治、經濟、戰場、諜報等各方面完勝中國。從古至今,中國自詡為巍巍泰山,而日本人就是尖頭尖角的穿山甲,總能穿透山石、破門而入。你看,包括這裡在內——」他環顧滿地狼藉和紅龍壁畫,忍不住再度搖頭,「中國人首次發現三星堆遺址是在1929年,卻鼠目寸光,只忙於尋找玉器、石器、青銅器之類,根本沒有人站在更高的角度上回顧歷史,重新審視這一遺址存在的原因。中國人讀死書、認死理的痼疾千年不改,撿了芝麻,丟了西瓜,終於將真正的好東西拱手讓給了日本人。」
彼時,如果中國有科學家發現「超級武器」的存在並加以研發,無論是貢獻給國民黨政府還是共產黨部隊,都將一舉改變中國戰局,又何必在日軍的鐵騎下節節敗退、步步淪陷?
「歷史是無法改變的,不是嗎?」方純理解葉天的想法,因為那正是每一個胸懷熱血的中國人的真正想法。
「對,無法改變,所以我們只能做中國近代史的旁觀者。可是這一次,我們必須責無旁貸地創造歷史,絕不能讓日本人再次先拔頭籌。」葉天帶頭向外走,示意方純拉開距離,跟在後面。
三星堆遺址的發現始於1929年,當地農民燕道誠在車水淘溝時偶然發現一坑玉石器,消息馬上傳開。1931年春,在廣漢縣傳教的英國傳教士董篤宜將收集到的玉石器交給美國人開辦的華西大學博物館保管。根據董篤宜提供的線索,華西大學博物館館長葛維漢和助理林名鈞於1934年春天組成考古隊,由廣漢縣縣長羅雨倉主持,在燕道誠發現玉石器的附近進行了為期十天的發掘,收穫豐富。根據這些材料,葛維漢整理出了一份極具價值的《漢州發掘簡報》。令人遺憾的是,三星堆遺址自1934年首次發掘以後就因不明原因長期停滯。
葉天回憶這段資料時,突然想到:「難道1934年前後,日本諜報人員就介入了三星堆遺址的發掘工作?也許正是由於他們向政府進行了大量的商業運作,遺址表面的發掘才停止?大竹神光才有機會從容深入地下世界?」
他當然沒有忘記「火神」這個神秘人物,千里之堤往往毀於蟻穴,如果沒有大量像「火神」那樣的內奸,中國的千里沃土也不至於被日本軍隊肆意蹂躪。
行進中,葉天突然停步,身體緊貼牆壁。
方純在他身後十步之外,也就地蹲身,屏住呼吸,進入戒備狀態。
兩人在極度靜默中停滯了接近五分鐘後,葉天伸開手臂,手指間緊閉,向自己身軀的方向擺動,做出「向我靠攏」的手勢。
方純趕上去,將聲音壓到最低:「四面沒動靜,奇怪,就算隔著一層,至少也能聽到喧嘩聲才對呀?」
假如大竹直二沒有說謊,黑星社的人發現金條後,理應會喜極而狂吼。就算「金條」是個無聊的謊話,他們的巨大希望落空,也絕不會緘口不言,而是氣急敗壞地一路咆哮著攻殺回來。無論哪一種狀況,地下世界裡都不該是靜寂無聲的。
「到達前面第一個岔路口後,你進入小道暗處隱藏,等我先去探明情況。」葉天不容置辯地冷靜下令。
方純沒有反駁,而是將上滿子彈的短槍插入葉天的口袋,伸出手臂,給了他一個淺淺的擁抱。這種時候,服從命令就是最明智的選擇。這裡是戰場,葉天是指揮官,而她唯一要做的,就是一切行動聽指揮。
到達岔路口後,葉天繼續向前,方純則悄然隱入暗處。再向前去,便看到石砌樓梯,一側向上,一側向下。葉天伏地聽聲,卻始終聽不到黑星社人馬發出的噪聲。
他不禁暗暗擔憂:「那群人是永遠都安靜不下來的,除非是死。」一想到「死」字,他猛地打了個寒噤,並下意識地抽動了一下鼻子,果然嗅到了空氣中竟飄動著淡淡的死亡氣息。
「向下還是向上?繼續探索還是先行撤離?」他在心底快速判斷局面。向上,自然能遠離危險,回到地面;向下,則要面對未知的黑暗與危機。不知不覺間,他額上的冷汗涔涔落下,一直流到脖頸上。
「嘩啦」一聲,向下的樓梯盡頭傳來沉重的箱子砸向地面的突兀動靜,接著是一大堆金屬碎塊四散開來的「噹啷噹啷」聲。
葉天半蹲身子,迅速向下,逼近一扇銹跡斑駁的鐵門。那扇高兩米二、寬一米半的灰色鐵門虛掩著,上面噴塗著「軍需倉庫」的日本文字。文字原先大約是黑色的,但被鐵銹侵蝕,已經鼓皮起泡,變成了深褐色。
