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老瞎子

    要不是金瓶梅跟我說這些,我真想不到世界上還有那麼多奇怪的人。他說的那個眼睛非常厲害的人,有個同樣奇怪的姓,姓槐。

    「是你朋友?」我問道:「眼睛有多厲害?為什麼叫地眼?」

    說起這個的時候,金瓶梅淡然的神『色』裡,出現了那麼一點點黯然。我覺得,其實他這個人的『性』格跟他現在從事的「職業」很不協調,不管他的神情多鎮定,我能看得出,他是個多愁善感的人,只不過他比我會控制情緒而已。

    「算是朋友吧,不過他已經不在了,就不多說了。」金瓶梅不想繼續說這個姓槐的朋友,不過他解答了我的問題。

    他所說的地眼,並不是一種規範『性』的稱呼,就是圈子裡的人叫出的一個號。能成為地眼的人,一般都是天賦異稟,從一出生開始,就被選中,然後放在不見天日的地窖裡養,或者是把屋子的『門』窗都封死,裡外兩道『門』,有人進出的時候,光線照不進二道『門』。

    傳說剛出生的小孩子的眼睛是最乾淨的,能看到成年人所看不到的東西,培養地眼,其實就是把他們這種從母體中帶來的特『性』一直保持下去,不至於消退。這很困難,從出生就不見太陽,小孩體內的『陰』氣重,身子弱的一塌糊塗,就算能活下來,身體注定先天不足,不會長壽。負責撫養地眼的,都是瞎子,因為地眼在沒有完全成長起來的時候,是不能看到大人的眼睛的。

    而金瓶梅所說的那個道上唯一的地眼的師父,就是從小把他養大的瞎子。

    「那老頭兒據說望八十了,脾氣可能有些古怪,不好打『交』道。」金瓶梅給我倒上酒,說:「我正好找他有點事要問,你可以跟著,讓他順便看看你的眼睛。」

    「梅哥,你這不是瞎胡鬧嗎?」我真有點大了,把平時背地裡稱呼金瓶梅的綽號直接喊了出來:「瞎子,能看見東西?」

    「你不懂。」金瓶梅搖搖頭:「有時候,人看東西並不一定非要眼睛。」

    按照金瓶梅的說法,能培養出地眼的瞎子,同樣不是普通人,否則無法但當起這樣的重任。不知道是巧合還是必然,在過去幾十年裡寥寥出現的幾個地眼中,把他們養大的那些瞎子裡,幾乎都是後天才瞎的,而且在眼睛失明之前,他們都做過風水先生或者是算命的半仙。

    如果用老話來說,這種人眼睛瞎,是受了天譴。他們有本事,知道很多事情,但這種事情只能悶在心裡,如果說出去,必遭報應。本來這是個無稽的說法,不過偏偏我很信,因為小時候一個同學家裡發生過類似的事。

    那同學老家在農村,他也生在村子裡,據他『奶』『奶』說,他生出來之後不知道為什麼,總之就是一直哭,從來沒有停過,一連幾天,哭的幾乎要死了。家裡的大人束手無策,同學他媽昏過去好幾次,該用的招都用了,當時正好村子裡有個回來探親的大夫,據說是村子第一個大學生,而且學的醫科專業,在城裡『混』了十多年,已經小有名氣。他給我那同學看病之前蠻有把握,因為新生兒幾種常見的病例和治療措施,他背的滾瓜爛熟。

    但這大夫給孩子看了之後,竟然就沒辦法,因為根本不知道問題出在什麼地方。我同學的父親是在城裡上班的,對農村那些神神鬼鬼的東西比較反感,所以大夫給看了看,他就主張送醫院。不過我同學他『奶』『奶』估計當時心裡有譜了,知道這可能是衝撞了什麼東西,用笤帚把我同學他爸給趕出『門』,然後就張羅著請個半仙過來看看。

    很巧,他們請來的半仙是遊方的老頭兒,很面生。這老頭兒一路上很淡定,但是剛走到家『門』口的時候,還沒進院子臉『色』就變了。他就瞟了一眼,轉身要走,連我那同學一眼都沒看。家裡人急了,攔住就問,老頭兒什麼都不肯說。最後,是我那同學的『奶』『奶』帶著一家人都給老頭兒跪下了,哭的撕心裂肺,說就這麼一根獨苗,才生出來幾天,要是孩子沒了,家裡人都得難過死。

    他們求了半天,那老頭兒很為難,原本抵死都不肯說的,現在漸漸的鬆泛了。最後他拿出一副要死的樣子,跟家裡人說,砍了院子裡那棵樹,小孩就會好。

    老頭兒說完就走了,攔都攔不住,家裡人動斧子的時候,天開始下雨,七手八腳的把樹砍倒,屋子裡我那同學竟然馬上就止住哭了,吃『奶』吃到肚子滾圓,然後就睡覺。家裡人那個喜慶就不用說了。

