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在以後的時日中,楊立群和劉麗玲曾外出旅行了很多次,有一年,他們倆人,幾乎大半年的時間,是在外面的。他們兩個人的感情,似乎越來越好。有幾次,我和白素遇到他們那種親熱的程度,幾乎誰都會興起一種妒忌之感。
一年之後,我和白素的擔心,已越來越少,因為照他們兩人這樣的情形,實在是不可能發生什麼悲劇的。一直到了將近兩年之後,一個午後,電話突然響起來,我和白素在夢中驚醒,我先拿起電話來,聽到了楊立群的聲音,道:「嗨,衛斯理,來不來喝酒?」
我呆了一下,看看鐘,時間是凌晨三時四十三分。我不禁呻吟了一聲,道:「老兄,你知道現在是什麼時候?」我沒有聽到楊立群的回答,卻立時聽到了劉麗玲的聲音,顯然是她搶了電話聽筒來,她道:「別管時間,快來,我們想你們!」
楊立群和劉麗玲倆人都十分大聲,在一旁的白素也聽到了他們的話。白素在我耳際低聲道:「看來他們倆人都喝醉了。」
我點了點頭,對著電話道:「真對不起,我沒有凌晨喝酒的習慣,祝你們盡興。」
我說著,已經準備放下電話了,可是電話那邊卻傳來了劉麗玲的尖叫聲音,道:「你們一定要來,立群說,他曾經對你講過我們一個最大的秘密。」
我又呆了一呆,不知道劉麗玲是指什麼而言,楊立群有太多的秘密是我所知道的。我還沒來得及問,劉麗玲在電話那邊的聲音,已變得十分低沉,充滿了神秘,道:「就是他殺胡協成,我給假口供的事。」
我道:「事情已經過去了,大可不必再提。」
劉麗玲道:「這證明你是我們最好的朋友,你不來,我們會很傷心。」
我還想推卻,在一旁的白素,已經自我手中,接過了電話聽筒,大聲道:「好,我們立刻來。」
她說了一句之後,立時放下聽筒。我嚷叫起來,道:「你瘋了!這時候,陪倆個已經喝醉的人再去喝酒1」
白素瞪了我一眼,道:「你怎麼啦?我們不是曾經決定過要盡量關注他們的生活嗎?當然要去。」
我無可奈何,咕噥著道:「包括凌晨四時去陪他們喝酒?這太過分了。」
雖然我十二分不願,但是在白素的催促下,我還是穿好了衣服。我和白素一起,駕車到劉麗玲的住所去。我們到達時,大約是在接到電話的半小時之後,按鈴之後,劉麗玲來開門。一身盛裝,當然盛裝已經十分凌亂,看來他們從一個什麼宴會回來之後,一直在喝酒,沒有停過。我一進去,開門的劉麗玲,腳步傾斜,指著客廳上的一幅地毯,道:「他就倒在這裡!」
白素過去扶住她,道:「誰倒在那裡?」
楊立群哈哈大笑了起來,說道:「還有誰?當然是胡協成倒在這裡!」
我不禁聽得氣往上衝,道:「楊立群,你雖然逃脫了法律的制裁,但這並不是一件光榮快樂的事。」
楊立群一聽,向我衝了過來,瞪著眼,道:「怎麼不快樂?太快樂了,一刀,兩刀,三刀,太快樂了,太……」
我看他簡直已到了不可理喻的程度,對付這種酒醉的人,最好的辦法,是使他清醒過來。所以我也不再說什麼,抓住了他的手臂,直拖他進浴室去,扭開了水喉,向他的頭上便淋。
楊立群在開始的時候,拚命掙扎,但是我用力按著他的頭,他叫了起來,叫了半晌之後,忽然他道:「你們淹死我,我也不說。」
突然之間,他講了這樣一句話,令我更嚇了一跳,忙鬆了手,楊立群直起身子,眨著眼,望著我。他的那種眼光,看得我有點發毛,唯恐在他眼中看出來,我不是我,是一個什麼古怪的人,如「老梁」之類。我不由自主問道:「你認得我是誰?」
