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生活在這樣一個時代,判斷對錯不僅已經成為評價教育成就的依據,而且已成為我們最持久(但更糟糕)的一種娛樂的主要成分,這種娛樂就是電視節目。因此,對真理如此多的困惑頗為諷刺。即使是智力超群的人,也經常說「每個人都有他自己的真理」「對於一個人是真理的東西對另外一個人可能是謬誤」「真理是相對的」「真理是不斷發展變化的」。所有這些觀點都會破壞人們的思考。
如果每個人都有他自己的真理,那麼沒有一個人的觀點比其他人的更好,所有的觀點必須是平等的。如果所有的思想都是平等的,那麼科學研究的意義何在?為什麼要挖掘地下去研究那些考古學的問題?為什麼要探究中東地區局勢緊張的原因?為什麼要尋找治療癌症的方法?為什麼要探索星系?除非一些人的回答比另外一些人更好,除非真理是彼此獨立的個體的觀點,並且它們也不會受到個體觀點的影響,那麼這些活動才是有意義的。
例如,有這樣的一個不太重要但比較有趣的問題:美國哪條街的名字最為常見?如果真理是相對的,那麼任何回答都一樣好。有人會說「楓樹街」,有人會說「羅斯福街」,還有人會說「格羅夫街」,等等。許多人會說「百老匯」或者「大街」。1如果每個答案都是正確的,那就很少有人對這個問題感興趣了。然而人類的進步主要依靠人們的求知慾和興趣、尋找正確答案的動力以及追求真理的渴望。
真理是關於一些現實的問題,區別於人們所希望的,相信是這樣的,或者斷言是這樣的。用哈佛大學哲學家伊斯雷爾·謝弗勒(Israel Scheffler)的話說,真理就是「研究者最終都會認同」的觀點。2「最終」這個詞很重要,因為調查有可能會產生延續幾年甚至一個世紀的錯誤。《戴著金色頭盔的男子》是一幅17世紀的著名油畫,在很長一段時間內,人們一直認為它是倫勃朗的作品,直到最近,它才被認定是與倫勃朗同時代的另一個無名畫家創作的。3儘管好幾代藝術家聲稱這件作品出自倫勃朗之手,但真理不以人們的意志為轉移。
在很多時候和很多地方,一些奇怪的想法被人們普遍接受,如把馬鬃毛放水裡時,它會變成蛇(甚至莎士比亞都相信這種說法)4,人們之所以受騙,是因為人們觀察到的光的折射現象誤導了他們。
同樣,很多人錯誤地認為小蒼蠅、小飛蛾、小蜜蜂都是大蒼蠅、大飛蛾和大蜜蜂的幼蟲。5醫書上也經常收集一些有趣和離奇的民間方子,比如,將一隻碗扣在頭上,沿邊緣剪去周圍的頭髮,然後把剪掉的頭髮燒掉,以治療頭疼;而治療耳痛的辦法則是在病人的患處塗上煙草汁;把一隻活雞分成兩半,然後放到人的肺部上方,以此治療肺炎;在耳朵上打孔,以此治療弱視。6
今天,我們對這些觀點嗤之以鼻。不過,要知道,我們的嘲笑正說明了真理的不可創造。如果人們創造了真理,科學家又怎樣驗證它們呢?創造一個真理就能證明其有效性,豈不是所有的道理都會被接受?顯然不是這樣。從我們的日常經驗來看,一些理論被證明是對的,而一些則不對。要證明或證偽一個理論,需要借助理論之外的東西。
但是,如果人們沒有創造出他們自己的真理,那他們做了什麼呢?他們領悟真理、醞釀表達,希望能忠實地陳述自己的思想。有時他們會成功,有時也會失敗。小說家H.G.威爾斯用一個簡單的比喻總結了這種挑戰和困難:「我們思想的鉗子很笨拙,在鉗住真理的同時,也粉碎了一些真理。」7
真理曾經發生過變化嗎?沒有。或許有時它看起來有所不同,但仔細檢查後你就會發現它並沒有什麼變化。例如,多年前,太平洋深處的一種不為人知的魚類被發現,8我們也許會認為魚的出現改變了原有的真理(即這種魚不存在),這種想法是多麼愚蠢啊——以為之前水裡沒這種魚,是有人在潛水艇裡「看」到它之後它才存在。認為這種魚此前就存在,只是我們沒發現它,這樣想不是更合理嗎?換句話說,在這種魚被發現前後,真理並沒有改變,變的是我們對它的認知。
一種讓你不再對真理產生困惑的簡單辦法,是將「真理」這個詞留給問題的最終答案,並更多地使用「信念」「理論」「當前的理解」等詞語。這種做法會讓你在新證據出現前和(或)自己的觀點受到質疑時,更願意修正自己的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