    但是到了第二天,就出事情了,頭天急匆匆趕著要走的老頭兒,死在了村子外面,家裡頭的人才明白過來,老頭兒昨天根本就沒走出多遠。下了一夜的雨,屍體淋的透濕,村子裡的老人過來幫忙給看,屍體是完好的,一點傷都沒有,但人就那麼死了,不明不白的。

    事後,這個老頭兒的屍體被我同學家裡埋進了祖墳邊上,那是當自家先人一樣祭拜的。一直到我那同學成年,每年回老家時必然被拉著到老頭兒的墳前去磕頭。

    不過現在我喝高了,也沒跟金瓶梅說這些東長西短的閒話。但心裡對那個老瞎子,倒真有些感興趣。

    喝完酒,我們就睡了,不出我的所料,金瓶梅手下的夥計第二天就陸陸續續被罰了點款之後放了出來。我打聽了一下,陳雨那幫人也沒什麼事,『交』了錢就離開了,但不知道去了什麼地方。我不想再跟他們照面,真的,我心裡很矛盾。只分開了那麼一晚,我竟然有些思念陳雨,但我怕見她,很怕。

    我們直接就換乘了飛機,先飛石家莊,在那裡倒了一站,然後到滄州。一到這個地界,我下意識的就打算牢牢管住自己的手和嘴,滄州是什麼地方?街邊要飯的保不齊都會兩下子,在這裡惹事,被打殘了都是輕的。

    對於那個老瞎子,金瓶梅估計早就惦記上了,雖然沒有親自見過,不過對方的地址已經『摸』的清清楚楚。老瞎子雖然也住在市區,但住的是那種一層的老院子,現在這個時代,那種老院子已經非常稀少了,在鋼鐵水泥搭建出來的城市中,無數高樓環衛下的老院,那也是一道風景線。

    我們不想惹來太多目光,尤其是趙英俊這樣不偷都像賊的猥瑣人,絕對不會給人留下什麼好印象。所以人都散開了,只有我和金瓶梅一路按地址找了過去。那是典型的北方老院,三米多高的山牆,進『門』一道照壁,天井上面搭著葡萄架子,即便夏天坐著也有殷殷的涼氣。

    金瓶梅敲開了『門』,『門』裡面是個看上去三十多歲的『女』人,這個『女』人的相貌一般,但給人的印象非常好,很溫潤,像一塊『玉』一樣。

    金瓶梅的『精』細又一次顯『露』出來了,他沒有像其他人那樣,問出請問誰誰誰住這兒之類的話,衝著那『女』人一笑,直接就道:「老爺子在家呢吧?」

    這一問就把那『女』人給問住了,因為搞不清這到底是不是老瞎子的熟人,她猶豫了一下,點點頭。金瓶梅馬上順桿爬,輕輕推著『門』,作勢要朝裡面走,嘴裡一邊說道:「今年太熱,老爺子身子骨怎麼樣?我這兒專『門』找人討了個消暑的偏方,純食材的,消暑帶大補……」

    或許是金瓶梅嘴巴甜,也或許是我們倆都長的人畜無害的模樣,反正順利的就進了院子,一進了院子就好說話了,金瓶梅剛想開口問問老瞎子在什麼地方,我們就同時看到了院子的牆角,蹲著一個老頭兒。

    從那老頭兒瞇著的眼睛來看,他就是我們要找的老瞎子。我懷疑他早年要過飯,這麼大的院子他不坐,偏偏就抱著拐棍蹲到牆角,很愜意的樣子。

    「老爺子,身體好。」金瓶梅跟我平時看到的淡然的樣子就不同了,很會來事,跟老頭兒套近乎。

    「誰?」老瞎子顯然不認識金瓶梅,感覺聲音很陌生,當時就把拐棍攥住,扶著牆站了起來,那個三十多歲的『女』人趕緊過去扶他。

    「老爺子,來的很唐突。」金瓶梅把聲音放低了一些,觀察著老頭兒的表情,然後試探著道:「我們,是青林的朋友。」

    話一出口,我就覺得老瞎子和那個『女』人都產生了反應,老瞎子還好一些,畢竟歲數大了,有的事情看的淡了一些,但『女』人的反應很強烈,一雙眼睛頓時就定住了,神不守舍的樣子,眼神很飄忽,彷彿在想什麼。就那麼不到一分鐘的時間,她不由自主的垂下頭,不過我看到,她的眼圈有點微微發紅。

    「青林的朋友?」老瞎子看不見我們,但能清楚的分辨我和金瓶梅的位置,他翻了翻眼皮子,對著金瓶梅說:「來作甚?」
《解密天機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