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都自詡為天子,擁有至高無上的權力,說出口的話是決計沒有改變的道理,即所謂「金口玉言」,這也是其權威的一個典型的表現。千百年來,皇帝是不容置疑的,他們所說的話就是真理,所做的決定不管對錯下面的人都要執行,即使錯了也決計沒有認錯的,更別說是讓奴才們說三道四。不過,漢武帝卻打破了這一傳統,成為了中國歷史上最先作自我批評的皇帝。
人生無常,卻又往往在無常中透著一些必然,就拿漢武帝劉徹的命運來說,就是如此。本來在漢景帝十四個兒子中排行老十的他,即使比他的父皇再幸運百倍,也不可能說前面九個哥都夭折,輪他來當這個嫡長子,最後成為皇帝。
然而,就是這看似不可能的事情,卻還是發生了,劉徹還真就當上了太子。能夠坐到太子位上,劉徹第一個應該感謝的人不是立他的景帝,也不是他的母親王美人,更不是出了不少力氣的長公主劉嫖,而是他的太奶奶薄太后。薄太后是漢文帝劉恆的媽,景帝劉啟的奶奶,在景帝成為太子後,她就把自己的同姓族人薄氏許配給劉啟,做了太子妃。在當時,這樁婚姻著實是一次雙贏的交易,一方面,薄太后通過這次聯姻鞏固了自己娘家「薄氏家族」的地位;另一方面,劉啟則通過這樁婚事得到祖母的支持,從而牢牢保住了自己的太子寶座。
對於薄氏來說,這種政治聯姻注定了她一生的悲劇,劉啟對這個包辦婚姻表面看似很滿意,實際上卻對薄氏毫無興趣,因此,薄氏從太子妃到皇后,一直都沒有得到景帝的寵愛,也沒有子嗣。這在「母以子貴」的帝王之家是致命傷!
也正因如此,在漢景帝的宮闈之中,造成了非常複雜的局面。畢竟漢景帝即位以後,是要立太子的,「立嫡」無所依憑,皇后的位置能夠坐得穩嗎?一場宮闈角逐,就因為薄皇后無子、無寵而引發了。這倒是應了那句話,「同人不同命」,同樣是薄氏女,薄太后因「無寵」而「幸」,薄皇后卻因「無寵」而「不幸」。
這不禁讓人想起了《莊子·逍遙游》中的一個故事,說某農家有兩隻雁,一隻會叫,一隻不會叫,主人殺掉了那只不會叫的雁招待客人。薄家兩代女人的「同途殊歸」,恰恰對應了臭椿「無用」而保全、大雁「無用」而被殺。所以,故事的荒謬可以是滑稽,但人生的荒謬往往是殘酷。
「皇后無子」意味著,漢景帝的十四個兒子都有了被立為太子的可能。這樣,劉徹就突破了「立嫡」第一關。那你說,他是不是應該感謝太奶奶薄太后呢?要不是她的小算盤打得過於精明,景帝就有可能挑個自己愛的女人做太子妃,那麼歷史恐怕就要是另一番景象了。
好的開始,就是成功的一半。劉徹在當了三年膠東王后,於7歲時被冊立為太子,16歲登基,這一坐就是54年。漢景帝在臨終前曾對太子劉徹說:「人不患其不知,患其為詐也;不患其不勇,患其為暴也。」意思是說,不但要知人、知己,還要知機、知止。當時的景帝,顯然已經感覺到兒子有許多異於自己的品質,把天下交給他是放心的,路還是讓他自己走吧!
劉徹果然不負重托,在接下來的五十多年裡,把大漢朝經營的是有聲有色,風生水起,創造出了幾十個歷史第一,比如他是第一位使用年號的皇帝;是第一位在統一的國家制定、頒布太初歷的皇帝,以正月為歲首這一點,一直用到現在;漢武帝時期出現了我國第一部紀傳體的史書《史記》;罷黜百家,獨尊儒術,以儒家思想作為國家的統治思想始於此……
不過,「人無完人,金無足赤」,在眾多歷史功績背後,也難掩漢武帝一生所犯下的一些大錯,其中最為典型的就是「巫蠱之禍」。漢代巫蠱術十分盛行,所謂巫蠱,就是人們製作木頭人,在上面刻上冤家的姓名,然後再放到地下或者放在房子裡,日夜詛咒。據他們說,這樣詛咒下去,就可以讓對方遭殃,自己得福。這種巫蠱術,也傳進了皇宮。漢武帝對這一套很迷信。有一天中午,他正躺在床上睡覺,忽然夢見幾千個手持棍棒的木頭人朝他打來,把他給嚇醒了。他以為有人在詛咒他,立即派江充去追查。武帝一句話,從京師長安、三輔地區到各郡、國,因此而死的先後共有數萬人。最為慘痛的是,當時的太子劉據也遭人陷害,捲入這場浩劫之中,最後劉據與其兩個兒子全部因巫蠱之亂而遇害,只留下一位孫子劉病已,後改名劉詢。
過了一段時間後,經過多方查證發現太子真的是被陷害的。武帝霍然醒悟,懲治了惡人,並憐太子無辜,就派人在湖縣修建了一座宮殿,叫作「思子宮」,又造了一座高台,叫作「歸來望思之台」,藉以寄托他對太子劉據和那兩個孫子的思念。
誤殺兒孫,加之大搞國有化,加速了土地兼併的步伐,農民破產流亡,各地相繼發生農民起義,雖然嚴厲鎮壓,但還是無濟於事,這嚴重威脅到漢王朝的統治。漢武帝的大棒政策徹底失敗了,於是他感到了問題的嚴重性,為了不丟掉劉家江山,征和四年,漢武帝下詔「深陳既往之悔」,公開向全國人民承認錯誤,進行深刻的觸及靈魂的自我批評。他說:「朕即位以來,所為狂悖,使天下愁苦,不可追悔。自今事有傷害百姓,糜費天下者,悉罷之。」又說:「當今務在禁苛暴,止擅賦,力本農,修馬復令以補缺,毋乏武備而已。」
這也讓他成為了中國歷史上第一個進行自我批評的皇帝,當然這個認錯是相當有價值的,也沒有僅停留在口頭,他那樣說的也是那樣做的,他切切實實改變了過去的一些錯誤做法,為農民辦了幾件實事。人民的要求並不高,只要有生存的最低保障,就會老老實實、本本分分的過日子,都是拖家帶口的,誰不想圖個平平安安。結果,天下也因此又逐漸歸於和諧,為「昭宣中興」的出現奠定了基礎。