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切意味著,這個姑娘很有可能不是因為鬼上身。因為鬼上身的話,即便是只有一丁點的痕跡,也會展現出來,就算附身在她身上的那個鬼魂再怎麼聰明,也絕不可能聰明到藏匿了全部的蹤跡。這下子犯難了,我看姑娘並非鬼上身,也就沒什麼好顧慮的,就站起了身來。伸手翻了翻姑娘的眼皮,果然她的眼睛是平視著的,甚至在我翻開眼皮後,她的眼仁還看了看我,只不過和正常人不同,她的瞳孔有些渙散有點放大,這種情況屬於比較危險,因為一般來說瞳孔在沒有理由的放大的話,那麼人已經是進入到最後的階段了。而且她的眼仁既然在我翻開眼皮的時候會主動選擇性的看著我,這說明姑娘的意識其實還是清楚的,只不過身體已經非常虛弱,不受控制,無力掙脫罷了。
我開始意識到事情的緊迫性,估計我們等不到那個端公趕來,就必須做出一些應急措施了。於是我把情況分析給了大家聽,雖然我知道鄧阿姨和姑娘的姑母不一定聽得懂我在說什麼。胡宗仁聽完後想了想對鄧阿姨說,阿姨麻煩你帶著我們到你丈夫的墳前去一下。下樓的時候,胡宗仁翻了翻自己的包包,然後拿出一疊紙錢來,趁著走路的功夫把錢紙拆散,變成一張一張的。
鄧阿姨丈夫的墳就在屋後沿著田坎小路走,大約10分鐘左右就到。胡宗仁站在墳前計算了一下方位,然後搖搖頭對我說,這家人恐怕之前是有人懂風水,這住的地方和葬的地方都是風水很好的地方啊,這樣的地方怎麼會鬧鬼,我真是想不明白。說完以後胡宗仁就蹲下身子,把墳前的那些雜草樹葉清理到一邊,騰出一塊乾淨的地來,把錢紙好像堆小山一樣蓬鬆的堆起來,這是為了待會能夠一把火就燒盡。
堆好之後胡宗仁又取出香燭,幫忙點上。我和胡宗仁跟這個墳裡的人沒有任何關係,換句話說,我們燒香燒紙,其實是名不正言不順的。燒的東西人家不一定收得到,但是他一定知道我們燒了,這就好比有人在你們家門口燒紙,即便不認識對方,你也知道是怎麼回事一樣。胡宗仁點好蠟燭以後就分別在墓碑的兩端插在泥土裡,接著取出一大把香大約有十多根,一起點燃後,搖晃了幾下讓明火熄滅,只有熄滅了明火才能冒出煙霧來。胡宗仁用好似握劍的姿勢拿著一大把香在墳前比劃了幾下,一邊比劃一邊嘴裡振振有詞。由於胡宗仁是站著完成儀式,所以不存在什麼尊不尊敬了,道家本來態度就相對比較硬,對待鬼魂也往往是以上對下的姿態,這也是為什麼大多數符咒上都寫有「敕令」二字的原因,什麼叫令,我說你做就叫令。
一段咒文念完之後,胡宗仁伸出自己的左手平攤著,右手拿著香,用香中間的一段拍打自己的左手,好讓頂上燒掉的部分香灰掉落下來,剩下明晃晃的火舌子,接著胡宗仁對我說,等我點燃火堆,你就看看你的羅盤,有東西來了就告訴我,我會根據火焰的方向來判斷的。我說好,於是就摸出羅盤來端在手上。
作為一個道家人來說,胡宗仁的手法算得上是已經精簡了不少了,但是儀式的順序是絕對不能亂的。道家作為中國最典型最古老的一種本土宗教來說,在其前期的時候大多數方式手法都是通過總結實踐而來,也就造成了很多情況下他們按照程序走完一次做法的流程,會知道成功與否,卻無法得知這當中究竟是什麼地方讓法事成功的。舉個例子來說,這就好像是100米短跑,前邊衝刺的99.9米都是為了最後0.01米的撞線而準備,這期間即便你前邊的99.9米不是用跑的,而是用跳甚至是爬著過來,只要關鍵的一步對了,那麼法事的效果就達到了。所以通常道家咒文嘰裡呱啦一大段,真正管用的沒準就只有短短一句而已。說這些沒絲毫不敬的意思,既然是文化的一個組成部分,既然留下了,就必然有它的道理。
在胡宗仁點火之前我仔細看了看羅盤,有一點小的波動,我估計是因為剛才點香燭敲墓門的關係,但是我無法確定造成這個微弱波動的是不墓裡鄧阿姨的老公。但是這麼微弱的靈動,如果說能讓那位姑娘變成現在這副德行,我還真是不相信。我對胡宗仁點點頭說我準備好了,胡宗仁就把手裡的一把香併攏,讓火舌子相互靠近,接著蹲下,鼓起腮幫子用力朝著火舌一吹,香上的明火就又燃燒了起來。胡宗仁把手裡的香當作火把一般,把先前堆好的錢紙堆從底下引火,由於事先拆散了,而且堆放非常蓬鬆,黃草紙本身也是見火就著,很快火苗就竄得老高,而胡宗仁點著火以後,就把香一起插在火堆前面,然後後退兩步,手上捏著指決,指著火堆念叨著。就在火勢燒到一半的時候,火苗突然出現一個由強變弱,再由弱變強的明顯變化,而且火苗開始和風向相逆,這個時候我就知道,該來的始終還是來了。
於是我低下頭來仔細看著羅盤,羅盤開始非常不規則的轉動著,靈動不算小,而且我還驚異的發現,現在圍繞在火堆邊上因為胡宗仁的咒文而出現的鬼魂,不止一個。這一點是我怎麼都沒曾想到過的,因為胡宗仁的這套法事是做給鄧阿姨的亡夫的,如此說來,即便是有鬼魂出現,那也應該是鄧阿姨的亡夫才對,而此刻卻多出好幾個來,而且周圍除了這一個墳以外並沒有別的墳墓,那這些鬼魂是哪裡來的,孤魂野鬼嗎?如果是孤魂野鬼的話怎麼會這麼強,那是不是意味著最初的時候,羅盤上那微弱祥和的反應,才是鄧阿姨亡夫的鬼魂呢?
