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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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文學家比尼出現在他倆所在的角落裡,擋住了射進房屋的光線。謝林抬起頭,極不自然地瞥了他一眼。"你好,比尼。"
  "和你們談談,好嗎?"他問,"我的照相機已經架好了,在日全食發生之前,我無事可做。"比尼停了一下,看了一眼那個信徒。他剛從衣服袖子裡拿出一小本皮製封面的書,並一直專心致志往下看。"嘿,我們不打算收拾他了嗎?"
  "我們決定不管他了,"塞裡蒙說,"你知道西弗拉在哪兒嗎,比尼?剛才我還看見她了,不過現在她好像不在這裡。"
  "她在樓上,在圓屋裡呢。她想使用大型望遠鏡觀看,並非有很多我們用肉眼看不到的東西。"
  "卡爾蓋什第二怎麼樣了?"塞裡蒙問.
  "要看什麼?黑暗中的黑暗。當黑暗在多維姆面前移動時,我們可以看到由於它的出現所產生的影響。卡爾蓋什第二本身——只不過是夜空中一大片黑暗的夜晚而已。"
  "夜晚,"謝林沉思著說,"這真是一個奇怪的詞。"
  "多見不怪。"塞裡蒙說,"這麼說你根本沒看到那顆在空中遊蕩的衛星,甚至用倍數望遠鏡也沒看到嗎?"
  比尼看上去很慚愧。"我們的望遠鏡不太好,這你知道,要觀察太陽,它們還行,可現在天有點暗——"他搖了搖頭,兩隻肩膀努力往後夾,好像吸氣非常困難,"不過,卡爾蓋什第二確實存在。在多維姆和我們之間那片奇怪的黑暗地帶——那就是卡爾蓋什2。"
  謝林說:"比尼,你呼吸有困難嗎?"
  "有點兒困難。"他用鼻子吸了口氣,"我想是感冒了。"
  "更像幽閉恐怖症的感覺。"
  "你認為是嗎?"
  "我敢肯定。還有什麼奇怪的感覺嗎?"
  "嗯,"比尼說,"我覺得視力在減退,一切都模糊不清——對,什麼都看不清楚,而且,我還感到很冷。"
  "喔,這不是幻覺,不錯,天很冷。"塞裡蒙做了個鬼臉,"我腳趾冰涼,就像被裝在冷藏車裡運輸一樣。"
  "我們此刻需要的,"謝林激動地說,"是把注意力從感覺的影響中分散開來。讓腦子動起來,這才是正事。塞裡蒙,我剛才正打算給你說,法諾在天花板上實驗打洞為什麼沒有結果。"
  "你剛開了個頭。"塞裡蒙非常配合地回答道。他蜷縮在一旁,雙臂抱著一隻膝蓋,把下巴擱在上面。他想,日全食出現之前所剩時間已經不多了,我該做的是原諒自己,上樓去找西弗拉。可是他發現自己不知為何興致不大,不願挪地方。他不明白,難道我只是害怕面對她?
  謝林說:"我想說他們只從字面上理解《啟示錄》,從而被誤導了。把任何實實在在的含義附加在星星派的觀點上可能沒有什麼意義。也許在完全的黑暗面前,頭腦裡實際需要的是亮光。光亮的幻覺也許就是真正的星星。"
  "換句話說,"塞裡蒙說,他開始插話了,"星星是人們發瘋的結果,而不是原因?那麼天文學家們今晚拍攝相片又有什麼用呢?"
  "也許為了證明星星只是幻覺,或者據我所知,為了證明相反的觀點,然後,再——"
  比尼把椅子拖近他倆,臉上突然展現出十足的熱情,"在你們研究星星時,我自己也一直在琢磨此事。"他開始說,"並且我已得出了一個十分有趣的觀點,當然,這不過是大膽的猜測。我沒有用一本正經的方式提出這個想法,可是這事值得去思考。你想聽聽嗎?"