楊立群雖然講話仍然大著舌頭,可是經過冷水一淋之下,顯然已清醒了許多,道:「當然認得,你是衛斯理。」
我聽得他這樣講,才算大大鬆了一口氣,我一面搖著他,說道:「你醉了,快上床睡吧!」
楊立群不理會我的搖晃,大叫了起來,道:「麗玲!麗玲!」
劉麗玲在客廳中大聲應著,楊立群叫著要向外走去,我只好扶他出去。到了客廳,我將他推倒在沙發上,他立時彈立起來,我再將推倒,如是者三四次,他才算安份點,坐了下來,伸手指著劉麗玲,道:「將今天我們聽來的故事,向他們說。」
劉麗玲叫道:「別……說!」
楊立群道:「我要說:今天我們參加一個宴會,有人講了一個故事,真有趣。」
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相視苦笑。聽喝醉了酒的人講故事,那真是無趣之極了。
正在我要想法子,如何把這件事推辭掉,早一點離開他們之際,劉麗玲忽然尖聲叫了起來,道:「別說,一點也沒有趣,根本不是什麼故事。」
劉麗玲的神態,極其認真,好像楊立群要講的故事,對她有莫大的關係一樣。
劉麗玲的神態,不但認真,而且有一種極度的緊張。我感到很奇怪,白素也覺得劉麗玲的神態,十分異樣,忙道:「好,不說,人家的事,有什麼好聽的!」
以楊立群和劉麗玲兩人的感情而論,本來是絕無理由為這些小事而吵起來的,可是這時的情形,正是異特到了極點,我處身其間,只覺得有一股極其妖異的氣氛,真是文字所難以形容於萬一的,只覺得所有完全不應該發生的事,都發生了,而且,發生得那麼突然,那麼迅雪不及掩耳,根本無法去阻止,明知道這種事是不應該發生的,可是當時,就沒有人有力量阻止這種事發生。
楊立群本來已被我按得安安份份坐了下來,這時,一聽得劉麗玲這樣講,他又霍地站了起來,樣子不但固執,而且十分兇惡,道:「我一定要說!」
他在說那句話的時候,聲音十分尖利,盯著劉麗玲,像是年頭一個仇人一樣。
劉麗玲的身子,忽然劇烈地發起抖來,道:「你敢說?你敢說!」
楊立群笑了起來,道:「為什麼不敢?非但敢,而且非說不可。」
我和白素看到情形越來越不對,我先說道:「算了,我根本不想聽。」
楊立群的態度更是怪異之極,盯著我,厲聲道:「你一定要聽,而且,你一定有興趣聽。」
白素道:「不,我們沒有興趣聽,麗玲也不想你講,你快去睡吧,你醉了。」
白素一面說,一面向我使了一個眼色,又作了一個手勢。我明白白素這個手勢的意思,她是要我一拳將楊立群打昏過去,好讓這場爭吵結束,等到明天酒醒之後,自然不會有事了。
我立時會意,而且也已經揚起手來。我是一個武術家,要一下重擊,將一個人打得昏過去幾小時,是輕而易舉的事情。可是,就在我揚起手來之際,楊立群陡地叫了起來,道:「那個女人,從山東來到本地,帶了一些錢來,開始經營生意,眼光獨到……」
本來,他講到這裡時,我已經可以一掌向他的腦後擊下去了,但是他的話,卻令得我的手,僵在半空中。楊立群急速講的話,提及了「一個女人」,「從山東來」,帶了一些錢」,這些話,都令得我感到震動。他說的那個女人是什麼人呢?
我立時向白素望去,白素也現出極其疑惑的神情來。我暫時不打下去,劉麗玲卻在這時,陡地衝了過來,揚手就是一個耳光,打向楊立群。
我剛才已經說過,發生的事,全有一種妖異之極的氣氛,沒有一件是人所能料到的,而且,來得疾如狂風驟雨,迅雪疾電,令人連防範的念頭都不容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