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日食以來的第三天下午,比尼沿著通往隱蔽所的鄉間寧靜小徑一瘸一拐、緩慢小心地走著,不時地朝周圍張望。天空中三顆太陽放射出光芒,星星已消失得無影無蹤,可是世界卻在那三天裡發生了無法挽回的變化,比尼也是這樣。
這是這位年輕的天文學家恢復理智的第一天,他不清楚自己在前兩天幹了些什麼。那段時間是模糊一片,伴隨著奧納斯的升起與落下,還有其它幾顆太陽不時從天空中掠過。要是有人告訴他,這是災難以來的第四天,第五天或是第六天,比尼也不會有異議。他的背部酸疼,左腿滿是傷痕,臉上是血跡斑斑的抓傷。雖然他身體各個部位散發出來的疼痛有所減輕,但他還是全身疼痛。
發生了什麼事?他到過什麼地方?
他記起了天文台裡的搏鬥,他寧願把它忘掉。一群嚎啕尖叫的發瘋市民撞壞了門——一小撮身穿長袍的教徒夾雜其間——但大部分人還是普通老百姓,他們頭腦簡單、善良,偶爾也會感到煩悶,但一生都在維護文明,做著簡單、善良、甚至枯燥的事情。眼下,一眨眼功夫,文明停止了運轉,愉悅的百姓變成了狂怒的野獸。
他們傾湧而入的那一刻是多麼的可怕啊:砸碎剛記錄下日食的攝影機,破壞了剛攝錄下來的寶貴數據,劃破天文台屋頂上太陽鏡的管道,將電腦終極板高高舉過他們的頭頂,然後猛摔在地板上——
阿瑟像半神半人一樣站起來,命令他們離開!像一個人命令海潮調轉頭一樣,一切都無濟於事。
比尼記起他曾懇求阿瑟和他一塊逃跑,那時還有逃脫的機會。"放開我,年輕人!"阿瑟咆哮著,看上去甚至不認識他,"先生,別拉著我!"接著比尼意識到,他應該早看出來,阿瑟已經精神失常,他神志裡仍然正常的小部分是渴望死亡。阿瑟完全喪失了生存的慾望——這意味著他將進入日食後那可怕的野蠻世界,那將是最大的悲劇。比尼想:這是阿瑟生存意志的喪失,是這位偉大的天文學家在面臨文明遭受卻難時無望地讓步。
然後——逃離天文台,那是比尼能夠較確切記起的最後一件事。離開時,他回頭看了一下天文台的主要房間,發現阿瑟正消失在暴徒之中。接著他轉過身,飛快地穿過側門,從太平梯爬下來後進入了室後停車場——
這裡,星星威嚴莊重地等待著他。
帶著他後來意識到的極度的無知,或者是近平傲慢的自信,比尼完完全全地低估了星星的威力。他們在天文台裡出現的那一時刻,他如此專注於自己的工作以致於沒有感受到它們的威力。他僅僅注意到它們的出現是一件異平尋常的事情,決定有空時,對它們作仔細觀察,然後便繼續干自己的事情。可是當他走出天文台,來到外面這無情的天穹下,才知道星星已用它全部的威力將他打垮。
看著星星,他被嚇得目瞪口呆。數千顆星星無情的寒光直射在他身上,將他打翻,雙膝趴在地上。他沿地爬行,恐怖得窒息,喘著粗氣。他雙手發抖,心急速地跳動,汗水順著他發燙的臉直往下淌。科學家的某些本能激勵他將臉轉向天空那巨大的光亮,以便能夠觀察、分析和記錄星星的情況。可是僅僅一兩秒鐘後眼淚就蒙住了他的眼睛。
他能記起的就那麼多:掙扎著去看星星,失敗和挫折。
那之後,一切都是黑暗而朦朧的。他猜想有一兩天是在森林裡遊蕩。遠處傳來的聲音,咯咯的大笑聲,刺耳的不整齊的唱歌聲。地平線上大火辟辟啪啪的燃燒聲,到處都是苦澀的煙味。脆下去將臉伸進小溪,用涼爽的急流沖洗面頰。一群小動物包圍著他——不是野物,比尼後來斷定,僅是一些逃出來的家庭愛畜——向他嚎叫著,好像要把他撕裂似的。
從葡萄籐上摘漿果,爬上一顆樹去剝下鮮嫩金色的果子,掉下來,重重地摔在地上。經過數小時疼痛以後,才能復精神,繼續朝前走。
突然,樹林裡黑暗的最深處一陣激烈的博鬥——拳打、肘戳、瘋狂的腳踢,然後扔石頭,野獸般的尖叫聲,一個男人的臉緊貼著他的臉,紅似火焰的雙眼,激烈的摔打,兩人不斷地翻滾著——伸手去抓一塊大岩石,一用勁將石頭抓翻下來
數小時過去了,兩天過去了,一陣高燒似的發昏。
然後在第三天早上,他終於記起了他是誰,發生了些什麼。想起了他的同事雷斯塔,記起了他曾經答應幹完天文台的工作後,到隱蔽所她那裡去。
隱蔽所——現在又在何處呢?