  "為什麼不呢?"謝林說著,身體往後靠了一下。
  比尼顯得有些不情願,他羞澀地笑著說:"好吧,假設宇宙中還有其它太陽。"
  塞裡蒙忍不住笑出聲來說:"你說這很大膽,可是我想不出——"
  "不,沒那麼瘋狂。我不是指其它幾個在我們周圍,而我們又看不見的太陽。我談論的太陽離我們很遠,他們發出的光芒還不夠亮,所以我們根本看不見他們。如果他們靠我們很近,就會像奧納斯,也許塔諾和西撒那麼明亮。可是正因為這樣,他們發出的光芒在我們看來就僅僅是微小的一個光點,更多的光全被我們那6個太陽不間斷的強光所掩蓋了。"
  謝林說:"可是怎麼解釋萬有引力定理呢?你沒有忽略它?如果其它太陽確實存在,他們就不會像卡爾蓋什第二一樣干擾我們的軌跡嗎?還有,難道你們沒有觀察到這種現象嗎?"
  "想法不錯。"比尼說,"可是我們說,這些太陽確實離我們很遠,也許有5光年,甚至更遠。"
  "一光年是多長?"塞裡蒙問。
  "不是多長,而是多遠。光年是距離的單位——也就是光在一年中運行的距離,它可是一個巨大的英里數。光速太快了。我們測出它大約有185,000英里/小時,我懷疑這還不是它完全精確的數字,要是有精良的設備,我們就會知道光速其實要比這個數字大許多。不過測算出光速有185,000英里/小時,就能算出奧納斯離我們大概有10光分,塔諾和西撒離我們大約是這個距離的11倍那麼遠等等。因此,一顆太陽離我們有幾光年遠,這個距離確實
  不近。我們永遠也不會發覺他們可能對卡爾蓋什的軌跡所產生的影響,因為他們太小了。好了,我們可以這麼說:在我們以外,在遠離我們四到八光年的宇宙中,在我們周圍的其它地方,還有許多太陽——一打,或許兩打太陽。"
  塞裡蒙吹了聲口哨。"這個想法對報紙的週末增刊,倒是一條不錯的新聞。在距離我們這個星球八光年的宇宙中有兩打太陽!天啊!這會使我們的宇宙變小,並失去其舉足輕重的地位!想想吧——卡爾蓋什和它的幾顆太陽在浩瀚的宇宙中,何足掛齒,可長期以來我們一直認為我們就是宇宙的全部,存在於太空中的只有我們和我們的六顆太陽!"
  "這只是一個大膽的設想。"比尼嘴巴一咧,笑著說,"不過我希望你能明白我的意圖。日食期間,這20幾個太陽會突然出現,因為有片刻時間沒有真正的陽光來遮掩他們。由於他們離我們太遠,出現時看上去會很渺小,宛如許許多多石子兒,可是你會發現:它們就是星星,突然出現的點點光亮就是火焰派承諾會出現的星星。"
  "信徒們談到『數不清』的星星,"謝林說,"我覺得好像不止一打或者兩打星星,更像是幾百萬顆星星,你們也這麼看嗎?"
  "這太誇張了。"比尼說,"宇宙中沒有那麼大的地方容得下百萬顆太陽——即使他們一個挨一個地擠在一起,相互碰撞,也裝不下。"
  "此外,"塞裡蒙又說,"一旦太陽有一打或兩打之多,我們真的能掌握他們具體的數目嗎?兩打太陽看起來是『數不清』的數字,我打賭——特別是如果碰巧日食發生了,大家望著黑暗,都發狂了。你知道,有幾個生活在叢林地帶的部落,他們的語言中只有3個數詞——『1』、『2』和『許多』。我們的語言要複雜一些,因為我們的數詞是從1到4,然後是『無數』。"他激動得渾身顫抖。"一打太陽,突然同時出現!想想吧!"
  比尼說:"這還沒完呢!我還有另外一個怪想法。你有沒有想過,如果太陽系的結構十分簡單而有效,萬有引力將會是一個十分簡單的問題,對嗎?假如在宇宙中一顆行星只有一顆太陽,行星繞太陽運行的軌跡是一個完整的橢圓形,萬有引力的作用就十分顯而易見,並被當做公理來接受。生活在這顆行星上的天文學家們也許在望遠鏡發明之前就發現了萬有引力,因為單憑肉眼觀察就足以解決問題了。"
  謝林不解地問:"可是這樣的體系從動力學上講穩定嗎?"
