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晚清政治名流、著名學者,梁啟超和譚嗣同一起創辦「一夫一妻世界會」。然而,此前他卻與妻子的陪嫁丫鬟圓了房。可憐的丫鬟,連小妾的名分都沒法得到,但她無怨無尤,在為他生下七個孩子後,她仍然不曾向他索取名分。
六歲時,她作為陪嫁,跟隨時任京兆公李朝威的掌上明珠李惠仙嫁到梁家。風華正茂、才氣縱橫的梁啟超嫌她的名字王來喜太惡俗,隨口改成王桂荃。她聰明勤快,識大體,深得主人歡心。18歲時,在女主人李惠仙的主張下,她和梁啟超圓了房。但梁啟超是晚清政治名流、著名學者,當年,他和譚嗣同一起創辦「一夫一妻世界會」,他不能食言,因此,連小妾的名分,他都無法給她。但她無怨無尤,在為他生下七個孩子後,她仍然不曾向他索取名分。
梁啟超溫和儒雅,才華橫溢,在她心裡,無異於仰止的高山。她愛他,為他生兒育女,就是莫大的幸福。在家中,她不辭辛勞,侍奉他的雙親,照顧他和他的妻兒。梁啟超偶爾會教她讀書識字。她冰雪聰明,很快就能看書讀報,甚至寫信。戊戌政變失敗後,朝廷大肆捉拿維新黨,梁啟超東逃日本。她也跟隨他一家人到日本避難,聰慧如她,很快就學會了一口流利的東京話,凡對外聯絡,大都由她操辦。梁啟超流亡海外十四年,主要靠賣文維生,生活清苦。李惠仙是千金小姐,體弱多病,家中大小事務,便全都由她操持掌管,她把一家人的飲食起居安排得妥妥帖帖。
有一年,李惠仙生的孩子染上了白喉,她守護在醫院裡,衣不解帶,孩子終於轉危為安。而其實她的親生女兒也正因白喉掙扎在死亡線上,她分身乏術,女兒因護理不周夭折了,她很傷心,偷偷地躲在衛生間裡邊洗衣服邊痛哭。正是有她這樣卑微的愛,梁啟超在晚清政壇,大展拳腳,改建進步黨,出任司法總長。他毅然拒絕袁世凱20萬元銀票的封筆費,發表《異哉所謂國體問題者》,討伐袁世凱稱帝,成為當時中國最有號召力的政論家。
李惠仙因乳腺癌去世,梁啟超悲痛萬分。王桂荃百般勸慰,精心照料,可是,5年後的深秋,他仍撒手人寰。臨終前,他拉住她的手說:「對不起,讓你受苦了,孩子們就拜託你了。」她的淚奪眶而出,卻堅定地說:「先生放心,孩子們有我呢!」梁啟超沒留下多少遺產,卻留給她九個尚未成年的兒女,最小的只有四歲半。她成了梁家的頂樑柱。她稱一大群孩子是她可愛的寶貝。她千方百計讓孩子多讀書,孩子做了錯事或不認真讀書,她總是用溫和樸素的話教育他們。多年後,子女們回憶起她,都說一輩子也忘不了她的話:「成龍上天,成蛇鑽草,你們看哪樣好?不怕笨,就怕懶。看你爹很有學問,還不停地讀書。」子女們不顧梁啟超的忌諱,稱呼李惠仙為「媽」,卻發自內心稱呼她為「娘」。
她勇敢地面對生活的磨難和考驗,她的勤奮堅忍潛移默化在孩子們身上,也成就了這九個子女的人生,他們成年後皆為才俊,其中梁思成等三位成為中國科學院院士。小兒子梁思禮高中畢業後,家裡的經濟狀況已舉步維艱。但是她仍竭盡所能為他爭取到赴美國留學的機會,變賣僅剩的一點家產,又不惜放下自尊向老友借貸,湊足400美元作為去美國的路費和開銷。新中國剛成立,小兒子匆匆回國,白髮蒼蒼的她親自到天津碼頭迎接,因為沒有確切歸期,她在寒風凜冽的碼頭整整守候了半個月。
「文革」期間,作為「保皇黨的老婆」,家被抄盡,她與孩子們四散分離,風燭殘年的她被遣送回鄉下,在一間陰暗破舊的牛棚裡,孤零零地走完85年的人生。好心的鄉親們偷偷找了一張破草蓆,把她埋在山坡上。「文革」結束,她的兒女們找來,只能順著鄉親所指,在平地上,於想像中,在她雜草叢生的墳前哀哭。
在北京香山漫山成片的紅葉林,梁啟超和妻子李惠仙的合葬墓旁,兒女們為她立了一塊臥碑,碑後植一株白皮松,碑上刻有她的名字——王桂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