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次同學聚會上，夢華進入不同大學的同學聊起周圍的一些怪事。考慮到MIT的學生過於單純，我提醒她將來在社會上要注意一些事情。
夢華：
你快要畢業了，你的媽媽讓我跟你談談將來交友時要注意的事。你在MIT，我們都很放心，因為那裡的學生都很單純，很友善。至於走出學校後，我其實覺得很多事你自己體會一下，印象會更深刻，哪怕吃一些虧。不過，你的媽媽還是建議我跟你說一點兒注意事項。我想了想，唯一要注意的就是防範小人。
我不知道「小人」這個詞對應到英語裡用哪一個詞比較合適，或許是villain。但是大部分時候，villain還沒有中國所說的「小人」陰險狡詐。為了便於理解，我先給你講個小人的故事。
過去我和你講過伍子胥的故事，講過他為了過昭關，一夜頭髮變白了，講過他非常懂得報恩，也講過他讓專諸魚腹藏劍刺殺政敵，等等，最終他幫助弱小的吳國滅了強大的楚國，還把楚平王掘墓鞭屍。但是，他和楚國的這個仇是怎麼結下的呢？這件事其實怪楚國的一個小人——費無極。
費無極是楚國的一個大臣。當時的楚平王為了聯合秦國制約中原強大的晉國，與西邊的秦國聯姻，讓他的兒子，也就是太子娶秦國的公主孟嬴為妻。費無極原本是楚國到秦國迎親的使者，但是他見到秦國公主後，發現她非常漂亮，就動了歪心思。他會怎麼做呢？一般人肯定想，他直接去向楚平王和太子邀功請賞就好了，這是常人的想法。當然你也可能會想他自己帶著美人私奔了，這是好萊塢編劇的想法。然而，費無極的想法比這些都更有創造力，他直接找到楚平王，說孟嬴公主美麗無雙，勸楚平王娶她。楚平王是出了名的好色，心裡雖然癢癢的，但是礙於無法向太子交代，下不了決心。這時，費無極小人的一面就顯現出來了，他告訴楚平王再去齊國求婚，把齊國公主嫁給太子就好了。於是楚平王就按照費無極的主意自己娶了秦國公主。
費無極不知廉恥地討好楚平王，自然成為最寵幸的人，陞官發財那是肯定的。但是，費無極的行為顯然存在一個巨大的風險，那就是得罪了太子，將來終有一天太子會成為新的國君，那時費無極就要倒霉了。但是，小人就是有小人的智慧，他早想好了對策。他勸說楚平王把太子廢掉，等楚平王和新娶的公主生了兒子，立小兒子為太子。這樣，將來公主和她的兒子還要感激他，他可以永享榮華富貴。
不過，當時要廢掉太子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因為太子有一個特別有權勢和智慧的老師叫伍奢。然而，小人既然開始做壞事，就要堅決做到底。費無極決定連伍奢一起迫害，誣告太子與伍奢密謀發動叛亂。楚平王聽信了讒言，召見伍奢。伍奢勸楚平王不要親信小人費無極而懷疑自己的兒子，無奈楚平王執迷不悟，把伍奢關押起來，並派人去殺太子建。
將伍奢抓起來後，費無極惹的麻煩就更大了，因為伍奢有兩個特別厲害的兒子在外帶兵，大兒子叫作伍尚，二兒子叫作伍員，就是伍子胥。費無極騙伍奢給兩個兒子寫信，說只要他們回來就放了伍奢，目的當然是把伍家一網打盡。伍奢對自己的孩子很瞭解，知道大兒子伍尚講孝道，會和父親一起赴死，但是伍子胥卻不會。於是他說，信可以寫，但大兒子會來，二兒子一定不會來，以後楚國要倒大霉了。最終結果和伍奢預料的一樣，後來伍子胥帶兵攻破楚國國都。當時楚王已死，伍子胥就將楚平王掘墓鞭屍了。
對楚平王來講，費無極似乎是對他好，但是他背後的目的昭然若揭，他甚至不惜損害整個楚國的利益來換取自己的小利，因此這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小人。楚平王愚蠢的地方在於，他看不清對方對自己好的目的。
歷史上像費無極這樣的小人太多了，在今天的生活中，小人依然可見，他們具有這樣一些特質。
第一，小人都不是笨人，甚至還很聰明。
第二，小人會讓別人（包括自己的主人和上級）覺得他們對自己特別好，但是最終人們倒霉都會倒霉在這些看似很好的小人身上。
第三，小人最終的目的是自己的利益，為此他們不惜損害他人的利益。
第四，小人不同於那些直接損害我們利益的惡棍，在絕大部分時候，小人都是以朋友的形式出現的。人們在最後吃大虧之前，常常會把小人誤以為是摯友，因為小人常常能把人服侍得很舒服。
你從我講的故事中可以看出小人的危害經常是致命的。如何識別和防範小人呢？
我覺得，防範小人，第一條就是自己要戒除貪慾。很多時候，我們的貪慾讓小人能夠乘虛而入。如果不是楚平王貪圖美色，也不至於讓費無極得逞，最後搞得骨肉分離，國家覆滅。今天感染計算機病毒的人，很多都是因為貪圖免費的東西，安裝釣魚或者有病毒的應用，或者使用盜版軟件。那些提供這些免費服務卻包藏禍心的人，其實也是小人。因為我們有貪慾，所以遇到那些無緣無故對我們特別好的人，就會失去警惕。相反，那些直接對我們使壞的人，反而容易被發現，容易防範。
當然，並非對我們好的人都是小人，大部分確確實實是心地善良、真心實意對我們的人，是很好的人。那麼怎樣區別好人和小人呢？根據經驗和教訓，我總結了三點體會，不妨分享給你。
第一，善良的人會從你的最大利益上對你好，而小人，因為有自己非常自私的目的，他們利用你的一個（或者幾個）弱點，讓你獲得一些局部的小利益，但是從長遠來講，卻會損害你的最大的、最根本的利益。
在上面的故事中，對於楚平王來講，最大的利益是國家的長治久安。費無極幫他做的事，無疑會給楚國埋下內亂的種子。也就是說，費無極讓楚平王娶秦國公主為妃，看上去是替楚平王著想，卻是以損害其最大利益為代價的。
在今天的生活中，我們會遇到這樣一些人，他們給我們送些禮，給我們一點小恩小惠，然後讓我們做一些違反原則的事。如果我們貪圖小利答應了他們，他們得到了應得的利益，我們就要為違反原則付出巨大的代價。舉個例子，如果有人給你小恩小惠，讓你損害學校的利益，以及今後工作單位的利益，這種事情永遠不能做，要遠離這種人。
第二，看待一個人，不要只看他對你如何，還要看他對待周圍的人如何。回到費無極，他看似對楚平王好，但是在對太子和伍奢父子上卻暴露出小人的嘴臉。
你爺爺在世的時候經常說，如果一個人對周圍的人都很刻薄，唯獨對你好，你就要小心了。當人們有求於你時，他們的表現會比平時慇勤得多，而他們的真實意圖並不容易察覺。
第三，物以類聚，人以群分。看看一個人周圍都是些什麼人，就能從側面瞭解這個人。如果一個人周圍都是一些高尚的人，他們自己也通常是君子。如果他們周圍都是些道德淪喪的人，他們也一定好不到哪兒去。
我在過去，一直想向你傳遞一個信息——這個世界是美好的，要相信別人，所以你天真得像天使。但是隨著你長大，我覺得可以告訴你這個世界的一些陰暗面的事了，以便將來你有鑒別能力。
你的父親2018年4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