  "當然!這叫『一對一』體系。數學計算已證明了這種可能性,但我感興趣的是從中引發的哲學思考。"
  "考慮到這一點確實很有意思,"謝林表示贊同,"這是個抽像的概念——就像純氣體和絕對的零的概念。"
  "當然,"比尼接著說,"這裡面有些東西讓人不解。在這樣的星球上不可能有生命,因為沒有充足的熱量和陽光。如果星球是自轉,那麼一天中有半天時間就是黑暗。謝林,記得嗎?這就是你叫我想像的那個星球,在那兒當地的居民們完全適應了晝夜的交替。不過我一直在考慮這個問題。不會有任何居民生活在那種地方,你不能期望生命——主要依靠太陽而生存的生命——會在這種沒有陽光的極端條件下生存。每次自轉有半天的時間是黑夜!不會的,在那種條件下,任何東西都不會存在。但是可以做個假設,『一對一』的體系——"
  "等等,"謝林說,"你真能瞎編,竟然說生命不可能在那兒生存繁衍。但你怎麼知道生命在一半時間是黑夜的地方根本不能進化、發展呢?"
  "我來告訴你吧,謝林,萬物生長靠太陽。然而,在一個星球——"
  "我們這裡萬物靠陽光。這跟一個星球有什麼干係——"
  "這合乎情理,謝林!"
  "合乎循環證明的情理。"謝林反駁道,"你根據卡爾蓋什出現的某種現象,給生命下了定義,然後有把這一定義強加在一個跟卡爾蓋什完全不同的星球上——"
  塞裡蒙不禁放聲大笑。
  謝林和比尼氣憤地盯著他。
  "什麼事那麼可笑?"比尼追問道。
  "你們讓我好笑。你們倆,一位天文學家,一位心理學家,就生物學的問題進行一場激烈的辨論。這是我有幸聆聽過的跨學科之間最精彩的對話,薩羅大學因知識分子的這種激昂豪情而聲名遠揚。"記者站起身來,不知為何他有點惴惴不安了。比尼對抽像物體的宏篇大論讓他更加不耐煩。"對不起,我需要活動活動筋骨了。"
  "日全食馬上就出現。"比尼指著窗外說,"你不想錯過這個大好時機吧。"
  "我只是隨便走走,馬上就回來。"塞裡蒙說。
  他才走了五步,比尼和謝林便又繼續他們的爭論。塞裡蒙笑了,他告訴自己,這是一種緩解緊張氣氛的辦法。大家此刻承受著巨大的壓力,畢竟,滴答滴答的鬧鐘每響一下,就意味著整個世界離黑暗更近——更接近——
  接近星星?——
  接近瘋狂?——
  接近天火的墜落?
  塞裡蒙聳了聳肩膀。過去的幾小時裡,他經歷了無數種反反覆覆的情緒變化,但此刻他卻異常平靜,簡直像一名宿命論者。他一貫相信自己是命運的主宰,有能力確定自己生命的軌跡方向。正因如此,他才成功地取得了其他記者根本沒有機會獲得的成就。可是現在他知道,他已經無能為力了。黑暗來了,星星也來了,火焰也將來到,所有的一切都將不請自到。在提心吊膽的猜測中毀滅自己毫無意義,乾脆放鬆,坐回去,等待,目睹一切的發生。
  接著,他告訴自己——不論接下去發生什麼樣的騷亂,相信你會挺過來。
  "上圓屋去嗎?"一個聲音問道。
  他在半明半暗的光線中不停地眨著眼睛,說話的人是那個矮矮胖胖的天文學研究生——法諾,這大概是他的名字吧?
  "對,說實話我確實想上去。"塞裡蒙答道,雖然事實上他腦子裡根本沒想好到底要去哪裡。
  "我也要去,來吧,我帶你去。"
  螺旋形的金屬樓梯蜿蜒向上一直通向這個巨大建築物高拱的頂層。法諾蹬蹬蹬地邁著碎步,上樓時踩得樓梯嘎吱嘎吱作響,塞裡蒙邁著大步緊跟其後。幾年前他曾去過一次天文台的圓屋,那次是比尼打算讓他看一樣東西,不過現在他對這個地方已沒有多少印象。
  法諾推開一扇沉重的推拉門,他們一起走了進去。
  "想從更近的距離觀看星星,才上來的吧?"西弗拉問。
  身材修長的考古學家站在門內,注視著天文學家們的工作。塞裡蒙的臉刷的一下就紅了。西弗拉不是他現在想碰上的人,他這才想起來剛才比尼說她去的地方就是這兒,可為時已晚。儘管她在日食之初似乎給了他一個模稜兩可的微笑,但是他仍然懼怕她的責備會刺痛自己,
  懼怕由於他對天文小組的背叛而令她生氣。
  不過她現在並沒有表示出什麼不快。現在世界的一頭已扎進了黑洞之中,她可能覺得日食之前所發生的一切全都無所謂,在災難降臨時,所有的錯誤、爭吵和罪惡都將蕩然無存。
  "這地方不錯!"塞裡蒙說。
  "難道不令你奇怪嗎?我對這裡發生的一切知之甚少。他們弄了一台對準多維姆的太陽望遠鏡——他們說,與其說這是一台望遠鏡,不如說是一台照相機。僅憑瞇縫著的眼睛看天空是看不清物體的——這些小型望遠鏡的鏡頭更深,能觀察到星星慢慢出現的跡象——"
  "觀察到星星了嗎?"