又過了兩分鐘,葉天用槍嘴頂住鐵門,向裡一推。門上的鉸鏈發出刺耳的「嘎吱」聲,而後門扇慢慢打開。
燈光下,葉天看到了四名黑星社的人,全都面向門口,並排站著。四人的站立姿勢非常奇怪,就像短跑運動員碰線前的剎那定格照片,兩支胳膊揮動,一條腿高高抬起,盡量向前伸,另一條腿做出全力蹬地的動作。他們手中沒有槍,也沒有金條,就以那種姿勢釘在原地,一動不動,一聲不響。更為詭異的是,他們臉上帶著一種說不出的恐怖表情,混合著驚駭、懼怕、疑惑、追悔,彷彿誤入地獄者正站在鬼門關上掙扎呼救、拚命求生的一剎那間。
葉天從四人的身側望進去,看到地上散落著無數三寸長、半寸寬的金條,在昏黃的燈光反映下,散發出迷人的幽幽光輝。
這間倉庫極大,各種軍用鐵箱、紙箱碼在角鐵貨架上,排列得整整齊齊,靠牆的幾列,一直摞到近五米高的屋頂上去。貨架間保留著三米寬的通道,一直向左側延伸出去。
葉天沒有發現其他人,在確信倉庫裡沒有其它任何怪聲後,他躡足閃入,平端衝鋒鎗,保持高度戒備狀態。從通道望去,原來還有一些人是靠在貨架上的,有站有坐,姿勢不一,都如石像般僵硬。
「怎麼會這樣?」葉天離開門口,準備深入通道內部,但他心頭忽然產生了一陣悸動,目光被門後面一個小小的更衣室吸引住。更衣室的門上印著很明顯的日文警示標語,意思是「即將進入高輻射區、務必更換高密度防輻射服」。
葉天一怔,隨即推開那扇門,拉開左側的櫃門,從疊放得整整齊齊的防輻射鉛衣中拿起一件,迅速穿在身上,並仔細地扣好尼龍粘結扣。這些防輻射服的領口、袖口、口袋上都是日語標識,可知是最早進入地下世界的日軍留下的。
當他沿著貨架間通道深入倉庫內部時,看到越來越多的黑星社人馬倒臥在兩側,身體沒有外傷,只是僵直猝死。所有人都沒穿防輻射服,大概這群人衝進門來,只關注黃金下落,根本沒人去看更衣室門上的日語。
終於,他走到了另一扇鐵門前,門上有著「絕密、禁地、勿入、黃金」等等日語文字。
門口斜倚著一個年輕人,葉天認識他,正是遞給自己香煙的那個。年輕人伸展著雙臂,滿臉驚懼,似乎正在阻止所有人向前,不得進入這扇門。
「這是怎麼了?」葉天苦笑。
他本想輕輕移開年輕人,打開那扇僅留著一條縫的門,但只低聲說了幾個字,年輕人就忽然倒下,身體碎裂成十幾塊,猶如拍片現場的泡沫道具人一樣四散開去。當身體碎塊碰觸到其他人的身體時,那些身體則如倒塌的積木造型,也隨即崩塌,隨意散落,並引發了更多更遠的連鎖反應,有更多僵直的屍體倒下、碎裂、解體、分散。
葉天深吸了一口氣,屏住呼吸,以防屍體碎裂產生粉塵或者毒氣。他並沒有過度驚慌,而是舉槍向前頂,推開那扇門。
門裡,是一個二十米進深、五米寬、四米高的陳列室,兩邊靠牆擺著直到屋頂的陳列架,架子分為十層,每一層上放著的全都是一種黑乎乎的不規則片狀物,面積約等於城市警察使用的防暴盾牌的一半。陳列室盡頭,正對門口的架子上擺放的是另外一種東西,散發著熠熠金光。
葉天在門口停留了幾分鐘,確信四周沒有新的危險襲來,便緩步向前走,一直走到陳列室盡頭。那些架子上擺的竟然是一隻隻輕薄精緻的黃金面具,與龍身壁畫上的金甲巨人戴的一模一樣。
他心中一陣迷惘,不自覺地伸手拿起一隻面具,低頭欣賞了一陣,向自己臉上扣去。
「葉天,葉天,你在嗎?」外面傳來方純的呼喊聲。
葉天轉身,從面具的透視孔中向外望去。他看見方純敏捷地衝進來,身子貼在貨架一側,單手舉槍,向著這邊。
「方純,是我。」他叫了一聲。
方純愣了一下,隨即大叫:「葉天,把面具摘下來,這裡不太對勁!」
葉天感覺頭腦中昏昏沉沉的,像是重感發燒後近乎虛脫,明明聽清了方純的話,身體卻無法做出快速反應。
方純毫不猶豫地衝過來,收起槍,抬起雙手幫葉天摘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