比尼的頭腦已經恢復,現在已能回想起學校教職人員修建的隱蔽所是在校園與薩羅城之間,在有連綿起伏的平原以及綠草茵茵的空曠鄉間地帶。物理系的粒子加速器就放在那裡,那是一個大的地下室,幾年前,當他們在薩羅高地修建了新的研究中心後,才將它放棄。把這個具有回音效果的鋼筋混凝土房間收拾出來,供幾百人短期使用並不困難。由於放加速器的地方為安全起見,一直被鎖著,不讓人輕易入內,所以,將此地用來防備那些被日食逼瘋的市民是絕對沒有問題的。
但是,要找到隱蔽所,比尼必須首先得弄清夢自己所處的位置。他已經在麻木狀態下,漫無目的地徘徊了至少有兩天,或許有更長的時間了。他會有可能出現在任何一個地方。
清晨時刻,幾乎出於偶然,他發現了一條走出森林的路,出乎意料地走進了一個設計整潔的住宅區。裡面空無一人,處於恐怖而產生的混亂之中,街上擠滿了小汽車,由於車主不能再駕駛而將它們丟棄。在路上,不時地遇到被蒼蠅包圍的屍體。沒有任何跡象表現,這裡還有人活著。
早上很長一段時間,他沿著一條公路步履艱難地行走,路兩旁排列著被火燒焦而被廢棄的住宅,一個熟悉的路標也識別不出來。正午,當特雷和帕特魯升上天空的時候,他通過開著的房門走進了一幢房子,吃了些他所能找到的還沒有腐爛的食物。廚房的水龍頭裡沒有水,但是他在地下室裡找到了一瓶貯藏起來的水,他盡情地喝了個夠,再用剩下的水洗了一下身上。
之後他繼續沿著蜿延的路走到了一處位於小山頂上的寬敞而宏偉的住宅死胡同區,其間的每間房屋已被燒成了一副骨架。山頂部的房屋除了裝飾著粉紅和蘭色瓷磚的露台以外,什麼也不剩了。無疑,它曾經很漂亮,只是現在,它那光亮的表面上佈滿的黑色瓦爍將它破壞罷了。他用盡力氣,登上露台,朝山外的狹谷望去。
空氣凝固了。天上沒有飛機,地上沒有車輛的聲音,四面八方都是出奇的寂靜。
突然比尼認出了他所處的位置,一切都迎刃而解啦。
在他左面的遠處,大學依稀可見,一幢幢漂亮的磚房,很多已帶上煙熏的黑色條紋,另一些好像完全被損壞了。大學後邊遠處的海角上是天文台。比尼迅速地看了它一眼,然後將目光轉開,在這樣的距離,他不可能看清那裡所發生的一切,他為此而感到高興。
他右邊遠處是沐浴在金色陽光下閃閃發光的薩羅城,在他的眼裡它似乎顯得完美無損。但他知道如果他有望遠鏡的話,他肯定會看見被砸碎的窗戶,倒塌的建築,仍然閃亮的余火,裊裊升起的縷縷煙霧,夜幕降臨時發生的大火災所帶來的所有傷痕。
在他下面的城市和校園之間,是他神志昏迷時,一直在裡面漫無目的地閒逛的森林。隱蔽所可能就在森林的遠處那一頭,一兩天前他也許已從它入口幾百碼處通過,一切都無從知曉。
他不願再次穿過森林,無疑,森林裡仍然滿是瘋子,兇手,逃跑的狂畜,以及所有會惹麻煩的事物。從他所處的山頂這個有利的地理位置上,他能夠看見一條路對直通過森林,以及通往這條路的街道格局。他叮囑自己,沿著鋪設好的路線走,就會平安無事。
他這麼做了,的確平安無事。當他穿過森林裡的公路,然後轉向他知道的那條通往隱蔽所的鄉間小路時,奧納斯仍然在天空。下午時分他來到了外門,比尼知道,一旦走過這道門,就沒有別的選擇,就得沿著一條長長的沒有鋪設的路走,進入第二道門,然後繞過幾間外室,最後來到低於樓面的隱蔽所入口處。
外入口是很高的金屬柵欄似的大門,他到達的時候,門正開著。那是一個出乎意料的不祥之兆,難道暴徒也湧向了這兒嗎?