  "到現在為止還沒有人告訴我。"西弗拉說。
  塞裡蒙點點頭。他環顧四周,這裡是天文台的心臟,監視天空變化的實際工作就是在這裡進行的。這是他去過的最黑的房間——當然不是真的漆黑一片。沿著弧線型的牆壁排列著兩行青銅燈柱,上面的燈發出的光亮卻異常微弱。昏暗之中他看到一個巨大的金屬試管往上升去,穿過房頂敞開的隔板,然後就消失了。他可以從隔板看見天空。此時的天空呈現出一種可怕的深紫色。多維姆這個天體雖然在漸漸變小,但仍看得見,不過這顆小太陽卻好像已經退縮到了遙遠的地方。
  "看上去真奇怪呀。"他小聲咕噥著。"天空出現的紋理我從沒見過,它那麼厚重——簡直就像一床毯子。"
  "一床要把我們全都悶死的毯子。"
  "害怕了?"他問。
  "當然。你不怕?"
  "怕,也可以說不怕。"塞裡蒙說,"我的意思是,我不想讓別人聽了說我這人挺英勇,相信我。但我不再像一兩個小時前那麼急躁了,我只是麻木。"
  "我知道你的意思。"
  "阿瑟說城裡發生騷亂了。"
  "這僅僅是開始。"西弗拉答道,"塞裡蒙,我不能把那些炭灰從我腦海中趕走。湯姆博山的炭灰,那些大塊大塊的石頭,龐大的城市基層——佈滿炭灰的基層。"
  "一層層往下,還有年代更久遠的炭灰。"
  "對。"他說。
  他覺得和西弗拉的關係略微進了一步,還感到幾個月以來她對自己的憎恨似乎已煙消雲散,還有——不知怎的——西弗拉似乎對他的狂熱追求有所回應,他看得出那種徵兆。他精於此道,不會不明白。
  這很好,塞裡蒙想。世界末日將至,西弗拉終於願意脫去她冰美人的外衣了。
  一個相貌古怪、靦腆,個子高大異常的人物笨拙而悄悄地來到他們身邊,咯咯地笑著,跟大家打招呼。
  "仍沒有星星出現的跡象。"他說。這是耶莫特,另一個年輕的研究生。"也許我們根本就見不著他們。如同法諾和我在那所黑漆漆的房子裡進行的實驗一樣,最後是個失敗。"
  "多維姆的大部分還清晰可見。"塞裡蒙指著外面說,"我們離完全的黑暗還遠著呢?"
  "聽起來你巴不得天空快點變黑。"西弗拉說。
  他回過頭,對她說:"我想快快熬過著漫長的等待。"
  "嘿!"有人大叫,"我的電腦停機了"。
  "燈!"傳來了另一個聲音。
  "怎麼回事?"西弗拉問。
  "停電了。"塞裡蒙說,"這正是謝林預言的。發電站一定遇到麻煩了,這是城裡那些失去控制而狂奔亂跑的瘋子們發起的第一次衝擊。"
  實際上,爐台裡昏暗的燈光看上去像是瀕於熄滅。起初,像有一股電流疾駛而過,燈一下子亮極了,隨後,變得昏暗;接著,再次明亮起來,不過亮度不及先前;最後,又減弱到只有正常亮度的一小部分。塞裡蒙感到西弗拉的一隻手緊緊地拽著他的手臂。
  "燈滅了。"有人說。
  "電腦也沒電了——接通備用電源,有人嗎?嘿,備用電源!"
  "快!太陽望遠鏡追蹤不到物體的動向了!照相機的快門也打不開了!"