錢紙燒盡之後,只剩下灰燼堆裡冒出一陣濃煙,直到這個時候,那怪異的靈動也依舊沒有散去,我和胡宗仁出於自我保護的角度,都紛紛朝著後邊退了幾步,胡宗仁更是把手伸到了腰上的八卦袋上,眼神警惕的看著灰燼堆裡煙霧的走向。我把鄧阿姨拉到我身後,以免出現意外。我和胡宗仁就這麼警惕著,直到煙霧消失,火苗熄滅為止。我再看了看羅盤,那靈動依舊還在,只不過弱了不少,但是我確定那並非是因為它們離開了,而是因為我和胡宗仁站得比較遠了的關係。於是我轉頭問鄧阿姨,當初你們給你先生落葬後,關於這座墳,有沒有出現過什麼別的事情?例如下雨被衝垮過,或是墳里長出過什麼蟲類類似蚯蚓這些?我並不是無緣無故這麼問,因為這兩種可能性會造成墳墓裡的主人的陰氣被消磨,墓因為水流等原因如果出現了豁口或是垮塌的話,原本密閉的墓穴就會透氣,這樣的話陰氣散掉到是小事,容易讓裡頭的亡魂跑出來。而蚯蚓等動物本身生來就會松土,土質疏鬆後也容易造成浸水等問題。
鄧阿姨說,這都沒有過啊,墳一直好好的,就是這當初修墳的時候周圍有不少雜草和灌木,時間一久了之後就全死了,也不知道為什麼。如果一定要說什麼怪事的話,我倒是在他死後第二年看到墳裡冒出過鬼火來的。鬼火倒沒什麼稀奇,是屬於人的屍身腐爛之後和周圍的環境降解下,骨骼中的鈣質流失後磷就散發了出來,磷和周圍的水份發生了接觸後,就會燃燒,變成一朵朵的小火團在空中飄蕩,以前我和胡宗仁裝神弄個的時候,常常用這一招嚇唬別人。而墳墓周圍的植被死亡,這好像就說不通了,因為常理來說,不但不該枯死,反而該越來越茂盛才對。這個時候胡宗仁對我說,你到前邊去再探探,看看那些玩意還在不在。
於是我緩步走上前,這才發現那些靈動正在漸漸消失,之所以是漸漸,是因為消散的速度很慢,我和胡宗仁和這裡的任意一個鬼魂都是非親非故的,但它們怎麼走得還有點唸唸不捨的感覺。我對胡宗仁沒事了你們可以過來了。胡宗仁和鄧阿姨走過來,我就開始圍繞這墳墓四周檢查,很快羅盤上的反應回到了最初的狀態,有一絲微弱的靈動,於是這個時候我就確定了,這微弱的反應,就是鄧阿姨的亡夫。
我伸手摸了摸墳頭上的土,都干了,這樣的土用來當墳土都沒辦法,沒有傷害性,整體感覺,這個墓主人就好像是被人抽空搾乾了一般,不但不會害人,連自保都成問題。而造成這一切的,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很有可能就是之前那些莫名其妙出現的,但又本不該出現的鬼魂。
胡宗仁蹲在地上,仔細查看著周圍的一切,接著他好像忽然想到了什麼似的站起身來,但是眼睛還是盯著地上,他問鄧阿姨說,你女兒出嫁後來給父親祭拜大約是在這之前多久的事?鄧阿姨說差不多兩個禮拜了。胡宗仁又說,我在墳前找到了當時燒掉的錢紙匯,還有當初插上的香燭棍棍,但是怎麼沒有炸掉的鞭炮的紙呢?
鄧阿姨說,幾年前有人在山上祭拜的時候燃放鞭炮,燒了山,後來被森林公安明令禁止了,如果不是清明和春節的話,平日裡是不許放鞭炮的,所以那天只是來燒香拜了拜,沒有炸鞭炮。
胡宗仁拍了拍大腿說,我知道你女兒是怎麼回事了,她是遇上棒老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