沒有遭暴徒破壞的跡象,除了大門開著外,一切依舊。沿著那條沒有鋪設的路,他迷惑地繼續往裡走。
至少內門是關著的。
"我是比尼25。"他對著門說道,出示了他的大學身份號碼。過了一會兒,接著數分鐘又過去啦,沒有一點動靜。頭頂上掃瞄器綠色的眼孔好像功能完好——他看見它的頭在左右滑動——但是,也許是控制它的電腦已經失靈,或者完全被砸碎了。他等著,又等了一些時刻。"我是比尼25。"他終於又說道,再次出示了他的號碼,"我有權走進這裡。"然後他想起了僅僅是名字及號碼是不夠的,還必須念口令。
可是口令是什麼呢?驚恐劇烈地觸動著他的靈魂。他努力想,怎麼也想不起。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來這兒的路,然後卻被自己的愚蠢而擋在門外,這是多麼的荒唐啊!
口令——口令——
好像與災難有關?是的。"日食?"不,不是日食。他絞盡仍然疼痛的大腦腦汁。"卡爾蓋什第2"?好像也不對。"多維姆"?"奧納斯"?"星星"?
嗯,有點接近啦。
然後想起來啦。
"是日暮。"他得意洋洋地說。
仍然毫無動靜,至少很長一段時間是這樣。
可是接下來,好像是一千年以後,大門才打開讓他進去。
他繞過外屋,來到了建立在地面45度角處的隱蔽所的橢園形的金屬門前。這兒有另一個綠色貓眼打量著他,他是否得重新再一次證明自己的身份呢?很明顯他這樣做了。"我是比尼25。"他說道,準備著再一次長時間的等待。
可是大門卻立即朝後退去,他朝裡面的隱蔽所那鋼筋水泥地板的陽台望去。
雷斯塔71正在不到10碼遠處等著他。
"比尼,"她叫著向他奔跑過來,"哦,比尼,比尼——"
早在一年半以前他們便首先成為了同事,從那以後他們從來沒有分開過18小時,而現在他們卻被分開了數日。他將她那苗條的身材拉向自己,緊緊地擁抱著她,很久才鬆開。
接著他意識到他們仍然站在隱蔽所空曠的門道裡。"我們是否能夠進去將門鎖上?"他問道,"要是我被跟蹤了怎麼辦?但願我沒有,但是——"
"沒關係。這兒沒有別的人。"
"什麼?"
"昨天奧納斯升上來,他們都走啦,"她說道,"他們要我也離開,可是我卻說我要等你,我就等啦。"他帶著不解的神情,目瞪口呆地凝視著她。
此時他看見了她那張瘦削並有些歪曲的臉顯得是多麼的疲備和憔悴,她那曾經有光澤的頭髮蓬亂地披散著,沒有化妝的臉顯得蒼白,她的雙眼紅腫,看上去蒼老了5-10歲。
"雷斯塔,出現日食以來已有多久了?"
"這是第三天。"
"第三天。這與我估計的差不多。"他的聲音發生奇怪的迴響。目光透過她,朝無人的隱蔽所看去,空空的地下室一直長長地延伸出去,頭頂上的燈泡將室內照得通明。目所能及的地方沒有人影,他完全沒有意料到這一點,原計劃是讓每個人藏在這裡直到安全為止。他納悶地問題:"他們都到哪裡去了呢?"
"阿姆甘多。"雷斯塔說。
"阿姆甘多國家公園?可它離這裡有幾百英哩遠呢!僅僅藏上兩天的時間,便出來朝橫跨國家一半兒路程的地方趕去,他們發瘋了嗎?雷斯塔,你知道那裡發生什麼事了嗎?"
阿姆甘多公園是一個自然保護區,在南部很遠的地方。那裡常有野獸遊歷,自然野生植物受到特別保護。還是小孩的時候,比尼和他父親曾經去過一次,那裡幾乎是純野生地,只有極少數的遠足者到過那裡。
她說:"他們認為到那裡去較安全。"
"較安全?"
"有消息傳給每位神志健全的人說,所有想參加社會重建工作的人應到阿姆甘多集合。很明顯,那裡彙集了成千上萬的人,他們從四面八方而來,多數來自其它大學,還有些來自政府的人員。"
"好,所有的教授和政客都踏進了公園。其它的一切都被毀啦,幹嗎不把我們所擁有的最後一片完好的領地也毀掉呢?"
