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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道:「這不通,你們的繁殖方法,我在達寶的溫室中見過,一個人可以化成不知多少個,沒有理由會人數越來越少。」
在我發表了我的意見之後,又是至少有三分鐘的沉默,然後,奧昆道:「第一,這種繁殖法,無性繁殖法,還是近一千年才發現的,第二,我們全體,在多少年的失敗之後,都產生了一種極度的悲觀情緒,不論我們表現得如何出色,結果幾乎無可避免地慘死在純動物人種種的殺人方法之下,我們之中絕大多數人,根本已不想再去繁殖後代,給純動物人殺戮。」
我發出了「啊」地一聲,這的確是一個無可比擬的悲劇。白素吸了一口氣:「你曾提及『出色』,我能知道他們的名字?」
奧昆幾乎連想都沒有想,就說出了七八個人的名字來。我在聽了那幾個人的名字之後,也呆住了。
那些由奧昆口中說出來的人名,我也無意寫出來,但他們是出色之極的人,那是毫無疑問的事。然而他們之中,有的被燒死,有的被毒死,有的被釘死,有的……
那些人,幾乎都是在人(純動物人)的殘酷天性下的犧牲品,而且殘酷手段的花樣之多,令人歎為觀止,無法形容。
奧昆望著我,這一次,我和他相對苦笑,想起「他們」的遭遇,心情實在無法不沉重。
沉默維持了好一會,我向白素望去,發現她的眼中,有淚花在轉動。我慢慢移動自己的手,放在她的手臂之上。
達寶苦笑了一下:「我們是學得聰明了。我們的方法是,幾乎不繁殖後代。因為我們人口的增長,只不過是給純動物人增添新的食糧。」
我低聲抗議:「我們……也不吃人的。」
達寶直視著我:「吃人,並不單指把人肉放在口中咀嚼,我相信你會知道我所說的『人吃人』的意思。」
我只好跟著苦笑,我當然明白「人吃人」是甚麼意思。在我們這個人類的社會之中,每時每刻,都在發生著吃人的事件,有的人吃得人多,「肥」了。有的人,簡直就叫人整個吃掉了,有的人,被吃得半死不活,只要一有機會,一樣還會去吃比他更弱的人,整個社會,整個人與人的關係,就是不斷的互相嚙吃的循環!
白素的聲音聽來十分低沉:「那麼,你們至少應該學會保護自己。」
奧昆道:「我們每一種保護自己的方法,都無法抵擋純動物人的進攻。純動物人可以毫不猶豫地因為本身的利益,而奪走同類的性命一直以來,我們的存在,只有極少人知道,純動物人在殺戮進攻的時候,不知道我們,你們殺異類,也殺同類。我們最後的決定是,我們盡量揀隱蔽的地方居住……」
白素低歎了一聲:「可是,可供你們躲藏的地方,越來越少了。」
奧昆道:「是的,少得太可憐,所以我們同時,也混在純動物人之中生活,盡量揀一些比較優秀的職業,純動物人之中,畢竟也有少數不是那麼具侵略性,我們可以勉強生活下去。」
我道:「像你們幾個,就隱藏在一家航空公司之中。」
白遼士道:「是。我們一共是五個人,我們加入純動物人的社會,由我們的上一代決定。當我們離了嬰兒時期,就像是純動物人脫開了臍帶之後,我們的外形,看來和純動物人絕無分別,我們的智力發展,比純動物人來得快。在二至五年之間,可以獲得普通純動物人十五到二十年的知識,然後,我們就出現在孤兒院的門前,經孤兒院收養,我們的來歷無可追尋,可以安全生活在純動物人之中。」
我攤了攤手:「除非恰被選中了來作向石灰水吹氣的試驗。」
達寶吸了一口氣:「我們一直戰戰兢兢,努力掩飾著自己的真正身份,要是我向石灰水吹氣,只怕世界上的人都要來研究我。」
我已經早知道了達寶不肯向石灰水吹氣的原因,可是我不知道當日,馬基機長在機艙之中,看到了甚麼,才導致他要求緊急降落。
我用疑惑的眼光,向馬基望去,馬基聳了聳肩:「當時,白遼士他們在我的身邊,我真是宿醉未醒,這一點,我絕對承認,可是當我偶然轉過頭去,看到坐在我的身邊的白遼士……」
他講到這裡,頓了一頓:「天,白遼士,當時你究竟在幹甚麼?我一直未曾問過你,為甚麼你的臉,會突然變得那麼綠?為甚麼你的頭髮,會突然像蛇一樣地扭起來?」
