鴉片戰爭時林則徐輕敵 英國人貪婪又軟弱

中國國家博物館珍藏著一件奏折,展覽在「復興之路」基本陳列中。該展品為國家一級文物,由欽差大臣、兩江總督林則徐主稿,兩廣總督鄧廷楨、廣東水師提督關天培列銜。具奏日期為道光十九年八月十一日(1839年9月18日),內容是向道光皇帝奏報七月二十七日(9月4日)中英九龍之戰的戰況,一定程度上可以反映出鴉片戰爭前夕林則徐對英國的認識。

英軍進犯九龍

林則徐在奏折中把九龍之戰的起因歸結為「英夷義律於出澳後,率領該國夷船以索食為名,突向師船開炮」,而英人之所以「索食」,系「義律前因求在澳門裝貨,不准。輒將該國新來貨船阻留尖沙嘴洋面,圖賣鴉片,並主令奸夷空躉任意逗留。又命案抗不交充,給諭亦不接受。是以臣等斷其接濟,並勒兵分路嚴防」。事實上,「索食」之爭只是表象,英人「圖賣鴉片」、「命案抗不交充」,才是中英雙方的主要矛盾,也是九龍之戰爆發的根本原因。

林則徐虎門銷煙後,義律將英國商人和僑民從廣州撤到澳門,利用澳門特殊的地理位置和貿易職能,不但拒絕簽署「嗣後來船永遠不敢夾帶鴉片,如有帶來,一經查出,貨盡沒官,人即正法」(《林文忠公政書》乙集,卷一)的具結,並且拒絕交出陸續新到虎門商船上的鴉片。中英雙方反覆交涉,均無結果。

1839年7月7日,一群英國水手到尖沙嘴醉酒滋事,將村民林維喜打成重傷。次日,林維喜因傷重不治而死。義律拒不交出兇手,先是用錢收買死者家屬,繼而又私設法庭,公然踐踏中國司法主權。中英雙方圍繞具結、交凶、繳煙等問題交涉數日無果。8月15日,林則徐諭令澳門同知「斷其接濟」,並下令從澳門撤離為英國人服務的買辦和工人。隨後,林則徐進一步向義律施壓,要求澳門的葡萄牙當局驅逐英國商人。8月26日,英國人全部離開澳門,寄住在香港、九龍一帶的船上。

林則徐認為,在不斷施壓之後,英人已經斷水斷糧,到了四面楚歌的地步,「要令就我範圍,似已確有把握」(《林則徐集·奏稿》)。但他並不知道,義律一直在向英國政府求援,請求派軍艦前來助戰。8月31日,英印總督派出的「窩拉疑」號軍艦駛抵廣東海面。義律有此武力後盾,更加有恃無恐。當葡萄牙總督拒絕其返回澳門的要求之後,9月4日,義律率領幾艘快艇和武裝船隻駛抵九龍,以「索食」為名,悍然挑起了九龍之戰。

清軍重創英國軍隊

九龍之戰分為前後二次,持續四個多小時。關於戰事的經過和結果,林則徐在奏折中有著精彩描述:

七月二十七日午刻,義律忽帶大小夷船五支赴彼,先遣一隻攏上師船遞稟,求為買食。該將正遣弁兵傳諭開導間,夷人出其不意,將五船炮火一齊點放……少頃,該夷來船更倍於前。復有大船攔截鯉魚門,炮彈蜂集。我兵用網紗等物設法閃避,一面奮力對擊……我兵傷斃者二名,其受傷重者二名,輕者四名,皆可醫治。師船間有滲漏,桅篷亦有損傷,均即趕修完整。嗣據新安縣知縣梁星源等稟報:查夷人撈起屍首就近掩埋者,已有十七具。又漁舟迭見夷屍隨潮漂淌,撈獲夷帽數頂。並查知假扮兵船之船主得忌喇士(道格拉斯的異譯),手腕被炮打斷。此外夷人受傷者,尤不勝計。

可見,清軍以微小代價重創英軍,可謂大獲全勝。然而,清軍取得勝利的前提是英軍的「窩拉疑」號軍艦並沒有參加戰鬥,所謂「該夷來船更倍於前」,只是一些裝有少量火炮的非正規戰艦。因此,作為鴉片戰爭爆發前中英發生的第一起戰事,九龍之戰只是英國進行的一次試探性進犯,並沒有體現中英雙方真正的軍事實力對比。但是,此次海戰對林則徐關於「夷情」的判斷和「剿撫」方略的制定,產生了很大影響。

林則徐認為英人不堪一擊

清軍在這次小規模戰鬥中取得的勝利,使林則徐產生了英軍根本不堪一擊的判斷。他在奏折中認為:「英夷欺弱畏強是其本性,向來師船未與接仗,只系不欲釁自我開,而彼轉輕視舟師,以為力不能敵。此次乘人不覺,膽敢先行開炮,傷害官兵。一經奮力交攻,我兵以少勝多,足使奸夷膽落。」此時,義律的日子確實並不好過,一方面,部分英商因遲遲不能進入廣州進行貿易而心生不滿;另一方面,對華用兵的請示還沒有得到英國政府的批准。因此,義律在九龍之戰後尚不敢輕舉妄動,轉而採取緩兵之計以拖延時日。

林則徐在「奸夷膽落」的判斷基礎上,認為義律已窮途末路,「其懍畏之狀,亦已情見於詞」,堅持英商先具結而後才能進行貿易。以後的事態發展,並沒有如林則徐所料。在雙方反覆爭執無果的情況下,英國人決定悍然發動鴉片戰爭。

從林則徐的這一奏折可以看出,他並沒有把當時號稱「世界工廠」的英國放在眼裡,反而對傳統的「羈縻」之策胸有成竹,一面下令中斷所謂「天朝」恩賜的中英貿易,一面對「天朝」兵威抱有足夠的信心。同時,林則徐對英國的軍事實力和侵華野心估計不足,反映了他當時對「夷情」判斷的局限性。

清政府和士大夫昧於知時

「康乾盛世」之後的清王朝已然處於「衰世」,其對手不再是冷兵器時代的遊牧民族,而變成了擁有現代政治制度、生產方式和軍事武裝的英國侵略者。然而,在中國因襲上千年文化強勢輸出的環境裡,士大夫階層早已習慣於在「天朝」文化視野裡恪守祖訓。他們不屑與那些「未開化」的民族進行平等交流,被歷代統治者奉為金科玉律的「羈縻」治邊策略也隨之日益固化。

在這種文化環境下,即便是開始「睜眼看世界」的林則徐,也很難用完全「近代」的眼光去審視英國這個新對手。以道光皇帝為首的清政府則更昧於「夷務」,只希望盡快柔遠懷來,多次對林則徐下達「亦剿亦撫」的上諭,「務使奸夷聞風懾服,亦不至驟開邊釁,方為妥善」(《鴉片戰爭檔案史料》第1冊)。囿於這些因素,對於在他看來十分貪婪野蠻而又非常軟弱的英國人,林則徐只能採取「羈縻」之策,而這也是當時清政府的唯一選擇。然而,在英國的「堅船利炮」面前,傳統的「羈縻」之策已經不能奏效,既無法繼續確保清政府的「天朝」權威,也滿足不了英國的侵略野心。

《林則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