"那並不重要,比尼,重要的是阿姆甘多公園掌握在神志健全的人手中,它是普遍瘋狂狀態中文明的一片淨土。他們知道我們,在通訊裝置出故障之前,叫我們去加入他們。我們舉手表決,結果贊同走是2比1。"
"2比1。"比尼不高興地說,"你們這些人連星星也沒有看見,卻設法逃走,真是混蛋!想像一下,離開隱蔽所慢騰騰地走上三百里——或許是五百——從正在發生的混亂中通過。幹嗎不等上一個月或者六個月什麼的?你們有足夠的食物和水在這裡能維持1年的時間。"
"我們出是這麼說的,"雷斯塔回答道,"可是他們告訴我們和阿姆甘多公園的人們,我們得現在就去。如果我們再等上幾周的話,外面那些游動著的瘋子會在地方軍閥的慫恿下,攜手聯合起來組成武裝部隊,到我們出來的時候,就得想法對付他們。還說,如果我們等上幾周之久的話,火焰派信徒或許會已經建立了新的鎮壓性政府,有它自己的警察和軍隊,我們一走出隱蔽所就會被他們截獲的。阿姆甘多的人們說,必須馬上走,否則就後悔不及了。與其同武裝軍隊進行抗衡,不如與那些游散的,神志不清的人群進行搏鬥,因此,我們便決定離開。」
"都走啦,除你以外。"
"我想等你。"
他握住她的手說:"你怎麼知道我會來呢?"
"你說過你會的,一旦你給日食拍完照。你總是恪守自己的諾言,比尼。"
"是的。"比尼淡淡地說。發現隱蔽所是空的使他很震驚,他還沒有從這一震驚中回過神來。他原希望來這裡休息,醫治那滿是傷痕的身體,恢復被星星毀壞的頭腦。可現在該做些什麼呢,兩人在這空曠的鋼筋水泥地窖裡安居樂業嗎?或者設法趕往阿姆甘多?離開隱蔽所的決定有點瘋狂,比尼想,假設讓每個人都到阿姆甘多集合是符合道理的話,那麼,也許趁現在鄉間還處於混亂馬上動身,總比等著新的政治團體(火焰派信徒或地方強盜)在旅途上對他們進行夾擊要好得多。可是他卻更想在原地找到他的朋友和熟悉的人,和他們呆上一段時間,讓自己從前幾日的震驚中恢復過來。他聲音沉悶地問:"你真的知道外面在發生些什麼嗎,雷斯塔?"
"通訊裝置出故障以前,我一直靠它得到信息。整座城市幾乎完全被大火燒燬了,大學也遭到了嚴重的破壞——那全是真的,是不是?"
比尼點點頭。"據我所知,的確是這樣。當一群烏合之眾衝進天文台去搗蛋的時候,我逃了出來。我斷定阿瑟已被殺害,所有的設備都遭到了破壞——我們拍攝的全部日食資料也都毀了——"
"哦,比尼,我太難過啦。"
"我設法從後面逃出來,可我剛到外面,群星就使我驚呆啦。雷斯塔,你無法想像它的樣子,我真是太高興啦,你無法想像。接連兩三天我真有些神志不清啦,在森林裡轉游。沒有約束,人人各自為法。我或許在鬥毆中殺死了某個人。人們的家畜在亂跑——群星一定使它們也發瘋啦——而且它們很可怕。"
"比尼,比尼——"
"所有的房屋都被燒燬。今天早上我從森林南邊的小山丘上附近的地帶——奧納斯角,是這樣叫的嗎?——走過。被毀壞的現象,簡直讓人難以相信,看不到一個活著的生靈。到處都是破車,滿街滿巷的屍體,一片虛廢中的房屋——我的上帝啊,雷斯塔,那是一個怎樣瘋狂的夜晚啊!而且瘋狂仍然在持續。"
"你說得對,"她說道,"讓人毛骨悚然,但還沒有---"
"發瘋?我可是瘋了。從星星呈現的那一刻起,直到我今天醒來,然後,一切終於才開始在我的頭腦裡有了一個頭緒。但是對大多數其它的人來說,情況比我更糟,尤其是那些沒有一點思想準備的人,那迷惑不解觀著天空的人——太陽一旦消逝,星星出現閃爍。正如你叔叔謝林所說,人們會出現一系列的反應,從短期的精神錯亂到完全永久性的精神失常。"
雷斯塔平靜地說:"日食期間謝林和你同在天文台,是嗎?"
"是的。"
"那後來呢?"
"我就不知道啦。我忙於觀察日食的拍攝工作,一點也不知道他怎樣啦。當暴徒破門而入時,他似乎已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雷斯塔帶著淡淡的微笑說:"也許是趁著混亂溜走啦,叔叔就是那樣個人——有時遇到麻煩時手腳很快。但願他不會有什麼三長兩短。"
"雷斯塔,整個世界已發生了不幸。阿瑟的想法或許是對的:最好是聽之任之。這樣,你就不必去與世界範圍的精神失常及混亂進行抗爭。"
"你不該那樣說,比尼。"
"是的,是的,我不該。"他走到她身後,輕輕地撫摸著她的肩膀。朝前俯下身子,將鼻子輕輕地觸擦著她的耳朵。"雷斯塔,我們該幹點什麼呢?"
"我想我能猜到。"她說道。
不顧所發生的一切,他笑道:"我是指以後。"
"那就以後再說吧。"她對他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