白遼士攤了攤手:「我其實甚麼也沒有做,只不過機艙內的氣壓,使我感到不舒服,我需要一些額外的二氧化碳,於是,我的身體就出現了這樣自然的反應。這是我們和純動物人不同之處。如果那時,你以為自己真是醉了,那就沒事了。」
馬基深深吸了一口氣:「我知道自己沒有醉,我知道我看到的不是……我們這樣的人,是另一種人,我叫起來,指著你,達寶就過來按我,我打他,連能、文斯也一起過來對付我,我只好要求緊急降落。」
馬基道:「唉,如果不是我們繼續在糾纏,降落時,就不至於那麼狼狽,死了不少人。」
文斯移動了一下身子:「我們知道身份被你看穿了,不得不保護自己。」
文斯看來一直不是很受開口,他在講了那句話之後,停了一停,又道:「很感謝你,你並沒有將我們的真相講出來。」
馬基道:「我講出來,誰會相信?」
我道:「看來你們也相當會保護自己,編織了那樣一個故事來誣陷馬基機長。」
文斯、連能、白遼士和達寶四人,現出了一種忸怩的神情。達寶道:「我們沒有存心害他,我們早已決定,要請馬基機長到這裡來,現在看來,馬基機長顯然很喜歡我們這裡。」
馬基機長「呵呵」笑了起來:「再也找不到比這裡更理想的退休居住地點。」
馬基機長的話,倒是實情,對一個退休的人來說,這裡的平靜舒適,簡直是天堂。
馬基又向我靠近了些,壓低了聲音,吐了吐舌頭:「別怪我,當你在高空飛行,一轉過頭去,忽然之間看到你身邊的人,臉色碧綠,頭髮向上揚起,你會怎樣?」
我想了一想:「我會慌亂,要求緊急降落。」
馬基長長地鬆了一口氣,彷彿我的回答,解決了他心中多時的疑團。他點著頭,喃喃地道:「連你也只好這樣,那證明我沒有做錯。」
我看出他在航機失事之後,心理負擔很重,一直在心中認為那是他自己的過失。他在受拘捕期間,甚麼話也不說,當然主要原因是他認為他的遭遇,說出來也不會有人相信,但另外一些原因,只怕也是由於他心中的內咎,使他感到根本不必再說甚麼。
他心中的那種內咎,在聽到了我的回答之後,完全消除。我輕拍著他的肩頭:「當然,你沒有做錯甚麼。」我在講了這句話之後,頓了一頓,才又道:「你還使我們知道了,在地球上,有第二種人的存在。」
我只不過隨便這樣說說,想不到奧昆他們,都表現得十分緊張,奧昆立時道:「衛先生,你不會將我們的存在,公佈出來吧?」
我望著他們緊張的神情,歎了一口氣:「放心好了,就算我公佈出來,地球上還有一種人,是循另一種進化程序而來的高級生物,有著動物和植物混合的特性,你猜結果是甚麼?」
奧昆的神情顯得十分猶豫:「我……不知道。」
我像是開了一個成功的大玩笑一樣,哈哈大笑了起來,說道:「我會被當作一個瘋子,關進瘋人院去。」
我以為我的解釋,已經再明白也沒有了,但是看他們幾個人的情形,還是有點擔心。我看出他們對我玩笑式的態度,並不是如何欣賞,正想再解釋一下,白素已然以十分誠懇的聲音道:「各位放心,能蒙你們請到這裡來,付以信任,絕不會做對你們任何不利的事情。」
奧昆吁了一口氣:「別見怪,實在是多少年來,我們上當上得大多了,請你們來將我們的一切,講給你們聽,對我們來說,是極大的冒險。」
我道:「事實上,你們現在很安全。」
奧昆苦笑著:「誰知道能維持多久?」
白素先作了一個手勢,然後道:「請你原諒我的好奇,你們……你們現在,大約還有多少人?」
奧昆他們互望了一眼:「不到三千人。」
我和白素不禁同時發出了「啊」的一聲。不到三千人!這實在極其可怕!他們一度是地球的主人,是最先進的生物,可是,如今的孑遺,只是三千人,而純動物人,有四十二億之多!
難怪他們如此致力於掩飾自己的行藏,要是一旦被四十二億人知道了他們的存在一想到這裡,我也不由自主,打了一個寒戰。
白素道:「我在達寶的溫室中,見過你們的繁殖方式,你們其實可以……」
白素猶豫了一下,像是不知該如何措詞才好,達寶已經道:「關於我們的人口,不想增加太多的原因,已經解釋過了。」
白素「嗯」地一聲:「你們每一個人,都有相同的一個……化身,那是繁殖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