  塞裡蒙說:"他們怎麼不事先做些應急準備呢?"
  不過,他們顯然有所準備。從大樓底部傳來一陣轟轟的聲音,接著各處的電腦屏幕開始閃爍了,但是爐台裡的燈仍然沒亮。顯而易見,由於線路不同,地下室的應急發電機也沒讓這些燈亮起來。
  天文台幾乎陷於一片完全的黑暗之中。
  西弗拉的手仍然放在塞裡蒙的手腕上。他想把自己的胳膊順勢滑過去,摟著她的肩膀撫慰她。
  這時響起了阿瑟的聲音。"快來!幫我一把!馬上就好!"
  "他拿的什麼?"塞裡蒙問。
  "阿瑟把燈拿來了。"這是耶莫特的聲音。
  塞裡蒙回頭看去,光線昏暗,什麼都不容易看清。不過,只一小會兒,他的兩眼就習慣了黑暗。阿瑟懷抱著六根一尺長、一寸寬的燃料棒,瞪著其他工作人員。
  "法諾,耶莫特!過來,幫幫我!"
  兩個年輕人快步跑到阿瑟那兒,幫他放下木棒。
  耶莫特一個接一個舉起棒子,法諾一言不發,擦燃了一根很大的原始火柴,那神情好似在舉行一種最神聖的宗教儀式。當他用火焰把每支燃料棒的頂端點燃時,一團微弱的火苗先是搖晃不定,突然,一聲劈啪響,火光把阿瑟佈滿皺紋的臉龐照在黃色的光芒中,頓時大家都不由自主地歡叫起來,聲音傳遍了整個房間。
  燃料棒頭上搖曳的火焰足足有6英吋高!
  "火?"塞裡蒙不解地問,"在這兒?幹嗎不用應急燈或其它什麼東西?"
  "我們討論過此事,"西弗拉說,"但應急燈太微弱了,在一間小臥室裡用還行,它能助你安然入睡,伴你度過漫漫長夜。可是這麼大的一個地方——"
  "樓下怎麼樣?也點上了火把嗎?"
  "我想點上了。"
  塞裡蒙搖了搖頭。"難怪城市今晚要燃燒。連你們這些人,都在借助於像火這麼原始的東西來抵抗黑暗——"
  光線很暗,甚至比最微弱的陽光都要暗。火光激烈地搖曳著,四周的一切投下的影子也
  在不停地搖曳著,好像醉漢眼睛裡看到的世界。火把冒出令人討厭的煙,房間裡的氣味就像陰天的廚房。但火把發著黃色的光。
  塞裡蒙想,這黃色的光給人帶來了喜悅,特別是近四個小時來多維姆在逐漸變小之後。
  西弗拉在旁邊的火把上烤著雙手,細細的煙灰落在手上她也置之不理。她喃喃自語,心醉神迷:"多美啊!太美啦!我從未想到黃色這麼美妙。"
  塞裡蒙則用懷疑的眼神看著火光,他皺起鼻子,嗅了嗅有著陳腐脂肪臭味的空氣,問:"燒的是什麼?"
  "木頭。"她回答說。
  "不,不是木頭,他們沒有燒盡,頂端燒黑了,可火焰只是往上竄"。
  "這正是美妙之處。這是一種很有用的人造火把,我們做了幾百支。當然,大部分送到隱避所去了,你看,"她轉身用手帕擦著手上黑黑的煙灰,"把粗大的蘆稈心曬乾,再浸在動物脂肪中,火點著時,脂肪慢慢燒著了。火把能連續燃燒半小時,很奇妙吧?
  "妙極了!"塞裡蒙陰鬱地說,"真新潮!真讓人激動。"
  但是他在房間裡卻再也呆不下去了,他來時的那種焦躁不安此刻又重新開始折磨著他。火把發出的嗆人氣味太濃了,在這個能把手指凍得冰涼的夜晚,一陣刺骨的寒氣,穿過圓屋的隔板進了房間。他凍得渾身發抖,後悔自己和謝林、比尼那麼快就把整整一瓶酒喝完了。
  "我要回到樓下去了。"他對西弗拉說,"不懂天文學這一行,在這裡什麼也看不懂。"
  "好吧,我跟你一起去。"
  在閃爍的黃色光亮中,他看到她的臉上浮現出一絲笑容。這笑容清清楚楚地寫在臉上,他不會看錯。
《日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